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又激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依舊是毫無進展的劉福通也只得下令鳴金收兵,將麾下的兵馬撤了回來。
……
“該死的,該死的混蛋!”撤兵之後,因爲手下人擁兵自重不肯出力,致使戰局一直僵持的原因,劉福通在回到自己的中軍大營之中,也終於忍耐不住,不由這般紛紛的怒罵道。
不過這樣的怒罵顯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所以稍稍發泄了心中的怒火之後,劉福通也不由讓人將杜遵道請了過來。
畢竟杜遵道和羅文素不一樣,杜遵道雖說經常爲劉福通出謀劃策,但實際上他卻並不是完全聽命於劉福通的下屬。比就如這老營之中,也是有着一支完全效忠於杜遵道的兵馬的。
所以到了這樣的緊急關頭,作爲大帥的劉福通也顯然要和杜遵道一起商議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
兩刻鐘之後,劉福通的中軍大帳之中,接到劉福通消息的杜遵道,在暫時的放下手中的事務之中,也終不由帶着身旁一衆忠心耿耿的親衛來到了此處。
“屬下杜遵道,拜見元帥。”在杜遵道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進劉福通的中軍大帳之後,當其見到高坐於主坐的劉福通,便也不由這般抱拳道。
而劉福通本人見此,在哈哈一笑之後,自也不由擺手道:“遵道,給你說了多少次了,都是自家兄弟,何須多禮呢。來來來,快坐,快坐。”這般說着,劉福通一擺手,便也不由讓手下人爲其取來了一個椅子。
而杜遵道見此,面帶微笑的抱拳謝過之後,便也不由撩袍坐下。
“元帥,不知元帥找我,所謂何事?”撩袍坐下之後,面帶微笑的杜遵道輕搖了一下手中摺扇,看着劉福通,便也不由這般問道。
而劉福通聽到這話,自也不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面色嚴正的將軍隊現在所面臨的困頓,一字一句的告訴了杜遵道。
“哎,遵道,你是知道的,軍無糧必散。如若吃完了糧草,咱們接來下必然也是難以堅持啊,若到時韃子再來攻打,咱們可真就是必敗無疑了。所以在這個時候,咱們可一定要好好的想一個對策啊!”這般說着,劉福通也不由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了杜遵道。
而杜遵道本人聽聞此言,收起摺扇,輕擊手掌,卻也不由沉默了下來。
“元帥,孫子兵法曾言:‘用兵,當以正合以奇勝。’所以在此之時,也唯有出奇而制勝了。”沉默了片刻之後,杜遵道摺扇一搖,終也不由這般說道。
而聽到他這樣的話,劉福通本人微微一皺眉,自也不由問道:“如此,當如何出奇制勝呢?”
“這個……”聽到這劉福通這般問,杜遵道卻也不由站起了身並在營帳之中踱步思考起來。
而見其思考,劉福通卻也不由沉默了下來,不敢打擾。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營帳外卻突然颳起了一股大風,那風勢極大,一下子便也將營帳外擺着的火把吹倒了。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被狂風打擾,看到帳外被狂風吹倒的空火把和被狂風吹來的厚厚雲層,杜遵道眼珠一轉,卻也不由有了定計。
“元帥看,此時起風,真乃天助我也。此時正值春夏之計,風乃是東南之風,有次東南之風在加上天上之雲,這不正是我等夜襲火攻敵營的大好時機嗎?”用手中的摺扇指着帳外,。面色歡喜無比的杜遵道卻也不由這般說道。
而聽到杜遵道這樣的話,一直陰沉着臉的劉福通卻也不由猛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哈哈哈哈,對,遵道你說的對。夜襲火攻,現在這個時候夜襲火攻的確是最好的辦法。還是你聰明,我怎麼就一直沒想到這樣的辦法。”見杜遵道說出夜襲火攻的辦法,跳出思維侷限,想通其中的可行性之後,劉福通便也不由這般歡喜道。
而聽到劉福通這樣的歡喜之言,提出這個辦法的杜遵道矜持一笑,便也不由搖扇含笑道:“元帥,戰場之上,局勢瞬息萬變,夜襲火攻之法今夜便就是最好時機。所以元帥,咱們現在也必須要早作安排了。”
“恩,我明白了。”聽到杜遵道的建議,劉福通點了點頭,便也不由對着身旁一親衛道:“快給我將顯忠他叫來,他爲人膽大心細,夜襲之事由他來做應當是最好不過的了。”
“屬下遵命!”那親衛聽到劉福通這話,高唱了一個肥諾之後,便也不由快步下去爲劉福通他傳令去了。
……
深夜,十數萬官兵守軍靠南的一處營壘地帶,按照劉福通的命令,王顯忠率領着三百精銳好手,穿着黑衣帶着火油,也不由趁着烏雲蔽月的時機,悄悄的接近了此地。
“弟兄們,此戰勝負與否,今天晚上可就看咱們的了。所以說,咱們這些人今天晚上,可肩負了十幾萬弟兄的身家性命。而今天晚上,只要咱們能把這把火,把韃子這營地攪亂,那麼元帥大人那邊也絕對會給咱們夠吃一輩子的獎賞。”
“所以能不能把握住機會,成爲人上人,今天晚上也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話說到這,王顯忠掃了一眼身後面色堅毅的衆人,滿意的點了點頭之後,便也不由擺手道:“好了,廢話我也不多說了,只願在完成任務的同時,都能全須全尾的回去。”
這般說着,王顯忠他再一擺手,這五百人也不由分成了十五支小隊,二十人一組的向着對面那陰沉沉的官兵營壘摸去。
不得不說,在烏雲蔽月的今晚,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夜襲之夜。因爲沒有了月亮的光照,偌大的官兵營壘幾乎到處都是陰暗到讓別人無法發現的死角。
而且更加有利的是,因爲白天剛剛爆發了一場激戰,所以現在的官兵士卒們也大都疲憊不堪。
故而在天空烏雲和疲憊身體的掩護之下,一名名身着黑衣的紅巾軍悍卒也不由悄悄的翻過了籬笆和女牆、跨過了壕溝、摸進了敵人偌大的營壘。而對於此,守衛在此的官兵們自也沒有絲毫察覺,因爲在今天這個晚上他們實在是太累了。
所以也因此,到了兩刻鐘之後,按照先前約定的那樣,這足足十五支潛入敵營的紅巾軍小隊也不由在同一時間在官兵的營壘中放起了大火,並竭力的製造起了混亂。
因爲官兵營壘之中到處都是牛羊皮縫製的帳篷,所以在火油和狂風的助燃之下,這些個帳篷燃燒的特別快,它們燃燒所發出的氣味自也是特別的難聞。
所以在這難聞的氣味、烏黑的濃煙以及十五支紅巾小隊故意發出的驚叫和吶喊聲下,原本就精神緊張且有着夜盲症的官兵守軍們,也不由極爲順利的便陷入了恐慌的情緒之中。
足足十五支紅巾軍小隊,他們所發出的驚嚇聲和怒吼聲在寂靜的夜色之下簡直響徹四面八方。所以在夜色的掩護之下,官兵守軍一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敵人有多少。現在他們只知道自己的營壘在燃燒,只知道有數不盡的紅巾軍殺了進來。
所以在恐慌情緒的影響之下,這羣戰鬥意識本就不強的官兵士卒的精神,也終於徹底的崩潰了。
故而炸營在一下秒,這終於在官兵營壘之中徹底的爆發了。
“炸營”對於承平已久現在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及其陌生的詞彙。但對於戰爭時期,一個軍隊的指揮官來說,這個詞彙卻無疑是最爲可怕的。
想一想也就知道了,軍營是地道的肅殺之地,而在“十七禁五十四斬”的嚴酷軍規之下,當兵的可以說都是在提心吊膽過日子,經年累月下來精神上的壓抑可想而知。
而且在加之軍隊等級森嚴、管理閉塞,將官凌虐士卒的事情又時有發生,所以絕大多是軍隊,平日全靠軍紀彈壓。
而到了大戰之時,人人生死未卜,不知明天還能不能活着回來,人人都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這時候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可能只是一個士兵做噩夢的尖叫,就可以引爆營中歇斯底里的瘋狂氣氛,底層士兵徹底擺脫軍紀的束縛,有人抄起傢伙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追殺軍官、仇人、不認識的戰友,第二天只留下一地的屍體。而這便也就是炸營了。
所以炸營這種事情一旦發生,那麼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其實便就已然無法阻止了。因爲在恐慌情緒的感染和幾千名士兵同時厲聲尖叫之下,炸營在另一方面其實也就是一種集體的催眠現象。
所以在此時此刻,炸營一旦開始之後,整個官兵營壘,霎時間便也就是成爲了一處人間地獄。
烈火、鮮血、怒吼、廝殺,所有的官兵士卒此時此刻都像是瘋了一般,他們通紅這眼睛,瘋狂着揮舞的手中的兵器攻擊着他們周圍的一切生命。
而在這樣的瘋狂之下,就連平日來如同兄弟一般要好的同袍也都會被像魔鬼控制了一般相互廝殺。
而處在這樣的血肉地獄之中,就連一手造成這樣局面的王顯忠等人,也不由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
“他奶奶的,這羣人都瘋了,這羣人都瘋了。這炸營還真是不詳,怪不得杜先生說連皇帝都有可能死在炸營之中(注1),奶奶的這地方不能在待了,既然任務完成了,跟着我快走!”一手造成敵人炸營的王顯忠,看着這人間地獄的一幕,在一刀放到了一個衝向他們的敵人時,也不由這般對着手下人高吼道。
而他手下身旁的一衆精兵悍卒聽到他這話,在齊聲高唱了一聲肥諾之後,便也不由護着王顯忠一起離開了這個地獄般的地方。
而話分兩頭,話說就在王顯忠等人拼了命的從混亂無比的官兵營壘逃出去之時,在還未受南部炸營波及的中軍大營處,聽到動靜的也先卻也不由在第一時間穿戴好了自己的鎧甲,並快速的衝出了自己的營帳。
“樞密大人,不好了,南邊發生營嘯了,南邊發生營嘯了!”話說就在也先披甲戴胄第一時間衝出自己的營帳之後,一名由南部營嘯地區回來,滿身鮮血的夜不收,在見到也先的第一時間便也不由這般跪拜道。
而也先本人聽到這話,在擡頭一看南部那如同人間地獄般的景象,臉色慘白的咬了咬牙之後,卻也彷彿是有了定計一般。
“託雷速速把我戰馬牽來,這一戰咱們已然大勢已去了,快快護着我離去,快!”臉色慘白的也先這般怒吼道。
而聽到他的這聲怒吼,周圍的一衆人卻也不由愣了下來。
“樞密大人,您……”聽到這樣的話,就連作爲也先親衛統領的託雷也不由覺得是自己聽錯了,所以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託雷便也像在仔細問一問。
不過怕死怕到骨子裡的也先,還不能託雷說完,便再次指着託雷怒吼道:“你沒聽到我的話嗎,快把戰馬給我牽來護送我離開此地!”
“這……末將遵命!”雖然打心底抗拒這樣的命令,但一見到也先那瘋狂扭曲的面容,託雷也只得這般領命道。
故而,在片刻之後,也先和他忠心耿耿的數百護衛也不由騎上了戰馬,準備逃跑。
“樞密大人,樞密大人不可啊樞密大人,你若離去,這十幾萬兵丁將士可該怎麼辦啊,大人!”見也先他們真的是要逃,那渾身浴血的夜不收也終不由反應了過來,故而只見其牽着也先戰馬的繮繩,也不由這般懇求道。
不過這樣的懇求對於此時一心想要逃跑的也先來講,顯然毫無用處。所以但見也先一腳將那人踹翻在地的時候,也不由指着那人的鼻子怒罵道:“混賬東西,他們的命是命,我也先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
這般說完,也先一催胯下戰馬,便也不由帶人逃離了此地。(ps:也先所作所爲,乃正史所記,非是作者杜撰。)
註釋1:死在營嘯中的皇帝,乃是金國第四任皇帝完顏亮,在南宋境內的瓜洲渡江作戰時死與亂軍,時年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