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王筱筱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那場充滿誘惑和神秘色彩的晚宴主人,居然會是舒喬愛情故事裡的主角——一千零一夜。
當他被一個嬌柔華貴的女人挽着胳膊款款出場的時候,她一眼便認出了他。儘管她只見過他一次,在至尊包間那肉粉色的照片上。照片上的他一絲不掛,健碩而完美的身材坦露無遺。她不得不承認他是那種帥到極致讓人驚歎的男人,以致,在那樣一個令人窘迫的尷尬場景裡匆匆一瞥也能讓她牢牢的記住他的面容。
她轉身看着一旁的舒喬,她的目光果然在注視着他,只是,目光裡分明沒有注視戀人那樣的炙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語的冷漠。
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了嗎?王筱筱暗自思討。只是這樣一個場景,並不是向舒喬徵詢答案的時機。作爲一個並不在被邀請行列的閒人王筱筱來說,這樣一個局面無疑是令人尷尬的。王筱筱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一時興起地陪着舒喬來到這裡。事實上對於這樣的場合她一直是排斥的,她覺得那不過是一幫故作姿態的人自我陶醉的無聊場合。而這樣想着的時候,就連現在身上穿着的這身幾個小時前還頗感自我驚豔的深紫色露背裝晚禮服也頓覺格外的彆扭。她怎麼會穿着這樣一件衣服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她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是怎麼了,舒喬的人生觀徹底爲她洗了腦,讓她興致勃勃地萌生出開始一番新生活的衝動,可是現在,當她真的出現在這裡,當她真的準備開始融入舒喬那樣的生活世界時,她才清楚的意識到,那根本就不適合她。
她就這樣無所適從地胡思亂想着,眼光落在會廳入口處,適時踏入會廳的步伐掀起米白色西裝的衣襬翩然翻飛,那樣灑脫淡定的從容姿態讓她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眼光向上游移探尋這一身素雅的主人尊容,那竟然又是一個一千零一夜!一樣精緻的五官,一樣挺拔的身材,只是唯獨神情是不一樣的,第一個一千零一夜是冷峻的,城府的,而這個一千零一夜是明媚的,溫暖的。王筱筱有些不能判斷究竟哪一個纔是照片上和舒喬珠聯璧合的人,這真是一場奇異的晚宴。
那人揚着頭在會廳內尋找着什麼,眼光掃過一圈,最後竟鎖定在王筱筱的方向,然後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來。王筱筱頓覺一陣耳熱,倒是舒喬此時纔想起久被晾在一旁的女伴,俯身小聲耳語:“那是岑桑的弟弟——岑頎。他纔是邀請我們出席這次晚宴的人。”
至此王筱筱才知道。原來她最初的判斷沒錯,一開始被挽着入場的男人才是一千零一夜、舒喬的情人——岑桑。可是就在幾天以前,也就是至尊包廂內發生那不可思議的一幕後,舒喬和他之間的關係也已經發生了某種微妙的改變。雖然舒喬並沒有否認這一點,但單從兩人剛纔那沒有交匯的冷漠眼神中便可看出一二。而今晚的宴會,實際上是岑桑的日化品公司新開發的一款洗髮水的上市發佈會。
“嗨!”一個爽郎而乾淨的聲音響在還在耳語着王筱筱和舒喬耳畔。這真是一個風一樣的男子,這是王筱筱在近距離觀察到岑頎後心底裡發出的第一聲感嘆。
此刻的舒喬,一掃方纔注視岑桑時那陰鬱難辨的神色,瞬間笑顏綻放,輕快地與眼前的岑頎寒暄:“你可真是隔天不見越發光鮮呢!”
被叫做岑頎的男子報以羞赧一笑,舒喬突然收回笑容,冷漠的目光注視着岑頎身後,再看岑頎身後,果然——如假包換的岑桑已近在眼前。他仍舊保持着進場時的姿態,彎置於身前的右臂上掛着一隻白皙的纖纖玉手。玉手無名指上那枚小巧精緻的婚戒格外耀眼。不用猜,也知道這二人的關係了。
如果說那天至尊包間內王筱筱是迫於舒喬的窘事而不敢擡頭看那被攪擾了婚姻的女人,而現在,碩大無比的華麗吊燈就懸於眼前,光芒四綻。照片上的男女主角也已走出照片擺在身前,那麼作爲這場複雜關係裡無關緊要的人物王筱筱,還能有什麼不敢直視的理由。
喧鬧的宴會大廳讓這一隅的片刻冷場顯得微不足道,王筱筱冷眼旁觀打量着那放飛蝴蝶的女人,30已過40將近的年齡,縱使富貴卻仍難掩飾操勞積久的倦容,但她有着天生的好皮膚,因此臉上沒有過多的脂粉修飾,渾身上下除了那枚婚戒也再無多餘的配飾。簡單、素雅卻處處流露着大家閨秀的風範。這就是岑桑的太太了。她不算美麗,卻有着握住一個男人最重的法寶——隱忍。在這一點上,舒喬會是這個女人的對手嗎?而最讓王筱筱想不通的還是剛剛回國的舒喬是怎麼攪和到這對男女的婚姻中去的呢?
還是那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最先開了口:“你好,舒喬。”好沉穩的女人,沉穩得直教人懷疑,一切是否真的都沒發生過。
“你好,岑太太。”舒喬的笑顏嬌媚可人,她也未必是想得那般不堪一擊。
有些事情,並不是表面上做着一團和氣的樣子就當真可以遮掩得無懈可擊,王筱筱其實心裡很明白,這樣的和諧是最危險的。她再一次深深的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不光是她受不了這樣令人窒息的場面,更重要的是她無意間窺見了舒喬秘密。也許舒喬自己並不當那算什麼秘密,但她一定不想讓這些暴露在最好朋友的眼前。
謝天謝地,此時此刻多餘的人不只有她一個。而事實上,這樣的場合裡那些“多餘”的人往往並不多餘,他們被賦予存在於此的使命便是化險爲夷。只可惜,王筱筱不具備承擔這項光榮使命的心智。那麼這項使命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了岑頎的頭上。王筱筱用近乎求救的眼神望向岑頎。而他也正試圖用他的同伴——多餘人王筱筱來緩解此時的尷尬。他微笑着看向王筱筱:“這位小姐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舒喬爲雅絲新品LILI洗髮水推薦的模特了。”
“你可真是好眼力。”舒喬很會順水推舟,有了轉彎的由頭絕不猶豫:“這是我的好朋友王筱筱,怎麼樣?我就說了給你推薦的模特絕不會讓你失望吧?”
岑太太隨着誇讚:“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好頭髮,”緊接着話鋒一轉:“不過……”
王筱筱懵得雲裡霧裡,自己怎麼又突然變成了什麼洗髮水的模特了。
再看一直沉眉峻眼的岑桑則尊口緊閉。
“岑頎,你還不帶王小姐去看看我們的產品?”岑太太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將這對多餘的人趕走。
岑頎禮貌地對王筱筱欠了欠身,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地逃離了那塊是非之地。走到產品展臺時王筱筱忍不住回頭望向剛纔的地方。岑桑不知什麼時候已到別處和客人寒暄,而他的紅玫瑰和白玫瑰仍然保持着兩米米的距離微笑的對峙着。她其實很想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她很難理解一個被老公背叛了的女人在情敵面前也能那樣的彬彬有禮,她更難理解作爲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舒喬竟會如此理直氣壯。白玫瑰是婚姻,紅玫瑰是愛情,婚姻和愛情真是個複雜的問題。現在,她自己也是個有婚姻的女人了,可是她既不是別人的紅玫瑰也不是白玫瑰,也許,她只是那朵表示抱歉和遺憾的黃玫瑰吧。
見王筱筱心不在焉,岑頎幾次將舉在手裡的洗髮水瓶又放了下去,這麼樣下去她也許會尋思一個晚上,正琢磨着要不要打斷她,一個身材高挑,操着職業模特走姿的女子款款向他們走來。高跟鞋磕砰大理石地面的噠噠聲驚醒了神遊中的王筱筱,回過神來時已然看見站立在眼前長髮飄飄、細眉大眼的女孩。女孩自上到下不經意地掃視了王筱筱一眼,明顯的身高對比讓王筱筱有一種被壓迫的感覺。女孩粉亮的嘴脣半笑不笑的抿了抿,細白脖子一扭,嬌嗔地望向站在王筱筱身旁的岑頎:“要不是我神通廣大,LILI上市的發佈會就要錯過了。”
如此開場的方式,王筱筱暗自思討兩人關係定不尋常。岑頎回得很是客套:“聽說你最近很忙。”
“再忙也不會忘記LILI的上市發佈啊?”女孩的聲音裡很是責怪:“再說,我一直是雅絲的Model,你忘記了嗎?”說完,女孩有意無意地又看了王筱筱一眼,這讓她剛纔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再度萌生。
“雅絲這次的新品LILI的氣質和你不是很符合,所以我們想換一個Model試試。”岑頎依然含着笑回答得彬彬有禮,這樣的語氣倒讓這個看上去和他關係不同尋常的女孩顯得似乎並不怎麼熟絡。
“爲什麼?”女孩不依不饒:“什麼氣質不符了?”
“LILI是一款專門針對少女的洗髮水,所以我們這次想啓用一名氣質溫婉一些模特。”
“你覺得我不夠溫婉嗎?”
“當然不是,你一直走的是性感路線,更適合一些成熟的品牌。”說這話時岑頎用一種欣賞的眼光注視着女孩。
但女孩卻並不客氣,她一早就看出來站在一旁氣都不吭的王筱筱來者不善,擡手一指:“是她嗎?”
岑頎點了點頭。
女孩甚感好笑,因此接下來的話說得一字一頓,彷彿要把每個字都刻在王筱筱腦袋裡一樣:“你覺得這個老女人要比我更適合一個少女品牌?”
王筱筱頓覺尷尬得無地自容,縱使她長着一張天生的娃娃臉,皮膚保養得再好,髮質再怎樣出類拔萃,可是年齡是不會撒謊的,站在這個最多十八九歲的女孩面前,任何人都知道該把“老”這個字送給誰,剛纔岑太太的那句“不過……”也終於回過味來。
這個別開生面的晚上滋生出的如許多的爲什麼讓王筱筱頭痛不已,她再一次想離開這個地方,從一開始舒喬和岑桑夫婦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到眼前突然冒出一個年輕她十好幾歲的女孩爭當洗髮水Model,她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所能理解和承受的,她一點也不想參與到這堆破事之中,不管是她的好朋友舒喬的戀情,還是這個什麼洗髮水,真是可笑,她什麼時候答應過別人去做Model了?她又什麼時候想過自己可以當一個Model?
“我……”王筱筱擡了擡手想要告訴岑頎一聲自己先回去了,話還沒說,擡起的那隻手順勢被岑頎一把握住,另一隻手掌隨即壓了上來,蜻蜓點水地拍了拍,然後他瞅了她一眼,旋即擡起一隻眉角,看着對面的女孩,:“我女朋友。”彷彿意思很明瞭: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女孩愣了愣,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笑意讓粉脣的曲線彎的更加明顯,小腿碰着小腿地倒退了兩步,來回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兩個人,也不再多說,轉身昂首闊步地離去,模特步邁得比來時更加職業。
女孩一走,岑頎立刻鬆開攥着王筱筱的手,有些尷尬地說:“剛纔那麼說真不好意思。”
王筱筱收回手時早已緊張得不行,也顧不得岑頎在一旁說了什麼,左顧右盼彷彿做了什麼壞事。果不其然,早就結束了和岑桑太太對峙的舒喬正舉着一隻酒杯站在不遠處笑意不明地望着他們。
有什麼可緊張的!王筱筱避開舒喬的目光,有些懊惱,被男人拉一下手怎麼了?除非,難道,她本來就對這個剛剛結識的男人有好感,怎麼可能……凌灝楠人影無蹤的六年裡她都不曾對誰動過心,何況是現在他已經回來了並且還要她跟他走,她卻又對別的男人動了心嗎?不-可-能!
“我,我要先走了。”王筱筱不敢再看岑頎一眼,也不想過去跟舒喬打聲招呼就這樣拔腿走人,可對方像一點也不明白她內心的窘迫似的緊追不捨,隨手操起展臺上一隻LILI的樣品包裝瓶,附和道:“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