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2

“想喝什麼?”陳思寧把鑰匙隨手放在廳內右側的吧檯上, 兩邊吧檯中間有個敞開沒有門的空位連接着餐廳和廚房。

我本來想說喝水就行,但轉念想到等會兒要說的話,剛剛鬆懈下來的神經再度繃緊。都說酒壯慫人膽, 我也來點酒鼓鼓勁吧。於是改口道:“我想喝黑方。”

陳思寧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點點頭。他脫下藏青色休閒西裝外套, 搭在深黑的真皮沙發上, 卸下手腕的袖口放在茶几的財經雜誌上, 把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處,從酒櫃上挑出一瓶開口封的黑方。他拎着黑方,來到吧檯處, 翻出吧檯上方櫃子裡的洋酒杯,從餐廳的冰箱裡掏出幾塊冰塊放入酒杯內, 又在冷藏格里拿出一個放有半杯清水的洋酒杯, 裡面躺着一個雞尾酒量杯和一聽可樂。

我坐在吧檯旁的高腳椅上, 忍不住問:“你在家還調酒?”

“我這個人比較喜歡享受生活。”陳思寧手上動作麻利,把東西都放在吧檯上, 將黑方倒滿一量杯,放入鎮有冰塊的杯中,然後再將可樂打開,倒入杯子裡。

“嗯。我看出來了。你還真有小資情懷,豈不知已經被歸類爲中資人民了。”我看他倒滿洋酒杯, 撇了撇嘴又說, “喲, 你可真小氣, 就給我這麼點黑方。”

陳思寧把杯子推給我, 自己就着剩下的半罐可樂喝了一口:“這是標配好嗎?我還不是怕你喝醉了,什麼正事都沒談, 自己先倒下了。”

說到正事,我的神經又是一緊,箍得腦袋生疼。我拿起酒杯,大口灌了一口。可樂的味道里混合着淡淡的酒味停留在味蕾,冰冷的液體隨着我的吞嚥沖刷進我的胃裡,使我渾身打了個冷戰。坐在吧檯對面的陳思寧嚇了一跳,他忙說:“你慢點喝,小心嗆到。好像我真的不捨得給你喝一樣。等會你要想喝,我再給你配。”

我搖搖頭,放下酒杯,對陳思寧說:“謝謝。”話語間,頗有些鄭重其事地感覺。

陳思寧搖晃着手中半罐可樂,瞅着我微微一笑:“舉手之勞,爲你服務榮幸之至。”可以聽說來,他在試圖緩和氣氛。

“嗯。”我隨便應了一聲,又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陳思寧盯着我酒杯裡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混合液體,放下手中的可樂罐,一把奪過了我手裡的酒杯。

我不解地望向陳思寧:“你幹嘛?”

“你可真放心我!你喝醉了不怕我做什麼?”陳思寧挑着眉,極有興致地問我。

“我這麼大的人了,知道自己有多少的量。”我有些着惱地去搶陳思寧手中的杯子,有些不管不顧的架勢。陳思寧擡高手臂,我的指尖滑過杯子的外壁,沒有抓到。我固執地伸手再次去奪,並且生氣地瞪他:“給我!”

陳思寧將杯子遞到我的手裡,眼角眉梢盡是無奈和寬容,這次我沒有接住,杯子脫離我的手掌,砸碎在吧檯上。在刺耳的響聲中,飛起的冰塊和玻璃碎片四散迸射,有一枚大一點的碎玻璃恰好劃過我的掌心。鋒利的尖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劃破肌膚,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慢慢滲出我的掌心,落在黑色的吧檯上。伴隨着血腥味蔓延在空氣裡,鮮血越落越快,幾乎連成了一線。陳思寧剎那間似乎僵坐在那裡,下一瞬臉色變得幾近蒼白,他快速繞過吧檯,把我的手掌翻過來,保持手上向上的姿勢。當他的手捉住我手掌的那一刻,我分明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血液經過他冰冷的指尖蜿蜒而下,在他白皙的手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他使勁拽着我走到水池旁,打開水龍頭沖洗我的傷口。

“嘶——”自來水的水流開得十分大,沖刷過傷口,火辣辣地疼。我咬住下脣,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如果不是水流這樣大力地衝過,這點小疼根本不算什麼。

“疼嗎?”他輕輕地問我。

“不疼。”傷口的血還在往外涌,不過估計是沒有什麼碎玻璃渣夾在裡面。我側頭去看陳思寧繃得發緊的臉,忙安慰他:“沒事。真的。就是一點小傷口。根本就不疼。”

陳思寧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明顯有着隱藏不掉的緊張、不安和憐惜。他鬆開我的手,囑咐我:“你手就這樣放着,我去給你拿創可貼。”說完,他快步走到客廳的角落,順着樓梯爬上了樓。僅僅一兩分鐘,就走下了樓梯。我眯起眼睛去瞧那段鐵質的盤旋式樓梯,大感房子外觀不顯,裡面實際卻五臟俱全啊,沒想到樓上竟然還有一層。

等陳思寧走近了,我纔看到他手裡提着一個透明盒子。

我往他身邊湊去:“這是什麼?”

他一指水池:“你在那裡站好。別亂動。”然後將盒子放到我旁邊的臺子上,打開盒子拿出一個玻璃瓶子,裡面盛有不明液體。我觀察了一下,隱約看到雙什麼的標籤貼在上面,便猜到了這個是什麼:“雙氧水?”

他又看了我一眼,從水池旁的洗手液罐子裡擠出一點洗出液,仔細將手洗乾淨。隨後從盒子裡拿出鑷子,從裝有藥棉的袋子裡拿出一塊來沾着雙氧水給我消毒。他弓着身子,垂下頭,鼻息間的熱氣噴到我的手上,有些麻麻地感覺。從我所站的角度看去,他白淨的脖子從襯衫裡探出一大截,散發出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額前的劉海垂落,拂到眉心,遮住他整個光潔的額頭。一隻耳廓露在短髮的發側,耳垂厚實豐滿,整個外耳形狀十分美好,襯着黑色的發更顯瑩白明潤。

要說陳思寧跟一般言情小說裡描述的那種風華絕代還差着一截,也沒有達到時下一般意義上花樣美男的那種陰柔嬌媚,但他的五官組合在一起,是絕對屬於男子的俊美,讓人怎麼看怎麼順眼。人們與他接觸,通常先是感染他明朗清雅的個人魅力,然後纔會近一步去觀察他的長相。他超然的氣場遠勝於他的外貌,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的話,我想也許只有‘風光月霽’四個字吧。

我正看他看得出神,陳思寧卻放開了我的手。我低頭一看,傷口已經包上了乾淨柔軟的紗布。他直起身來,把工具和藥品收回盒子內,對我嚴肅地說:“這幾天傷口先不要沾水了。”

“洗澡怎麼辦?”我搖晃着右手,思考了一下,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驚呼道,“嗨,我的畢業論文和畢業設計怎麼辦啊!”

陳思寧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又順着長髮滑落到我的肩膀,收攏手臂將我擁進他的懷裡,另一隻手不斷地撫摸我腦後的發,低聲說道:“你乖乖的。不要老是嚇我。”我沒有任何的掙扎,甚至有些順從地將頭埋入他的胸口,深深地吸着他身上流連在我鼻端的氣息。他的心臟在我的耳邊穩穩地跳動着,他說話的時候,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胸腔在微微地振動。

我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擡起雙臂,環在他的腰上,偏了一下腦袋,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幾乎都可以聽到他的血脈中血液流入心臟的聲音。我的聲音悶聲悶氣地從我和他胸膛的相抵處擠出來:“也許你從別人那裡瞭解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但那是別人口中的我。很多東西她們

其實並不知道。可我今天想要說給你聽。”

我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發現他沒有搭腔,只好繼續說下去:“你的出現,太過猝不及防。我從未想過有天會遇到你這樣的人,這樣對我極好的人,儘管這好來得太過不真實。一開始我無法信任你,因爲你就像憑空冒出來一樣。直到現在我也依然無法相信你,因爲我不夠了解你。

但是,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蘇怡雪和季菲菲她們都說我頑固不化。

我認了。可我就是這樣的人,說難聽點,我有點神經質。

說好聽點,我有點感情潔癖。我必須將從前的投入全部格式化,才能夠重裝下一次系統。所以,給我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