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地址沒人知道,這是結婚那天兩人約定好的。王筱筱站在門口,抱着剛剛到手的快遞包裹,包裹上沒寫寄件人的地址,這會是誰寄的呢?長方形的盒子端端正正地擺在桌面上,是很合適寄炸彈的尺寸。王筱筱的命不值錢,不會有人買兇殺人,端詳了一下,便平平靜靜地撕開了包裝。譁!那竟然是一隻水晶的獎盃!造型是線條優美的裸體男模。有那麼一兩秒王筱筱的大腦裡一片空白,這會是誰寄給她的?
手機響了很長時間王筱筱才幡然驚醒,電話是美文打的,通知她參加Leo的送別酒會。艾天現任創意總監Leo爲了愛情,放棄事業,即將遠渡日本。酒會結束於凌晨三點,回到家後,已再無心睡眠。水岸花都27層裝修精緻的躍式住宅樓內,王筱筱的手指劃過那尊被她擱置在書櫃上的裸體男模,微醺的大腦裡漸漸浮現出一張模糊又熟悉的臉龐。
會是他嗎?其實早在下午看到這獎盃的時候她就應該猜到是他,可是真的會是他嗎?他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整整六年,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突然寄了這麼一件東西給她?
王筱筱帶着無限的遐思與疑慮走到寬大的陽臺上,看黑暗中寂靜沉睡的美麗G城。蜿蜒縈繞的城中河像一根華麗的飄帶纏繞在水岸花都的腳下。這裡再也沒有了當年他們共同居住的那個小出租屋內將天劃成一個個細長方塊的鐵欄杆,也再望不到那條等他回家的路。
她站在陽臺上數夜幕下的點點燈火,直到天光大亮,將那些一小點一小點的燈光徹底湮沒。
踏着昨夜被小雨輕輕覆蓋的路面,王筱筱動身向公司走去。Leo已於昨天下午辦完了所有的離職手續,今天將不再來公司上班。
頂天國際4層的艾天廣告公司,一間間辦公室大門緊閉着,走廊上靜悄悄的,王筱筱的軟底鞋踩在地面上一點聲響也無,只聽見遠處洗手間沒有關好的水龍頭滴滴答答的落水聲。拐個彎,就是她的辦公室了,王筱筱開始在包裡摸索鑰匙。好容易在一堆雜亂的物件中將鑰匙拽了出來,正準備對着鎖眼,猛地嚇了一跳,沒有開燈的走廊裡,一個黑影不偏不倚地堵在門口!
王筱筱迅速按亮了近在手邊的廊燈開關——原來那是一個正踮着腳看辦公室門牌號的女人。
女人仿似也被驚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扭過身來,和王筱筱四目交匯的同時雙方都愣了愣。女人嘴角微微扯了扯,什麼也沒說,拔身往走廊深處走去,最終停在了總經理程立棟的辦公室門前。
“吱呀”一聲,程立棟辦公室的門從裡面打開。辦公室裡燈光傾瀉到走廊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女人沒做片刻停留邁身進去,門“咣”地一聲又給重重地關上。
王筱筱心裡疑惑,她怎麼會找到這來呢?程立棟不是曾經發狠地說再看見她非宰了她不可。強烈的好奇心讓王筱筱手裡的鑰匙對了幾次也沒對上鎖眼,很想走到程立棟的辦公室門口聽個究竟,不過所幸的是即使隔着這麼遠,那邊的聲音還是給她聽得真真切切——因爲屋子裡的兩個人根本就是扯着嗓子喊話:
“我再說一次,不—可—能!聽明白了嗎?”程立棟的聲音鏗鏘有力。
“憑什麼?這對我不公平!”女人的聲音也不示弱。
“開玩笑!不公平?對我就公平了嗎?我不想再跟你廢話了你明白嗎?打哪來的你就痛快回哪去,我今天心情可不好,把我惹急了對大家都不好!”
女人突然沒聲了,半晌,只聽她狠狠地說:“你……野蠻!無恥!”
“我野蠻?我無恥?老天給評評理,這就好像是種桃子,我澆水施肥除草的時候你幹嘛去了?現在桃兒長成了你倒想起來回來摘了。我就送你兩個字,別的我也不多說了——做夢!”
也許是考慮到時間關係,鏖戰下去等到陸陸續續上班的人來了不好收場,戰事草草平息。女人從程立棟辦公室出來,臉色異常的難看,高跟鞋跺着地面噼噼啪啪地就踩到了還沒有將門打開的王筱筱跟前,停下腳步後別有一番用意地對王筱筱說道:“王筱筱,別來無恙啊!”
話音未落,程立棟也從辦公室裡衝了出來,虎虎生威地向着王筱筱這邊走來。女人側了側頭,不屑地眼光一掃,便拋下身後的人揚長而去。
王筱筱很是爲自己今天出現的不是時候倍感抱歉,雖然心裡很想對平常耀武揚威,吆三喝四的老闆程立棟說:你不是正磨刀霍霍準備追求公司新來的業務員小嬋嗎?怎麼跟前妻還是剪不斷理還亂呢?然而看着已經走到身邊的程立棟,到了嘴邊打好的草稿,就變成了:“那個,程總……早啊。”
37歲的東北漢子,身材挺拔,濃眉大眼,鼻樑英挺,黑着臉發狠地咬着下脣,一副要揍人的樣子:“你有病啊,你吃錯啥藥了今天來這麼早!”程立棟看着王筱筱手裡的鑰匙,劈頭蓋腦地就開始喝斥。
若在平時,他這麼說王筱筱立馬可以接上一百句反駁他的話,可是今天不行,誰讓她看見了不該看的,聽見了不該聽的,看見了聽見了還不一定敢保證不傳播出去。王筱筱心裡哀嘆一聲,立馬此地無銀三百兩:“程總,我真什麼也沒看見!”爲了渲染此話的可信程度,王筱筱竟一臉虔誠地連連擺手。
程立棟自然不傻,擡起一隻胳膊,手掌抵着牆壁,人高馬大的身軀立馬將王筱筱圈在了一小個包圍圈裡:“我告訴你啊,你要是敢給我到處造謠,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造什麼謠啊,”王筱筱一副“你誤會了”的樣子,臉上擠出一團不懷好意的笑,“她怎麼找到這來的?還一找一個準兒。”
程立棟氣得又向前壓了壓,包圍圈縮得更小,憋得王筱筱差點窒息就算了,問題是此刻兩人幾乎臉兒對着臉兒,這造型實在有些曖昧。王筱筱只能向下縮了縮身子,顯得自己更加渺小地仰視着程立棟,鏗鏘有力地保證:“我保證,我絕對不說出去今天看到的事!”
“哼!不是什麼也沒看見嗎?沒看見你保證什麼啊?”程立棟得理不饒人,緊接着話鋒一轉,甚至帶着幾許得意:“不過,你也別忘了你落在我手裡的把柄!”
“什麼把柄?”
“什麼把柄?你倒是忘性大得很!那我就提醒你一下,你要是敢說出去今天的事,我就把你結婚的事昭告天下!”
他竟拿這個威脅她!王筱筱氣憤不過,六個月前她突然神秘結婚,神不知鬼不覺,莫說遠在家鄉的父母不知道,就連同窗了四年後又在同在一間公司工作六年的好友美文也不知道,要不是因爲她的戶口落在艾天,打結婚證時需要單位出具集體戶口證明和單身證明,他程立棟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件瞞天過海的大事。不過當時在王筱筱的強烈要求下,程立棟是信誓旦旦地保證過不會說出去這件事。
當然,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程立棟還有主管行政大局的馮老太太,老太太行政工作做了30年,很有職業操守,你就是求她說出去她還怕玷污了自己的神聖使命,可程立棟就不一樣了。這不現在就應驗了,他已經開始拿這事作爲保密條件要挾她!
見王筱筱一副被震住了的樣子,程立棟的表情更加得意,因爲眼前這個女人落在他手裡的把柄還遠遠不止這麼一樁。他成竹在胸地說:“何況,你尤其不想在這個時候公開你已婚的身份,對不對?”他眯着眼睛笑了笑,繼續道:“你還不知道吧?凌灝楠今天下午三點抵達艾天。”
“凌灝楠?他……他來,”那名字對她的刺激太大了,片刻的語無倫次後,王筱筱迅速調整自己的情緒,試圖掩飾自己的慌張,“他來不來和我有什麼關係?”
“和你有什麼關係?王筱筱啊王筱筱,你自己是個傻瓜沒有關係,但你千萬不能拿你傻瓜的標準去衡量你周圍的人。別人不知道這件事情情有可緣,但我不知道就大逆不道了吧?你難道忘記了六年前是誰陪你來艾天一起面試的嗎?”程立棟終於解除了對王筱筱的桎梏,一邊悠悠然地轉身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一邊說:“大明星的前女友,這個秘密,我可是憋了很多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