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生走出暗房,將手中的照片扔在桌上,爲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斜靠在椅中,一邊品,一邊欣賞。
嘉城的夜景和其他城市沒有太大的區別,大多是霓虹彩燈,他看的膩了,所以,在經過那座有着三百多年曆史的老教堂時,他多停留了一刻。
經濟越來越發達的新城市,看到有些年頭的老建築,就像是想起了一部老電影,忍不住就勾起了心底深處的弦,因歲月的唏噓,而微微顫動。
葉晚就是在那個時候,忽然闖進他鏡頭裡的。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長裙,長髮散落在肩頭,微微垂眸,像風一般,掠過,又被他的鏡頭再一次捕捉到。
鎂光燈驚動了她,她迷茫的回頭,眼角掛着淚珠,那一瞬間被定格。長裙飄揚、髮絲飛舞、燈火映在她恍惚的眼底,整張照片,散發一種憂鬱的美。
跟上一次見到的那個她,完全不一樣。
陸淮生在幾十張照片中,一眼就看到了她的。他猶豫了一下,放下酒杯,挑出所有與她有關的照片,按照先後順序擺放。
那晚的情形,像電影一樣,在眼前閃現出來。
“葉晚?”陸淮生的記憶力極好,只一遍,就記住了她的名字。
陸淮生定定看了幾眼照片,想起她的落荒而逃,脣角綻放一抹愜意的笑。
好像一隻豎起尖利的小爪子挑事的小貓兒,他一跺腳,她卻又腳底抹油的溜了。很久沒玩過遊戲了,逗逗她感覺也挺好的。
“採訪?”陸淮生放下手中的刀叉,扯掉餐巾,站起身,一邊穿外套一邊問向楊鋒:“還用問我的意見嗎?”
楊鋒忙解釋:“我明白,一般我直接就拒絕了,何況只是一家小報紙。但這個有點特殊......”
淮生一邊繫着袖釦,一邊漫不經心的問:“怎麼特殊了?”
“就是上次給您腰部打滿了馬賽克的那家.......”楊鋒一臉嚴肅,可是抽搐的脣角出賣了他的幸災樂禍,淮生抄起抱枕砸了過去。
“葉晚?”想起馬賽克,淮生牙都咬痛了。
楊鋒憋着笑點點頭:“所以,我猶豫着,是不是借這個機會,澄清一下。”
“接受!”淮生眼底散發冷冽寒氣,咬着牙,一字一字的吐出吩咐:“就約在上次那家小酒店,還是301!除非來的人有她,否則免談!”
“是!”
陸淮生答應接受採訪的消息,讓賀菲和葉晚驚喜了良久,原本,誰也沒對這次的採訪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他們一家小報紙,居然還真的得到了對他做專訪的機會。
爲了這次的採訪,姚主編千叮嚀萬囑咐,葉晚爲之不得不一天二十小時惡補財經方面的知識,以便在採訪時不要過於露怯,而搭檔賀菲更忙。
美容美甲買戰袍神馬的,委實太浪費美人兒的銀子和時間了,爲了釣只烏龜....哦不,金龜,容易嘛?
葉晚握着手機,戴上耳機,沿着長街往家走,音樂聲蓋住了喧囂的車聲人聲,疲憊的心隨着輕盈的節奏,緩緩安放。
身後的男人,一手拎着小袋子,一手抄兜,不緊不慢的跟隨。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時不時的在地上交匯在一起,像一對並肩往自己小窩趕的小情侶、小夫妻,溫馨、甜蜜而美好。
凌嘯晨看着地上時而分開時而重疊的影子暗笑,可是短暫的美好,隨即被葉晚無意間的一回眸打破。
葉晚驚訝的頓住腳步,後退幾步,和他保持距離,冷聲質問:“你在跟蹤我?”
嘯晨不語,視線灼灼落在她因爲驚訝而微微發紅的臉頰上,從額頭到眉眼到鼻尖到紅潤的脣瓣,一處也不曾放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週不見,似隔了半生,唯有此刻,煎熬的心,才能得片刻安寧。
又是這樣炙熱的目光,讓她心發慌、腿發軟,靈魂都在飄搖,腦中再次一團糟。
葉晚迅速轉身,腳步趔趄的逃。
嘯晨幾個大步便輕鬆追上了她,握住手腕,拖進了路邊的衚衕裡,撐開雙臂攔住她,禁錮在他與牆壁之間狹小的空間裡。
彼此的呼吸聲,都能清晰的聽到。
“一週沒見了,這一週,過的很輕鬆吧?”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有些冷,可笑容,還一直掛在臉上。
葉晚垂眸,避開他的視線,不語。
“第二次約會,很成功吧?”
葉晚眸光跳動了一下。他人在法國,卻知道她所有的動作,因此語氣明顯帶着冷怒。
下一秒,下巴便被他緊緊捏住了,她被迫擡起頭,迎向他陰晴不定的眸子。
“彼此彼此。”葉晚骨子裡的傲氣,終於被成功激發,大膽迎向他,冷笑。
嘯晨沉默,片刻,似解釋般輕聲說:“我沒有......”
“法國是個浪漫的國度,最適合戀人出遊。”葉晚輕笑,表情淡然,似乎極不在乎般提醒:“做好防護措施。”
嘯晨的臉色猛地一變,聲音又冷了幾分:“我說過,我沒有!”
葉晚笑意更濃,伸出指尖抵在他胸口,輕聲說:“你好純潔!”
口是心非的謊言,還帶着嘲諷的意味,竟懶得加絲毫遮掩。
凌嘯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堅毅的下巴,像是寒冰雕就,臉上的每一個角落,都讓人冷的發顫。
他猛地低頭,帶着火,又似挾着冷風,兇猛的襲上她的脣瓣。
葉晚早有防備,迅速一偏頭,躲開了他的襲擊,手臂翻轉,肘尖直擊他的胸口,右腳猛地擡起,踢在他腿彎。
嘯晨毫無防備,抽了一口冷氣,動作生生頓在那裡,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葉晚狠狠推開,趔趄了幾步,後背撞在了牆上,手中的袋子,也散落在地上。
葉晚風一般衝出了衚衕口,數秒後便消失在暮色下洶涌的人潮裡。
凌嘯晨倚靠着牆壁,慢慢下滑,頹廢的跌坐在地上。
胸口很痛,卻不是被她襲擊的部位,是心臟。
從法國帶回的禮物散落在眼前,染了灰濛了塵,凌亂一地。
她不信他,他不怕,自己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始終是清楚的;可是,她的滿不在乎,讓他驚慌害怕......
愛,就像手中握不住的沙,他想抓緊,又不敢,一次又一次,只能眼睜睜看着,往日深情,從時光的指縫間,一點一點的漏下。
有多少濃情,禁得起這樣的灑落?有多少歲月,經得起這樣的消磨?
晚晚,要怎樣,才能回到我們的最初?
“晚晚,吃飯了!”倩儀端上飯菜,高聲喚。
“來了!”葉晚呆呆應了一聲,迅速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擰開水龍頭,將自己的臉深埋在洗手池冰冷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