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也聽說,許家規矩大,外男不能進內院。如果你們家小姐婚前就失了紅丸,那到底是誰有這麼大能耐呢?——我覺得大爺倒是背了黑鍋了,或者,是戴了綠頭巾也說不定……”柳彩雲笑着說道,眼神有些疲累,但是放在杏子紅綾被面上的手指,卻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紅丸便是貞操。
知書聽柳彩雲這麼說,更加琢磨不透,不敢再跟着說下去,暗忖這種事如何做得假?孫耀祖又不是傻子,便只得訕笑着提醒道:“這倒不會。有沒有得了小姐的紅丸,大爺自是清楚,這是如何也做不得假的。”
柳彩雲聽了知書的話,倒是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滑下去,躺在牀上道:“這倒也是。別人可以猜,大爺卻不用猜。他自是清楚明白的。”慢慢闔上眼,柳彩雲假寐了一會兒,才道:“你在旁邊守着,我要睡一會兒。”
知書忙點頭。
柳彩雲又道:“把你的鋪蓋也抱過來,鋪在腳踏上。這一個月,你就在這裡伺候我。等我出了月子,大爺自然謝你。”
知書想起來,聽柳彩雲的養娘說,孫耀祖被人打了,就多問了一句,“大爺聽說被人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見知書這樣問,柳彩雲倒是睡不着了,睜開眼睛微微地笑:“我們今天在外頭,遇到你以前的主子了。”
知書一愣,偏頭想了一會兒,遲疑着道:“……是杜家二小姐?”
“正是。”柳彩雲的目光移向暖閣的橫樑,還有橫樑上掛着紅木透雕宮燈,“不僅有杜家二小姐,還有許家的二少爺。”那時候。她雖然從車上摔了下來,一度暈迷不醒,可是後來她醒過來後,聽見自己的丫鬟婆子說了,是許家在朔北都護府任都護的二少爺許言邦,將大爺打成這樣的。
知書心裡一動,眼珠子轉了轉,坐到炕上,替柳彩雲掖了掖被角。低聲道:“夫人,您可知道,許家的二少爺,是杜家二小姐的繼兄?”
柳彩雲窒了窒,纔想起來。杜恆雪的孃親方嫵娘,嫁給京兆尹許紹做填房,而朔北都護許言邦,正是許紹原配所出的嫡次子。
許言邦和杜恆雪,真的是繼兄繼妹的關係。
“他們以前的關係如何?”柳彩雲心裡怦怦地跳,抓住炕上的褥子,又坐了起來。靠在板壁上,將被子拉高蓋到脖子下面。
知書仔細想了想,“許家二公子,以前特別喜愛欺侮我們二小姐。而且不許二小姐說是許老爺的女兒,一旦被他聽見我們二小姐自稱是許家老爺的女兒,他務必要狠狠羞辱我們二小姐,而且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從來不留顏面。”
“哦?”柳彩雲的聲音裡有着濃濃的失望,居然沒有像她想的一樣?
知書看見柳彩雲的神情。抿着嘴笑了一回,才道:“夫人,其實許家二公子這麼做,完全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因爲他不想讓人看出來,他心悅他的繼妹……”知書湊到柳彩雲的耳朵邊上,悄悄說道。
柳彩雲聽了,精神一振,“你是說,他們繼兄妹之間,真的有私情?!”這可是一個大大的醜聞,太子妃肯定感興趣,而且也能對崔家賣個好兒。
上一次回孃家的時候,她曾經聽爹孃說過,說如今朔北都護府成了肥缺,有實權,又手掌重兵,簡直是權傾一時。崔家三房那個做武將的三郎,對朔北都護一職綢繆許久,志在必得。
若是能將許言邦跟自己的繼妹有私情的事宣揚出去,陛下必定會罷了許言邦的官兒,這樣一來,崔家三房的三郎就有機會了,自己的爹爹也能借此機會,跟權傾朝野的“崔半朝”搭上話兒。而太子妃是崔家女,就更也要對自己家高看一眼了。到時候,給自己的夫君孫耀祖再謀個肥缺都是容易的。
柳彩雲對孫耀祖這個工部員外郎的職位並不十分滿意。再說這半年多,陛下一直厲行節儉,宮中上下無一建數,就連長安城,官辦的新屋都少了許多,所以孫耀祖基本上就沒有過手過任何差使,當然給自己存私房就更無從談起了。
柳彩雲雖然自己嫁妝豐厚,但是也不想坐吃山空,完全靠自己的嫁妝養孫家一家大小。她的嫁妝,日後是要留給自己的兒子給他媳婦下聘的。
“你真的篤定,許家二少爺,跟他的繼妹杜恆雪有私情?”柳彩雲再一次強調問道。
知書眼神閃爍着,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你說啊?別想着欺瞞於我。”柳彩雲看見知書的神情,淡淡地道。
知書看見柳彩雲這副樣子,終於明白她什麼意思,可是這件事,關聯太大,特別是會涉及到許家的二少爺,勢必最終會落在許紹眼裡。
那位許老爺,知書雖然跟他接觸不多,可是對他是打心眼兒裡懼怕。
她還記得那一陣子,孫耀祖下死功夫追着杜恆雪的時候,許紹還將她叫過去,特意問過她,杜恆雪跟孫耀祖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開始不想說實話,想用幾句似是而非地敷衍過去。
誰知許紹一眼看穿她的伎倆,幾句話就迫得她不得不說實話。
許家的規矩嚴,架子大,知書是盡知的。而且因爲杜恆雪深得許紹的寵愛,就算她有些錯,那些人都不忍心責罰她,而是都把錯算在自己這個貼身丫鬟身上,爲了二小姐,自己不知道受過多少累……
想到這裡,知書便老老實實地到:“婢妾是瞎猜的,做不得準。如果要嚴格說起來,婢妾真的不知道他們的情形到底如何。至少表面上看,他們是很正常的兄妹關係。而且二小姐並不喜歡許家二公子這樣的人。”
柳彩雲“哦”了一聲,看向窗外的天空,問道:“那她看得上什麼樣子的人?”
知書笑道:“當然是大爺這樣風度翩翩、一表人材的人中龍鳳了。”
柳彩雲被知書拍得十分舒服,禁不住笑罵道:“你倒是學得快。”然後又問她:“二小姐真的看不上許家二公子?她憑什麼呢?一個寡婦填房的拖油瓶女兒,還真的當自己是士族門閥的嫡出小姐不成?”
知書訕訕地道:“婢妾先說過了,二小姐就是喜歡這樣的男子,婢妾也沒有法子。”
“好了好了,你下去搬鋪蓋去吧,我要仔細想一想。”柳彩雲說着,又滑到被子裡躺下,默默想了一會兒。她應該把這件事,儘快傳給爹孃知曉。按理說,洗三的時候,孃家親戚都是要到,到時候,自然讓這幫人好看。
這樣翻來覆去想了半天,她終於睡着了。
到了晚上掌燈的時候,孫家的廚娘果然只給柳彩雲的上房做了飯菜送過來,別的屋裡都沒有做。
孫耀祖因住在柳彩雲的廂房,柳彩雲的大丫鬟還是偷偷取了飯菜過來喂與他吃。
孫許氏和孫正平就沒有這樣好運,到了晚上,一點飯菜都沒有。
孫許氏無法,只好自己帶着婆子來到廚房,親自捅開火做飯。
她有一兩年沒有自己做過活了,如今重新上手,還有些生疏。
不過在婆子的幫助下,還是做了一些簡單的飯菜,跟孫正平兩人吃了睡下。
第二天,孫許氏徑直帶着婆子,要出去柳侍郎府上,找柳侍郎夫人說個青紅皁白。
結果在大門口,被門子攔下了,對着孫許氏拱手道:“老夫人恕罪。我們夫人傳下話來,事情沒有查清之前,誰都不許出門。”
孫許氏梗着脖子叫道:“有什麼清不清楚的?媳婦忤逆婆母,還需要什麼徹查?”對於門子的說辭非常不滿。
門子是柳彩雲帶來的柳家的下人,自然對孫許氏不買帳,嘻嘻笑着道:“老夫人稍安勿躁。我們夫人的孝順,是宮裡頭的太子妃和萬貴妃都讚不絕口的,怎麼老夫人比太子妃和萬貴妃還要尊貴?還說我們夫人忤逆婆母,嘖嘖,這種話也好意思說得出來?”
孫許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到底爭不過門子,只好悶悶不樂地又回到自己的房裡坐下。
許言邦昨日送了杜恆雪的大丫鬟春草回到柱國侯府,並沒有見到杜恆雪的人影,就只好去杜恆霜那邊打了個招呼,跟她說了明日再來探雪兒。
杜恆霜覺得不妥,已經囑咐許言邦,不要再來看雪兒了。
許言邦卻置若罔聞,暗暗拿定了主意。
他這一次還有幾天的假,一定要多去看杜恆雪。當杜恆雪落落大方的舉止,許言邦知道她還沒有對自己生出情意。
說實話,他不知道,杜恆雪會不會對自己生出情意……
第二天一早,許言邦就早早起身,要再去柱國侯府。
許紹卻派人截住他,傳話與他:“今日在家裡待着,太原王氏的嫡長女,今兒會跟着她的爹孃兄長來家裡做客,你不能到處亂跑。”
許言邦聽得愕然,惱道:“我半年前不是說了,不要什麼太原王氏的嫡長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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