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暑假打工的生活很累,工作是姐姐幫我找的,在一家餐廳裡當送餐員。每天馬不停息地往跑於區內的幾大花園住宅區,打工期間,雖吃了不少苦,但收穫也不少。

近兩個月的送餐員生涯讓我懂得了知識的可貴、學歷的重要。曾記得自己跟隨一位衣着光鮮的女白領走在光潔的大廳裡,她的高跟鞋撞擊地面發出的蹬蹬聲音響在我的心底;曾記得爲了送幾塊錢的早餐而連續跑了五六趟八樓居民住宅時簌簌淚下的情景;曾記得當送餐員的我們被保安欺負時的心酸。

打工生涯行將結束,我對自己發誓,今後永遠都不要過這種靠出賣勞動力爲生的生活,我要靠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努力,爲自己也爲家人碰撞出一條路,這條路可能不是父母希望我走的,但可能是最能改變家庭命運的。

我沒想過一蹴而就的改變,也不奢望通過走捷徑獲得成功,我僅僅希望通過自己點滴的努力,也能夠點滴地改變。

爲了節約車費,暑假我沒有回家,雖然家鄉離我所在的城市不遠。我回到學校時,意外地收到易筱的一封信,信戳的日期已是前個月的了。

崔寧:

放假已經有一個月了,你還是沒有回來,你不想我嗎?不想你的爸爸媽媽嗎?不想你的妹妹嗎?我知道你就是這樣子,把親情愛情看得很淡。還好你今天打電話來了,否則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不知道你竟然沒有留在學校,你忽然淡出我的生活,我好害怕這種真空的感覺啊!

你讓我要聽話,不要賭氣。難道我是你養的小狗嗎?我好傷心。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氣我!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惹哭了,剛纔要不是我媽在,我早就跟你吵了。我不過跟你說我的舌頭破了,你就變得那麼兇,我又沒說不聽你的話,你叫我出去買梨吃,你說吃六個梨舌頭就不會痛了,但是你是知道的,我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出去買東西的,更別說是爲我自己買了。本來我的處境就不好,你還讓我生氣,你以前不是說過不讓我生氣的嗎?怎麼又忘了?

暑假已經過去一半了,我經歷的卻是說不出的苦痛,我真想象不出現在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我的家庭破裂,我的學業無成,我的愛情不完美。

你問我他們有沒有睡在一塊,其實你不瞭解他們,他們已經沒感情了,說來話長啊,最痛苦的還是媽媽和我們做女兒的。今天晚上我爸爸到外面和朋友喝酒喝醉了,現在還躺在客廳上自言自語,我好害怕,他的朋友在那裡照顧他,他們說我爸爸缺少我們的關心。爸爸和媽媽一向不和,還不是因爲那件事情!你以後會喝酒嗎?會喝醉嗎?我好害怕。

父母的關係不好,受傷的還是我們啊,但易璐好象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張遠航天天打電話來。自爸爸有外遇開始,他們的關係就沒有穩定過,他徹底傷害了媽媽的心。你說讓我早點回到學校,你也可以早點回到學校,但我不可能早回去的,我們這一走,我媽媽就得寂寞半年呀,好想把她接過去,乾脆讓他們離婚算了。你說我應該原諒我爸爸,你還說你的爸爸媽媽也不是那麼親密,但至少他不會對不起你媽媽吧,可我爸……哎……,他在我們的心目中已經死了,往昔的好爸爸好久沒有見到了。他現在跟我們沒感情,在家裡我們根本說不上一句話,四個人圍着吃飯時也感受不了以前初中小學時的溫暖,這樣的家庭好嗎?

在外人看來,我的家庭可以說是如日中天。爸爸在教育局工作,媽媽在財政局工作,現在他們都有自己的小車,兩個女兒在省屬大學讀本科,伯父在香港定居,叔叔舅舅等親戚大學畢業後留京工作,爺爺奶奶也留在北京。你說誰會認爲這樣的家庭不好,表面是很風光,但裡面是怎樣的?我不是怕你會笑話我,我知道你不會的,但別人呢?

其實爸爸媽媽不應該這樣子讓我們擔心的,我們都已經是懂事的大學生了,他們應該顧及到我們的感受。他們很不會做人,記得在那天晚上,他們吵得很兇,我跪在他們的房間門口哭着乞求他們別吵,因爲第二天我要參加考試,當時媽媽也哭了。

我以後不會像我媽媽一樣被別人欺負的,我要改變命運,改變這種地位,如果他對我好,我會對他更好!如果他敢背叛我,我什麼都可以不要的!

前幾天,我姐說要嫁到外省去,而且要嫁給有錢的。我媽說有錢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人品好,真心對你。你看,我姐那麼快就想嫁給張遠航了。

放假到現在從沒寫過這麼多字,剛纔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雙手被壓得陣陣痠痛,剛纔竟然夢到我又回到高三,而且考上了你的學校,當時接到通知書的我是多麼地高興啊!我還夢到每逢晚會時你牽着我的手擠在前排看,我再也不用愁看完晚會後沒有地方可以過夜,你再也沒有爲見面時的車費而發愁了,我們每天高高興興地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自習、一起跳舞……,但這一切……,發現醒來後什麼也沒有,我哭了,我就是這樣子傷心,我討厭你沒有陪在我身邊,我討厭你自私不回來看我,就算你不回來看我,也應該回來看你的父母啊,我討厭你爲了賺錢而不理我,我還討厭你高考沒有讓我考好,還有我討厭你……,我說不出來了,以後想到再說,總之我討厭沒有你的陪伴。

剛纔停了一會,我媽媽端一碗八寶粥給我吃,她說我眼睛紅紅的,怎麼哭了,我說沒哭,只是剛纔睡着了,她說我身子虛,讓我早點休息,我點點頭。不過我又繼續寫,現在還早,我知道我是睡不着的,如果你在我身邊,我又會做什麼事呢?我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就是我們的初吻,你還記得嗎?你當時傻傻的樣子就把我吻了,那可是我的初吻啊,你怎麼就吻了,還傻傻一個勁地向我道歉,我當時沒有說話,但我在想,你怎麼就這麼傻,我已經答應和你在一起了,你吻我還需要和我道歉嗎?不過後來你對我說,我和你第一次接吻的時候,腦子裡想的卻是需不需要先刷牙。你怎麼想這些奇怪的問題,不過後來你又說,接吻原來是很淡的,沒有一點味道。

我現在想了很多,想到我們剛認識時的情景,想到放學我們一起回家,想到我們去旅遊,可惜我無法全部寫下來。前幾天覺得無聊就買了一本帶鎖的日記本,以後就不會無聊了,我要把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全部寫下來,讓我們以後的寶寶看,把我們的故事講給我們的寶寶聽,我要跟他說你爸爸以前很壞的,他經常欺負你媽媽。想到這些事情,我竟然笑了,我照了照鏡子,發現憔悴了許多,但笑起來還是蠻漂亮的,你說要讓我做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嘿嘿,我很高興,我就要做最幸福的新娘。

我的二姐訂婚了,就是初中認識的那個排第二的芸姐,昨天她送禮到我家來,我們在爲送什麼禮給她而苦惱呢!真幸福,她今年才二十二歲,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出嫁了,不過我好高興啊,她馬上就要成爲新娘了,不知穿上婚紗的她會是怎樣地漂亮。

一下子寫了那麼多,不過現在心情好多了,也不哭了,我還把你以前寫給我的信翻了一遍,覺得很有意思,這些我都要保存起來,我要保存到我們老的時候。

好了,這次就寫這麼多吧,我明天要早早起來,要早早投遞到郵箱裡,我要讓你早早就能收到,不過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校。

收到信要馬上給我回信哦,我期待你的回信。

你永遠的易筱筆

信中間的字跡模糊不清,顯然是被淚水浸溼過,我一次又一次地把信箋撫平,心情卻久就無法平靜。易筱後天就到,我要去漢口火車站接她,就沒給她回信了。

兩天過得很快,我和張遠航站在出站口焦急地等待,站在出站口等人的滋味是很難受的,伸長了脖子也望不到所想要等的人。廣播處響起了火車晚點的消息,真不理解,火車提速有好多次了,怎麼還是經常晚點。

一批批從出站口走出的人,就是不見易筱她們,心情難免有些淡淡的煩躁。就在我失望之餘,瞥見夾在人羣中的熟悉的身影,我興奮地跑過去,一把把易筱摟在懷裡。她卻很平靜地推開我說,“不要這樣,易璐在旁邊,被她看到不好。” 話雖說着,但已把肩上的包包脫下來掛在我的肩上。

我們四人回到學校,我和張遠航忙着幫她們洗竹蓆蚊帳,待到寢室只有我和易璐時,趁休息的空閒時間,我們閒聊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聽到易璐那樣說我,我感到有些詫異。

“沒騙你,我媽確實問我說易筱是不是和你在談戀愛。”

“那你怎麼回答。”

“你以爲我會說在談啊,”她笑了,“我說沒有,他們只是很好的普通朋友。”

“哦,”我點點頭,“是應該這樣回答,不過你媽真是的,你們讀高中時,她不是說上大學纔可以談戀愛嗎?怎麼上大學又不肯了?”

“她是這樣說過,她還不是爲了我們以後好。”

“那她知不知道你的事?”

“可能不知道。不過那天她問我是不是和邵志清談戀愛,其實我們早就分了,只是暑假的時候偶爾來我家玩。我說我有自己的選擇,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我覺得哪個男生可靠,我會選擇他,會和他談。”

“那你說有談了?”

“我沒說,我那樣說還不明瞭啊,她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覺得你比妹妹強多了,寒假回家時她經常叫我別打電話到你家去,她說你媽媽可能在懷疑我們了,我覺得她很幼稚。”

“哎,”易璐一邊打開風扇一邊說,“她就是這樣的人,做什麼事都沒有主見。她說晚上要和你一起回校?”

“和我回校?”我感到有點吃驚,我可沒跟易筱說好晚上讓她去我的學校呀,況且明日學校生正式迎新,我還要和林釋賣電話卡!

“是不是在說我壞話。”易筱端着兩壺開水進來說,我愣了一下,看着她不再說話,心想她怎麼想和我一起回校!

“誰說你了,那麼敏感!”易璐說着話開始整理牀鋪。

易筱的寢室有六個牀位,但有一個女生始終沒來報道,從大一到大三,那個牀位空了兩年,如今已落上一層厚厚的灰。

到商場購物回來將近傍晚,易筱說要和我一起回去,我向她解釋第二天要賣電話卡,沒時間陪她玩,她卻說她過去可以幫我一起賣卡,我只是請個不用工錢的助手。爲了避免傷她的心,我只好勉強同意。

我們還是在校外租房,分開了兩個月,彼此的話也就多起來,晚上睡覺時她叫我去刷牙,我懶散地坐在牀上看書,假裝沒聽到她的話,其實我是不想刷。

“我說話你不聽是嗎?沒刷牙你就別吻我!”她口氣很強硬,好象生氣了。

“好,我不吻。”我頭也不擡地說。

“你給我走開,”她使力推了推我說,“這麼不衛生的人,你晚上別和我睡在一起。”

“好,”我詭秘地對着她笑,“我這就去刷,我馬上去刷。”

刷牙回來易筱讓我幫她按摩,我把燈光調到昏昏暗暗,漸滅漸熄的程度。在昏黃的燈光下,我雙手上下捶打着易筱的小腿,易筱嚷着說腳趾甲長了,我慶幸自己沒有忘記帶指甲夾,我笑着說易筱是懶豬豬,自己都不會剪。她說我是想讓你幫我剪,你幫我剪指甲的時候有種癢癢的感覺,很舒服。

易筱和易璐一人買了一個手機,我愛不釋手地拿在手上端詳,林釋今年也買了一個手機。我知道自己是買不起的,大二時姐姐把她的BP機給我,因爲她上班用手機,而白蘇大二就有手機了,她說在院裡做事的人佩帶手機可以方便聯繫。

想太多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我讓她把手機放起來,情不自禁地和她摟抱在一起,我們緊緊地纏綿着,我把嘴脣湊到她的耳邊輕聲地說:

“我真的好愛你!你以前說上大學後可以給我,後來你又反悔了,你說大三時再給我,我想問你,如果我以後一定娶你,你願意給我嗎?”我朝她的耳朵深吻了許久才放開,“我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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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因爲你需要嗎?”她湊近嘴脣親吻了我一下繼續說,“真的愛我就應該懂得保護我,難道我是怕你不娶我嗎?有句俗話說得好:‘餓死也要保貞潔。’我不願給你不是不愛你,相反是因爲……,很愛很愛你。”

“我……”我咬着嘴脣不說話。

“輕易把貞潔獻出的女孩,不配擁有純潔高尚的愛情!你能理解我嗎?”

“嗯,”我點點頭說,“我相信你,也尊重你,更不勉強你!但你是否知道處在我們這個年齡段很危險,我們能忍到結婚嗎?”

“一定能,只要你聽我的話,不要胡思亂想,”她拉着我的手說,“其實我是很在乎你的,在乎你的一舉一動,包括你在我身上的一舉一動。”

“你不需要。”我感到委屈的樣子,把頭埋進她的胸口。

“我怎麼會不需要?我需要你的愛,需要你的理解,需要你的寬容……,當然也需要你所需要的,只是我們要清醒,不能因一時衝動而做讓彼此後悔的事。”

“我不會後悔的。”說這話時聲音極小,又似從心底發出,我把頭埋進自己的胸膛,感到內心一陣莫名的躁動,我知道易筱肯定是不願意的,這事不能勉強。

我們側身躺着,我的手在她的臉頰輕輕地滑過,看到她的眼角流出熱熱的淚水,我再一次把她緊緊地摟進懷裡。

“你真的愛我嗎?”我輕聲說。

“應該是我問纔對,你真的愛我嗎?”

“這你知道的,我們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我拉了拉被單,面無表情地說。

“你在逃避我。”她用手指戳着我的鼻尖說。

“……”我勉強笑着沒有回答。

“沒有。”雖說沒有,但我依然擠出笑容。

“不要,你快跟我說說你笑什麼?”她搖着我的手臂說。

“我想起了高三的一件事,可能你已經忘了。”我故意插開話題說。

“什麼事?”

“高三時我們不是經常一起去學校自習嗎?有一天晚上,我拉着你的手到學校機房的樓道下接吻,後來被一個路過的女生看到了,你竟然打我一巴掌後迅速跑開。當時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追上前去質問你接吻是雙方自願的,你憑什麼打我。你說你不是自願的,是我拉着你去的。現在想想,覺得很好笑,當初怎麼就那麼單純啊!”

“當時我什麼也不懂嘛,你的膽子竟然那麼大!”聽到我說的話後,易筱難爲情地笑了。

“我現在也很難理解,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你不願意我在學校吻你,我真有點懷疑你說的愛是什麼含義。”

“不是,我只是怕被別人看到。”

“我們又不是在公共場合,比如……。”

我還沒說完,易筱就捂住我的嘴巴不讓我說下去。

“其實愛你不必整天摟摟抱抱的,而且你知道我是怕人的。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來你的學校嗎?還不是因爲來看你,你平時在食堂吃得不好,我來你學校就可以把你拉到外面吃,讓你吃好些,只要讓我看到你吃得好,過得開心,我也就滿足了。”

我看着她沒有說話,心裡卻有種想哭的感覺。

“其實我很會想的,我知道你的生活費有限,所以每次跟你在一起時儘量花我的錢,但有時怕傷你的自尊,所以說借你,讓你買單,等以後你有錢了再加倍還我,但實際上我真的想過讓你加倍還嗎?你知道暑假我是怎麼熬過的嗎?現在見到你,能躺在你的懷裡,我覺得自己是多麼幸福的人啊,所以我珍惜這份感情,我對你好其實也是對自己好,因爲你永遠是我的,我不讓你離開我。”

她還沒說完,雙手已經緊緊地摟住我,我們再一次親吻起來。

第二天,我和林釋準時到迎新處推銷電話卡,易筱說她不會推銷,要留在小窩裡看電視,由於退房時間是在十二點,無奈之下只好讓她留在那裡,並囑咐有人敲門不要開,有什麼事打林釋的手機之類注意安全的話。

推銷工作很不順利,此前我們雄心勃勃地說要怎樣怎樣,具體操作時才發現面臨着諸多無法預見的困難。一個上午過去了,我才推銷了兩張,而林釋一張也沒推銷出去,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的,估計比我還煩悶,畢竟我們曾在室友面前說自己一天至少能賣出五六張,但最後卻是……。

我把易筱接出來吃飯,下午沒地方讓她去,只能讓她在迎新點坐着看我推銷電話卡。最後可能她呆不住了,吵着要回去,我肯定是不能送她回去的,因爲賣得好壞主要看這一天的業績。我給她買了一瓶橙汁,把她送到學校大門口就讓她獨自一人回校,上車時她那哀憐的眼神讓我心疼,她好可憐啊,我怎麼忍心就這樣讓她一個人回去!當車子逐漸開動時,我不由自主地追上前去,公車逐漸加速,我跟在公車後面飛奔了一站路,最後還是眼睜睜地看着車子在我前面漸漸遠去。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對她有些殘忍,她可從未一個人回學校去的!意識到車子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一路小跑回迎新處。下午的情況還好一些,我賣出四張,林釋賣出三張。晚上林釋把手機遞給我說有你的信息,是你女朋友的。我讓他幫我打開信息:“我快倒下了,從你們學校一直站到長江大橋,剛剛纔有位子坐,本來想告訴你中午我在電臺點歌給你的,但看到你這麼拼命,我開不了口。”

我把信息刪掉,沒說什麼,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快樂。

第二天的業績更差,我和林釋兩天一共賣出十五張,賺的錢並不多,但我們首次有“創業維艱”的體會,也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而這些東西,正是我們所欠缺的。

學校的幾棟公寓要擴招五十名勤工儉學的學生,我高興得打電話跟媽媽說,媽媽也很高興,她說勤工儉學每個月有兩百元,這樣姐姐的負擔就可以減輕很多了,她鼓勵我提前到學校諮詢清楚,自己爭取機會。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暑假打工賺了一千元,如果申請得到勤工儉學的崗位,我就不需要姐姐給我寄生活費了。爸爸身體不好還賦閒在家,況且妹妹已經讀大學了,雖然她的學費已申請助學貸款,但生活費得自己掏,所以姐姐的負擔還是很重的。

我提前到學工部資助中心諮詢勤工儉學有關事宜,辦公室只有一名的高年級的師兄,明白我的來意後,他看着電腦不耐煩地說,就你比別人快一步!勤工儉學的名額不多,每個學院只給三個名額,學院會負責分配的,你不用操心,你想要,別人也想要,什麼事都得按照程序來。我咬緊牙根步履蹣跚地步出辦公室,不爭氣的眼淚卻簌簌而下,有什麼了不得起嘛!怎麼說也是校友,憑什麼鄙視人!雖然現在我的家庭經濟不好,但以後會這樣嗎?我不相信通過努力不能改變命運!我慢慢地走下樓梯,卻感到步子愈來愈沉重,根本原因還是自己的家庭經濟不好,但他也不能那麼冷淡啊,好歹也是校友!

走出學工部大門,我趕緊擦乾眼淚,暑假打工時就已經體會到這個社會是不相信眼淚的。我心想,倘若學院只有三個名額的話,肯定輪不到我,最重要是它錄用的公正性也值得懷疑,我怎麼跟媽媽交代呢。想着想着,在苑南路剛好碰到白蘇,她詫異地看着我說我怎麼變得那麼憔悴。我勉強擠出笑容回答說沒什麼,白蘇是去學院辦事途經那裡的,她看我不願說出原因也就不追究了,剛好她還有事,我們就告別了。

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寢室後,我悶在被窩裡沉沉睡去,實際上我並沒有睡着,腦海裡想的都是如何改變自己的處境。大一到大三,我沒拿過學校一分錢的貧困補助,按我的條件也應該有貧困補助的,但想班上的名額有限,所以就讓給別人,自己沒去申請。勤工儉學不一樣,它雖然具有扶助的性質,但畢竟是靠自己的勞動取得的收入,這種機會是應該努力爭取的。

勤工儉學的崗位最終還是沒輪到我,使我很詫異的是一個我認識的朋友卻申請到了,他是獨生子,家庭經濟狀況明顯比我好得多,他安慰我說什麼事情都要靠自己去爭取,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但他可是學校團委的人,做什麼事肯定比我容易得多!哎,我只能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去參加學生會競選了,被淘汰是活該的,只能怪自己。當我把結果告訴媽媽時,她沒說什麼,但我知道她的心裡肯定比我還難受,畢竟爲人父母的壓力比我們孩子的要大。

後來,實在受不住內心的苦悶,我就向白蘇傾訴我的無奈,她責備我說沒有事先告訴她,如果那天我告訴她我去諮詢勤工儉學的事情,她就能夠幫我,因爲她一直在學生會工作,幫我弄一份勤工儉學的崗位並不難。我在一旁嘆息着,發覺自己對自己越來越不滿了,做什麼事情都怨天尤人!由於勤工儉學的崗位已定,雖然白蘇努力幫我找,但還是找不到。最後她的一個朋友願意分一半給我做,工資也一人一半,一個星期只需要做五個小時。

當白蘇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我激動得把她久久擁進懷裡,淚水無聲地打溼了她的頭髮。我知道自己欠她的太多了,她對我的每一次付出,我都默默地銘記在心中,但這種感激積沉得越多,我對她的好感愈加強烈,同時對她的愧疚感也愈深。

這種強烈的好感和沉重的愧疚卻使我備受內心道德的譴責,我清楚自己對白蘇的感覺,也知道她喜歡我,但我一直對她隱瞞着我有女朋友的事實。實際上,我只是不敢向她明說,我擔心她載不住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抑或說是不得已的欺騙,但我到底要隱瞞多久,我不知道,更不敢想。我一直都想回報她我所欠的人情,但獨立的白蘇卻很少有讓我操心的事,所以,哪怕是一點小事,我都想盡我的一份力。

我興高采烈地拉着白蘇的手請她到紅豆環湖餐廳吃晚飯,她似乎比我還興奮,一路上神采奕奕地哼着歌兒。

待我們吃飽時,我才發現白蘇趁我上洗手間時偷偷結了帳,我把錢還她,她怎麼說也不肯要,最後我買了一個冰激凌給她,雖然心裡還是不平衡。白蘇說她不喜歡我斤斤計較的樣子,這樣的男生小家子氣,還要我答應她改變這樣的性格。

林釋的生日快到了,他說今年是他的二十歲生日,所以是他生命中一個重要的日子。生日那天,他請我們到學校的橋樓酒店吃飯,我和餘溯然鄭澤天三人爲他定做了一個大蛋糕。席間,我們打趣說二十歲的人應該找個女朋友了,他勉強笑着說大丈夫要有所爲有所不爲,他現在的“不爲”是爲了以後的“大爲”,其實他心目中已經有人了,但他沒說是誰。我知道餘溯然和鄭澤天可能把他說的話笑笑就忘了,但我明白他說話的內涵以及他說的“大爲”所指的是什麼,我也沒有說出來。

生日聚會結束後,我們沿着中南大道閒逛,這時的廣播剛好響起了我們爲林釋點的歌:“這首歌是法學院的崔寧、公共管理學院的鄭澤天和餘溯然三人合點給公共管理學院行政管理系的林釋同學,他們想對你說‘祝你生日快樂,今天是你二十二歲的生日,二十二歲已不再是一個單身的年齡,所以祝你早日找到心目中的白雪公主。’”

聽到廣播後的我們一齊笑了起來,林釋說哥們不用爲他操這份心的。

“我們是真心祝願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二十二歲是人生的開始,”鄭澤天拍着林釋的肩膀說,“崔寧和餘溯然已經是老油條了,”鄭澤天補充道,“我啊,我也要努力,但我的二十二歲已經過去了,所以再急也沒用,只怪我二十二歲時沒出手。”

我們再一次笑了起來,迎面走來兩個長得很眉清目秀的女生,鄭澤天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們,她們鎮定自若地走過我們的身邊。

“你看,她們都是老手啊,聞泰山而不動。”鄭澤天搖着頭說。

鄭澤天比較胖,他無意識說的“泰山”二字,引得我們笑了起來,我回過頭,女生剛好也回過頭看我們,我忙把目光移開。

回去的路上碰到喬小默挽着他男朋友的手在苑北路漫步,她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在寢室門口就隱隱聽到裡面的電話鈴聲,餘溯然以爲是他的女朋友,第一個衝進去接,後來發現是我妹妹,他假裝憤憤地說早知不接了!我接過電話,妹妹埋怨我說打了好幾個都沒人接,她無奈地說爸爸把房子賣了,我猛然醒悟過來,意識到妹妹是認真的。兩天後交房,爸爸在家鄉租了一套房子,爸爸說反正你快畢業了,房子以後可以再買的,賣掉了房子纔有錢供我們讀書。

掛下電話後,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淚順着雙頰流下,因爲我想象得出,當爸爸決定把房子賣出時,媽媽一定是偷偷哭過的。那棟私房花了母親很多心血,也在母親一手監督下建造起來的,她看着房子建起,最後看着它轉賣給別人,年過五十的母親多多少少縈繞着安土重遷的情結,但她自己也沒辦法,爲了讓我們順利完成學業,這是唯一的選擇,儘管賣出的價格很低。

臨睡前我想了很多,最後竟也坦然了,心情很快平靜下來。我覺得爸爸的決定是正確的,房子以後可以買,家庭的日常開支很大,僅靠姐姐一個人負擔是很自私的。賣房子的事父親以前也提過,但媽媽堅決反對說寧願每天只喝白粥也不能沒有自己的房子,不過那時我們剛讀高中,學費等各方面的開支還不大,如今就不一樣了,家裡要負擔兩個大學生的費用,說是鉅額負擔也不過分。

幾個天后聽媽媽說租了一套商品房,裡面乾淨舒適,只是沒有原來的房子寬敞明亮。我想,肯定是這樣的,原來是自由寬敞的私房,如今卻是空間有限的商品房!不管怎麼說,有房子住還是很幸福的。

每個人的家庭不一樣,生活自然也不一樣。聽說肖恆買電腦了,一部電腦要九千多,是我們兩年的學費!我們幾個人好奇地跑到他的寢室看電腦,他跟我說電腦是報銷的,問到時,他才告訴我他的叔叔是公務員,連高考請客的兩千多元也是報銷的。

我們都羨慕他有一個可以讓他報銷奢侈品的叔叔,但羨慕歸羨慕,我們還是沒那種福分。

易筱的頭髮本來就是烏黑柔順的,前個星期她竟然去美髮店做離子燙拉直,拉直的效果並不明顯,她向我埋怨說頭髮還是有些分叉。我說你被騙了,好好的偏要扔三百多塊出去。她說騙倒不會,因爲他們是連鎖店。我對她簡直是無語了,我沒好氣地回答說連鎖店纔可以連鎖騙人。隨後她罵我不懂得做人,她說只是心裡不平衡,向我傾訴自己的委屈,而我竟然數落她。

我想起自己也有部分責任,也就不再作聲了,那是前次陪她到江漢路買東西時,我看見前面有個女孩的頭髮比易筱還柔順就指着她跟易筱說,易筱不以爲意地說那個女孩的頭髮是拉直的,而她是天生柔順。我說只要看上去柔順就好了,誰還在乎過程是怎樣的!只是沒想到,我一句不經意的話竟然對她產生那麼大的影響!我逐漸瞭解到“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的俗語確實有很深刻的道理。

易筱和她大老公的關係逐漸在恢復,因爲她的大老公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她們共處的時間也隨着多起來。分手的原因很簡單,她的男朋友不求上進,她最後無法忍受,只好分開。大老公的分手對易筱來說則是一件樂事,她說她今後再也不會爲寂寞的事憂愁了。後天是聖誕節,易筱興奮地說:“我要和大老公去江漢路買東西,那裡肯定有很多漂亮的聖誕樹,我大老公說江漢路還有許多聖誕老人給過往的小孩發放禮物,我們也要去搶。”

我想,不知道還有什麼比吃和玩更能吸引易筱,大三的女生還像小孩子一樣天真,我真爲她擔心。

進入深秋,天氣漸漸起了涼意。

一天傍晚,我和白蘇並肩漫步在南湖邊的情侶路上。一切靜靜地,從湖對面吹來的風輕拂着路邊的松樹,去年落下的松球還依然寂寞地躺在土地上,是那樣的靜悄悄,不爲人所關注。

風景秀麗的南湖綿綆幾千裡遠,南湖周邊就有數十所高校,還有許許多多圍湖而建的別墅,南湖歷來是高校腹地,使得南湖的景觀頗有高校羣的特色。望着波煙浩淼的湖面,望着橫跨在湖面上的南湖大橋,感覺從南湖對面吹來習習的微風,心情自然也愜意許多。

絢麗的晚霞輝映着整個南湖,波瀾粼粼的湖面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有幾個人百無聊賴地倚靠在湖邊的欄杆上釣魚。

烏鴉戛然長鳴,“忽”的一聲從我們的頭頂上掠過,繼而停落在高高的樹枝上。

我們幾乎同時看到岸邊靜靜地停靠着一隻竹筏,白蘇的膽子比我還大,她先跳上去,我緊跟其後。

“有沒有事的,白蘇。”我擔憂地問道。

“不用怕,我會劃,小的時候我經常在江面划船。”

說着她撐起長槁,竹筏漸漸離開岸邊,我的手心捏了一把汗,但不好說什麼。

“站穩囉,竹筏已經離岸了。”看到她吃力的樣子,我走過去幫她扶槁,不料竹筏搖晃了一下,我嚇得站住了。

“你不要隨便走動,否則竹筏失去會平衡的。”看到我驚嚇的樣子,白蘇咯咯地笑起來。

我手叉着腰尷尬地站着,湖岸站着一些人,顯然我們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竹筏平穩地向前劃去,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還笑!”我跳起來故意搖晃筏子,我知道她是笑我方纔的呆樣。

“我不笑,我不笑。”白蘇手擺擺說不笑,可依舊在笑,且一隻手已經捂住肚子。

我和白蘇慢慢地走到筏子中間,竹槁靜靜地躺在竹筏上。紅紅的夕陽高掛在天邊,夕陽下的南湖更顯嫵媚了,晚霞落在白蘇的臉上,望着白蘇紅撲撲的臉頰和怡然自得的神情,我的心微微柔和了許多。

當我們把竹筏劃回去時,岸邊有好幾個學生躍躍欲試,我和白蘇意猶未盡地看着漸行漸遠的筏子,不約而同地笑了,白蘇說要找個時間和我去木蘭天池玩,那裡的划船比這裡有趣多了。

筏子劃出不遠,一個農民模樣的中年人站在岸邊呵斥,他們很快地把筏子劃回來,農夫嘴裡吐露着粗野的話語,看到他們悻悻而去,白蘇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抿着小小的嘴脣笑着,我則站在一旁暗自慶幸。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路面仍然溼漉漉的,這一天,太陽終於早早地從東邊升起。白蘇叫我陪她去圖書館借書,我也好久沒去圖書館了,圖書館是象牙塔之寶藏,裡面藏着無盡的知識財富。

我循着一排排書架,無意間看到白蘇竟然站在書架對面向我扮鬼臉,我假裝沒看到她,但不論我走到哪裡,總看到她在我對面的書架對我嘿嘿地笑。我小心翼翼地跑到她身後的書架,在拐角處看到她正試着撥開書尋瞧我,我躡手躡腳地步到她身後,然後拍她的肩膀把她嚇了一跳!白蘇嬌滴滴說我欺負她,要報仇,說着就伸手來抓我,我連忙逃離開,她咯咯地笑着追趕我,最後我們都出了圖書館。

白蘇似乎不高興,她嘟着嘴不說話。

“怎麼啦?”我看着她笑,“不高興了?”

“誰不高興!”她瞪了我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今天你怎麼啦?剛纔在圖書館還不是好好的?”我追上前去,扮鬼臉逗她笑。

“你問那麼多幹嗎?”她站着不再往前走,皺着眉頭瞅我。

“……”我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琢磨她那突如其來的脾氣。

“昨天傍晚放學時坐在你自行車後面的那個女生是誰?”她把頭別向一邊說。

“哪個女生?”我覺得她的話莫名其妙。

“你說哪個女生?”她又朝前走去,“昨天有那麼多女生坐在你的自行車後座嗎?”

“哦,”我恍然大悟,“原來你說的是她。”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來,我們班的一個女生上體育課時不小心把腳扭傷了,我就用車送她回公寓。

我把情況詳細地一一告給她,最後她可能意識到自己的多疑,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吃醋了,白蘇?”我故意笑着問她。

“你臭美,我纔不會吃醋呢!”說着話她快速地向前跑去。

“好,我不開玩笑了,”我追上前去,“你別走那麼快嘛!”我跑上前去望着她笑,她抿着嘴脣瞪了我一眼,彷彿說再看就對你不客氣了!

“爲什麼大多是我約你出來?弄得好象是……。”

“哦,”我明白白蘇所講的意思,就回答說,“這不一樣嘛!”

“就是不一樣。”她說着話且使力拍打我的肩膀。

“白蘇,你知道字典裡怎麼解釋‘白蘇’這兩個字嗎?”

“什麼?”她似乎沒聽清楚我的話,我走在她的身後,雙手架在她的肩膀上。

“我問你知道白蘇在字典裡是什麼意思嗎?”我湊近她的耳朵說。

“是什麼?”她轉過頭看着我說。

“字典的‘白蘇’是這樣解釋的:‘白蘇,一年生草本植物,莖方形,葉子卵圓形,花小,白色。嫩葉可以吃,種子通稱蘇子,可以榨油。也叫荏。”我笑了起來,故意加重語氣說,“種子通稱蘇子。”

“我的種子纔不叫蘇子呢!”說完這句話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且看到我正用一種不尋常的眼光覷着她,她轉過身來抓我癢癢,我笑着跑開了。

我們閒散地漫步於一條條背靜的小路,不知不覺發現已轉到曉南湖畔了。

曉南湖因雨水的注入而上漲,多餘的湖水溢出岸邊,溢出的湖水衝過沿湖的碎石小道,流到小道另一邊的草坪裡。小魚隨着湍急的流水衝向小道,有幾隻尖嘴釣魚翁站在流水中啄小魚吃,它們謹慎地擺着頭,我和白蘇怕驚擾它們,只是遠遠地站着觀看。

我們剛好在文波樓前遇到喬小默,她說有點急事要處理,讓白蘇幫她把車子騎回去,她說還沒說完,就匆匆忙忙走了。

“喬小默看上去成熟了很多。”看到她豐滿的身材,我笑着對白蘇說。

“談戀愛的人容易發胖,”白蘇坐上車子說,“前次她男朋友生日,他們去漢口江灘玩,一整夜都沒回來。”

我沒說什麼,跳上車子後,白蘇說要去湖畔的椅子休息,所以我向湖畔的小道騎去,小道大都被湖水淹沒。不久,車子陷進一個泥坑,我只好下車,儘管雙腳浸入水裡,白蘇則坐在後座上。

我使勁拖車子,白蘇緊緊地伏在我的臂膀上,使盡全力,車子終於爬出泥坑,我笑着說:“白蘇,如果你再重些,車子就拉不動啦!”

“討厭,”白蘇拍着我的臂膀嘟着嘴說,“盡說人家壞話。”

學校的F4——四隻大白鵝,正從湖裡爬上岸。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又放假了,不知道我們大三的人還能有多少個假期。

回到家裡時,看到妹妹正踩在凳子上貼窗花。我發現一切都變了,真的無法想象那是我的家!媽媽說剛回來可能有點不習慣,慢慢就適應了,她說已經爲我準備好房間,就在妹妹的房間旁邊,唯一令我高興的是,我以前的桌子竟然安然無恙地擺放在房間裡,媽媽說搬家的時候扔掉了很多東西,唯有我的每一件東西都保存下來。

晚上睡在陌生的牀上,翻來覆去總睡不着,那是我大學期間回家第一次失眠,眼睜睜地看着空蕩蕩的天花板,想到今天爸爸媽媽勉強的笑容,內心不覺涌起陣陣心酸。我打開帶鎖的抽屜,裡面依然是熟悉的書信,我和易筱高中時的信箋,如今竟有重重的黴味。

我們已經沒有“家”了,房子是別人的,這裡只是我們的客棧,我們會停留,但遲早要走的。

次日,我瞞着家人去看以前的房子,那種熟悉的感覺依然存在,當我習慣性地伸出手按門鈴時,突然又縮回手,我告訴自己房子已經不再是我們的了,裡面住着新的主人,我不認識他們,況且進來做什麼?看看以前的房間,走遍每一個角落?還是尋找讀初一時刻在房間牆壁上的“早”字?抑或再一次爬上天台彈吉他?看看陽臺上我曾堆砌的金魚缸?

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帶走,唯一能帶走的,僅是回憶。

從小學六年級到大學三年級,一共度過了九個春秋,而如今,九年的感情一剎那灰飛煙滅。

我想,爸爸媽媽當時是怎麼離開這棟房子的,是誰最後一個走出房子?又是誰最後一個關上門?

安土重遷的情結,在我的心靈深處沉緩而穩健地拔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