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回家,同學大都帶了特產回去,武昌魚、漢口鴨脖、孝感麻糖……,我則帶了十幾斤冰凍羊排回家,畢竟家鄉的羊排比武漢的要貴得多。
父母看到我帶羊排回家後很高興,媽媽忙着清洗,爸爸買火鍋底料。帶回去的既是羊,討論羊的事情自然也就多起來,我蹲在旁邊看媽媽清洗羊排,她講了一個殺羊的故事:以前媽媽小的時候,當時家裡人多,平時都吃不到肉,所以在一年春節慾殺一頭自家養的老羊來分。那隻羊是媽媽從小養到大的,因此對它很有感情,但小女孩哪做得了主?所以外公還是舉刀殺羊,媽媽當時在旁邊看着,當外公在它面前舉起刀時,那頭羊竟然流着淚跪下來向他不停地磕頭,當時在場的人看那隻老羊太可憐了,誰都不忍心下手,最後也就饒它一命。
我聚精會神地聽着,沒想到羊竟然也這麼通人性!至於最後那頭羊年老時的命運如何,媽媽沒有說,我也不再問了。
春節前易筱託朋友買了一條牛仔褲送我,我在她房間試穿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把她摟進懷裡一個勁地親吻,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推開我說,記住這條褲子的牌子,別人問你的時候不要答不出來。我對她傻傻地笑着說第一次穿牌子褲,其實我買衣服大多注重款式,因爲我覺得牌子好只是廣告做得多,不見得質量有多麼地好。
在學校有各種各樣的活動,放假回到家裡呆着反而覺得煩悶,平時除了和以前的同學結伴出去玩,基本上也什麼沒事可做了,放假前帶一大堆書回家,最後還是靜靜地躺在一個角落裡,不多久它將會被蓋滿灰塵。易筱不一樣,因爲是女生,要做的事情自然也很多,拖地洗碗洗衣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我由於空虛而對易筱的思念與日俱增,但她每天幾乎沒有空閒時間,對約會表現得很冷淡,總是以含糊的藉口推辭。終於在除夕前幾天的晚上,我因約會被拒絕和她發生爭吵,爭吵後她索性不再理會我,我陷入了漫長的思念與孤寂的痛苦之中。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看着空蕩蕩的房間,一閉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起她的好,她的溫柔。睜開眼睛時,思念及幽怨的淚水肆無忌憚順着臉頰流到枕巾,望着窗外一閃一閃的煙花,心中的孤寂感越發蒼白。第一次發現自己對情感原來是這般脆弱,她的冷淡漸漸被我忘卻,她的好卻越來越清晰,她甜甜的笑容,潔白的牙齒,和不知被我吻了多少次的微紅的臉頰,牽了多少次的小手。
終於,在大年初四晚上,她勉強答應我的約會,而且還是她媽媽去拜年的那天。我們推着車走在郊外的公路上,她不肯讓我牽手,解釋說怕被熟人看見,我知道她的脾氣,只能無條件地把心中的怒火壓着,在路邊一隱蔽處,我強行摟住她,她卻掙脫開,我當時的心都碎了,眼裡噙着淚水,看着強硬的易筱,我雙手握着她的肩膀上搖晃着:
“到底是爲什麼?”我幾乎是對着她吼。
她看了看我,沒說什麼,嘴脣動了動,又合上,別過頭看着路邊川流不息的車輛。
“你說還愛不愛我,我不想再拖了,這樣我很痛苦。”說這話時,我感到內心如翻江倒海般混雜。
“那你實話回答我,你老是說要見面,到底是真的思念我,愛我,還是想要滿足你的慾望?”
“我……,”,我感到她的話傷害了我的自尊心,語氣也顫抖起來,“因爲愛你,所以思念你,也正因爲思念你,纔有愛你的慾望,這兩者是不可分割的。約會時和你摟摟抱抱,和你親熱,這都是情侶之間兩情相悅的表現,這可以說是**裸的慾望嗎?如果說是慾望,那隻能說明你是被迫的,既然那樣,你就不配有愛情!”說到最後,我幾乎剋制自己的激動,一股熱血衝向太陽穴。
“你說得對,”易筱悵然若失地看着我繼續說,“你說得對,兩情相悅的情侶不存在單純的慾望,你抱我,吻我,這都是很正常的,我也不是你說的被迫,但問題是我身不由己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再說我們有可能被大人看在眼裡了,有時想着想着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高中時你媽不是說高中不可以談戀愛,大學再說,你現在已經上大學了,怎麼變成這樣?”
“我也說不清楚,”易筱嘆着氣說,“高中時她是說過大學可以談,但前幾天她跟我說大學要認真學習,談戀愛也要等以後有工作了再說。”
“放屁,”我對着她嚷道,“那你不談了是吧。”
“誰說不談的,我們可以搞地下愛情,只要她們不知道就可以了,所以最主要的是你要懂得理解我的苦衷,叫你別打電話給我是爲了我們以後好,你應該理解我!”
“以後?”我期期艾艾地說,“我不會理解你的,因爲我不想承受這份沒有盡頭的苦旅。”
“不管怎麼樣,以後我們還是保持一段距離吧。”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不可以不同意,你必須同意,你以前說過什麼事都要聽我的。”
“如果我不聽呢?”
“你小孩子氣,你太不瞭解我了,我們那次在房間裡差點被我媽看到。”
“我們又沒做什麼,我不怕她看,腳正不怕鞋子歪。”
“我們沒做什麼?”她苦笑着說,“接吻還不算什麼?如果被我媽當場撞見了,我看你還敢不敢說這樣的話!”
“你要聽我的,我們可以長長久久,以後彼此有工作了,我們再公開也不遲,只要心心相印,我們會走得很遠的。”她看我不說話,又補充道。
“好啊,”我強顏歡笑地說道,“心心相印嘛,你乾脆說我們精神戀愛好了,我也不用再受這個氣,你以爲我們學校的男生都是光棍啊。”
“你不理解我也沒辦法,我們回去吧,我要趕在我媽回家之前到家。”
“好,回就回。”
我跳上車,瘋狂地踩着腳踏板,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她的手緊緊地拽着我的衣服。我咬着牙騎到半路時剛好經過高中的學校,易筱說要下來看看母校,我賭氣地向前騎,但不一會又調轉車頭,因爲我知道這樣悶氣回家,肯定又是個不眠之夜。
到了學校操場,一切靜悄悄的,夜幕籠罩着整個操場,我們在一棵大樹旁停下,她突然拉起我的手,我看了看她,心中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她沒說什麼,把頭靠在我的胸口。我緊緊地摟住她,感到她的全身一陣顫抖,她哭着說要我原諒她,她也是無奈的,我雙手捧着她的臉,在她溫和的呼氣中,我們狂熱地相擁着接吻。
許久後,她慢慢地推開我,抿着嘴脣說,“我嘴脣的脣膏是不是都沒有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再次湊過去吻她,她退了幾步嘟着嘴說,“如果我姐發現我的脣膏沒有了,她會知道的。”
“……”我看着她發笑,感到她太小孩子氣了,就算易璐知道了又怎樣。
“有一次你回去後,她看到我走到客廳,趁我不注意時把手指貼在我的嘴脣蘸了蘸,然後說你的脣膏沒有了,之後笑着走開,當天晚上我們吃飯時,她還一直對着我發笑,我媽問她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她說妹妹長大了。”
“她怎麼敢欺負你。”我微笑着說。
“還好她沒再說我什麼,否則我就慘了。”
“她也接過吻啊,憑什麼說你。”
“別說她了,”她把手伸到我的腰間,嘴巴湊近我的臉龐幽幽地說,“你還生我氣嗎?”
“你說呢?”我笑着摟吻她的額頭。
她輕輕地拍着我的胸口柔柔地說,“其實我自己也很想你,但我不能在爸媽面前流露,特別是我媽,她不希望看到她的女兒每天在爲愛情傷神,但事實上我已經這樣了。”
“你真的愛我嗎?”我的手輕柔地撫摩着她的脖子。
“和你一樣。”
“我不愛。”
“我也不愛。”
“不愛你還吻。”
“我是被吻。”
“我是被被吻。”
“我是被被被吻。”
她剛說完,我們就不約而同地笑了,我一隻手推着車,一隻手摟着她柔軟纖細的腰。
回到家時,媽媽看到我興高采烈的樣子,問道去哪。我淡淡地說去老師家,妹妹插話說你的老師剛打電話來,我跟她說你出去了。我對着她笑笑,徑自走進房間。
往後的日子可想而知,那天晚上約會回來,我每天都神采奕奕,也開始忙着幫妹妹輔導課程。
我們學校開學要比易筱的早,我就先動身出發了,當走出出站口時,意外發現白蘇在人羣中焦急地張望,我好奇地問她來接誰,她不高興地說你說呢,說着從包包裡拿出一瓶牛奶和一個麪包,我感激地接過她遞來的東西,白蘇比我先到,她只問過我乘坐的火車何時到,並沒說過要來接我,但還是來了。
第二學期少了前一學期的新鮮與激動,每天的日子過得既充實又平靜,隨着轉系考試的臨近,在這種不痛不癢中過得很不安分,大學的新鮮生活在我們的亢奮中逐漸變淡,高中時對大學生活的憧憬也在平常的生活中變得平凡。
進入深冬的武漢,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看樣子下雪的日子也快到了。
這天晚上,我仍像平常一樣,在寢室看些法律書籍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林釋埋着頭給他的同桌寫信,這是他一貫的生活。
林釋常不經意地談起和同桌在一起奮鬥的默契,有一次市聯考,她考得不理想,看到試卷後的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當放學後的教室只剩我們兩人時,她突然趴在我的肩膀上嗚嗚地哭了起來,當時我手慌腳亂,不知該怎麼安慰她,但想想她太累了,僅僅需要一個可以讓她暫時依靠的肩膀,就靜靜地坐着不動,哭完後,我給她遞紙巾,她一聲不吭地擦着眼淚,後來,我們誰也沒再提這件事。不過,從那件事之後,我對她更瞭解了。
社會競爭越來越激烈,人們的壓力越來越大,每個人都有脆弱的一面。林釋說他同桌晚上十點要給他電話,讓他在寢室等着,現在才九點,他就守在電話旁了。
窗外皓月當空,今晚又是戀人約會的好時光,宿舍靜靜的,昏黃的燈光下,我感到有些疲倦。
我悵然若失地側着頭伏在桌子上,耳邊是樹葉的沙沙聲,有風颯然而至。這時在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我從法學院院長的手中接過轉系通知書,我驚喜得一口氣衝到曉南湖,在九孔橋恰巧遇到林釋,他成功地轉進投資學專業,這時他手中也拿着跟我一樣的學院轉系通知書。我們歡呼地抱在一塊,卻隱隱感到有人在使勁地拉我的衣角,轉過頭原來是個嘴裡含着棒棒糖的女生,我瞪了她一眼她才放開我的衣角,林釋微笑着跟我解釋說她是他新認識的女朋友,而且是投資學專業的。我看了看林釋,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女生,隨即哼着歌兒笑着走開了。剛走開不遠,就聽到女生站在橋尾嚷嚷,“嘿嘿,活該你轉不進去,我們林釋就轉進去了。”說着且做了個鬼臉。
我看到通知書還緊緊地攢在手裡,就舒心了朝她笑了笑,“好吃糖的女生,不久你的牙齒就會被蛀光。”
女生被我說急了,就慫恿林釋拿小石子砸我,我當真看到林釋彎下腰去撿石子,隨即罵罵咧咧地跑開了,我沿着湖畔的垂柳走了許久,停下來時看到白蘇坐在獨角獸的身上嗚嗚的抽泣。我關切地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哭得更傷心了,當我把通知書遞給白蘇看時,她才破涕而笑,我要她下來,但獨角獸太高了她下不來,我問她怎麼上去的她只是搖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無奈之下,我只好伸手去抱她,當我把白蘇從獨角獸抱下來時,她竟然緊緊地摟住我小聲地抽泣。這時我分明看到易筱手裡拿着我的轉系通知書,生氣地跺着腳揚言要把通知書扔進湖裡,我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緊緊地摟着白蘇的腰,手裡的通知書不見了。
我害怕極了,連忙放開白蘇,走到易筱面前跟她解釋,她捂着耳朵說不聽不聽,我永遠都不聽你的謊言。這時白蘇走上前去搶易筱手中的通知書,易筱一着急不小心把通知書扔進湖裡,我連忙跑上前去接還飄在湖上空的通知書,不料腳下一滑跌進湖裡。
我一驚,全身動了一下,看到自己還好好的趴在桌上,臉被壓得紅通通的,剛纔的事原來是一個夢!
我揉了揉睏倦的眼睛,寢室靜極了,等待同桌電話的林釋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拿着電話卡小心翼翼地走出寢室,生怕驚醒趴在桌上熟睡的林釋。
撥通了易筱的手機,接的卻是易璐,易筱去浴室洗澡還沒回來。
“你過得怎麼樣了,沒和邵遠清吵架吧。”
“這學期還是那樣子,不過平時和同學一起出去玩,不會感到很無聊,我和他距離太遠了,現在連吵架都沒勁了。”
“是的,距離本身就是障礙。”
…… ……
“不過你說得也對,哦,她來了,我叫她接。”易筱剛接過電話,就埋怨我說:
“我洗了好多衣服,現在手痠死了,這幾天你都不主動關心我,和你舞伴玩得好吧?”
“別亂說,我會生氣的,我現在很少去跳舞了,轉系考試都快來了,我哪有心情玩!”
“我沒看見你你說什麼都好,這幾天都不知道你的消息,別人反倒很積極,每天都會打來。”
“你認爲我有每天打電話過去的必要嗎?況且剛纔跟易璐通話得知你那個高中的朋友每天都打電話來關心你,你自己也以此爲榮來,還需要我也那樣嗎?”
“你和他不同,你是最愛我的男朋友,我需要你時時刻刻的關心。”
“最愛你的?”我在電話裡冷冷地笑。
“我不知道,我需要你的關心,易璐和她的死黨越來越好了,今天還和他出去買東西。”
“你別理別人怎麼做,你自己過得好不就行了!”
“你是不是對我不耐煩了,我自己就是過得不好。”
“那你要怎麼辦,轉系考試快到了,我還要對自己負責。”
“我沒叫你不對自己負責啊,你怎麼可以那樣說我,我只是感到很無聊,前幾天從圖書館借的書都還沒看。”
“你會無聊?你不是說他經常打電話給你嗎?”
“我不想和別人講話,我只要你一個人就夠了。你聽聽,我在電話吻你,你聽得到嗎?”
“我現在沒興趣,”我聽到電話那頭嘴脣碰觸話筒的聲音,不知爲什麼,此刻對她的這種行爲卻很反感,“還有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你自己知道就好,我不想受到不必要的傷害,愛情是自私的,這你應該知道!”
“我哪有傷害你,他打來也只是問問我的生活,關心我而已。”
“你上次不是很曖昧地對我說有人打電話對你說他想你了嗎?”
“我說說而已,你當真啦?”
“……”
“我跟你說還不是……。”
“別說了,”我打斷她的話,“如果你還要這份感情我希望你別在我面前談起他,我聽到這就來氣,我哪點比不上他。”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有說過你比不上他嗎?我要的是你能真正對我好,不要那麼兇,你什麼都比他好,但就是會對我兇!我不在乎你的處境如何,我只在乎你對我是不是真的,如果我心中沒有你,如果我不在乎你,我會對你這樣嗎?會每天都在期待你的消息,期待你的聲音?會在吃飯時看到你的飯卡餘額不足時爲你充卡嗎?”
“……”我在電話裡深深地嘆息,其實我有很大的苦衷,她卻不明白。
“明天是女生節,我們寢室的女生都收到她們男朋友寄來的禮物,我也知道你沒給我準備什麼禮物,其實我不稀罕,我只要能聽到你的聲音就足夠了,我不在乎有沒有禮物!”
回到寢室時,看到很多人不知爲什麼事爭得面紅耳赤。
“什麼女生節嘛,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況且女生節和我們有什麼關係,爲什麼明天要請女生吃飯,還要送他們禮物!”剛進門我就聽到餘溯然在埋怨。
“什麼狗屁節,送她們禮物,誰送給我們禮物?”鄭澤天怒不可遏地嚷着。
“什麼禮物?”我不解地問。
“班長說明天是女生節,男生要以寢室爲單位,每個寢室的男生明天都要請女生吃飯,吃完飯後還要送她們禮物。”鄭澤天繼而憤憤不平地說,“他是什麼人嘛,太官僚主義了。”
“爲什麼要送禮物,況且送什麼禮物?”我感到有些不可理解。
“這都是班長說的,送什麼禮物都行,他還強調說如果手工會做的也可以。”林釋顯然也不大樂意。
“敘然,你是生活委員,那你的意見呢?”鄭澤天似乎是在質問他。
“我沒話可說,前幾次他的幾次提議我都反對,後來他對我很不高興,說做什麼我都橫着他,我不想再讓他感到我是對着他的,反正他的作風就是這樣,我反對的效果也不明顯,所以還是儘量避着他,不想跟他有矛盾衝突。”
“你這樣做還不是向他妥協?”鄭澤天顯然有些不滿,餘溯然沒有再說什麼,或許沉默是他最好的選擇。
“我們明天跟哪個寢室聯誼?”我試圖想多瞭解點關於女生節的事。
“明天早上抽籤,跟誰就是誰。”
我不再說話,徑自走到盥洗室,燒水洗腳是每天晚上的例行公式,天氣逐漸變冷,雙腳已被凍得沒有知覺了,儘管腳上穿了兩雙襪子。
睡覺前他們還在爲這件事爭論不休,我自己則在琢磨着怎麼突然出現了個女生節,誰說婦女節的前一天就是女生節的?
第二天,林釋抽籤,結果恰恰抽到了113寢室,113寢室有個女生很勢利,平時我們都不屑和她講話,這下大家都責怪他說既然手氣背就不要逞強,不過責怪是一回事,飯還是要請的,禮物也還是要送的,最後四人合買一副羽毛球拍。
聚會結束,我們把女生送回去後,幾個人坐在曉南湖畔的草坪上閒聊,星星點點的燈光從文波文瀾照射出來,落在湖畔的每一個面孔,許多不知名的昆蟲在湖畔路燈的燈罩上撲飛。
路上看到一男生手捧着一大束花,我好奇地跑過去跟他搭話,最後得知從武昌花市花一百多塊買來送女朋友的,問到原因,說今天是女生節。
我把這件事告給他們後,只有林釋開口,“女生節又不是什麼大節日,動不動就買上百元的花送女朋友,那隻會把女朋友寵壞。”
“確實,小小的女生節就這樣,那生日呢,情人節呢?燒錢的方式多着呢!”我感到那個男生只會把女朋友寵壞,不過有人談戀愛只是爲了跟風。
“不過要看他交的女朋友是什麼類型的,像崔寧就有能力啦,女朋友主動買衣服,買洗面奶送他。”說話的是吳芃,不知他說這話是出於什麼心態,這次聚會吳芃還是算我們原來寢室的編制。
“別拿我開玩笑了,這不是能力不能力的問題,女朋友願意也有能力爲自己付出,這沒什麼吧。”我看到餘溯然躺在草坪上,也跟着他躺下來。
“彈你的小弟弟。”吳芃看到餘溯然躺在身邊,就用手去拍他的……
“有病啊,怎麼這麼沒素質。”餘溯然又氣又笑地說。
“怎麼沒有的。”吳芃笑着說。
我擔心他那雙沒有規矩的手隨便亂來,就說,“別那樣子了,大家都躺一會吧,草很柔軟。”
我說的話還是奏效的,剛說完吳芃和林釋都躺下來,這樣我就不用憂心忡忡地作出防備。
“你們注意沒有,這次聚會雖然不那麼成功,但翟曉帆長得還不錯嘛,可以養養眼。”
“她好象是成都人?”
“嗯。”我點點頭,湖畔給人的感覺就是溫馨。
“四川妹子長得確實漂亮,還有湘妹,不過重慶辣妹子也行,我認識一個讀投資的女生,她就是重慶的,長得很有氣質。”
“林釋認識的女生好象大多是投資的。”吳芃說這句話時,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聽林釋說到重慶女生,我溫和地笑了,白蘇現在在做什麼呢,是不是也去聚會了。我望着深邃的夜空,在模糊中似乎看到我在海邊撿貝殼給她的事情來。因爲我沒有忘記前個學期答應她去海邊撿貝殼送她的事,春節前和高中的幾個同學去海邊玩,很遺憾的是那天我沒有在海邊照相,當白蘇向我要相片時我沒能給她,那一上午我在海灘上撿各種奇形怪狀的海石與貝殼,難怪同學笑話我是來撿這些沒用的東西,而不是來欣賞大海的。有用沒用的評價從來就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他們哪裡知道,這些沒用的東西卻是白蘇所渴盼得到的!想到這裡,我記起了前幾天和白蘇見面的情形來,那時也是在這柔軟的草叢。
我們站在湖畔的荷塘邊,我拿出一個自制的小盒子給她看,她猜了許久都猜不出來,我覺得無趣,只好把盒子遞給她。她拆開盒子,結果發現裡面是一隻裝有海沙和貝殼的小玻璃罐子,她感激地看着我說,“你竟然記得我上學期說的話,我當時並沒有要你拿給我啊,說說的,沒想到你……。”
“那還給我。”我笑着去搶她手中的玻璃罐子。
“不給,現在在我手上,說明是我的,”她把玻璃罐子揣在背後,“我們去草坪坐會吧,我雙腳都站麻了。”
越過荷塘,遠遠看到好幾只大白鵝在草坪上休憩。似乎又回到和白蘇認識的那一天的情形,三五隻並排着的白鵝在湖面悠閒地游來游去,讒嘴的鴨子依然把嫩紅的扁嘴插到雜亂的水草中,且唼喋出陣陣歡快的聲音,在草叢間休憩的長嘴釣魚翁似乎沒有放鬆警惕,伸着脖子到處張望,小鳥唧唧喳喳歡快地飛上飛下,有時還停在大白鵝的前面,雙眼警覺地瞅着面前的龐然大物。
我和白蘇擇一塊稍微乾淨的草坪坐下,前面是平靜的湖面,有幾個女生在垂柳下讀英語,那幾只讒嘴的鴨子還在吃東西,一隻灰鴨的扁嘴含着一條像是泥鰍一樣的東西,其它的鴨子圍着它啄它的脖頸,試圖要把灰鴨嘴裡的東西拽下來共同分享,可能灰鴨被啄疼了,一鬆開嘴,那條小東西從它的嘴裡滑出來,掉進水裡,不見了。灰鴨好象不甘心,把長長的脖頸伸入水中,水面只露出小小的屁股,其它的鴨子看佔不到便宜,又各自忙去了。
看着看着,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我看着白蘇,她發現我一直在看她,拘謹地低下頭看手中的玻璃罐裡的細沙和貝殼,且翻轉着玻璃罐說:
“好漂亮啊,爲什麼有的石子是紅色的?”
“那是天然的,石子有美醜之別,似乎越醜的石子我們看上去反而越覺得漂亮,但人就不一樣,美麗的臉龐看上去總叫人舒心。”
“……”,她疑惑低看了看我,沒有說什麼。我索性躺了下來,草坪軟軟的,湖畔的垂柳迎風颯颯地響,我聞到白蘇身上有一股嬰兒般清新的香味。
“我說的不是這個。”
“是什麼?”我躺在草坪上,不經意瞥見白蘇烏黑披肩的頭髮裡有一根白髮,就伸手把白髮扯下來,白蘇叫了一聲,我把白髮遞給她,她把白髮放在手心上,仔細地端詳着。
“崔寧,你還記得喬小默嗎?”
“記得,怎麼啦?”我伸手從她的手心捏起白髮。
“她,她有男朋友了。”
“不會吧?”我坐了起來,雙手支撐着身體。
“怎麼不會,人家正處於熱戀,整天在寢室研究如何打扮纔會更漂亮,她最近心情特別好,見人就傻傻地笑,我們寢室幾個女生有點爲她擔心了,我們懷疑她這樣下去會不會有事。”
“前個星期我在憲政廣場碰到她,她沒跟我說。”
“這種事需要向每個人宣傳嗎?況且她是在這幾天才答應別人的。”
“不過,像喬小默這樣長得漂亮的女生肯定有很多人追求啦。”
“崔寧,你說我……。”白蘇說時聲音極細微,且把臉別到一邊,眼睛望着湖面。
“你啊,我覺得你收到的情書會比喬小默多。”
“……”,白蘇嚅動着嘴脣,想要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來,我們看着遠遠的湖面,一直望到橋孔,有兩隻白鵝在水上毫無目的地遊蕩,脖子時不時地交錯在一起。
“我覺得白鵝比我們人幸福多了,無憂無慮。”白蘇自言自語地說出這句話,眼睛還是望着遠處。
“鵝是幸福,但它們不懂得幸福。”
“鵝不懂得幸福,你就懂得!”白蘇的語氣有些重,顯然是不高興我的講話了。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脾氣,我感到有些詫異,白蘇做我的舞伴也有半年了,彼此對對方性格都有較深的瞭解,平時她應該不會發小脾氣的。
“白蘇,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心裡有不快嗎?可以跟我說。”
“我心裡沒有不快。”她顯然在欺騙自己,我看到她小小的拳頭緊緊地握住玻璃罐,似乎想把它壓破。
湖對面有對情侶坐在石椅上接吻,白蘇看到後低着頭看自己的鞋子,爲了避免尷尬,我拾起一根枯草,在白蘇的耳朵邊轉動。
“不要,好癢啊。”她閉着眼睛,但沒有反抗。
我依舊用枯草撓,並在她的耳根輕輕地說,“白蘇長得好美啊,重慶不愧爲好地方,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你不用恭維我,美不美我自己知道。”她剛纔的悶氣似乎還沒消。
“那你自己說美不美?”
“我爲什麼要跟你說?”
“因爲……。”我說着伸手去拿她手中的玻璃罐,她看到我的手想要拿走玻璃罐,右手的中指和拇指並在一起彈我的手背,“痛不痛,痛不痛。”
“不痛,被你這樣彈着還蠻舒服的。”
白蘇要我手掌反過來,我照她說的反過手,她用力拍了幾下,說,“最近我很煩,你又是個沒有心肝的傻鴨蛋,”她懶懶地說,“喬小默每天笑嘻嘻的,真受不了她,以前她吃飯都要拉着我們去,現在都不和我們吃飯了。”
“喬小默遲早要談戀愛的,你沒看她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看着總讓人產生一種憐愛感,”說完後我看了看天色,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走吧,進入深冬了,在湖邊呆久會被凍紅耳朵的。”
我站起身來,但白蘇依然坐着一動也不動。
“來,”我把手伸到她前面,她還是不動,坐着看了我一會,才把手伸給我。
我握住她的手一把把她拉起來,不料她手中的玻璃罐掉在草坪上,罐口的木塞掉了出來,沙子和貝殼灑了一些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蹲着,我則蹲在她旁邊一點點地把草坪上的細沙放在她的掌心。
“剩餘的不要了,別弄髒了玻璃罐裡面乾淨的,”我拿着玻璃罐,看她把掌心的細沙和貝殼慢慢地倒進罐中,“白蘇,你的手好白啊,以前跳舞握着你的手時只感到軟軟的,沒注意到你的手竟然這麼白。”
“你的手很黑。”說完後,她呵呵地笑着。
“那是我的手背,肯定黑了,你看,我的手心不黑。”說着我把玻璃罐放在一邊,兩隻手伸到她膝前。
“啪”的一聲,白蘇雙手重重的壓在我的兩隻手心上,我抓住她的手不放。
“白蘇……”
“怎麼?”
“沒有了。”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拉着她的手站起來,並把草坪上的玻璃罐放在她的手上,“拿好,摔在草坪不會怎樣,摔在地上是會破的。”
我們站起來時目光不自覺地落到對岸椅子上的情侶,他們還在親密地摟着接吻,我看了看白蘇,把手背貼在她的臉頰,感覺到她的臉上熱呼呼的,就看着她笑了。
“白蘇害羞,白蘇害羞。”我一邊跑一邊嚷着。
“給我站住,快給我站住。”白蘇追上來,大聲地喊着。
吳芃搖着我的肩膀說,“你一個人在笑什麼,不會有事吧?”
我一驚,看到眼前是吳芃而不是白蘇,才明白過來我是和寢室的人在一起!稍稍休息片刻,又想起剛纔是聚會結束纔到這裡來的,原來是自己想得太入迷了,他們談了多少話我都沒聽到。
“崔寧,你沒事吧?”吳芃拍拍我的臉頰。
“沒事。”
“剛纔看你一直對着天空發笑,我還以爲你中邪了呢。”
“……”我沒有回答,想起方纔的事,感到一陣好笑,躺在身邊的餘溯然,正睜着眼睛看着天空。
“回去吧,樓管快要鎖門了。”林釋站起身來說。
回到寢室,似乎大家的對話還沒結束,我把雙腳泡在熱水裡,坐着聽他們有火藥味的爭辯。
“如果翟曉帆的身材再好些,我肯定追她。”
“吳芃,你說什麼屁話,吃着碗裡還瞅着鍋裡。”餘溯然激動地說。
“我女朋友不喜歡我啊,我難道就不能再找,而在一棵樹上吊死?”
“你說翟曉帆的身材再好些,她現在在我們班也是很不錯的,排得上前三了。”林釋看了看吳芃說,林釋和翟曉帆的關係一向比較好。
“重慶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從那裡出來的女孩大多長得很秀氣,我並沒有否認她啊,不過話說回來,河南的女孩就不行了。”說話間吳芃從書包裡拿出幾張相片。
“你是不是看我們班只有一個河南的女生才這樣說的,她確實長得有點成熟,但不能代表全部吧。”餘溯然一聽到吳芃說河南的女孩顯然不是很高興。
“不止,還有你女朋友,” 吳芃看着相片搖搖頭說,“哎,我的女朋友長得也不行啊,你們看,越看越傷心。”說着他把相片遞給我。
“你怎麼可以那樣說你的女朋友。”看到吳芃拿着相片時憂愁的表情,我撲哧一下笑了。
“本來就是這樣的嘛。”
“那你喜歡她什麼?應該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你女朋友在你心目中沒有最好,但也總該是挺好啊,”我看了看吳芃遞過來的相片,確實長得很一般,但又不好說出口,就改口說,“其實長得還蠻不錯的嘛,眼睛炯炯有神,嘴巴又不會很大。”
“反正我也說不清,不過感覺的成份比較多,似乎是隨着感覺走的。”
“呵呵,那你以後也隨着感覺娶她吧。”我話剛說出口,他們都笑了。
“娶不娶是我家的問題,嫁不嫁則是她家的問題,正如談戀愛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婚姻則是我們兩家人的問題。”
“高考結束後我去過她家,”吳芃繼續說,“當時她媽媽也在,對我非常熱情,該問的問了,不該問的也問了,弄得我感到好象是在受審訊一樣,以後沒什麼重要的事我不敢再去了。”吳芃的話很有意思,我們幾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她媽媽有沒有說你什麼啊,比如對你的印象之類的。”
“沒有,在我面前除了說我黑了一些之外,後來我女朋友告訴我說,她的媽媽不喜歡她和我在一起,因爲她媽媽說我這個人不可靠,看上去不像是好人。”
“不會吧,她媽媽竟然那樣評價你!你是黑了一些,但總不至於由表及裡吧。”餘溯然說完後,寢室又是一陣笑聲。
“這有什麼的,她媽媽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倒不在乎。不過現在談戀愛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結果,有時總覺得自己是在幫別人養老婆,我穿的這套衣服還是以前的女朋友買給我的呢。”
“你以前的女朋友?你以前到底有多少個女朋友?”對吳芃的過去,我們還不曾瞭解到多少,雖然和他住了將近一個學期。
“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以前也只有她一個,我們雖然分手已經有兩年多,但有時還是有聯繫的,我不會像有些人一樣,分手後就像敵人。”
“吳芃已經達到一定的境界了,可以一手現任女友,一手前任女友,我們還不行。”餘溯然說完就走進盥洗室了。
對於吳芃前女友的事,以前我們三人都不曾知道,其實我們所不知彼此的故事又何止這些?彼此間發生的事情,隨着光陰的流逝而愈加深刻鮮明,曾經的純潔戀情,始終是銘刻在心底的。吳芃說和他女朋友分手後不會成爲敵人,這能成爲他接受前女友贈送禮物的理由嗎?我們不知道。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說,他以前的女朋友向她埋怨說以前他對她太好了,她想找個跟他差不多的男朋友都難。
曾看過這樣一句話了:我們曾經相愛過,所以不能成爲敵人;我們曾經傷害過,所以不能成爲朋友;我們只能成爲,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哪怕在以後的某個地方,在某個地方的某個時間,在某個時間的某種心情,彼此看到曾深愛過,又曾傷害過的對方。那時,我們是否能接受彼此的改變?我們是否會微笑着爲曾經的對方而停留,哪怕是一分鐘的時間?
“留連的鐘聲,還在敲打我的無眠,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是一片雲煙,久違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張笑臉,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復讀機重複放着這句話,依然是那麼地清晰。
氣候一天比一天冷,我穿了五件衣服還覺得不暖和,每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生怕被迎面吹來的冷風凍傷,脖子上的圍巾易筱高三時送給我的,大學了,我還一直戴着。
有一天上課忘了戴圍巾,回到寢室時發覺耳朵被凍得僵硬發痛,看着鏡子裡紅通通的耳朵,手拿着熱毛巾焐,希望能減輕疼痛,吳芃來我們寢室時看到我的兩隻耳朵包着熱水浸過的毛巾笑着說我像少數民族。我皺着眉頭說,好冷啊,不適應這裡的天氣,我的耳朵都凍了。他卻笑了起來,凍了?你女朋友是怎麼照顧你的,我女朋友打電話來叫我別凍着,我就不凍了,你看,愛情的力量是無法估量的。我很生氣地說,別來這裡幸災樂禍地笑別人。可能他意識到我有些不高興,就轉移話題和林釋談起來,話題還是女朋友,最後他要走時冷笑着說,我女朋友說我愛的是她的身體,我能說我愛她的精神嗎!
白蘇知道我不大適應武漢的天氣,買了一瓶脣膏送給我,還囑咐我每天都要使用嘴脣纔不會被凍傷。湖畔的草坪愈發變得枯黃殘敗,一天上午下課時剛好碰到白蘇,她讓我傍晚放學在九孔橋等她。
下午沒有課,我在文泰樓自習了好一段時間,漸漸感到心煩氣躁,再也學不下去,就提前早早到九孔橋等候。我站在橋上看湖畔嬉戲的白鵝,看來來往往的行人,終於熬到下課鈴響,遠遠看到白蘇急匆匆地向橋這邊走來,我忙繞到她身後,還好她沒發現我!我緊隨着白蘇的身後,待她焦急地在橋上張望時,冷不防地拍她的肩膀。她果真被我嚇了一跳,白蘇拍着胸口說:
“死崔寧,你嚇死我了。”
“沒事吧,”我笑着說,“我就想嚇嚇你,剛纔看到你向九孔橋走來,我馬上繞到你背後跟着你,你沒發現,就被我嚇到了。”
“下次不可以嚇我,我膽子很小的。”她依然拍着胸口說。
“好,”我把她肩上的書包擱下來,背在自己的肩上,“好,以後不嚇你了,你叫我在這裡等你,想我啊?”
“想你的頭,”她把我肩上的書包擱下來,“我要讓你看一樣東西。”
“什麼?”
“現在不能說,”白蘇推了推我的肩膀說,“這裡人太多了,我們去別的地方。”
最後白蘇提議去北大門旁邊的鐵萁山,那裡是學校樹木最多的地方,隱蔽性也最好,鐵萁山上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幾個有綠樹環繞的亭子,山腰環繞着林蔭小道,山上冬暖夏涼,所以鐵萁山也是情侶時常光顧的“聖地”,特別是冬天,由於情侶路靠近南湖,冬天湖畔的陣陣冷風迎面吹來,還有誰會傻到去湖畔喝冷風。因此一到冬天,情侶的陣地從西往北移,這種現象被學生戲稱爲“情侶北伐”。
白蘇始終帶着微笑,我納悶她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需要到這來,我們朝着山頂拾級而上,一路走在彎彎曲曲的背靜小道上,當我們即將到達山頂的亭子時,卻看到有一對情侶站在亭子邊摟抱着接吻。我們只好退回到山腰的小道,白蘇說不用再走了,她從書包裡拿出一本小記事本,她想讓我猜一個問題。
“你注意聽囉,”她的眼睛沒有離開記事本,我猜想不出她到底想幹什麼,“這種測試很準的,你一定要真實的回答,知道嗎?”
“嗯。”我點點頭。
“舉起手來。”
她抓住我的手臂舉起來,我好奇地問道,“你到底想幹嗎?”
“你發誓你的回答是真實的。”
“我發誓,可以了吧。”
“聽清楚,”她說,“如果你是一隻蜜蜂,那麼你會吸哪種花蜜:油菜花,山茶花,桂花,菊花。”
“原來是這小玩意兒,我不相信的,這是測試什麼的?”
“你別問那麼多,”她重複一遍道,“如果你是一隻蜜蜂,那麼你會吸哪種花蜜:油菜花,山茶花,桂花,菊花。”
我想了許久,覺得這個問題很棘手,要知道這些測試我都不大相信的,測試的結果對自己有利自然好,無利則要被訓一頓,高中的時候易筱就曾拿過類似的題測試我。
“選哪個?快點,不能猶豫太久。”
“我,……,我……,我選山茶花。”
“山茶花是嗎?”她的嘴邊掠過一絲微笑。
“是什麼意思?快說。”
“聽着哦,”她看了我一眼說,“油菜花是見一個愛一個,桂花是喜歡***,菊花是喜歡偷情,山茶花是一生只愛一個人。”
“真準確,”我聽了之後,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但又不好表露出來,“我覺得實在是太準確了!”
“喬小默給我測的時候我也選山茶花,她的男朋友選油菜花,他還說玫瑰抵不過青菜,就選了油菜花,但喬小默氣得好多天都不理他。”
“應該的,應該的,”我還是禁不住內心的喜悅,“你叫我到這來就是要幫我測試?”我疑惑地看着她說。
“我們拿給班上好多男生猜,他們沒有一個選山茶花的,選桂花卻的大有人在。”
“你相信結果嗎?”
“我不說,我自己也選山茶花,”她把記事本放進書包裡說,“你爲什麼要選山茶花?”
“感覺吧,我也沒多想。”
“原來你沒認真想過,是碰運氣的啊?”她驚訝地張着嘴。
“不,不,”我擺着手辯解道,“我是經過深思熟慮,苦思冥想得出來的,哪是猜!”
“這還差不多,”說着她把手伸進書包裡,“閉上眼睛。”
當我睜開雙眼時,看到白蘇手裡拿着一條純毛圍巾,她把圍巾戴在我的脖子上,“室友都在學打圍巾,我不會打,讓喬小默教我,你看,”她把手伸到我跟前說,“我的手都腫了。”
“怎麼會這樣的?”我輕輕地撫摩着她的手,看到指頭間有一條條裂縫。
“還不是打圍巾,那條圍巾我打了拆拆了打,天氣又冷,手都被磨出水泡了。”
我仔細地端詳着她的手,磨出水泡倒沒有,痛應該還是會痛的,因爲食指和大拇指都稍微腫起來。
“有沒有擦藥。”我輕輕地在她的手上呼氣。
“我抹了一點,過幾天應該會好的。”
“你看,”她指着圍巾的一角說,“上面還打有我的名字。”
果然,只見圍巾一角打着“白蘇臨湖公寓”的字。
“其實我不會打字,”她笑着說,“是喬小默幫我打下去的,她打得很快,最近我們女生不是流行打圍巾嗎,所以有好多女生都來請教她,最近她可忙壞了,不過她很高興,有很多女生要她幫忙,她說感受到自己的價值了。”
“你的手什麼時候纔會好?”我內疚地看着她說,心中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不用擔心,不久應該會好的,喬小默說剛學都是這樣子,我的一個室友手都被磨出水泡,”她拉了拉我胸前的圍巾說,“我們寢室有個雲南的女生真的好好笑,她不是打了一條圍巾嗎,打完後她送給我們班一個平時和她很要好的男生,結果那個男生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她嚇得跑回來跟我們說她又氣又喜,氣的是那男生怎麼可以這麼直白,全然不顧她的感受;喜的是女生說對他有點感覺。不過最近他們有點不對勁,男生向她道歉後,整天以各種藉口約她出去,她自己也樂此不疲。”
“昨天晚上我們睡覺前,喬小默還說我笑話。”
“說你什麼?”我看她低着頭不再說下去,就問道。
“她說寢室就我……,”她嚥住了,斷斷續續地說,“她說寢室六個人就我和那個西安的女生還沒出手,打圍巾僅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白蘇說這話時,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
我笑了,爲了避免尷尬,我轉移話題說,“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我請客。”
“好吧,不過我們別到外面吃了,你轉專業還要交幾百塊的報名費吧?”
“嗯,”我點點頭,“沒關係,吃頓飯又不貴。”
“我喜歡食堂的飯菜,我們一起去臨湖食堂吃,你還沒到我們那裡吃過。”
“也可以,過幾天我們舞協不是還要培訓嗎,我要複習,可能沒時間去。”我們一路並肩走着,我注意到白蘇穿着一雙長筒灰色皮靴。
“我忘了跟你說,我還不讓你去呢,你要一心複習,”正說着話,她拉住我,幫我把胸前的圍巾拉好,“那些舞蹈我都會跳,轉進去我再教你。”
“嗯,”我看了看她的表情,發現沒什麼異樣,就說,“你這雙長筒皮靴真好看,不過穿上去高了許多。”說着我把手掌壓在她的頭頂上,和她比量高低,顯然,她只及我的額頭。
“我和室友去漢口買的,而且是真皮的,媽媽說要買就買質量好的。”
我們吃飽後,白蘇讓我跟她回公寓,順便拿幾本書借我。
天氣冷得喘不過氣來,雖然還沒下雪,本來想給易筱和白蘇一人買一隻熱水袋,但白蘇已經有了,我就給易筱寄去一隻。
易筱收到熱水袋時恰逢例假,肚子痛得厲害,用熱水袋焐肚子,疼痛稍微減輕了一些。
期末考試的成績在開學不久就公佈出來,我和林釋均獲得轉系的複試資格,這段時間,每天埋頭複習白蘇爲我借的複習資料,在希望與失望中,終於迎來了複試。
從教室出來,很多人都抱怨英語難,很多生詞,文章很難理解,我沉默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有個同學不知道我剛剛參加了考試,走過我身邊時說我看上去好憔悴,和她分手告別後,我走進洗手間,看着鏡中的臉龐,突然嚇了一跳:黑黑的眼圈包圍着血紅的眼珠,一副倦極的樣子。我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我用手掌捧着水洗臉,水剛一接觸臉龐,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冰冷。
看着鏡中依然憔悴的面孔,我禁不住淚下,最近太累了,爲了複習,我賠下去的不僅僅是時間。當我沒精打采地走出文波時,卻發現白蘇站在門口。
“白蘇,你怎麼也在這?”我神情悽迷地看着她那被寒風凍得紅撲撲的臉蛋說。
“今天你的氣色很不好,不會有事吧?”她看到我時,嘴巴張着半天沒有合上。
“我是不是很憔悴?”
“嗯,”她點點頭說,“我是來等你的,本來沒想過要來,但呆在寢室也沒什麼事可以做,就來看你啦。”
“……”我看了看她,很想一頭扎進水裡,以使自己清醒些。
“考得怎麼樣,難不難?”說話間,她從書包裡拿出一瓶飲料遞給我,我一邊走着一邊擰開蓋子,再遞給她。
“怎麼,你不喜歡喝?”
“給我的?”
“嗯。”她點點頭。
我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和她默默並肩向她的公寓方向走去,心中有種無法言說的滋味泛上心頭。
“我們沿湖畔轉轉吧。”
我看了看她,“隨便,我好累啊。”
“那回去休息吧。”
“不是那種累,而是身心疲憊。”
“考得怎麼樣?”她重複問道。
“英語好難好難啊,閱讀理解裡的單詞大部分都不認識。”我搖搖頭說。
“你難大家也難。”她安慰我說,只是她不知道,我一向對英語不怎麼感興趣的,難也不見怪。
“有多大把握轉進去。”
“真的不知道,我現在心裡很亂。”
“不談這個了,考過就算了。”她在一垂柳下站着不再往前走。
“白蘇,我好想。”我憂傷地看着她,很想靠在她肩膀大哭一場,以發泄內心的煩悶。
“好想什麼?”
“沒有了。”我咬着嘴脣說,心裡卻哭了好一會兒。
“我們坐會吧。”我指着不遠處的一張椅子說。
“湖水好清澈啊,看得見小魚在閒遊。”她笑笑地說,拉住我手臂的衣服,順勢並肩坐在椅子上。
“你心情不是很好吧,看你今天不怎麼說話。”
“有嗎?”我苦笑了一下。
“你騙不過我的眼睛。”
“白蘇,我好想哭,不知爲什麼。”我慵懶地看着她說。
“那你哭吧,我的肩膀借給你靠。”說着她拍了拍肩膀。
“我不哭了,你把手伸給我。”我的頭剛碰到她的肩,很快就坐直身體。
我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暖暖的,“有沒有什麼感覺?”
“沒有。”
“跳舞時握着你的手和現在握你的手感覺不一樣。”
“白蘇,你希望以後自己的丈夫是哪種類型的?”我問她時,她很奇怪的看着我,我自己也感到很奇怪爲什麼會問這樣的話。
“沒有固定的標準,最基本的要勤勉、上進、溫和、責任心強。”
我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那你呢?”
“我也沒有標準,隨便。”
“你說你隨便就好!”她硬生生地說,臉上似乎很不高興。
“你看我現在這樣子,對未來憂心忡忡,但又無從改變,我覺得自己真像玻璃窗前的蝴蝶,前途一片光明,卻沒有路,”我看着她繼續說,“這樣的人還能選擇嗎?
“……”她咬着嘴脣,嘟着嘴不說話。
“白蘇,今天你請我吃飯吧。”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敢這樣說。
“好啊,”她神采奕奕地說,“你想吃什麼?”
“不知道,”我想了一會說,“吃蘭州拉麪怎樣?”
“今天怎麼想吃麪了?”
“今天心情不好,我知道吃不下飯的,你要吃辣就多放點辣椒。”
到了麪食館,竟然看到林釋和一個女生在吃麪,我和他相視而笑,就着他的身後坐下。這次是她陪我走回公寓,她說剛好有事要到西苑的辦公樓去,就順路和我走回來,我們在公寓前站着聊了一會,最後她囑咐我午休睡好點後就走了。
“你女朋友?”我回過頭,發現是在軍訓時認識的同學,他指着白蘇的背影問道。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和他道別後徑自走回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