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怎麼醒了,嚇我一跳。”我拍着胸口說,語氣好象有些埋怨。

“……”她伸了個懶腰,沒有說話,嘴邊稍微露出些許笑容。

我的手放在她的那光滑的手臂上,輕拍着說:“不睡了?”

“幾點了?”她揉了揉眼睛。

“才兩點多。”我看了看手錶說。

她坐起來,我遞給她一瓶水,她喝了幾口,懶懶地說:“你睡得着嗎?”

“……”我點點頭,想了想,搖搖頭。

“我也睡不下,我們到外面走走吧。”說話間她理了理被壓皺的襯衫和短裙說。

“嗯,”我點點頭,“假如剛纔你沒醒的話,我……。”

“怎麼?”她打斷我的話,溫和地說。

“我想把你睡覺的樣子照起來,本來我想拿照相機幫你照的,沒想到你卻醒了。”

“……”她笑着站起身來。

有螢火蟲從帳篷外飛過,一閃一閃,忽明忽暗。

“好漂亮啊!”白蘇叫着走出帳篷,我緊跟其後,螢火蟲向遠處的帳篷飛去。

我發現一切皆在月光下變得明亮起來,隱隱約約看到海邊稀稀疏疏的人影晃動着,從大海那邊吹來的風着實有點清冷,我不覺打了個寒戰。

我們漫無目的地踏在潮溼的沙灘上,路過一個帳篷時,有幾個人坐在帳篷外聊天,他們身邊的放錄機播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毛寧的《濤聲依舊》,歌聲永遠是那麼婉轉悠長:帶走一盞漁火讓它溫暖我的雙眼留下一段真情讓它停泊在楓橋邊無助的我已經疏遠那份情感許多年以後才發覺又回到你面前留連的鐘聲還在敲打我的無眠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是一片雲煙久違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張笑臉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

……

經典老歌永遠不會使人感到厭倦,它所表達的感情是那麼深刻,聽着老歌,彷彿自己也飄向那個久遠的年代,抑或是飄進自己的夢鄉里,站崗的保安屬於後者,他站在亭邊打瞌睡,這種站着打瞌睡的本領,不是一天兩天所能學會的。

走着走着,白蘇不由自主地挽着我的臂膀,一切除了模糊的歌聲,就是波濤撞擊岩石的聲音。我們爬上高高的岩石,坐在岩石上,海邊的一切皆盡眼底。

我們緊靠着坐在一起,洶涌的波浪重重地撞擊在岩石上,飛濺起陣陣浪花,岩石盡海水長年累月地衝刷,大多失去棱角,變得圓溜溜。

一望無際的大海,飛濺的白沫,均嘩嘩地流進青春的記憶裡。

“大海的那邊是什麼?”白蘇輕輕地把頭倚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望着她,笑了,她轉過頭也忘情地笑着,我情不自禁撫摩她的頭髮,溫和地說:“大海的那邊還是大海。”

“錯,”白蘇撇着嘴,歪着頭對着我說,“你回答錯了,大海的那邊是岩石。”

“爲什麼是岩石。”

“大海本來就是被岩石圍起來的啊,”她小聲地說,“不知道大海那邊有沒有像我們這樣在深夜坐着看海的?”說着話,她的頭又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把她那隻小小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裡,熱切地撫摩着。

“你說有沒有?”我反問道。

“我說啊,”她停頓了一會兒,接着說道,“我說有,我們這邊有,那邊也一定有。”

“有沒有都一樣,”我指着天空說,“大海那邊的星星比我們這邊的亮多了。”

“是啊,是啊,”白蘇搖着我的手臂說,“你看,最亮的星也在那邊。”

我溫和地笑着,習習的微風把她的頭髮吹到我的臉上,癢癢的,我呸呸了幾下,試圖把頭髮甩掉。

“你做什麼?”白蘇疑惑地望着我說。

“哦,”我頓了一下,“沒有,剛纔有隻蚊子粘在我的嘴脣上,我吐出來了。”

“我看看,”白蘇手扶着我的臉龐說,“讓我看看。”

“沒有了。”

白蘇本來是要看我的嘴脣是否還粘有蚊子的,但她看到的卻是我脖子上的項鍊,她摩挲着鍊墜說:“墜子怎麼只有一半?”

“是白金的嗎?”她補充道。

“墜子本來就是這樣的,不是白金的。”

“銀的?”

“嗯。”我點點頭。

“我戴的是真玉。”她從衣領掏出墜子說,“是我媽媽買給我的,大三生日那天她和爸爸合送我一個白金戒指,我把她放起來了。”說到她大三的生日,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她生日那天我忙於實習,沒能買禮物送她,只是打電話祝福她而已,但當時心裡默唸着要把禮物補上,沒想到竟然忘了!我想,回到學校再請她去橋樓酒店吃飯吧。

我撫摩着光滑的玉墜,卻說不出合適的話語加以讚美,最後只是點頭表示肯定。這時,海邊有人在放煙花,白蘇高興地叫起來,拖着我的手硬要我陪她到放煙花的地方去,我拗不過她,只好聽從她的話。

待我們將近放煙花的地方時,煙花卻停了,白蘇嘟着嘴罵混蛋,我卻在一邊偷笑。我拉着她的手沿沙灘盡頭走去,越往黑暗處走,越覺得沒有盡頭,最後我們又返回來,帳篷裡放着東西,我們自然不敢遠走。

我們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黑夜的盡處……

回到帳篷的路上,那幾個人還沒有睡,放錄機依然放着《濤聲依舊》,我想,他們該不會是漁民吧,不管他們是誰,放的歌卻是大家所知的。

留連的鐘聲還在敲打我的無眠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是一片雲煙久違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張笑臉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濤聲依舊不見當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樣重複昨天的故事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

走進帳篷時,我注意到滿天的星光一閃一閃的,像是在昭示着什麼,又像是在召喚着什麼……

躺在席子上,望着身邊白蘇水靈靈的眼睛,耳邊又響起熟悉的歌聲,我心裡默想:是啊,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而久違的你,還一定保存着那張笑臉嗎?今天的你我,又怎樣重複昨天的故事呢?

“爲什麼那樣看着我?”白蘇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眼睛雖看着你,心裡想的可不是你,而是別的事情。”我微笑着,這句話自然沒有說出口。

“這是我第一次在外過夜,也是第一次和男生在外過夜。”她看我沒回答,就側過身說。

“真是第一次?”我雙手支撐着身子,臉貼近她說。

“你不相信?”

“相信,相信,”我點點頭,“怎麼會不相信。”

“你知道爲什麼很多女生說你木訥嗎?因爲你不善於表達。”她把手架在我的後背說。

白蘇的話使我感到驚訝,真有很多女生?我真不善於表達?我苦笑着,其實我並不是不善於表達,而是內心有說不出的苦衷,這苦衷,壓在心頭近三年了,此刻想起來,甚至有些恐慌,間或產生了難以驅除的惆悵。我和易筱的事情,我不希望白蘇知道,畢業時大家面臨勞燕分飛的局面,彼此自然頗感無奈,計較的也不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於無奈,也是自己沒有能力改變的事。

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醒來已是次日早晨,我睜開迷糊的眼睛後大吃一驚,白蘇怎麼不在身邊!我揉了揉眼睛,看到身邊的東西完好地放着,白蘇的衣服鞋子不見了,正當我走出帳篷時,白蘇卻提着早餐進來,原來是虛驚一場!我鬆了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在席子上,當我告訴白蘇我失常的原因時,白蘇卻自各笑起來。

一直拖到午後,我們才準備回家,要走了,白蘇戀戀不捨的樣子,她說以後還要帶她來海邊玩,我嘴裡應着,心裡想的卻是以後會是什麼時候。

最後離開海邊時,白蘇用樹枝在沙灘上寫了兩行歪歪斜斜的字:別了,我的大海。

別了,我最快樂最美好最值得回憶的一天!

我把相機對着字跡,“咔嚓”一聲,全部皆進永恆的“回憶”裡。

回到家的時候,母親說我們兩人都黑了一圈,那天晚上,母親特意爲我們煲了兩隻六味烏雞湯。

白蘇喝着湯,連聲稱讚說,“伯母煲的湯比我媽媽煲的要好喝得多。”白蘇的話樂得母親把我的湯也倒給白蘇,說我吃肉就行了。

次日,母親竟然在廚房教白蘇煲湯!看着她們親密的樣子,我都不知說什麼好。

相片沖洗出來時,母親特意要了一張我和白蘇的合影,那張合影是我們照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