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絕大多數時刻,暴力的確要比言語更爲有力。
當近百名跑的最快的民夫被他們身後的督戰楚軍一刀梟首後,餘下的那些人頓時便也就像是被嚇壞了的孩子一樣,趕忙回到了放在工作的地方,拿起被自己丟在地上的工具繼續工作起來。
即便在這個過程之中不乏民夫中箭倒地,可在楚軍的高壓之下,民夫們也依舊不敢停下手中的工作。
所以短短一天時間下來,壕溝與吳軍營壘的距離,便也就被拉近了差不多五分之一。
……
入夜,吳軍將佐們紛紛的集結在了常遇春的中軍大帳之中。
不過此時,這些個吳軍將官,臉上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輕鬆。一個個全都是愁眉苦臉、垂頭喪氣。
“將軍,咱們可必須要趕緊想出一個破敵之策啊。要是在這樣下去,那麼只需五六天,楚賊就能將壕溝掘到咱們的營壘前。到那是,我軍危矣啊!”
一個千戶官最先沉不住氣,站了出來,然後如是的向常遇春他道出了心中所想。
然而對此,常遇春在看了一眼那千戶官後,卻是默然以對。直到那主動站出來的千戶官不知自己現在是該繼續站着還是坐下的時候,常遇春方纔開了口,“今日的一切,你們都看在眼中。
楚賊想要以這種方式,抵消我軍的地形優勢,那不知爾等對此,可有什麼應對之計。”
“……”有道是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當常遇春問出這話的時候,諾大的營帳之中頓時便也就變得寂靜起來。
雖說在場的將佐們都知道,如果還想不出破敵之計,他們極有可能將被楚軍依仗着自己的兵力優勢壓着打。可在場的衆人又不是諸葛孔明,那有這麼多神機妙算可用。
再說,楚賊此番的方法也着實無恥。將壕溝挖掘的足有兩步寬、一人身,民夫走進這壕溝根本就不需要露頭。而且這壕溝還是蛇形曲折而上的壕溝,就算居高臨下的扔檑木,面對這樣的壕溝也根本施展不出一丁點威力。
如此,這羣將佐們實現也是想不出什麼好計策來。
畢竟他們相比起楚軍來,他們的兵力、戰力全都不佔優勢。居高臨下、固營死守這場仗就還能打。可要是下去和楚軍白刃相接正面硬剛,那非要被楚軍團團包圍不可。
所以一時間,營帳之中的衆將佐們你看我我看你,可就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了獻策。
這般一來,坐在主坐上的常遇春,便也不由僅僅的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此處地利,乃爲我軍最大的依仗,所以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就這樣讓楚軍破局。明日,用投石機也好,用檑木攻殺也罷,都必須要將楚賊給我擋在源下。你們明白嗎!”
“是,我等遵命!”
……
江浙池州路,就在這個時候,已然也徹底的淪爲了楚軍的囊中之物。
就在明玉珍率軍攻下貴池城不久、張世輝在徽州使用掘溝之法攻打常遇春的第二天,也就是至正十九年六月初八,作爲大楚之主的張世華也終於是率領着麾下十餘萬大軍,浩浩蕩蕩的開進了池州路。
而至於吳軍,當池州路這個屯田之地被楚軍奪去,吳軍一方便也就只要將寧國路、太平路、集慶路等地所能調集的兵馬,給集中在了太平三城。其中作爲下縣小城的繁昌城因爲城池狹小,無法囤積大軍,而被吳軍當做了前哨,只是駐守了五千兵馬。
但餘下的蕪湖和當塗兩城,卻是集結了吳軍的大軍。
其中,蕪湖乃是吳軍的糧倉要地,因而足足駐守了三萬大軍,由大名鼎鼎的吳軍第一將徐達親自統帥。
而當塗,坐鎮的則是原本的太平路守將——花雲,統帥兵馬一萬五千餘。
至於吳軍的最高領袖朱元璋,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即便是在這樣的一個關頭,他依舊是臨危不亂、胸有成竹般的坐鎮集慶路金陵城。如一個真正的首腦那般,掌控全局。
因而,即便張世華依然統帥着十餘萬大軍兵抵池州,可面對這樣的一個對手,看似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張世華,卻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而是如同一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殺的劍客那樣蟄伏這,等待這徽州路那邊消息的同時,也準備這夏收。
畢竟到現在這個時候,吳軍在池州路的屯田之糧馬上就要收穫了。
楚軍十餘萬大軍,如果打起仗來,估計還需要徵調二十多萬民夫。
如此一來,糧草之物張世華自然是再多也不嫌多。這般一來,他自然也是需要好好的準備一下。
不過既然已經率領着十餘萬大軍殺到了池州,張世華自然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這不,在六月初八的這天下午,一羣做受兵災之苦而逃難的難民,便就從陸上除了池州地界,艱難的隨着人潮向着遙遠的浙東行去。
……
“殺啊!!!”六月初九,亥時。
趁着雲彩擋住了月亮使之出現了極好的夜幕,足足兩千吳軍士卒也終不由趁着夜色從他們駐守的金田源上衝殺了下去,先是無聲小心的對着源下的楚軍營壘直撲了過去。
但奈何楚軍一方早有準備,所以剛等這兩千吳軍衝殺到楚軍營壘之外。
楚軍營壘之中便就不由燈火大亮,隨之數以前計的楚軍士卒便就不由從四面八方衝出,高吼這要將這兩千吳軍團團包圍。
而見此,那領兵衝下高源的吳軍將領自不由被嚇得肝膽俱裂。
當即便也顧不得什麼夜襲偷營了,忙轉過身來,帶着周遭的士卒就要往回衝。因而一時之間,源下便也不由殺成了一團。
在此之時,數以千百計的楚軍依仗這兵力上的巨大優勢,欲要將這好不容易纔走出龜殼的兩千吳軍全部吃掉。
而吳軍,則是爲了求生奮力突圍。一時間,雙方倒也可謂殺得難解難分。
因而見此,源上一名擔憂同袍的吳軍千戶,便也就不由來到常遇春的身前,單膝跪地向常遇春請戰。
“將軍,楚賊現在的包圍圈還沒有合成,請將軍準備末將領本部兵馬出擊。末將願向將軍立下軍令狀,一定將源下的弟兄給救回來。”
“救,你拿什麼救。楚賊此番既然早有防備,你率部下去,豈不是去自投羅網!”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兩千健兒就這樣走進了敵人的陷阱之中,常遇春不禁是怒髮衝冠。
不過他到底還是一個較爲理智的人,在劈頭蓋臉的將前來找罵的將佐喝罵了一番後,心中怒氣漸消的他,便也不由的咬牙切齒的對着周圍高呼道:“現在,所有人給我打起精神,緊守營壘。擅自離營者,斬!”
……
“這常遇春果然是名不虛傳,這個時候了,竟然還這般沉得住氣。”源下,常遇春他們看不見的視線盲區中,領着三千兵馬作爲伏兵的張定邊看着一點異常方應也沒有的吳軍營壘,到底還是不由由衷的讚歎了一聲。
不過到底是各位其主,在讚歎了一聲之後,張定邊便也就立即向周遭將士下達了出擊圍剿的命令。
畢竟吳軍那邊擺明了是沒有繼續派兵增援的意思,在繼續守着便就是耽誤時間了。今日,好不容易纔等到吳軍的兩千兵馬走出自己的烏龜殼,張定邊可不想將這兩千吳軍放走一個。
是以但聽得一聲喊殺,作爲伏兵的張定邊當即便也就率領着帳下的三千兒郎衝殺了出去。
“殺啊!!!”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在這夜色之中一陣高過一陣,聲音之響,甚至就連十里開外的婺源城守軍都可以聽到。
因而駐守婺源的吳將陳德也不禁一夜不曾合言,作爲被近三萬楚軍盯住的他,也不禁期盼起了奇蹟的發生。
……
“韓將軍戰死在了亂軍之中,王將軍則是重傷昏迷。我等拼盡了全力才從楚賊的包圍之中衝殺出來,而餘下的弟兄,則……則全部陣亡了。”
黎明時分,同樣是一夜未睡的常遇春,聽着滿身都是鮮血的副千戶對他的稟報,臉色也不禁是一變再變。
被他派出去夜襲偷營的兩千士卒,從楚軍的圍攻之下突圍而出的竟然只有區區三百餘人。而即便就這樣,這三百餘人還都是人人帶傷,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天氣之下,估計能不能傷愈活下來,還都是未知之數。
因而這兩千人已經可以算的上是全軍覆沒了。一下子折損了兩千兵馬,即便是豪氣雲幹從來不將困難放在眼中的常遇春,心下也不禁感到一陣無力。
“好,我明白了,你退下養傷去吧。”將拳頭握的啪啪響,用盡全力才壓下了心頭涌上的那些反面情緒,常遇春擺手讓那副千戶退下,而後一雙眼睛環顧左右,面色也就不由變得越發難看。
不能,絕對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看着周遭一個個垂頭喪氣再無半點精神的將佐們,緊握着拳頭甚至將指甲都刺進肉中的常遇春不由暗自在心中怒吼。
“楚賊殺我弟兄,欺我太甚。”決定必須要做點什麼的他,環顧左右,先是咬牙切齒的這樣道了一句。而後在衆將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便也不由見其忽的拔出了腰間佩劍,將佩劍狠狠的擲在地上,面色猙獰的怒吼道:“不報此仇,何以爲人。今日,本將要親自領兵出戰,不知爾等有那個膽敢相隨!?”
“什麼!!!”
忽的聽到這話,帳中諸將頓時驚了。
“將軍萬萬不可因怒興師啊!”
“對啊將軍,昨夜我軍剛經慘敗,士氣未復,此時出戰,豈不是以卵擊石!”
“將軍三思,將軍三思啊!”
諸將們方應過來,隨即便也不由七嘴八舌的勸告起來。
在他們想來,這個時候下源出擊,簡直比昨夜下源都要顯得愚蠢。楚軍那邊剛剛纔答應了一個大勝仗,一下子斬殺了他們近兩千兵馬,這個時候再下源出擊,豈不是去找死。
是以這般一來,帳中諸將竟是無一個願意和常遇春一起在此時主動下源出擊的。
然而見此,常遇春環顧衆將一週,卻是不怒反笑,“爾等以爲本將此事出擊乃是找死!那麼既然爾等此時都這樣認爲,剛剛大獲全勝的楚賊那邊又會如何想呢。
他們現在剛剛大勝我軍,士氣高昂不假。但恰恰也正因如此,此時的楚賊對我等的防備也無疑是最弱的時候。楚賊那邊,定然料不到我軍會在這個時候出擊,他們只會以爲我軍現在只敢龜縮在營壘之中。
有心算無心,我軍居高臨下殺出,定然能夠將源下的楚賊打一個措手不及。故而在本將看來,此時出戰可謂正當其時。那麼,爾等之衆就沒有勇武的,願意在這個時候一起雖本將去源下衝殺一番嗎!?”
“這……”聽得常遇春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帳中諸將不由沉默了下來。
但有道是‘良將手下無弱兵’。既然常遇春被吳軍公認爲浙西第一勇將,他帳下的將佐自然也就不乏勇猛敢死之士。
所以在常遇春話音落下不久,兩員虎背熊腰的將領便就相繼從人羣之中站出,扯着嗓子高吼道:“末將等願隨將軍出戰,爲將軍驅使!”
“哈哈哈哈,好,好,好!如此,傳我軍令下去,讓火頭軍立即準備飯食,飽食之後,隨我出戰。”
“是,末將領命!”
……
源下,楚軍營壘之中,吃飽了一頓算不上豐盛的飯食,忠勇軍士卒鄧三兒愜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便就也不由掛着滿意的笑容,抄起了自己的兵刃,準備帶着民夫繼續掘壕。
昨夜,吳軍趁夜偷營。鄧三兒運氣極好,親手斬殺了吳軍的一名十夫長而得到了一枚斬首。
因而現在這個時候,鄧三兒也成爲了楚軍之中一名正兒八經的有軍銜的“下士”了。
雖說現在因爲正在作戰的原因,自己的肩膀上還沒能扛起那銅條子。可鄧三兒卻還是不由打心眼裡高興。
楚軍之中,賞罰分明,他不擔心自己的功勞會被別人頂替。所以說,現在的他也已經正式算是成爲了一個徹底告別勞役之苦的上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