“別胡說。”龔熙諾捂住他的嘴, 心裡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他是原璟坤的精神支柱, 他不能慌神, 不能害怕, 他要爲原璟坤打氣, 給予他鼓勵, 攜手共同渡過難關。“你和弟弟都會沒事的。”
“就是,就是。”宋葉陽自知失言,拿溫熱的毛巾擦淨他滿臉的汗。“就是頭大點, 沒事兒的。”
“原先生,我們現在要幫幫弟弟, 可能有點痛, 你要忍着, 現在不要使勁兒,知道嗎?”左鋒俯身輕聲耐心地給他說明接下來要採取的措施。
原璟坤順從地點點頭, 拽着龔熙諾的胳膊,按照他的指示,換了個平躺的姿勢。
夏樂凡緊緊地按着原璟坤雙腿的膝蓋,左鋒換了副乾淨的手套,穩定了下情緒, 雙手放在原璟坤腹部的兩側, 狠下心手下用力地順着他的肚腹, 這樣有助於使胎兒的頭更多地探出骨盆。
“啊...”無法形容的劇痛襲來, 原璟坤仰着脖子, 剎那間咬破了嘴脣,鮮血外涌, 高呼。“噢...啊..啊...”
龔熙諾掰開他咬着脣的牙,伸過小臂:“寶寶,別咬嘴,別咬嘴,咬我。”
原璟坤在疼痛中倒是沒喪失理智,他哪裡捨得咬龔熙諾,不過,當左鋒再次由上而下順着胎腹時,劇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地在龔熙諾的白皙的小臂上留下了個五指痕。
“好,很好,很好。”左鋒停下手裡的動作,鼓勵他。“來,使勁兒吧,原先生,使勁兒,更剛纔一樣,用力。”
宮縮的時候,原璟坤不住地往下用力,配合着胎兒的動作,他一下又一下地擡起脖頸,抿着嘴,憋得臉色通紅,用力的間隙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夏樂凡觀察着,衝左鋒搖了搖頭,嘆息:“原先生沒有力氣了。”
除了胎兒太大,骨盆太窄,更糟糕的是,疼痛耗盡了原璟坤的力氣,他表面看似不停地提氣使勁,實際上根本沒有半分氣力來推動胎兒。
胎兒的頭擠着骨盆產生極劇的痛,宮縮的陣痛沒有半刻的停止,偏偏右小臂的傷處的疼痛加入其中,他按照左鋒的教導,不叫不喊,憋着氣卯足全身的力氣,結果,除了疼還是痛。
原璟坤的情緒已經快要崩潰,他忽地偏過頭,扭動着身體,耍賴地用行動表示對生產的抗議和牴觸。
“哎,哎,哎,哎...”左鋒扶住他的身體,阻止他的動作。“別亂動,別亂動。”
原璟坤根本不聽左鋒的話,把頭埋在枕頭裡,放棄用力,消極對待,現在的疼痛早已超出了他能忍受的範圍,多重摺磨之下,原璟坤實在堅持不住。
“別動,別動。”左鋒和夏樂凡嚇得異口同聲地安撫他,萬一因着他亂動而導致胎兒位置的改變,亂中添亂,到時他們倆真的無力迴天。
“寶寶,別動。”龔熙諾掰過原璟坤的頭,見他眼圈發紅,幾滴淚掛在臉上,頓時鼻尖也發酸,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他對原璟坤的心疼和自責。
“沒事兒的,璟坤,怎麼了這是?不是一直挺堅強的嗎?”宋葉陽保持鎮定,蹲在原璟坤身前,擦了擦他的淚。“當爸爸的人還哭鼻子,趕明兒弟弟得笑話你。”原璟坤受苦,他心裡也萬分不好受,強打着精神鼓勵他。
隔了會兒,宮縮變得沒有那麼強勁,胎兒也在調休,原璟坤吸了吸鼻子,泄氣道:“我沒勁兒了。”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他覺得自己再也打不起精神來,再也使不出力氣。
“怎麼會呢,有勁兒,歇會兒,歇會兒,歇會兒就有勁兒了,弟弟也有勁兒。”左鋒長舒口氣,病人現在情緒不好,需要他的支持。“來,換個姿勢,換個姿勢試試。”
在夏樂凡和左鋒的幫助下,龔熙諾跪在牀尾,原璟坤雙腿劈開地蹲在他的懷裡,雙手攬着龔熙諾的脖子,這樣的姿勢有利於胎兒的下滑。
原璟坤的頭搭着龔熙諾的肩膀,整個人軟塌塌地萎靡不振。
“龔先生,鼓勵兩句,鼓勵兩句。”左鋒眼見着原璟坤失去了鬥志,寄希望於龔熙諾。
龔熙諾這會兒的情緒比原璟坤好不到哪去,順着他的背,搜腸刮肚地找尋合適的話語,卻無論如何都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的視線再次落到原璟坤眉骨處的瘢痕,在他耳邊輕柔道:“寶寶,我愛你。”
處於迷離狀態的原璟坤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五個,特別是後面的三個字,他擡起頭,滿臉不可置信地盯着龔熙諾,這三個字他從未說過,從來沒有,以前如何威逼利誘都不曾說過,現在,他確信這是從龔熙諾嘴裡說出來的,音輕意重的三個字。
“我愛你。”龔熙諾和原璟坤額頭相抵,吻了下他的脣,又說了一遍。
一向深沉內斂的龔熙諾當着衆人的面□□裸地表白,原璟坤感動不已,竟哭出聲來:“咳咳...熙諾...”爲你,再痛都值得。
“別激動,別激動。”左鋒無語,本來他就是想讓龔熙諾跟他說幾句能夠振奮精神的話,誰知,龔熙諾竟會如此感性地表達感情,他扶住原璟坤的腰。“再疼的時候用力啊。”
“啊...”宮縮的疼痛比之前更爲強烈,原璟坤咬住龔熙諾的肩膀,抓着他的衣服,用盡全力。
“好,好,好,很好,弟弟的頭要出來了。”左鋒跪在原璟坤身後,手可以摸到胎兒的頭頂。
“啊...啊...啊...”原璟坤不住地往下用力,他緊緊地抓住龔熙諾的肩膀,深呼吸的間隙中高呼着。
“不錯,不錯,對,對,就是這樣。”左鋒不停地表揚他。“弟弟的頭要出來了,再加把勁兒。”
夏樂凡把原璟坤的手探到後面,他摸到了溼滑堅硬的胎頭,這才真的是莫大的鼓舞,他憋足氣,再次用力。
“噢...”左鋒拉長音。“弟弟的頭出來了,等下,等下,緩會兒,緩會兒。”
胎頭衝出,原璟坤不停歇地呼氣,短暫的輕鬆後,他又按照左鋒的指導繼續用力,左鋒託着胎兒的小肩膀,隨着原璟坤的用力小心翼翼地拉出了整個身軀。
“唷,真的是弟弟呢。”左鋒托起小嬰兒,腿間的生殖器對外昭示着他的性別。
“哇...”左鋒清理了小嬰兒小嘴和鼻子裡的污穢,小嬰兒登時咧着嘴發出響亮的哭聲。
嬰兒離開原璟坤身體的瞬間,他脫力地倒在龔熙諾懷裡,左鋒託着小嬰兒,笑道:“來,爸爸給剪臍帶吧。”
龔熙諾沒做過,求助地望着夏樂凡,夏樂凡拿過消了毒的剪刀遞到龔熙諾手裡,龔熙諾顫抖地剪斷了小嬰兒和原璟坤相連的臍帶。
幸好,沒有出血和其他問題,宋葉陽和夏樂凡清洗了小嬰兒,抱給原璟坤,分娩消耗了他的全部精力,他微睜眼盯着襁褓裡的小嬰兒。
這是他和龔熙諾的兒子,是他朝思暮想的兒子。
“來,親親爸爸,爸爸可受苦了。”宋葉陽把小嬰兒抱到原璟坤臉邊,親了親原璟坤沒有血色的臉頰。“弟弟有七斤八兩呢,真是個大胖小子。”
原璟坤再次紅了眼圈,哽咽地說不出話,龔熙諾同樣激動不已,他握着原璟坤的手摸了摸小嬰兒的小臉蛋。
原璟坤的臉上浮出笑容,動了動雙脣,發出極小的聲音:“惜源...惜源...”
龔熙諾撥了撥原璟坤額前被汗水打溼的頭髮,親吻他的額頭,由衷道:“謝謝你。”
這場分娩持續了將近十五個小時,原璟坤產後又昏睡了差不多二十個小時,等他醒來已近晌午,弟弟龔惜源吃飽了奶,難得沒睡着,便被抱到原璟坤身邊。
原璟坤這次順產雖然過程艱辛,但對身體沒有太多的損傷,睡足後恢復了精神,倚着枕頭,目不轉睛地看着身邊的小嬰兒。
當初剛出生的龔璽便被龔熙諾抱走,姐姐妹妹出生後他又住在醫院,沒怎麼接觸過新生的嬰兒,他好奇地瞧着龔惜源的每個小動作。
“呀,弟弟吐舌頭呢。”原璟坤跟發現新大陸似的扭頭跟龔熙諾報告。
龔熙諾斜靠在他身後,充滿愛意地望着懷裡的愛人和襁褓裡的兒子,應他:“嗯。”
“呀,弟弟打哈欠呢。”原璟坤再次驚奇地扭頭衝他說。
“是困了。”龔熙諾起身抱過龔惜源,準備帶到小房間哄他睡覺。
“哎,別走呀。”這點功夫,原璟坤根本還沒看夠兒子呢,戀戀不捨地挽留。
“弟弟要睡了,你也要多休息,晚點再看吧。”龔熙諾不顧他的挽留,抱着龔惜源往樓下走。
又過了幾日,原璟坤的身體已然大好,龔惜源的小牀和搖籃便移到了臥室。
原璟坤白日裡看不夠似的守着龔惜源,弄得宋葉陽攬着姐姐妹妹直說他別太重男輕女。
龔熙諾當着人面嘴裡說着男女都一樣,背地裡每次抱着龔惜源都格外歡喜,當然在原璟坤面前他還是會稍微克制着這份喜悅。
趁着原璟坤睡着,龔熙諾抱着弟弟龔惜源在牀前來回走動,向來面無表情的他此時笑容甚濃,一向懶怠多言的他,對着兒子卻話密得很:“惜源,我是爸爸,爸爸,你是誰呀,你是惜源,龔惜源。跟爸爸笑笑,啊,惜源真乖,長得真漂亮,喜歡爸爸嗎,爸爸最愛惜源了。”
龔熙諾懷裡的龔惜源乖乖地任由爸爸指揮,龔熙諾抓着他的小手貼在嘴邊,龔惜源咧着小嘴笑嘻嘻,惹得龔熙諾連連輕吻他的小臉。
“呵呵...”裝睡的原璟坤忍不住地哼笑出聲。
“你怎麼還不睡呢?”被逮個正着的龔熙諾臉色發紅,語氣略有嗔怪。
“哼,龔總不是說男女都一樣麼。”原璟坤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小心思。
“本來就都一樣。”龔熙諾把昏昏欲睡的龔惜源放回搖籃裡,嘴強。“我對媛媛,對姐姐妹妹不都是這樣。”
都是親生的兒女,原璟坤不跟他計較,撐着牀墊坐起來,拉過龔熙諾,摸着他的臉問:“熙諾,我生弟弟的時候,你跟我說了什麼來着”
“啊?”龔熙諾不防他突然提及這件事,聯想到當着衆人口出愛語,有些害羞地臉紅,故意裝傻。“說了什麼?”
“唷,這才過了幾天就忘了?還是說着玩的,根本不是發自內心的?是不是非得等生兒子的時候才能聽得到?那我下次...”原璟坤不滿地連珠炮似的發問。
龔熙諾吻住他的脣,他們有了女兒也有了兒子,他再不會讓原璟坤承受生產的痛苦,他的脣離開了原璟坤的嘴,又輕又柔地重複了當日的話:“我愛你。”
四目相對,時間流逝,人事變遷,唯有你我之間的真情永遠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