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放開吸塵器,伸手去摸淮生口袋裡的鑰匙,她是淮生父子最信任的管家婆,整個陸家,除了徐偉貞和廖競如的房間外,所有重要房間的鑰匙,她都有。
鑰匙嘩嘩響動,眼睛早已花了的她,不得不對着走廊的壁燈仔細辨認。門後的廖競如,握着青銅擺件的手輕輕顫抖,她舉得更高了一些,微挑的鳳目眯了起來,透着決絕的冷光。只要芳姨進來,她手中的擺件就會用力砸下去.......她顧不了那麼多,只要能有足夠的時間離開這裡就好。
“這個是?嗯,就是這個.......”芳姨對着燈光瞧了片刻,捏住一把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旋轉,門鎖啪嗒一聲,打開了。
“還真是這枚!”芳姨笑着將門推開,轉身去拉身後的吸塵器,擡腳要往房間走。
“芳姐!芳姐.......”徐偉貞忽然從樓下跑了下來,慌慌張張、跌跌撞撞的,幾次險些從樓梯上摔下來。
芳姨愣了一下,忙將手中的吸塵器放下,快步迎了過去。
“夫人,怎麼了?怎麼這麼慌張?”
“快.......快到我房間來........”徐偉貞的視線,掃過半開的房門,臉色蒼白,額頭冒汗,緊緊抓住芳姨的手,不肯鬆開。、
“您怎麼了?房間裡怎麼了?彆着急,慢慢說.......”芳姨被她異樣的神色嚇了一大跳,忙輕聲安慰。
“老鼠.......我房間裡有老鼠,我害怕,我不敢進了........”徐偉貞挪動腳步,擋在門與芳姨之間,好像是被嚇到了,渾身都在顫抖。
“老鼠?哦,我的天吶!家裡從來沒發現過老鼠.......喔,我的天,我得趕緊去看看.......你那是三樓啊,怎麼就引來了老鼠呢?”芳姨臉色急變,匆匆忙忙的擡起腳步就往樓梯上走去,忽然,她又想起了什麼,轉身回來:“淮生的房間我一會兒再打掃,我先鎖上門........”
“我來!”徐偉貞迅速轉身,整個身體擋住芳姨,先飛快的從門後按了反鎖,再將鑰匙拔下了,用力帶上了房門。
如此,房門從裡面也可以打開,但從外面,只要不用鑰匙就打不開。
“鎖好了!”徐偉貞用力擰了擰門鎖,給芳姨看。
確實沒有擰動,芳姨看了一眼,正要再試一下,徐偉貞拖着哭腔哀求:“芳姐啊,你快來幫我看看吧!老鼠萬一跑到我衣櫃裡或者其他找不到的地方,我可怎麼辦?”
一向冷傲的徐偉貞忽然慼慼可憐,心軟的芳姨忙轉過身,大步往樓梯上走去。
徐偉貞迅速回頭看了一眼房門,手指狀似無意的在門扇上輕輕拍了一下,輕聲喚:“芳姐,等等我........”
走廊裡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片刻後,又恢復了安靜。廖競如緩緩垂下手臂,慢慢將青銅擺件放回桌上,忽然,她的視線被某個東西吸引了,緩緩蹲下身,指尖小心的探了過去。
幾分鐘後,廖競如小心翼翼的打開門,透過縫隙聆聽了一下動靜,又打開門,左右看了幾眼,帶上門,躲進了不遠處的儲藏間。那個房間,堆放着不少東西,就是工人,一般也極少進去。
過了大約十幾分鍾,芳姐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了下來,還有徐偉貞驚魂未定的詢問:“真的是風吹的啊?芳姐,你確定那樣的聲響,不是老鼠?”
“哎呀,夫人,您放心吧!咱們家乾乾淨淨,絕對不會有老鼠!您聽到的,就是風從窗口吹進來,書本翻頁的聲響。”
“可是.......唉,你這麼一說,我也糊塗了......剛纔,我正睡的香,忽然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真是太像老鼠.......”
“您又沒見過老鼠。”
“見過的.......”徐偉貞眸光忽然黯淡了,眼底閃過一絲驚恐和厭惡,輕聲說:“小如爸爸剛去世的時候,我們從大房子搬到了租的房子裡,那裡就有......白天還好,一到晚上,牆角總是有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和小如,常常抱在一起尖叫一起哭.......我們都怕,老鼠那麼髒那麼噁心........”
“夫人!”芳姨不屑的冷笑了一下,不鹹不淡的提醒:“那都是過去多少年的事情了?託廖小姐的福,您不是苦盡甘來了嗎?先生和淮生對你們那麼好,就別總糾結過去的事了。照顧好先生,他好了,您的好日子就還長着呢!”
徐偉貞的驚慌驟然消失,她緩緩轉頭,盯着芳姨看了幾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漠的像在看陌生人,輕聲反問:“這是他們應該給的,不是嗎?”
“你要這麼想,誰也沒辦法。”芳姨哼了一聲,轉身去摸方纔留下的吸塵器。
背後,傳來徐偉貞幽幽的冷笑:“小如能夠出國進修舞蹈,還託了芳姐你的福......芳姐,您的大恩大德,我和小如,真是沒齒難忘啊.......”
背對她的芳姐臉色猛地一沉,慢慢轉身,正視着她,淡定的問:“知道你們忘不了,不過那也沒關係。我這輩子,得淮生母親恩惠最多,她走的早,我無以回報,唯有把淮生視如親生。我眼裡,只有先生和淮生,誰願意愛我恨我感激我惱怒我,無所謂,我老太太,記不住,也不強求。夫人,假如您沒進陸家,您和廖小姐,這會兒在幹嘛?在繼續捉老鼠嗎?所以,不管發生過什麼,對陸家有些感恩,也是應該的。您歇着去吧,我得幹活了。”
徐偉貞的臉色,瞬間鐵青。
彼此的話,挾了多少冰刀雪劍,想在對方身上捅多少窟窿,只有彼此最明白。
芳姨平靜轉身,走進淮生房間,徐偉貞眼神一凜,忙快步跟了過去,堵在門口,視線飛快的掃過整個房間。淮生的房間是一個套間,中間是臥室,兩頭一邊是浴室,一邊是書房,在臥室,她沒有看到廖競如的影子。
背上忽然被輕輕拍了一下,她心底一緊,微微偏頭,看到女兒帶着動人的微笑,如雲彩般從她身後的走廊裡飄過。
徐偉貞暗暗鬆了一口氣,眼角的餘光斜睨女兒上了只有她一個人居住的三樓,才轉過身,從容離去。
“你要嚇死媽媽了!”一進門,她趕緊反鎖好,匆匆走到女兒身邊,低聲提醒:“以後萬萬不可以這麼大意了!”
“我哪兒知道,芳姨今天忽然起這麼早來給淮生清掃房間?這幾天,我看她都是先安排人做了早飯,纔去清掃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以後千萬不可以這麼冒險了!萬一被她看到你悄悄回來了,一定不知道又想到哪兒去了。你繼父聽她的話,他本就不許你回來,她再吹吹風,你就更逃不過去了。”
“逃不過去能怎樣?”廖競如平靜的擺弄着手心裡的東西,淡淡的問:“他能親手掐死我不成?我也想透了,怕的人是他,不是我!媽,我忽然覺得,很想念這裡,我真的不想走了......”
“媽媽也捨不得你走,可是.......你留在這裡,他不會安心的。小如,媽媽跟他離婚,跟你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徐偉貞在牀沿坐下,握住女兒的手,哽咽着詢問。
廖競如繼續擺動自己手中的東西,微笑着搖搖頭:“那可不好!媽媽......您不是說,他沒有多少日子了麼?只要我出現的時候,不觸碰他的底線,他也不能把我怎樣;等到他離開了.......我還顧忌什麼呢?”
“芳姐啊!”徐偉貞忙提醒:“她可是什麼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