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聲混着歌聲飄到窗外,在寂靜無聲的夜色下,越飄越遠。一身穿白色長袍男子使了個瞬移,忽然出現在這裡。隱約可見他鬚髮皆白,面目滄桑,身形單薄,氣質飄渺。正好捕捉到飄來的音律,不由露出一絲笑意,稽首說道:“道友可否一見?”
怨靈道:“你進來吧!”
來人也不客氣,直接邁步進去,就見大廳裡一顆白色珠子發光照明之下,五女一男。神識掃過,五女四人一妖,修爲皆低,入不得法眼。而那男的,卻是看上去沒有一點修爲,如同普通人一般,而感覺上卻是尤爲忌憚,彷彿在他身上隱藏着某種力量,威力不可匹敵。
來人正色道:“我是忘真宗的宗主,我的名字叫胡!”
“就一個字?”陳欣琦訝然道。
胡看了她一眼,沒有搭理她,只對怨靈道:“輕道友,我此次前來,只爲替門下弟子陪個不是,還望道友不要放在心上。”
“輕道友?什麼輕道友?”怨靈疑惑道。
胡愣了一下,道:“道友不是名爲輕陽嗎?”
“哦!”怨靈這才反應過來,搖頭道,“我不是修真者,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不是修真者!”胡臉色一變,“那是——”
“我不會告訴你的,白天的事我也沒生氣,你走吧!”怨靈覺得他無聊得很,便下達逐客令。
胡眉毛一挑,顯然有些不悅,卻不發作,說道:“剛纔我聽到一陣音律,敢問是何人所作?”心道:“我得試探試探,如果只銀樣蠟槍頭,哼!”
陳欣琦看了怨靈一眼,站起來道:“前輩,是我!”
“可否再作一曲,也讓我見識見識?”
怨靈道:“不必了,我妻子可不會隨便隨便表演的。”
荊楚紅聞言,心道:“這傢伙,這麼心疼她!”
陳欣琦卻搖頭小聲道:“彈一曲也沒事,還是不要得罪了他。”
胡手上一揚,顯出一古怪樂器,有些像葫蘆絲,卻沒有把兒,上面開了幾個小孔,說道:“不如這樣吧,我先吹上一曲,然後再由尊夫人還我一曲,如何?”不等怨靈反對,就立刻將嘴一對,悠揚吹了起來。
這聲音似笛聲,卻又要空洞許多,奏出的樂曲也呈哀痛之色,靡靡之音化成無形光波,一圈一圈盪漾開來,融入了他強大的神識,直往怨靈他們碰撞過去。
怨靈眉頭一皺,清楚地感應到他將情緒和精神都融入到了音樂之中,與他自己以怨恨殺人簡直是異曲同工,可殺人於意識之中!於是立刻將手一點,一道虛無光波化成光罩,將自己這方所有人都護在其中。
饒是如此,陳欣琦她們都是一陣心神振盪,幻境一陣接一陣,彷彿天崩地裂,一切都即將毀滅,無論是生命還是情感,都即將消失,一種深切悲痛油然而生,都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
而在自己家裡的林馥香隱隱的,也聽到這個聲音,登時渾身便是一震,吐出一大口血來。
怨靈感應到這一點,立刻叫道:“停下!”
胡心裡也是驚訝,音樂中注入了自己的情感和神識,自然能感應到自己的情感和神識順着音樂傳過去的時候,被一種莫名的東西給硬生生地剝奪開來,只留下純淨的音樂盪漾過去。這樣,即使吹得在厲害,他們也都只情緒一陣變幻,傷不到他們一點。
而怨靈的叫喊,他也沒有理會,而是將眼睛一閉,神識攪成一團,與九天星辰似乎都遙相呼應,音色一沉,轉化成一種消極,彷彿世間一切都沒了意義。
林馥香尖叫一聲,登時心神受挫,暈了過去。怨靈立刻感知,眼中紫光一閃,一道虛無光波狠狠刺激過去。胡臉色大變,只覺意識中,一道滔天怨氣轟然爆炸開來。這種怨氣,簡直偏激到了極點,彷彿是在恨天恨地恨盡他人恨儘自己無所不恨!登時就心靈失守,樂器也啪嚓一聲,爆裂開來,一切聲音都停了下來。
胡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露駭然之色。怨靈神色冷淡,走過來,俯視着他,牙縫中擠出一個帶着怨恨的聲音:“我叫你停下,你爲什麼還要吹?”
胡臉色變了數變,站起來道:“對不起,一時忘神了。”
這樣扯淡的話怨靈自是不信,一個瞬移消失,下一刻,帶着林馥香出現在胡面前,冷冷道:“救她!”
胡看了林馥香一眼,只見她七孔都有血絲流出,眼睛緊閉,牙根緊咬,心神嚴重受損,立刻摸出一枚丹藥,彈到她嘴裡,然後一手前探,點在她眉心,嘴裡默唸着一種玄奧的咒語,只她一人聽見,臉色登時好轉過來。
盞茶工夫後,陳欣琦才第一個從自我產生的幻境中恢復過來,其次是荊楚紅,接着荊小蛇,然後荊楚潔——
而荊楚蘇卻是一直眉頭緊皺,面色痛苦,渾身微顫,彷彿遇到了什麼可怖的事情,無法脫離出來。
一直等到林馥香好轉過來了,荊楚蘇才臉色蒼白地睜開眼睛,明淨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
胡瞟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位姑娘只築基期修爲心劫就如此之重,日後進階,可得萬分小心!”
荊楚蘇愣了一下,點點頭:“謝前輩的提醒!”
“我怎麼到這兒來了?”林馥香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怨靈,不由臉上發燙,問了一句,然後看着面前的胡,驚道,“你是誰?”
若在以前,胡根本不會理她,此刻卻是客氣道:“這位姑娘,不好意思,剛纔我以一首‘心死曲’傷及到了你的心神。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將你心神完全修復,不會對你的修爲產生任何傷害,反而會對你境界提升有很大的幫助。”
“哦。”林馥香點點頭,表示明白,也不敢表示自己的憤怒,反而說道:“多謝前輩!”
當然會憤怒了!如果他只傷不救,那她不就死了?被人差點殺死,怎麼可能不憤怒?
怨靈神色冷漠,道:“你走吧,我不喜歡你。”
胡尷尬地點點頭,想了想,摸出一枚符咒遞給林馥香,道:“此符可護身,可用三下,可擋元嬰期以下修士全力一擊,且無須消耗自身真元,就送你以表我的不是了。”然後對怨靈道:“我這就告辭,打擾了!來日再來請教音律!對了,今日所逃女子,極有可能是魔道煉血宗的重要弟子,很可能睚眥必報,輕陽兄須得小心。”
怨靈滿不在乎地點點頭,看得胡心裡一動,暗道:“看來他確實不能惹!”
胡走後,荊楚潔將林馥香扶起來,關切問道:“你沒有大礙吧?”
林馥香感應了一下,帶有一絲喜色道:“我沒事,還正如他所說,我感覺我自己隱隱已經觸摸到進階的門檻了!”
“是嗎?那太好了!”荊楚潔笑道,“一旦進階金丹期,那壽命又可延長許多了!不過你現在切勿貿然嘗試,最好等我們回宗之後,由藍師伯親自護法,再多收集一些突破瓶頸的丹藥,以免突破失敗,以後再想突破,就難了。”
“嗯,我知道了。”林馥香感激一笑。
荊楚紅在旁嘆息一聲,道:“我苦修了好幾年,連引氣後期都沒到,這修煉也太慢了!我記得荊哥哥以前,那才叫快!幾個月就修到御劍飛行,在地球上無所畏懼。而現在嘛,失個憶,就變得比返虛還厲害,真是難以置信!”
荊楚紅現在也算對修真有所瞭解,越是瞭解,就越覺得修真困難。因此,在陳欣琦看來,怨靈如今雖然厲害,卻也不會吃驚。而荊無命和藍雪煙那樣的,還有王顯那樣的,一看到怨靈,就等於凡人見鬼一樣的震驚。
陳欣琦笑道:“慢慢來吧,能多活就多活,不能活也是命運的安排,怪不得自己。”
怨靈忙拉住她,道:“看來你得加快修煉了,我決定,從明天開始,一天至少修煉八個小時,不準偷懶!”
荊楚潔聞言,說道:“陳欣琦,你身上有沒有低階的丹藥,可適當服用一點,但不要過多。現在需要打好根基,不用進展太快,丹藥也不能多服。”
陳欣琦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身上就一把刀,除此連靈石都沒有,更別說丹藥了!”
“你師父是誰啊,這麼小器?”荊小蛇笑道,“要不,叫荊歌去搶幾件威力大的?”
“我師父是燕離霜,本想在我修爲高一點的時候再給我這些的,卻不想忽然來了那麼多怪物,現在又分開了,所以才——”陳欣琦解釋道。
“我這裡還有不少低階丹藥,就送給你吧!”荊楚潔掏出一個小瓶,“其實你引氣期修爲的修煉,有任何難題,也都可來問我。不用客氣!”
“嗯,好的,謝謝你啦!”陳欣琦喜道。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可以答應。”荊楚潔笑道。
“什麼?”
“教我彈鋼琴!”荊楚潔摸了一下琴鍵,說道。
“我也要學!”荊小蛇也跟着湊熱鬧。
荊楚紅和荊楚蘇對望一眼,和林馥香一樣,都裝作沒有興趣的樣子。
“好啊!”陳欣琦笑道,“對了,我對作詞不太擅長,要不,我們一起想一些詞出來,怎麼樣?”
“怎麼想?”荊小蛇問道。
“就是押住韻腳,語句朗朗上口,要有主題。其實荊楚紅以前會唱很多歌的,她沒唱給你們聽過嗎?”
荊楚紅忙道:“黃巨星上的文明你又不是不知道,地球上的歌根本就不適合在這裡唱。在這裡唱《西廂記》可能還有人聽。”
陳欣琦笑道:“不是還有《明月幾時有》嗎?還有那首《月滿西樓》,也都可以和黃巨星上的曲風搭調的。其實我們閒着沒事,也可以把唐詩宋詞或者詩經小雅拿出來重新編曲,自娛自樂。”
荊楚紅撇撇嘴,道:“你記得到這些嗎?我可記不住了!”隨後一拍腦袋,驚道:“荊哥哥身上有!荊哥哥身上有幾百本書呢!都是在地球上買的。我記得我當時問他買這些古文幹什麼,他說想送人,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怨靈道:“書?我身上有!”說完,手一揮,地上便是書一堆。
荊楚蘇好奇地走過去,隨手翻開一本,映入眼簾的是蘇軾的一首《蝶戀花》,不由唸了兩句,略顯驚喜道:“好美的句子!是深藍星上的古人留下來的嗎?”
荊楚紅疑惑道:“你喜歡這個?”
“嗯。”荊楚蘇罕見地露出一絲笑容,將書捧到手裡,細細體味起來。
“原來,荊哥哥臨走前那麼着急買這些書,是爲了她……”
“咦,這箱子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荊小蛇打開一口滿是灰塵的木箱。
荊楚紅一眼瞟過去,不由臉色通紅,跑過去在箱子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喃喃道:“這東西也還在!”
這口箱子,是得到神瑛金書的同時,荊歌順手裝進戒指的。
當時荊楚紅也沒在意這些,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倍感珍貴。
荊楚紅將手伸進箱子裡,摸出一本棋譜,看了幾眼。然後又丟給陳欣琦一本琴譜,問道:“這東西,你看得懂麼?”
“哇,古箏曲!”陳欣琦打開書一看,“古殤曲!”
“她還真看得懂?”荊楚紅暗中咕隆了一句,然後抄起一幅畫,將它緩緩打開,不經意地看上一眼,然後臉色頓時大變起來。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