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時，整個無回谷都陷入了沉寂中，唯有陸箏房中的燭光還亮着，她起身披了一件披風，挑上燈籠，出了房門。
剛走出院子不遠，身後傳來動靜，陸箏回眸，就見蕭祁披衣而立，正望着她。
兩人在月色中對視，陸箏聲音很輕，似是怕驚醒其他人。
“你既然也睡不着，那便跟我去個地方。”
在靜謐的藥田小道上，蕭祁提着燈籠，爲陸箏照着腳下的路，兩人一路都無話，只聽得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等到了一處古樸的院落，蕭祁認出是谷中的祠堂，隨後他便看見陸箏拿出火摺子，點燃了院門口以及院落中到正殿中的所有宮燈。
一時之間，祠堂內猶如白晝。
蕭祁站在門檻邊，不知該不該邁進去，畢竟他曾聽說過，外人不得入內。
“夜裡祠堂沒有人，進來吧。”陸箏這樣說。
白日裡雖有一個灑掃的師侄，可是夜裡這裡卻沒有人會來。
蕭祁將手中的燈籠放在門口，理好衣服，擡腳進了正殿，一步一步走到陸箏身邊。
陸箏在最左端的畫像前駐足，蕭祁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第一眼，竟然覺得有些熟悉。
“這是無回谷的創立者，第一任谷主，我的祖師。”
畫像上女子雙十年華，眉眼淺笑，廣袖白衣，看上去不像大夫，倒有一種修道之人的感覺。
畫像左下角留有三個小篆，陸靈犀。
第一任谷主，竟是女子麼？
陸箏一邊給供桌上的長明燈添油，一邊緩緩道：“因第一任谷主便是女子，是以，谷主一向男女平等，有時，大家還會更尊重女醫。”
“在谷中我們從不擔心因爲是女子就會遭到輕視，祖師是我除了師父最敬重的人，我沒有她開宗立派的能力，她的醫術我也望塵莫及。”
蕭祁擡手拜了拜，跟着陸箏走到下一幅畫像上，陸箏看了一會，似是想起什麼，笑了笑，“聽說這一位劍術的天賦要比醫術高很多，若不是當年劍閣不缺人，這位就被劍閣領走了。”
陸箏一個一個的介紹着牆上的畫像，直到來到最右面的一幅，她面上一直掛着的淺笑緩緩消失。從陸箏的神情中蕭祁猜出了上方畫像上的身份，“這位是你師父？”
“嗯，他就是我師父。”
“是他將我撿回來的，師兄說，師父剛把我撿回來的時候谷中所有人都覺得我養不活，可我師父偏不信。”
“他認定了我能活下去，特意告知先輩們將我收爲關門弟子。”
說到這裡，陸箏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笑，“他不僅給我買了一隻羊，還專門選了地讓人給我建住的屋子，就是我現在住的地方。”
陸箏看着上方的畫像，滿眼都是孺慕，“師父是我最早的記憶中出現的人，所以，不管是誰，我都不能放過那人。”
她首先是陸乘淵養大的孩子，然後纔是一個醫者。
旁人以爲她年紀小，都不記得，她怎麼會不記得？那終年霧氣繚繞的藥池中永遠都有一個人在陪着她。
等她身體養好了，出了藥池，多年都未曾出谷的師父才離開。
陸箏跪到蒲團上，緩緩下拜，磕完頭後，帶着蕭祁往外走，經過供桌前順了一盤松子。
在即將離開殿內的時候，蕭祁不由得再次看向左邊第一幅畫像，不知爲何，此刻遠遠瞧着，那位竟和陸箏有些相似。
兩人就坐在祠堂外面的臺階上閒聊着，起先大多都是陸箏在講，講那些記憶中最早的事，講她是如何長大的，講谷中那些寵愛她的人。
過了很久，陸箏問起蕭祁小時候，除了陵陽王妃死在行宮的那一年，蕭祁毫無隱瞞將自己所有的過往也都說給陸箏聽。
又不知過了多久，蕭祁感覺到肩膀一沉，隨後松子嘩啦啦落地，蕭祁轉眸，卻發現陸箏不知已經睡着了。
這是自陸箏回谷唯一一次夜裡沒有沉夢香的相助下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