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這可是你要我跟你說的!懷着滿腹的疑問,我咬牙切齒地質問他:“我的手機號碼你是怎麼弄到手的?你怎麼知道我對茶點店有興趣?我這次住院是誰告訴你的?或者換一種說法,你這麼好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給調查得一清二楚, 並且我的一舉一動你都瞭若指掌。你這麼做讓我覺得很尷尬, 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一個人脫光了衣服, 裸體站在大街上, 所有最羞恥的東西都暴露出來, 沒有任何的隱秘可言。我不知是體溫再次升高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雙頰發燙,“總之, 我對你完全是透明的。你連一塊遮羞布都沒有施捨給我。更離奇的是,我其實並不是你的誰!你覺得還有比這件事更加離譜的嗎?!”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成爲了我的誰, 所有的事情就不離譜了, 是嗎?”他依舊在笑, 眼睛亮亮地,隔着薄薄地霧靄, 許多內容在不斷地變換,在晚霞的余光中熠熠生光,彷彿夜空裡最閃亮的那顆星。
“我……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我咬住脣角,深深懷疑這個人的出現就是爲了將我活活氣死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橙黃包裝的糖果,修長的指尖輕輕剝開塑料包裝紙, 捏住包裝紙的另一頭, 把糖果塞入我的口中, 平和溫潤地望着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個傻姑娘……”
口感柔軟的糖果甫一入口, 香橙的味道混合絲絲的清涼立即席捲了整個口腔的味蕾。是香橙味的曼妥思, 糖果的侵入使剛喝完粥顯得寡淡無味的脣舌有種說不上來的愉悅舒服。我眨巴着眼睛,想要搞清楚現在是個什麼狀況。這是什麼意思?把當成三歲的孩子來收買我?不過, 似乎效果還蠻好的……
“你好好養身體。還有很多的事情等你來做呢。”他探手拿起牀頭櫃上的藥和茶杯遞到我的面前,“你先把藥吃了,養病期間心思別放得那麼重。”
我扭着腦袋躲閃他遞到脣邊的藥,感覺陳思寧就好像是在逗着老鼠在玩的貓,甭管你怎樣,人家是面不改色氣不喘,神色平靜如常,不管你氣成啥樣硬是把你當成個要糖吃的孩子一樣。呸,誰是要糖吃的孩子?我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搖晃着腦袋死活不肯吃藥,惱羞成怒地嚷嚷:“我不吃,就不吃,別把我當成孩子看。”
“那把你當成什麼?”陳思寧笑容加深,笑得一雙眼睛彎起來,如兩潭秋水一樣,晶瑩剔透,“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不像是個孩子的行爲?”他不顧我的強烈抗議,指尖觸到我的脣,細軟的觸覺讓我的心奇妙地爲之一顫,回過神來的時候,藥已經含在了口中。我就着他另一隻端有茶杯的手,灌下一大口溫水,將藥和還未吃完咀嚼之後剩下的糖渣一併送進胃裡。
他搖了幾下手柄,放下病牀,探身爲我拉好被子,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再睡一會兒吧,乖。”‘乖’字尾音微微上揚,沒來由勾得我心跳加速,好似一隻小貓的爪子在那裡面撓了又撓,癢癢地、麻麻地。
當他執起我的手,想把我的手放進被子裡的時候,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略揚起頭,與他亮得耀眼的眸子相凝,問出了一直徘徊在嘴邊的問題:“爲什麼要挖開一個個的陷阱送給我?”憋屈地久了,話衝出喉嚨裡竟有幾分的委屈意味。
我眼中的他先是一寸寸地眯起眼睛,斂盡笑容,神色複雜難辨,不可捉摸。最終他把我的手拿開放入被子裡,慢慢直起身子,伸手撫過我的眼瞼,蓋住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藥勁綿綿不絕地往上涌,頂得人越來越睏乏,睏倦渴睡,意識漸漸失去。在我即將陷入黑甜夢鄉的一刻,聽見他的聲音遠遠地傳入耳中,出人意料地深沉和緩,他說:“不管過程是怎樣地,也不管結果會是什麼,而我,只是想對你好。”
他說,我只是想對你好。曾經、將來,甚至是現下怎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時此刻想要對你好。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我痛苦,我難過,我悲傷,我苦苦掙扎地到底是爲了什麼?
意識散開又朦朧地聚集到一起,江傑陽在不遠處朝我笑,乾淨而又美好。我朝他大喊:“你去哪裡了?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無論我想喊得聲音有多大,喊出口後聲音卻細不可聞,猶如塵埃般渺小。他聽不到我在喊他,轉身默默地向遠處一團光亮的白霧處走去。我只能在他的身後狂奔,使足全身的力氣仍然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無法接近他,急得我額頭上的汗大粒大粒往下掉,順着臉頰,滲入嘴裡,又鹹又澀。追逐得氣力幾近全無,卻看見從那團白霧深處走出一個姑娘來,笑靨妖嬈地牽起江傑陽的手,一同鑽進白霧。而我只能站在原地,望着那團始終離我很遙遠的白霧呆呆愣神。
夢醒時,窗外是無盡的黑暗,沒有任何的天光。我張開眼睛盯住天花板,反覆在心裡咀嚼這個夢。
我曾將少女的情思全部寄託在江傑陽的身上,一直渴望有一個人能夠像江傑陽愛着鍾緋虹一樣愛着我,關心我,給予我長久渴望的溫暖。從而生出些許的勇氣,認定江傑陽能夠將我年輕寂寞的心填滿。可是不曾努力,又被他對鍾緋虹的深切輕易有所動搖——他已經爲另一個女人付出全部的感情,眼裡哪裡能夠看得見我的一絲一毫呢?本能想要逃避,想要躲開,但忍不住被吸引,被誘惑。一直在踟躕,一直在猶疑,心太累了。有時,我會想僅僅因爲最初的情思虛耗掉我這麼多的心思伴隨着眼淚和青春裡最美的光陰,歲月不會流轉倒退,依然執着地迷失掉自我,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我天真地以爲得到江傑陽,就可以得到幸福。其實我所思所想不過是想要自己獲得幸福。而陳思寧呢。我在他的面前永遠是最真實的我,活得輕鬆肆意,讓我疲憊的心得以舒緩。我可以任性,可以發脾氣,可以耍賴,永遠可以不用顧忌他是否介意這一切。我感到可以依靠,可是這幸福來得太過容易,什麼都不瞭解,憑什麼對你好?隱隱之中,太多的不確定,太多的迷惘,太多的不安。
幸福是什麼?佛經裡告訴我們,想要獲得幸福,想要內心永遠安寧,‘貪、嗔、癡’是大忌。幸福這條河本就沒有盡頭,一望無垠。我們拼命去追逐的同時,忽略了河兩岸的風景,忽略你此刻所擁有的一切,當你丟掉西瓜撿到芝麻的時候,回頭再去看,卻發現自己曾被人如斯羨慕,如斯想被超越。倘若幸福真正擺在面前的話,誰能從容以對,真正做到不貪、不嗔、不癡呢?
或許你還會懷疑,是否真的幸福的存在。
又有誰能夠真正把握屬於自己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