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城牆別處,那就比較容易了,我只需沿着圍城走就行了。可很快我就發現這是個錯誤的判斷,因爲圍城如此大,半小時之內根本走不完,除非是我能判定他的準確位置。
可如何來判定?我一邊想一邊走,腦子想遍了每一個環節都沒想出還有什麼細節是能幫到我的。時間不用說早已超過了半小時,但我沒法對他喊gameover!還得一步一步找下去。等到時間過去估摸着有一個多小時時,我突然開始慌起來,以我的極快的腳程至少有了近三分之二的圍城了,可是卻還沒有發現古羲的蹤跡。真是我運氣差剛好他在那還沒走到的三分之一範圍內,還是......我分析錯誤?
如果是前者,那麼至多還要半小時我就應該能找到他,但如果是後者呢?意味着從一開始我的方向就是錯誤的。想到這心頓然而涼,尤其是這個念越來越強烈,因爲假如古羲設定的時間是半小時,從起點到他那就一定不會超過這個時間,除非是還有我忽略了的訊息能夠判定他準確位置,像這般靠運氣的話機率就只有一半。
一滴蠟油不慎落在了手背,炙燙感立即透進皮膚。我下意識地低頭,卻在視線凝注燭光時腦中晃過什麼,等那念漸漸滋生而出時,我握着拉住的手都在顫抖。
調轉身而行,走出幾步就開始拔腿狂奔。
是真的分析錯誤了,半個小時的路程沒有錯,錯在對蠟燭的判斷。古羲將蠟燭留下的涵義不是要我借光影窺看孔洞內的世界,而是在告訴我蠟燭從何處來,放回何處去!
他在木屋。
從木屋而來,再回木屋的方位印刻在腦子裡。當我急喘着氣推開木屋門時,蠟燭已經滅了,室內一片清冷黑暗。
打火機應該還在內室的桌上,可能是在黑暗中待得久了方向感也好了,準確無誤地來到了房門前,又循着方位走到了桌邊。伸手在桌上摸打火機,沒料卻摸到了一隻手,我全身僵住。他果真是在這裡,但離得這麼近我竟然察覺不到一點他的氣息,而且爲何他的手這般冷?
我下意識地要縮回自己的手,卻在半途被扣住,飄忽的聲音鈍起撞擊耳膜:“你遲到了一小時又四十三分鐘。”心思還在恍惚盤念,嘴上就這麼應了句:“然後呢?”
“遊戲就像賭局,有贏就會有輸;贏了就會有彩頭,輸了麼,那得留下最重要的東西。”
我一愣,最重要的東西?我全身上下除了他的那隻玉哨子外沒有別的任何首飾,就連他的手串也在懸洞中遺失了,哪裡還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古羲的氣息漸漸欺近,將我攬在身前,用最輕最柔的聲音緩緩道:“多美的一雙眼睛。”
霎那彷如有盆冰水從頭將我澆下,渾身打了顫還止不住要顫抖。這句話他曾對我說過,在大夥都還沒進懸洞時,那時他的潛能應該被激發了。然後現在他舊話重提,與剛纔一作聯想就讓我恐慌之極。
從未想過他口中的遊戲會是以這般慘重的代價來償付,我身上最重要的東西不是指那些身外物,而眼睛是我最特別的地方。
身體一輕,被他橫抱了起來,只聽那噙着低沉笑意的聲音撞進耳膜,像及了惡魔的不懷好意。砰的一聲巨響將我嚇得心驚肉跳,等身體着落時才反應過來他是將門板給踹了下來。
他撐在我上方,手指輕輕從我眼皮劃過,涼意帶給我無邊恐懼。
而這恐懼猶不及他在我耳邊輕聲細語:“小願,知道我最憎恨什麼嗎?是我沒有的別人卻擁有,所以通常我會讓對方也失去。這個教訓是告訴你任何遊戲你都得當成一場搏命,否則失去的就會是你最重要的東西。”
在他每說一個字的時候,我都覺得渾身雞皮疙瘩在起來,等到他說到最末處時我甚至感覺那停留在眼皮上的手指帶了力量,嚇得我顫聲而求:“古羲,不要!”
我聽到他在輕聲笑,然後說:“別怕,只會有一點疼而已。”
痛,來得並非毫無準備,可我卻覺跌進了萬丈深淵,他真的對我下手了!
執着而問他爲什麼不殺我,是還存着一絲念想:以爲即便是利用,相處這麼久多少有情意,所以我纔會不顧一切要去揭開真相。絕望來得浩浩蕩蕩,瞬間就寂滅了我的意識,鈍痛地領悟一件事:原來,他真的,從未愛過我......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一扇窗戶,上帝賜予了我不平凡的雙眼,卻猝不及防讓我在絕望中痛苦失去,從而也關閉了那扇窗,使其歸於死寂。
再醒來時即使睜大雙眼,也丟失了靈魂。
身旁之人的存在感很強烈,因爲他的掌一下一下輕撫在我發上,像是十分的愛戀。可是這個人是魔鬼,他沒有心,直到這刻我才真正認清這個事實。
何其可笑,與一個沒心的人來談感情,這不叫不自量力,而叫癡心妄想。
還是那極輕的語調帶着淡漠的嘲諷:“你睡了一天一夜,準備好要玩第三輪遊戲了嗎?”我推開他的掌背轉過身,鈍鈍咬字:“不玩了。”
靜默了一瞬,他問:“你想退縮?怎麼一點遊戲精神都沒有?”
我閉上眼譏諷而道:“古羲,沒有道理你說玩遊戲就得奉陪的,老孃不跟你玩了。反正你想殺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要動手就動手吧,我在這等着。”
沒有感覺到殺意襲來,不過我不會生出一絲僥倖。因爲他如果要我的命不過是手起刀落的瞬間,根本無需要讓我感受到他的殺氣,所以之前不過是在嚇我。而這時沉默,是在考量我這個玩具還有幾分價值能令他歡愉吧,等價值爲零的時候都不用我自個操心,自然會準時去向閻羅王報道。
感慨自己直到臨死前才活得算明白,這二十多年也真叫白活了。
突然我想道非了,也就是常清,我的父親。若這一生還有人是對我真心相待的,除了老媽就他了,老媽自在常城安好,但是他......
乘着他還有耐心的時候我幽聲問:“道非死了嗎?”
不知我話裡有什麼好笑的逗樂了他,聽得沉沉的笑聲在耳旁一陣過後,他道:“小願,你是這世上最接近我的人。當真是能想我所想,剛剛好我也正在想你還有什麼可以提供給我樂趣的呢,念頭剛轉到你就來問了。”
我的心尖是倏然抽緊後再顫抖,幾乎立即轉身就去揪住了他的衣襟,出來的語聲都在發顫:“你想怎樣?”
他在黑暗中不緊不慢地道:“道非死沒死我不知道,只知道阿元死了,扶桑神木也失蹤了。第三輪遊戲開始:時間限制一小時。哦對了,忘了跟你說,何知許在常城。”
扣在他衣襟上的指被輕拍着鬆開了,他幽然起身後腳步漸離。
直到他走出了門我才意識到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何知許在常城......我剛剛念轉中想及老媽在常城安好,他就以此爲第三輪遊戲的賭注!
在雙眼仍感劇痛時我不可能再指望他會有仁慈,幾乎是跌撞着衝出門去,可同樣的與上回一樣門外沒有他的任何蹤跡了。我心亂如麻,前兩次因不知時間背後的代價還能冷靜下來去思考與分析,可在有了“深刻”教訓後這一個小時就讓我感到無比的惶恐不安。
何知許與他是同一種人,良善背後操縱人生死不會眨一下眼。所以那不是威脅,在我失去雙眼後這世上最重要的就只有老媽了,他要我這次以老媽爲代價跟他賭這一局。
一個小時的路程範圍有很多,我已經辯駁不出來他話裡隱藏的深意,只知道曾經到過地下圍城印象深刻的只有三處:城牆、木屋以及石盤。
他以老媽爲賭注“邀”我玩第三局,我只能跟自己也賭一把,賭他第三次的地點是石盤。木屋到石盤只需要半小時,那裡一片空寂,我反反覆覆在四周找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人。心頭一沉腳軟了跌坐在地上,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依照之前古羲的思維模式時間是恆定好的,我一旦判斷錯誤就沒有回頭的機會,即使再找到他也已過了時間,而他就會像前一次那樣毫不留情。
只跌坐在地一分鐘我就骨碌爬起來了,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