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祥生離開正房,去老夫人古氏院子裡找弟弟蕭瑞生算帳的時候,方嫵娘就辭了出來。
原來不是蕭士及生了病,而且蕭家和龍家一起出了家醜,方嫵娘再在這裡,就有看笑話之嫌了。
杜先誠知道蕭祥生有家事要忙,也就沒有多待,便和方嫵娘一起離開了蕭家。
兩人坐上自家的大車。
方嫵娘在車裡跟杜先誠咬耳朵,一五一十把剛纔在龍香葉那裡聽見看見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杜先誠雖然外表硬朗,其實心細如塵。
一聽方嫵娘說到後面,杜先誠就明白過來。
“難怪蕭大哥急匆匆地離開外院,原來是這回事。”他摸了摸頭,拿手臂擋着後腦勺,靠在車板壁上。
方嫵娘到底是女人,對龍秋葉的遭遇還有幾分同情,就嘆息着道:“這件事雖然跟蕭大哥無關,可是那龍姑娘也挺可憐的。到底是一片癡心,只是不檢點而已。——要怪,就怪蕭大哥生得太招人了,在一個屋檐下住着,一般的小姑娘哪裡招架得住?”
杜先誠卻不同意方嫵孃的說法,冷笑着道:“她倒是有理了?!就算是蕭大哥對她示好,她就能喜歡上自己的姐夫?甚至跟姐夫偷情?——一般人,若是在姐姐活着的時候,就有姐夫做出這等勾引之事,她要做的,是不齒姐夫的禽獸行徑,主動去跟她姐姐說清楚此事,然後離開姐姐和姐夫家裡,而不是因爲一點子甜頭,就對姐夫暗生情愫,找各種藉口賴在人家家裡不走。總之這件事,蕭瑞生是壞了心肝,但是也不能說龍秋葉就是無辜的,就是被騙的。總是她生了覬覦別人家男人的心思,纔打着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順水推舟。現在發現上當了,只能說她自作自受!”
方嫵娘沒想到杜先誠這麼評價龍秋葉,不由偏着頭,拿一根手指頭將自己垂下來的一縷髮絲繞來繞去,訕訕地道:“這件事,明明是蕭瑞生理虧更多,你卻偏偏把錯都推在龍秋葉身上。可見都是男人,只幫男人說話。”說完一撇嘴,趴在側面的窗臺上,看着車窗外的景色不語。
杜先誠想起來方嫵娘剛剛診出來有了身孕,有些後悔自己剛纔太激動,就笑着將她從窗臺邊拖過來,抱在懷裡,低聲道:“生氣了?”
方嫵娘知道杜先誠素來剛硬,現在肯作小伏低,轉嗔爲喜,笑着打趣道:“關我什麼事?我生什麼氣?要我說,蕭大哥也有錯,做什麼對小姑娘那麼和顏悅色?都像你一樣見人就瞪眼,我保證我沒有姐妹看上你!”
杜先誠抱着方嫵娘大笑,胸膛一起一伏,濃烈的男兒氣息薰得方嫵娘紅了臉,連忙轉頭看向窗外。
“我看啦,是那龍秋葉想男人想瘋了。人家但凡對她和顏悅色一些,就是對她有意思。這什麼人啊?滿大街都是和顏悅色的男人,她嫁得過來嗎?別自己存身不正就怪影子斜。正經人家的姑娘,見姐夫做出這等下作之事,都是拿大耳刮子打過去。哪像她,黑燈瞎火,連人都沒認清,就陪人睡了一晚又一晚。這種事,她好意思做,我還不好意思聽!——沒的髒了我的耳朵,也髒了咱們孩兒的耳朵!”杜先誠說着,輕輕撫了撫方嫵孃的肚子。
方嫵娘含笑着將杜先誠的大手蓋在自己的肚子上,心思已經從蕭家的事情轉到別處,“這一次,要是生個兒子就好了。”
“不急,不急。”杜先誠呵呵地笑,兩個人說說笑笑回了家。
晚上快要睡覺的時候,杜先誠來到杜恆霜的屋子,將她抱在腿上,聽她絮絮叨叨說着今天一天都做了什麼。
“哦,我的霜兒今天學了刺繡?還有大字?真是了不起。”杜先誠鄭重地拿起杜恆霜遞過來的繡繃,瞪着眼睛看見上面歪七扭八的針線,然後心疼地捧起杜恆霜白胖的小手細瞧,“辛苦我閨女了,讓爹瞧瞧,才兩歲半啊,別把手給扎壞了。咱不靠這個吃飯,以後別學了。想要什麼樣的繡活兒,爹去江南給你把最好的繡娘統統買回來。”
一旁的養娘聽得滿臉駭然,在心裡暗自撇嘴,果然是暴發戶,就知道拿銀子砸。大家閨秀的仕女,哪裡是這麼好做的?德容言功,哪一樣不要費老了勁兒勤學苦練?!
杜恆霜的眼睛又大又圓,瞳仁漆黑,定定地看着你的時候,簡直能把人的心都化了。
杜先誠一看見杜恆霜露出這種小模樣,就全無招架之力,恨不得趴下來給她做牛做馬,才能將自己的一片“慈父之心”表達一二。
“這麼好的閨女,唉,以後也要受那些臭小子的氣!”杜先誠不由自主想到今天在蕭家發生的事情,又擔心自家女兒長大了,和那龍秋葉一樣行差踏錯怎麼辦?或者她沒錯,但是被人陷害怎麼辦?一時心急如焚,抱着杜恆霜緊緊地不撒手。
“閨女我跟你說,咱不能去害別人,但是如果別人害到你頭上,就一定不能姑息手軟。因爲上天沒有那麼多功夫,來管人間所有的不平事,所以不能等着老天爺來收拾他。這樣等下去的結果,有可能你被老天爺收拾了,害你的人還活得好好的。雖然做人要寬厚,睚眥必報要不得,但是如果人家都欺上門來,要你的命,你僥倖逃生之後,再不還擊,就等着再死一次吧。爹就當白養了你這個女兒。”杜先誠抱着杜恆霜在屋裡走來走去,輕輕搖晃,看着她睡眼朦朧的樣子,心裡十分滿足。
每天晚上,杜恆霜都要在杜先誠淳厚的男中音的安撫下沉入夢鄉。
杜先誠不懂那些忌諱,每天給杜恆霜講的睡前故事,都是他在戰場上的那些事,雖然他本能地隱去了那些血腥的地方,但是也絕對不同於一般小女孩聽的那些軟綿綿的小白兔、小松鼠的故事。
方嫵娘久等杜先誠不回來,過來瞧了瞧,正好聽見杜先誠在說這些不着四六的話,不由又生氣,又好笑,將杜恆霜從杜先誠懷裡接過來,嗔道:“你都給咱閨女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什麼死啊活啊的,你也不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