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也沒人在意,因爲父母都是身具靈根的高階修士,身體被天地靈氣完全洗刷了雜質以後,生的孩子也基本會有靈根,而且幾乎都很純。
荊楚紅也必然如此。
可是,結果卻——
“怎麼會這樣?”荊無命不相信地再輸了一絲真元進去,神識連番掃動。結果還是如此。
“師父,怎麼了?”荊楚潔看出了師父臉色不對。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爲什麼?”荊無命臉色忽的蒼白,“爲什麼沒有靈根?爲什麼?”
話一出口,舉座皆驚!
大家都知道,沒有靈根的人不能修真。這樣的人過了十歲就不能留在修真界,這是規矩。而且,不能修真,壽命也只有百年。百年以後,爹看上去還是那麼年輕,孩子就已經老死了!這……
誰都沒想到,結果竟然是這樣!
荊無命眼神已經散了,喃喃道着:“小月,小月……”
以武入道?說的好聽!這樣的人物百年難遇幾個,荊楚紅運氣有那麼好嗎?只聽他哈哈苦笑了幾聲,沙啞道:“果然是報應啊!”把頭轉向荊歌,咬了咬牙,眼裡閃爍了一絲淚花。
正覺身體有些發疼的荊楚紅根本不明白荊無命爲什麼傷心,其他人臉色也那麼難看,不由疑道:“爹,你怎麼哭了?還有你們,都怎麼呢?”
荊小蛇悄悄道:“你不能修真你知道嗎?”
“不能修真?那又怎麼樣?修真又不好玩,我看你們整天坐着一動不動的多辛苦啊!不能修真很好啊!”
荊小蛇又道:“不能修真,就不能長生!會……”看了一眼荊無命,見他表情依舊,就接着道:“只能活一百年!”
“一百年?我現在才五歲耶!還有九十五年啊,還很長嘛!”荊楚紅說道。也不知道是樂觀,還是真的什麼也不懂。
“九十五年……”荊無命唸了念,突然吼道:“不!楚紅,你等着,爹有辦法讓你長生的!你放心!”
…………
一場小風波在整個世界裡,只能說是一粒塵埃,根本就不值一提。在整個威靈宗裡,也不算什麼大事。只當成私下的玩笑罷了。有許多不喜歡荊無命的人都在等着五年後的鬧劇,看荊無命如何處理。
荊無命命令葉一古教荊楚紅基本的武學入門,先把身體養壯。同時到處收集固本培元的靈草和丹藥,給她服用,這樣至少可以讓她多活幾十年。然後荊無命不顧修煉,先進宗內藏書閣翻閱典籍,看有沒有其它長生之術。在宗裡一無所獲後,荊無命吩咐了幾句,就只帶着荊歌,一齊下了山。
荊歌可是保命符,荊無命雖然修爲高,但保險起見,自然隨時將他帶在身邊。他又那麼小,直接背在身上,絲毫不影響飛行速度。
荊無命打算去找其他正道宗派交好的長老,幫他查閱一下有沒有增加壽命的方法。
幾天後,在拜訪了幾個宗派以後,荊無命來到了天幕山上。這裡的鐵衍門的齊長老和他相熟。
荊歌一到這裡,就激動不已。猶豫了半晌,荊歌還是壯着膽子請求荊無命,放他下山到家鄉看一眼。荊無命心情正煩,呵斥了他幾句,就是不允許。可似乎又想到些什麼,最後還是答應了他。
荊歌不是沒想過去鐵衍門找那老人報仇,但荊無命是去求人家的,不但不會幫自己,就是自己去殺仇人,他也絕對會阻止。
“有機會的!以後再說。”
荊歌思鄉心切,就要下山。荊無命卻拉住他,在他臉上施了個障眼法,並警告他不得和親人相認。荊歌呆了呆,最後說道:“師父放心吧!你不說我也會這樣做的!”
如今荊歌的身體被活死人符咒改造過,不但強悍,也十分輕靈,加上紫氣的幫助,跑起來飛快,自然不用分身幫忙帶他下山——誰知道荊無命會不會跟蹤呢?
終於下了山,荊歌首先沒有回村裡,而是到了那片墳場。
還未入秋,樹林裡枝繁葉盛,鳥兒昆蟲在枝頭歡快的鳴叫,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還是那麼的熟悉。茂盛的碧青竹林,在清澈的河邊輕輕搖曳,幾片竹葉被風吹落,掉進河裡,靜靜流淌。
荊歌走到熟悉的墓前,打算拜祭孃親。卻看到熟悉的墓碑旁邊又多了兩垛土堆和兩座墓碑,上分別立了兩個名字,正是“江秋”和“江輕陽”的名字。荊歌看了一眼,便是天翻地覆,只覺得時間又一次回到了從前,處於現實與夢幻之間。
原本還算平靜的荊歌腦袋轟隆一聲,不禁膝蓋一軟,趴在碑前大哭起來,眼淚也一齊滾滾而下。那幼小身子承受不起的恐懼和辛酸、悲傷與思念、怨恨與不甘齊卷而來……荊歌就這樣哭着,嘴裡念着,釋放着一切情緒。
“爹,娘……輕陽回來看你們來了……”
“爹,你知道輕陽現在過得很不好……娘,你在哪裡……”
“我好恨,好恨啊!爹,我一定要爲你報仇!我一定要吃光他的肉,喝乾他的血!”
荊歌的眼睛裡充斥着怨恨的紫色光芒,仰天撕吼了起來,聲音似獸非獸,似鬼非鬼,淒厲異常。
漸漸的,他似乎明白了怨恨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以前他總是將怨恨藏在心裡,怕表露出來會死。今天,在短暫的自由中,他終於一股腦兒全都釋放了!
“怨恨,怨恨!因爲愛而生恨,愛我的爹孃,恨殺了爹的仇人……把心扭曲、撕碎的痛苦……一種不罷休的信念!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就算天也不能阻擋的力量!一種不擇手段,不顧一切的氣勢!”
“我爲怨靈!我爲怨靈!”
一直以來,荊歌就把自己和怨靈分身分成兩個部分,他是他,我是我。到了今天,他才明白,或許,只有自己成了“怨靈”,怨靈纔會真正認同自己。
兩個人有了共同點,纔有溝通的基點。
“有怨便成靈!只要心中有恨,誰都是怨靈!”
以前,當神識接觸到紫氣的時候,荊歌總是會感到莫名的怨恨。在他心裡,是排斥這種感覺的,他總是試圖抵抗着它們對自己情感的控制。現在,他忽然覺得,他的抵抗是錯的!只有真正接受這種情感,去感受它、理解它、和它融合在一起,才能真正駕馭它、控制它,讓它充斥在自己的全身每個地方,然後,自己才能不顧一切地去報仇,而不會猶豫!
只要不顧一切,就一定會有機會。用一生的所有精力去實現,就一定有機會!
因爲恨你,我願用一生的時間去報復你,殺死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荊歌才擦乾眼淚,一臉平靜地站起來,說道:“恨一個人,是不需要在平時表現出來的。只有在用鮮血洗刷怨恨的時候,再全部釋放出來,把怨恨跟着劍、跟着拳頭,一起粉碎敵人的靈魂!”
“怨恨不是力量,而是情感!我需要的是情感,而不只是力量!”
“爹,娘,我走了!相信我,我還會回來的!”荊歌又跪下去,用力磕了三個頭,然後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冷冷一笑,離開了這裡。
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稚嫩,看不到年幼。在這一刻,他又成長了。
他前往的方向是原來的村裡,他原來的家。
這一條小路以前走過無數,就是閉上眼睛,荊歌都可以走回家裡。
回家?曾幾何時,已經沒有家了……
村口的一口老井,以前荊歌就跟着爹一起到這裡打水。有一次還不小心,差點掉了進去。
旁邊的老黃果樹上,輕泉在上面刻了他的名字,後面加了個“弟弟”二字,卻被荊歌,以前的江輕陽悄悄給刮掉了。
進村第一家就是村長的房子。“江輕陽”這三個字就是村長第一個叫出來的。
然後是第二家,荊歌記得他家的小孩是個霸王,曾經欺負輕泉,被自己當初揍了一頓,看到自己就吐口水,如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還是不是那麼不懂事……
終於到了自己的家,荊歌站立良久,輕輕推開木柵欄門板,進了院子裡。各個角落裡結着一層層的蜘蛛網,房上的茅草扯得十分凌亂,腐朽的氣息迎面傳來,荊歌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門口。
“輕陽你回來了!”門打開後,江秋站在屋裡,笑着對他說道。
“我回來了,爹!”荊歌走過去,緊握住爹的手。
他握住了空氣。
“我回來了,爹……”
屋子裡都搬空了,什麼也沒留下。荊歌到處走了走,深深呼吸,感覺是否殘留着以往的氣息。
“咳、咳、咳!”
陳腐發灰塵被吸進去,荊歌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後走進旁邊的臥室,他多麼希望他爹還躺在裡面的牀上,喝醉了酒睡覺,唸叨着孃的名字。
“輕河……”
這最迷人的名字,最動聽的名字,最溫暖的名字。
荊歌完全沉浸在悲傷和追憶之中,站在只剩一個空架子的牀邊上,空洞的眼神望着前面的虛無。似乎爹還在,娘也復活了。
心裡突然動了動,荊歌知道,是荊無命用心神呼喚自己。也該走了。
荊歌走出門口,輕輕關上門,走到院子邊上,把柵欄的門也小心關上,深深凝望了片刻,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路過輕明家的房子,荊歌駐足了一會兒,猶豫再三,還是沒有進去。
臨走的時候,荊歌摸了一顆在修真界里根本沒多大價值的珍珠,往他家院子裡丟了進去。輕明家的生活條件也不好,這樣一顆珍珠,對他們來說,就是活命的寶貝!
繞了一圈,返回天幕山,他經過一片田坎,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那都是很小的時候,那些童年的記憶。也有小孩子在邊上玩耍,看到荊歌后都面露疑惑。
荊歌走到一處斜坡土地的旁邊,忽然渾身一震,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地裡勞作。
“乾爹,輕泉……”荊歌無聲叫了出來。
站了站,荊歌眼神一黯,就低着頭,經過他們的旁邊,聽到他們偶爾的說話聲音。荊歌腦袋恍惚,真想不顧一切地與他們相認,然後躲在這裡,平淡一生。
但他終究還是離開了,繞了一圈,往天幕山上走去。
“爹,你看那邊那個小孩子,我怎麼覺得他的背影好象輕陽!”
“哪一個?嗯,是有點像!”
“咦?他好象往天幕山上去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