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棟很不滿的聲音自電話裡傳了過來:“完事了沒有啊?凌灝楠的飛機早就起飛了吧?我給你的可是半天假,眼瞅着就要下午了你人在哪呢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王筱筱草草掛斷電話,準備趕回公司,至於林以生緣何跑到酒店裡開了這麼一間房,王筱筱仍然不知道。此人潑皮無賴,狡猾多端,他不想說的事,你就是拿根棍子撬着他的嘴也沒用。
回到公司,創意部的人基本已經到齊,那羣大爺們通常都是下午開始上班,也就是她王筱筱,儘管隔三差五遲個到,可總歸還是能在上午露個臉,簡單看了一遍早上客戶部拿來的單子,交給了部門裡資歷最小的同事處理,王筱筱馬不停蹄地敲響了程立棟辦公室的門。現在該來的已經來過了,該走的也都走了,她可以靜下心來好好盤問盤問程立棟那天酒吧裡喝到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裝不知道。”程立棟仰面靠在寬大的老闆椅裡一晃一晃,胳膊肘抵着小腹,橫舉着一隻鋼筆端在眼門前,一派安閒地看着王筱筱。
“你就別賣關子了成嗎?”
“成啊,當然成,不過作爲交換條件,我提前放你一個小時假。”
“啊?這才放了半天假又放假?”
“當然了,放你假是讓你去接一下我女兒,然後把她送回家,免得讓喬安娜偷偷摸摸又給接走了。我這不是今天晚上有個應酬實在抽不開身嘛!保姆今天又正好請假。哦對了,你把倩倩送回去之後順帶着再給做個飯,不要弄得太複雜,清淡一點,四個菜一個湯就行了,她這陣子腸胃不好。啊,還有,倩倩膽兒小,一個人在家害怕,你們吃完晚飯估摸着我還沒回來,那你就陪着她呆一會,輔導輔導她做作業,時間很容易打發。如果太晚了就不要等我了,讓她早點睡覺。哦對了,倩倩睡着之前牀邊一定得有人陪着,要不然她睡得不踏實……”
好不容易等他嘮叨完,王筱筱肺都要氣炸了。無賴,純粹是無賴!這叫提前放她一個小時假嗎?兩個人吃四菜一湯這還叫不復雜?還要輔導她做作業、哄睡覺,當她是家教兼保姆使喚?但是現在不是跟他討價還價的時候,王筱筱耐着性子一一答應下來,程立棟這才緩緩開啓尊口,娓娓道來酒吧那夜後半場發生的事情。
要說那晚王筱筱也算是史無前例地超常發揮,儘管桌面上堆着的那些東倒西歪的空酒瓶子大部分都是程立棟消滅的,但她喝得也確實不少。酒吧里人潮散去,只剩下星星點點幾個醉得不醒人事的還趴在桌上等着家屬來認領。程立棟和王筱筱相互攙扶着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準備打道回府。
都說酒後現原型,那時的程立棟已經半點老闆的樣子也沒有了,兩個人好得跟親兄弟似的由相互攙扶改成了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找到車子後才發現壞了菜了——中控失靈!滴滴滴地按了半天,車門愣是打不開,王筱筱胃裡一陣翻騰,巴不得立馬坐進去放平自己,可程立棟的車子就是不爭氣,眼瞅着中控都快給按爛了就是打不開車門,酒精助長着一腔怒火,王筱筱也不知哪來的膽子走上去照着車門就踹了一腳。小白車嗷嗷嗷地叫得震天響,要在往常,程立棟早叫喚起來了,可那分鐘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眼見着自己的寶貝慘遭王筱筱蹂躪非但一點不心痛,還在一旁助紂爲虐地跟着叫好。這下王筱筱更來勁了,程立棟也不知從哪拽來一根木頭棍子,無比仗義地遞給眼前的暴徒,王筱筱接起棍子高高舉過頭頂照着小白車當頭一棒——“咣噹”一聲,駕駛座的玻璃碎了!稀里嘩啦地碎片濺了一地,程立棟這纔有些清醒,幾步走到車頭俯下身一看——壞了!這根本就不是他那輛車子!儘管顏色、型號一模一樣,可車牌號騙不了人,這的確不是他的那臺車!那他的車哪去了?一轉頭,看見大門另一側的停車線上穩穩當當地泊着一臺一模一樣的車。
“壞了,咱砸錯車了。”程立棟哭喪着臉。
原來剛纔出門時走錯了方向,他的車停在了酒吧大門的左邊,而這臺停在了右邊。這麼說砸壞的這臺是人家的車。當時只道是很晚,酒吧的保安也許正在準備下班,因此根本沒能發現這兩名氣焰囂張爲非作歹的兇手。這可怎麼辦?程立棟心想這間酒吧裡的客人極爲複雜,什麼人都有,砸壞的車還不知道是什麼人的,萬一運氣不好碰上了不好惹的,他倆人就等着明早讓人來收屍吧。這一嚇酒醒了大半,剛纔純粹是借酒撒風,他哪是那麼容易就醉的人,現在清醒了才道大事不好。而一旁的王筱筱倒是真的醉了,雖然停止了行兇,但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明顯沒明白程立棟在擔心些什麼。
此時,停在酒吧門前的車已經不多,程立棟拉起王筱筱的胳膊就準備跑路,沒等拔腿,就見一名衣着不凡,身材修長的男子正朝着他們走來。
程立棟心想完了,來人定是車主無疑了。看來逃跑是無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他想怎麼解決。程立棟直直地瞪着走上前的人,只等發落。男子顯然一早就看見了這邊的狀況,神態自若,步伐平穩,若換了別人早就大呼小叫地衝上來拼命了,能做出如此舉動若非修養極好便是來頭不小。
男子看了慘遭毒手的車子一眼,挑了挑眉,手裡的中控輕輕按了一下,滴滴兩聲,拉開了車門,這才轉頭看着一旁的程立棟,輕言淺笑道:“我的車,可真慘。”
程立棟覺得這人並不像是難纏的主,立馬誠懇地檢討:“那什麼,不好意思啊大兄弟,高了,喝高了今兒晚上,倆車長得一模一樣,認錯車了。”說着擡手一指泊在酒吧左邊自己的那臺,補充道:“轉向了,那邊那臺纔是我的!”
男子搖了搖頭,更加覺得不可思議:“這麼說,你們本來準備要砸的是自己的車?”
程立棟尷尬地說:“那什麼,這不是打不開車門嗎。以爲中控失靈了。哎呀,你看這事整的。”
一直沉默不語的王筱筱猛地開口:“車是我砸的,不管他的事。”
男子頗感有趣地打量了她一眼,這一看,微微楞了愣:“是你?”
程立棟脖子一梗,難道和王筱筱認識?那這事就好辦了,熟人熟事的,看來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了。
“就是我!”王筱筱一臉的大義凜然,突然想起什麼,伸手在包裡掏來掏去,嘴裡一邊含混不清地嘀咕着:“你等着,你等着啊……我,我哪錢賠給你。”
程立棟看看王筱筱,再看看含笑不語的車主,甚是疑惑,搞不清楚這倆人到底認識還是不認識,卻也無從插話。半晌,王筱筱空着手從包裡伸出來,講話還是那麼理直氣壯:“錢,錢包不在了,這樣吧,你……跟我回家,回家我拿錢賠給你!”接着不由分說就繞到副駕駛那邊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看見車主站在原地未動,王筱筱很不耐煩地拍拍駕駛坐:“上車!”
男子輕籲一聲,配合地坐了進去,面掛笑容。也許長這麼大頭一遭遇見這樣撒酒瘋的女人,倒也樂趣無窮。
程立棟被眼前戲劇性的一幕怔得目瞪口呆,大着舌頭嚕嚕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眼睜睜的看着被砸壞了的小車載着王筱筱揚長而去。
“完了?”王筱筱瞪大了眼睛問。
“完了。”程立棟答得理所應當。
“你,你,你就這麼讓他把我帶走了?”王筱筱覺得程立棟簡直不可理喻,禽獸不如,怎麼能就這樣丟下自己不顧不管回家睡大覺去了。
“又不是我讓人家把你帶走的!”程立棟糾正道:“是你自己要人家跟你回家的嘛!”
“我那分鐘喝得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我說的話能聽嗎?”
“那我有什麼辦法,你當時豪氣沖天的樣子誰敢攔你啊?那傢伙,誰敢攔你你當時就能滅了誰!”程立棟聲情並茂地回憶着當時的險況,眼瞅着王筱筱眼裡就要噴出火來,趕緊又說道:“哎呀,再說你們倆又認識,會出什麼事啊!”
“你怎麼知道我和他認識?”
“他說的嘛。”程立棟儘量做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想借此讓王筱筱放鬆警惕。
“就一句‘是你’你就斷定我和他認識?”王筱筱不依不饒,心裡憤憤地想,怎麼又是這句話——“是你?”第一次聽人跟她說這句“是你?”就莫名其妙跟人一起買房還結了婚,第二次聽人跟她說“是你?”竟莫名其妙帶人家回家了!她一點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些亂七八糟的人。
“嗨!你說你激動個什麼勁,你看你現在這不好好的呆在這嘛?再說了,你們家又不只有你一人,那個林什麼……對,林以生在家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嘛。”
不提這茬還好,提起林以生,王筱筱更是恨不得上房揭瓦了,結婚不過是買房的一個手段,自從房子裝修好搬進去之後,林以生壓根就沒在那裡住過幾回,那房子不過是他歇腳的一個旅店,每次回來住不上幾天就又不知野到哪裡去了。
王筱筱擺擺手:“你知道什麼啊,我……”
“接個電話接個電話!”程立棟豎起食指噓了一聲,老闆椅轉了一圈背對着王筱筱講起了電話:“哦,啊,白男啊……行,演員你定不就完了嗎?我不看了,還操那心……行行,把票都帶回來吧,能報……哈哈哈,好,好。哦對了,那什麼……”
接完電話轉過身,王筱筱已經恢復了平靜,看來沒有繼續討伐他的意思了,程立棟暗自鬆了口氣,卻見王筱筱豁地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地就往外走。
程立棟扯着嗓子在後面喊:“哎——你幹什麼去啊?”
“回家!”
“你別忘了接倩倩。”
王筱筱猛地立定轉身:“剛纔你和白男不是挺膩乎的嗎?喊她給你接啊?本姑娘今天心情不爽,哪也不去了,回家休息!”說完,砰地關上大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