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路軍毛貴的兵鋒直抵薊州,雖然這支部隊僅僅只是毛貴帳下的一支偏師,可當此事傳到河【】北諸路紅巾的耳中時,河【】北諸地數十萬的紅巾軍卻也不禁因此而士氣大振。
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數月之前,他們遵從大宋丞相劉福通的命令領軍北上,原本遙不可及的勝利這麼快就變得觸手可及。
元蒙韃子天命已盡,義軍直搗黃龍便在今朝!
河【】北之地的數十萬義軍,到處都是這樣的聲音。
而在這般情況之下,劉福通便也不由立即傳令在今年七月,領主路大軍北上的關先生、破頭潘、馮長舅、沙劉二等將佐,命其由山【】西跨太行向東直撲大都,以策應毛貴所率領的山【】東兵馬。
是以這般一來,在廣大的華北大地,東路、中路數十萬的紅巾軍,便也不由向兩道不可阻擋的赤焰浪潮一般,轟轟烈烈的向着元蒙帝國的都城方西殺去。
……
至正十七年,冬十二月二十五。這天,小年剛過,臨近除夕本當時熱鬧歡慶之日,可偏偏在當今大楚丞相呂思誠的府上,卻是一片哀鴻。
“咳咳,吾兒,大王…可到了?”
後宅,病榻之上,已然在病牀上躺了大半年,原本容貌甚偉的大楚丞相呂思誠呂仲實此時也不禁是須發零落、形容枯槁。
而見自己父親如此,一直守在病榻旁的長子呂嚴,不由雙目含淚,握着自己父親的手,哽咽的說道:“父親,大王他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好,好。”聽到這話,呂思誠吃力的喘了喘氣,閉上了眼前,默然等待。
“呂卿,呂卿!”終於,在得到消息後,趕忙就乘着王車趕來的張世華此時總算是到了。
“呂卿,呂卿。怎會如此,怎會如此。”看到呂思誠這幅模樣,心知已然是迴天乏力的張世華,聲音也不禁變得有些哽咽。
雖然他們君臣之間相識,時間上並不算長久。可對於大楚政權來講,作爲丞相的呂思誠卻的確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若是沒有他這個曾在元廷擔任過國子監祭酒的大宗師在,大楚收復湖廣,絕對是不會這麼容易的。
想起呂思誠所起到的這些助力,再看僵臥病榻即將駕鶴西去的他,張世華心中又怎麼可能不悲痛。
但此時,相比起牀榻邊張世華和子侄們的悲痛,在聽到張世華的聲音之後,已然是燈盡油枯的呂思誠此時卻顯得精神了很多。
“大王。”他握住了張世華的手,“生老病死,實乃人之常情,大王不必因此爲老臣而悲。”
“呂卿,卿莫要這般說。卿吉人天相,此番定當無事,定當無事!”握着呂思誠的手,張世華卻是感覺越發的悲痛。生老病死,雖是人之常情不假,可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將此看透。
可在那邊,深知自己已然是再無時間的呂思誠,此時卻是沒有理會張世華這樣的安慰之言,而是緊握着張世華的手,言道:“大王,大王且聽老臣說。如今,天下離亂,北至遼陽、南抵南海,可謂處處戰火,處處皆是民不聊生。
官法濫,刑法重;人吃人,鈔買鈔。生在此世,當真是水深火熱。所以,大王,這世道必須要被終結!當初,大王領軍破江夏,功成而未縱情享樂;刑場之上,您也是欲殺老臣而未殺。
您神武英明,頗懂領軍治民不說,更難得可以“節制”。故而在那時起,老臣便就看出,大王不但有使天下重歸一統的雄心,更有實現心中大志的手段。
本以爲,它日老臣在大王帳下,當能夠親眼見到大王一統天下,可卻不成想,天不假年。”
“父親……”聞言,屋中長子呂嚴不由得再度哽咽。
但呂思誠依舊沒有理會他,而是握着張世華的手,繼續言道:“古往今來,欲成大事,便就離不開賢才的相助。大王雖尊老臣爲相,但於治國一道,老臣不過中人耳。
湖【】南劉三吾、江【】西羅復仁等,雖心念元蒙暫時未出仕我大楚,但這些人,卻皆是天下一等一的賢才。大王如今,雖然功業已經初建,可臣希望大王萬萬不要因此而自滿,從而失了禮賢下士之心。”
“呂卿方心,本王曉得,本王曉得。本王這便就下詔,徵召這些賢才來江陵爲官,必不讓鄉野遺賢。”
“好,大王有此心便好,禮敬賢士,遠離小人。長此以往,天下定可再度歸於一統,結束這可憐的世道……”
“呂卿,呂卿!”握着手中那逐漸變得僵硬寒冷的手掌,向來臉上不着喜怒的張世華,此時終不由嚎啕而泣。
……
至正十八年,正月初十。這天,呂思誠去世一事在江陵城已然徹底的歸於了平淡。
雖說他本人乃是大楚的丞相,可畢竟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經不能理事了。因而他的去世,除了給準備着熱熱鬧鬧過個新年的江陵百姓增加了一些交談的話題外,也並未掀起太大的風波來。
當然,在這時,他臨終前所向張世華推薦的那些個賢才,倒是都被張世華徵召到了江陵,給了響應的官職。
所以呂思誠的賢明倒是得以在大楚治下的讀書人間廣爲流傳,從而使得這些日子來,專門從各地趕來爲呂思誠弔孝的讀書人也是絡繹不絕。
不過到底乃是過年,故而城中歡喜的氣氛依舊是主流。
這一點,尤其是在江【】西那邊在這些日子中,頻頻傳來捷報後,更爲加強了。
但這個時候,身處江陵城的百姓們卻是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不單單是江【】西那邊的戰事一帆風順,就連數千裡之外的黃河之北,紅巾軍的戰事同樣也是一帆風順。
因而不知怎麼的,在正月十三日,得到北方消息的那天,張世華不禁忽然變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明明已經知道了歷史上那原本的結果,江【】西那邊的戰事也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可不知爲什麼,過年後他卻總是放不下心。
畢竟,他雖然被小明王承認了自己的王位,乃是正兒八經的一國之主。
可是在名義上,他張世華卻終究是紅巾軍的一員,大宋龍鳳帝韓林兒的臣子。
所以,如果劉福通在這一年,北伐成功真的攻陷了元廷都城元大都。那麼不難想象,在這般驚天動地的威勢之下,華北各地的元廷勢力,定然是傳檄可定。
那時,劉福通的勢力便將會一舉將他超過。而到了那時,張世華也定然不可能在保持今日的超然了。
是以在心底,張世華並不希望劉福通所掀起的這次北伐能夠成功。可這場戰事,偏偏張世華根本就無法干預。
故而在心中患得患失之下,張世華便也不由在這天來到了趙子玉的府上。
……
“子玉,你說,劉福通和毛貴能攻克大都城嗎?”趙子玉的府上,在和趙子玉有的沒的閒聊了好一陣的時間後,看着這個即將就要被自己提拔爲大楚丞相的謀士,張世華終也不由向其問出了心中所想。
然而面對張世華這般認真嚴肅的發問,對面趙子玉在沉默了好一會後,卻是不由對着張世華反問道:“大王,這重要嗎?”
“恩?”
“大王,大王如今擁地數千裡,帳下披甲執堅之卒以十萬計。一聲令下,三省之中數不盡的英雄豪傑,皆可爲大王效死。如此,就算北國生出什麼驚人之事,又能如何。
大王如今羽翼已成,便如同那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鵬鳥。乘風而起,扶搖直上,何人可擋!”說着,趙子玉停頓了一下。看着面露些許恍然之色的張世華,便不由再度言道:“北國之事,鞭長莫及,非我們所能插手的。
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元廷大都淪陷,劉福通橫掃北國。可那時,大王您亦坐擁南國三省之地不是嗎。三省之地,千萬丁口百姓皆尊大王調度,劉福通即便橫掃北國又能如何?
再說,北國紅巾,也並非是他劉福通的一言堂。兩淮趙君用、山【】東毛貴皆是北國一方諸侯。劉福通連他們都無力拿下,覬覦大王,豈不是自尋死路!
故而在臣看來,北國之事,着實無需大王擔憂。招攬賢才,平定地方,東進江浙,平定南國爲南國之主,方纔是大王此時的當務之急啊!”
“善,大善。子玉一言,果真是讓本王有醍醐灌頂之感啊!哎,這些日子的事務,真的是讓我心思雜亂啊。趙威他們此時尚且還在江【】西征戰,本王反倒是開始患得患失了。”
自嘲般的到了一句,想通了一切的張世華這個人便也不由變得精神輕鬆起來。
是以這般一來,張世華索性讓人拿上了箭、壺,就在趙子玉的府上和趙子玉玩起了投壺的遊戲,並在趙子玉家用了飯食,深夜方纔回到了王宮之中。
……
至正十八年,正月二十日。
熱鬧歡樂的元宵節已然過去了,新年便也就結束了。這諾大的居住了數十萬人的龐大江陵城,一切便再度走上了正軌。
不過隨着時光的不斷流逝,曾咿呀學舌的小孩子,卻也漸漸開始變得頑皮。
“嚯,狗韃子不要逃,看本殿下一劍斬下你的腦袋!”大楚王宮的一處偏院中,至正十三年出生,此時已有五歲的大楚世子“張熙”,也到了活潑玩鬧的年紀。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不管是何等出生,受過何等教育,卻往往都會有一個馳騁疆場的將軍夢。此時看這位大楚的小世子,顯然也並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估計就是即便是無知小兒的胡鬧,在這王宮之中,卻也有着一大羣人願意陪着這位身份尊貴的小殿下胡鬧。
這不,此時這個手拿木劍,將自己裝作是統帥了千軍萬馬大將軍的小傢伙,就正追着一個將自己裝扮成韃子模樣的閹人,滿院子亂跑。
“嚯,狗韃子,還不受死!”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是追上了前面那個被自己下的爛滾帶爬滿院亂跑的小閹人。所以這個一心想要殺敵的小殿下,便也不由握着手中的木劍,趕忙在哪小閹人的身上狠狠的捅了兩下。
“啊!!!”躺在低山的那小閹人也是配合,趕忙發出慘叫。
而周遭的那些個宮女奴僕們見此,頓時自然也是變成了一個個超級捧場王,沒命的誇獎這位“將軍”的勇武。
“哈哈,好了好了。別裝死了,乾淨給我從地上爬起了吧。小德子,你還真是越來越不禁笨了,簡直不堪一擊!”隨手將手中的木劍扔到了一旁伺候着的一個奴僕,再笑罵着踹了踹躺在地上裝死的小閹人,漫天都是漢水的大楚小世子,在玩累之後,在擦乾淨額頭上的汗水之後,便也不由吃起了宮人們早就爲其準備好的心愛點心。
“哎,也不知道誦哥兒的病什麼時候能好,要是他也能來一塊玩,那該多好。”吃着點心,小傢伙卻還是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小玩伴。也就是比自己年長一歲的表哥,郭羽長子郭誦。
但就在他因爲沒有玩伴而覺得有些無聊時,門外卻是忽然傳來了一聲他熟悉無比的高呼,“大王駕到,娘娘駕到!!!”
“恩,父王和母后。呵呵,太好了,父王和母后來了。快快快,跟本殿下一起去接父王、母后。”將手中拿着的糕點一口吃下,方纔還以小玩伴而有些沮喪的張熙,頓時便就又興高采烈了。
所以伴着一陣雞飛狗跳,爲自家小殿下收拾好哪些“玩具”的一衆宮人們,便也就不由簇擁着小殿下,趕忙來到了宮門前。
“拜見大王、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父王、母后!”宮門外見到自己的父母,歡喜的小張熙沒有理會自己宮中的那些個宮人,而是一路小跑的向着很少才能陪着自己的父母跑去。
不過在即將跑到父母身旁時,猛的反應過來的他,便也不由收起了自己方纔的嬉鬧模樣,很是認真的對着自己的父母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