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輪複試結果最終出來,我在憂喜中期待面試的到來。喜的是我終於順利通過複試,獲得面試的資格,憂的是林釋因數學分數不夠而沒能通過複試,我想,林釋以後的路更坎坷了。

林釋似乎看得開,只是學習更努力了,他辭去了學生會和協會的職務,每天自學投資學的課程,他想跨專業考研。

我的成功近在眼前,他們都說我面試肯定沒問題,但我自己還是很謹慎,認爲沒到最後不能放鬆,鄭澤天吵着要我請客,我笑笑地說成功了自然忘不了大家的。對於設置面試的目的,校方的意見是一切爲學生着想,對轉進法學院的學生嚴格把關,因爲法學院的學生以後大多要進入政法系統、法律界,因此不但有基本的端正外貌要求,而且要求有靈活的思維和善辯的口才。

我給白蘇回信表示她對我關心的感謝,在路上剛好碰到喬小默,我讓她幫我捎帶給白蘇,小默彷彿知道什麼似的,接過信後對着我笑。我沒說什麼,她說我們的白蘇要過上幸福的日子了,我就說我們大家都會過上幸福的日子的,跟喬小默這樣的女生是越解釋越糊塗的,就讓她說吧。

幾個星期不見小默,她變得更漂亮嫵媚了,身段似乎更加豐滿動人。我想,她肯定是遭到很多女生妒忌的,處於戀愛中的女孩大多是春風滿面,神采奕奕,說不好聽點,應該是神經兮兮的,真後悔沒把小默介紹給林釋,我覺得似乎林釋更配得上小默。

望着喬小默遠去的背影,我百感交集,在這美女如雲的校園裡,小默也算得上是一枝奇葩了。

幾天後的面試到了,在考官面前,我的不卑不亢,真誠與自信,最終贏得了考官們的讚許。最後,我引用一位學者的一句話作爲結束,“法律的學習者,應該從法律當中獲得精神的力量,法律不是謀生手段,而是一種信仰,只有當我們把法律當成信仰的時候,我們的法律人生纔會走得更好。”

就這樣,我以面試第一的成績成功地轉進法學院。

我將這個好消息一一告訴了親朋好友,易筱知道後,流着淚撲進我的懷裡,我知道自己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我們班轉出去三個,轉進來兩個,其中兩個女生分別轉到會計學院和財稅學院。星期五,是我在行政管理專業上的最後一節課,放學後,我和女生們一一握手,和男生住在一起,大男人不需要這麼形式的東西,女生住在濱湖公寓,平時放學見不着人影,因爲環湖公寓和濱湖公寓相隔較遠,感情細膩的女生需要這些形式上的告別,平時沒怎麼和班上的女生說過話,有很多的女生名字都叫不過來,覺得有些慚愧和內疚。

走到楊滋婷身邊,她嬌滴滴地說平時都很少看見你,看到你時,你的車後總是帶着一個女生,雖然轉出去了,但要記得常回來玩。我笑笑沒有說什麼,楊滋婷,一個長得頗有氣質的北京女孩,說話仍是那樣地自信。

吃飽飯回到寢室,孫敘然和鄭澤天神秘地要我留在寢室,我感到很奇怪,窗外的廣播正播着張學友的《祝福》。

“噓,噓。你們聽,開始了。快仔細聽廣播!”孫敘然用食指壓着嘴脣。

“你聽。”鄭澤天拍着我肩膀說。

“這首張學友的《祝福》是餘溯然鄭澤天林釋三位同學送給剛轉進法學院的崔寧同學。他們想對你說,‘以後的路還很長,但只要找到路,就不怕路遠,忠心祝願不安於現狀的你在法學院有更大的成就。朋友,我們永遠祝福你,一路走好。’”

廣播裡仍在播着《祝福》,“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若有緣,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

“我好感動啊。”我激動地一一和他們擁抱,感到有一股熱血涌上心頭。

“這是應該的,你成功了,我們也高興啊,這是我們一起策劃點的歌。”

“祝福話語還是我一手策劃寫的。”鄭澤天自豪地說。

“非常感謝你。”我握住了鄭澤天的手。

林釋勉強地笑着,我知道他是真心祝願我的,林釋轉不出去,我的內心也很難受。

“今天晚上的點歌,女生不是都聽到了嗎?”

“是啊,除了在圖書館都聽得到,因爲廣播是全校的嘛。”

“那我新的班不是也都知道有崔寧這麼一個人?”

“這有什麼的,我看你今天是太興奮了。”

“我有點自戀啊。”話剛說出口,大家都笑了,那麼燦爛。

我看了看林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對我點點頭。

當天晚上,我給家裡寫了一封長長的家書,裡面訴說了我對人生的打算,對未來的想法,並在信中敘述了我轉系的艱辛與成功後的喜悅,藉此能給在讀高中的妹妹以信心。父母已年過半百,由於父親的身體不好,一直賦閒在家,家中的生活,由大學剛畢業在深圳工作的姐姐一人承擔。我深深地明白,自己是他們最大的希望所在,我不應該辜負他們的期望。

一個多星期後,收到他們的回信,我看着歪歪斜斜的字體,就知道是父親寫的。他沒有叫妹妹代筆,可能是怕影響到她的學習吧,妹妹今年高二了,明年將要備戰高考,和曾經的我們一樣。

讀完了父母的回信,感到眼睛澀澀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我平靜地把信箋夾在日記本里。忽然,白蘇的信箋從日記本里掉落在地上,我撿起來,看到娟秀的字如同看到白蘇清秀的臉龐。

我默默地念着:

想想自己的夢想是什麼?

最在意的是什麼?

不要到了四十年後纔來追悔。

想一想希望將來的自己和現在有什麼不同

就去做吧!

把握現在,

記住,今天就是禮物。

模模糊糊中,我似乎看到悄無聲息的白髮漸漸爬滿父母的雙鬢,他們正在老去,而我們正在成長。我們的每一天,都是父母的希望所在的一天。

3月20日,是我法學生涯的開始……

這個夢比其他法學學子來得晚,而且晚了足足有半年。但這個夢,終究是來了。

轉系是成功了,學校沒有要求調換寢室,這正中我意,和他們住了一年,想要搬走還真捨不得他們,他們得知我不會被調走也很高興,畢竟突然來了一個新室友,能不能和睦相處還是個問題。

3月20日晚,在有“小上海”之稱的小觀園酒樓,觥籌交錯的場面至今難忘。爲了慶祝轉系成功,我邀請了白蘇、林釋、餘溯然、鄭澤天、喬小默以及一些要好的朋友,當然我不會漏掉曾送我“厚德重法”字帖的肖恆。這是我第一次請客,也是大學生活中我第一次發出邀請的聚會。

這天晚上,白蘇和喬小默特意化了淡妝,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他女生也穿得花紅柳綠。喬小默還穿了裙子,要不是包間裡有暖氣,我估計她回去得在牀上躺幾天。我們環圈而坐,白蘇坐在我身旁,林釋則坐在喬小默身旁。

席間,林釋一反往常的靦腆,和喬小默有說有笑,又是給喬小默敬酒,又是爲她夾菜,弄得不知情的人以爲他倆是情侶。

其實我心裡也清楚,這次轉系的事對林釋的打擊很大,只是他懂得如何承受自己的隱衷,決意不讓它表露。他的處境和精神的壓力所淤積起來的痛苦,漸漸以另一種方式釋放出來,所以他在同學面前不但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反而樹立起無堅不摧的形象。

但他終究是一個和我們一樣需要關懷需要理解需要傾訴的人,所以他的隱忍,終於在一個漆黑的夜晚發泄出來了。那是在聚會結束後,林釋看到喬小默紅撲撲的臉蛋,決意要送她回去,席間林釋喝了好幾瓶酒,當時他自己已有幾分醉意。爲了安全起見,我們也只好跟着他們,一路上,我和白蘇並肩走着,林釋和小默走在我們的前面,餘溯然和鄭澤天走在後面。

送她們回臨湖公寓後,回來剛好順路經過曉南湖,林釋提議到湖畔坐坐,冬天的湖畔是極其清冷的,但看到他醉醺醺的樣子,我們不忍心拒絕,就和他一起並肩靠着坐在柳樹陰翳的湖畔。

這麼冷的天竟然還有人在湖對岸吹笛子,真是見鬼!餘溯然說可能是笛子協會的人。黯淡的夜色籠罩整個校園,一切均是陰森森的漆黑,看不到湖對岸的面孔,只聽到傳來陣陣悲悽的笛聲。

這時節,聽到這種悠長悽切的笛聲,總讓人情不自禁想起不快的事來。林釋醉意乜斜地看了看對岸的幢幢人影,開始說着我們都聽不懂的鳥話,後來我注意到他的語氣似乎帶着哭腔,仔細一聽,原來他嚷着喜歡喬小默喜歡喬小默!

我看了看他的醉態,立即笑了。這時似乎看到林釋要站起來,我拉住他的臂膀,對他說,“你要做什麼?”

他用力掙脫我的手,模模糊糊說了一通,但我只聽到他說要去找喬小默。

“你醉了,坐下來休息一下。”我把他按下去。

“我……沒……醉,我沒醉……得很。”他又要掙脫開。

“別這樣,別這樣。”我耐心地勸說,看了看他紅通通的臉,方知他喝醉了,在說醉話呢!

“別管我,走開!……我喜歡她……喜歡……喜歡那個……喬小默。”餘溯然和鄭澤天顯然不知怎麼回事,他們躺在草坪上呵呵地樂着。

“喬小默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去找別人好吧。”我耐心的哄哄他試圖使他安靜下來。

“不,不,她……沒有,沒有男朋友,她說的,跟我說沒有的。”

“有的,你靜一靜好吧。”

“你走開,你不是我們班的。”

聽到這,我的心猛地一震,原來這小子還有幾分清醒嘛!我耐着性子繼續說,“林釋,你別這樣,我們去找更漂亮的。”

“我……不要,你走。”

“喬小默不漂亮的,我們不要。”

“我要,我就要,我要去找她。”

說着他站起來,我抓住他的胳膊,卻被他甩開,我開始有點惱怒了。

他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回過頭對我笑了笑,還沒走多遠,只見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在枯萎的草叢上,吃了一嘴枯草。

他們看到情況不妙,連忙站起來和我走過去扶他,林釋依然用力掙扎,還甩手打我們!我們三人把他攙扶到原來的位置,按住他,不讓他走動。出乎我們意料的是,他雙手搗着面孔,好像小孩子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委屈地哭了起來。他斷斷續續地說,“你們不讓我讀我喜歡的書,現在又不讓我見喜歡的女生,你們要把我怎麼樣,你們到底要把我們怎麼樣!”且說到傷心處,不禁悲咽起來。

我們一一地勸他,我用手摸他的額頭,發現很燙!我們三人小心翼翼地攙扶他回去,回到寢室,在明亮的燈光下,才清楚地看到他滿臉通紅,嘴裡不停地說着讖語,眼角還殘留着淚痕。

我倒了熱水,用布幫他擦臉,餘溯然爲他脫鞋,大家瞎忙乎了好一陣,才把他安頓在牀上。

不一會兒,就傳來了他的呼嚕聲。

我們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相互對視了一會,不約而同地搖頭嘆息。看到林釋這樣,我們的心都很痛,我們知道,他所承受的精神壓力比我們大得多。在複試備考期間,他幾乎都是早晨五點鐘起來學習的,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林釋的數學怎麼才考了六十多分!而通過複試的人中九十分以上的就有好多。對於我們學生來說,有些事情是可以改變的,有些則無能爲力,而後者的成分似乎更大。

林釋曾對我說轉系考試是他的第二次高考,他的高考分數與投資學的錄取分數只相差一分,第一次高考失敗了,第二次高考再也不能失敗了。但結果,常常是出乎我們的意料,複試備考相互鼓勵相互扶持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它將漸漸淡出我們的視野,那個成就我的日子。

林釋打着斷斷續續的呼嚕聲,他似乎已經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希望今後的他,有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易筱和易璐沒能來參加我的聚會,不但因爲留宿比較麻煩,更重要的是易筱自己不願意,當我邀請她和我朋友一起聚會時,她卻說,你能轉進你喜歡的專業我也高興,很想和你慶祝,但想到和一羣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飯就感到彆扭,難道我們不能單獨慶祝嗎?既然她這樣說,我也就不勉強她了,週末的中午,在他們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酒樓,我邀請了易筱、易璐和易璐的死黨張遠航。四個人坐在裡面有說有笑,最高興的數要張遠航,可能他認爲和我們在一起,他和易璐也是情侶關係,所以他對我邀請他充滿感激之情,席間不停地向我敬酒。

張遠航是遼寧大連人,剛開始追求易璐的時候遭到拒絕,就請求做易璐的死黨,易璐才允許和他交往。雖然易璐已經有男朋友,他的男朋友在廣州讀書,他們之間相隔太遠。

易璐是個害怕孤獨的女孩。她曾對我說,她的寂寞來自於對外界的不安全感,所以她迫切需要人來照顧,來給她安全。

易璐似乎已經漸漸習慣,去商場買一件東西,都要死黨陪。在這方面,易筱的意見很大,經常向我埋怨,她不希望易璐和張遠航好上,因爲易筱和易璐的男朋友邵志清的關係很好。高考填報志願時,邵志清和易璐誰也不能爲誰負責,就各自填報了學校,雖然他還一直愛着她,但這種愛,是理性的。

正如她與張遠航的交往一樣,也是理性的。

只是這種理性,誰都不知道結果,或結果的結果。其實張遠航爲人還蠻和善的。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很平靜,正式進入法學院上的第一節課是刑法學,林釋似乎還沒走出轉系失敗的陰影,他每天都在自習室裡。這樣也好,我想,緊張的生活或許能沖淡一些想來令人不快的事情。

一天下午,我坐在桌前幫白蘇修理復讀機。對於這些小電器,我還是喜歡拆拆修修的,讀中學時家裡的好多部錄音機被我拆爛後,至今還放在書房的抽屜裡。一顆小螺絲掉在地上,我彎下身子,卻發現不見了,還好鄭澤天的眼睛比較好,小螺絲竟然滾到他的椅子下,他撿起來遞給我,這時,林釋推門進來了,手裡捧着飯缸。

“怎麼這麼早就吃飯。”我看了看錶,忍不住問道,時間剛好四點。

“是啊,還沒四點就吃飯了。”鄭澤天似乎也覺得驚奇。

“不是吧。”林釋從抽屜裡掏出表,他一向不習慣把手錶戴在手腕上。

“哦,”他搖搖頭說,“我看錯了,以爲是五點了,難怪剛纔到食堂打飯的時候,食堂只有我和女生,打飯的師傅笑着問我怎麼那麼早就吃飯。”

“你早上也是很早的,”鄭澤天放下他的毛筆說,他最近經常練毛筆字。

“哎,早上也是!起牀後看到你們都還在睡,洗漱完畢後到食堂去卻發現門還沒開,原來才五點多。”

“林釋,最近你還是要調節調節情緒。”

“我知道,但最近經常弄錯時間,也不知……。”

林釋沒有把話說下去,但我和鄭澤天的心裡都很清楚,還不是因爲轉系失敗造成的影響。想到這裡,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彼此沉默了。

我繼續擺弄着復讀機,不會修也要拿給別人修,修好了才能還給白蘇,總不能把復讀機拆開後還給她。這時想到和易筱剛認識時她叫我幫她修鬧鐘的事情來,我在她房間擺弄了好久,鬧鐘的指針就是不會轉動。那個鬧鐘是一隻很可愛的大熊,我拆開外殼看到線路又是好的。

最後可能出現在電源方面了,儘管易筱一再跟我強調電池是新換上去的。我打開電池蓋,簡直是哭笑不得,原來是易筱把電池的正負極裝反了,難怪鬧鐘的指針不會轉!

我頓時望着她笑,看到這,她拿起雞毛撣拍打我,嘴裡說着,你再敢笑,你再給我笑。

幾天後的入黨積極分子競選,由於鄭澤天平時在班上不大活躍,也不積極參加各種活動,因此在競選時就落下了,儘管他是學習委員,由於我剛轉進新的班級裡,他們還對我不甚瞭解,也不可能投我票。

鄭澤天回到寢室時很氣憤,我們通常對結果感到氣憤,但話說回來,我們除了對不利於自身的結果感到氣憤外,還能做什麼?結果是無法改變的,發泄只是爲了緩和心裡的不平衡感,但發泄之後,我們還得繼續我們的生活。接受目前我們所不能改變的,或許不失爲一大良策。

吳芃被選上預備黨員,確實出乎我們的意料,鄭澤天更是怒不可遏,他用力捶着桌子說:

“怎麼說我對班上的一些事情總有貢獻的吧,吳芃這樣的人被選上預備黨員,簡直是可笑!”

看到他情緒很激動,我一時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他,就說:“吳芃怎麼被選上黨員了?”

“老師說他踢球厲害,對班級有很大的貢獻!只是我覺得奇怪,踢球和入黨有什麼關係,中共又不是挑選運動員。媽的,算了算了,我不和他們同流合污。”

“反正老師說有一技之長的都可以入選爲預備黨員。”林釋淡淡地說,他和我一樣,爲了轉專業,對班上的事情不大關心,自然也沒選上,但似乎他對當不當選不大看重。

“更可笑的是周覓才毛概都掛了,還是入黨積極分子!”

“毛概老師經常講他家裡的事情,他能不掛嗎!”林釋說到時便笑了。

鄭澤天的悶氣顯然還沒消下來,毛概是指毛澤東思想概論,連毛概都掛,能入選預備黨員確實說不過去,似乎鄭澤天說得對,現在的入黨都異化了。如果踢球和入黨都掛上了鉤,那麼入黨還需要什麼標準?這讓我想起了高中時入黨的事情來,一般在班上多做事的班幹部都能入選黨員,我覺得這樣也是合理的,付出總應該有收穫的,思想道德是不能作爲衡量標準的,因爲思想是會變的。高中入選黨員的名額極有限,那麼選拔黨員就需要技巧了:一般最有機會的是校長主任的孩子,再下來就是班幹部,再下來才輪得上普通的同學。

這樣一層層下來,一個普通同學即使做了多少好事,思想境界有多麼高,對黨是如何的忠誠,一般都是很難入選的,因爲現在選的黨員似乎把思想品質放在最末尾,對於這種情況,發牢騷也沒用,政策本身是好的,但執行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有人說,高中是黨員的,不是很有能力,就是很有手腕。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攙和的。我拿起筆,記起了前幾天易筱叫我幫她寫的大學生涯設計,她下星期要交。

從開學到現在,我幫易筱寫過文論類的文章已經超過四篇了。想到小事都要我做時,感到心裡不是滋味,其實並不是我不想幫她,而是我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鍛鍊的機會,以後找工作面試時我還能幫她嗎,但她就是聽不進這些道理,硬使着小性子。

前個學期,我和易筱基本上是兩個星期出去一次,自從轉進法學院,已經有三個星期沒帶她出去玩了。雖然更多的我們是呆在學校裡,不是她來我的學校,就是我就去她的學校。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她似乎很不願意我去她的學校,她說她的學校小,沒什麼好玩的,這固然有道理,但我還相信她是害怕被同學看到!

“那裡有人”是她的口頭禪。我反覆跟她強調中國有十多億人口,但她還是喜歡說我們去沒人的地方。學校有幾萬學生,不可能沒人的,即使偶爾在沒人的地方坐着抱她給她講故事的時候,她也總會說遠遠的地方有人,且用手指指向遠處,證明自己的話是真的。有時我被惹惱了,就說去沒人的地方幹嘛,你想幹什麼,然後就在一邊呵呵地笑。

到這時,她知道我在笑她,自然是不會放過我的,挨一頓揍,就在所難免了。

三月末,正是櫻花掛花的時節,中南大道兩旁的櫻花如火如荼競相開放,總有好事的女生站在櫻花樹下好奇地搖動櫻花樹的枝條,只見櫻花雨簌簌而落,處處是粉紅色的花瓣。

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張開粉紅的花瓣,黃色的花蕊招引紛至沓來的蝴蝶蜜蜂,甚至連不知名的有翅昆蟲也翻飛其間。

偶爾有風吹過,粉紅的櫻花紛紛飄落,總不時引來女生的尖叫聲,看到這種情形,又聽到女生嬌氣的聲音,男生自然是笑在心裡的。

有許多漂亮的或不那麼漂亮的女生在櫻花樹下合影,望着她們頭頂上簌簌而落的花瓣,這一刻,也是她們最幸福的、笑得最燦爛的時刻。

她們站在時光的邊緣,如此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笑容。

文波、文瀾旁邊的櫻花樹雖不成規模,也頗得幾分情趣。總有女生穿着潔白的裙子在紛繁的花瓣間穿梭,抓到同伴,就抓她的癢癢,抓與被抓的,自然都發出快樂的笑聲。這時候,還沒找到女朋友或已有女朋友但女朋友不在身邊的男生,自然會看着她們站着發呆一陣子,待到女生髮覺時,便默默走開了。

櫻花掛花的時節,恰巧是柳樹揚花的季節,曉南湖畔的垂柳紛紛揚花,輕飄飄的花絮在空中毫無方向的飄着,就像空中飄着輕蕩蕩的雪花,這種情景總讓人舒心。

偶爾徜徉於曉南湖畔的鵝卵石小徑,頭髮便會落滿白白的花絮。湖畔的白鵝和讒嘴鴨子可就樂壞了,來湖畔遊玩的學生多了,特別是女生,總會捎帶一些零食,餅乾、糖果之類的東西,它們都吃。待學生在吃零食時,它們就站在旁邊,伸着長長的脖子,等你扔東西犒賞它們。

女生吃零食時往往擔心體重的增加,但拖着肥碩身軀的白鵝,怎麼也不會對自己的體重產生憂慮,它們始終以“鵝以食爲天”作爲自己生活的樂趣。

吃上了纔是正道,特別對讒嘴鴨子來說,嫩紅的扁嘴總時不時地唼喋出陣陣歡快的聲音。

它們似乎對飄在空中的潔白花絮不感興趣,或許是已經習慣了的緣故。

柳樹揚花,飄在空中的花絮自然好看,但花絮也會飛進文波、文瀾的教室裡。有時,如果忘了把飲水瓶的蓋子蓋上,那漂浮在水瓶上白白的東西便是花絮了,這樣的水,你還有勇氣喝下去嗎?

四月初也是各協會活動最多的時候,每週五晚上在憲政廣場上舉行的舞會是一大慣例,還有女生們的“彩妝大賽”,“歌者有其樂”唱歌選拔賽,各學院的專業知識競賽等等,學校的建設也不緊不慢地進行着。

看到這種情形,白蘇說學校最近真是有“大興土木,歌舞昇平”的氣勢。

校園櫻花燦爛的時候,易筱就吵着要來學校玩。剛開始,對易筱的到來倒覺得很新鮮,久而久之,就沒什麼激動了,但這不代表我不期望易筱的到來,只是沒有上學期那樣日思夜想地等待,再加上想到送她回校時來回顛簸近三個小時的車程,我就害怕,因爲我一向不喜歡悶在車裡,那種窒息的難受是無法說出來的。

但坐車這種苦頭是不能向易筱訴說的,否則她又要責怪我不像以前那樣愛她了,甚至是一個分手的信號!

週六時易筱終究是來了,看到中南大道兩旁的櫻花,她一臉樂壞的樣子,硬是要我把車騎到靠近櫻花樹的地方,這樣她才能伸手接住從樹枝上掉落下來的櫻花。

接到櫻花了,就把花瓣撕開,然後放在我的頭髮上做樂,我自然不去理會她這種幼稚的行爲的。

每次相聚在一塊,易筱總免不了說最近身邊的女生配戴什麼牌子的手鍊,穿上了什麼新衣服,又有什麼好吃的,最後總要強調一句:都是她男朋友送她的!我只能聽着笑着,然後說以後有錢的話就給你買,有我這句話她也就足夠了,她要的也是我這句安慰的話。倘若這時說她虛榮,每天只想着這些沒用的東西時,皮肉之苦的感覺是不好受的。

“崔寧啊,你說一對情侶都在一個學校好不好?”她頭靠在我的後背,手中的花瓣還是一點點的放在我的頭髮上。

“怎麼會不好?”

“在同一個學校的情侶就是好,我的室友晚上還有消夜吃。”

我笑了,她說我的室友時,我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我的室友也有消夜吃,不過是自己買的。”我轉過頭對她嘿嘿的笑。

“我也要。”她的手指在我的後背划着,感覺癢癢的。

“坐好,不要摔下來了。”

“我們班的一個男生人好好,昨天幫我曬被單,曬完後還折得整整齊齊的送到女生宿舍樓下,我太感動了。”

“你要我寫的大學生涯設計寫好了。”我不大願意易筱一直嘮叨下去,還沒結婚就這樣,結婚了不比我媽還強!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的。”她生氣地把手中的花瓣扔到地上。

“有,我正聽着。”

“聽着爲什麼要插開話題。”

“我……”

“你說那個男生是不是對我……”

“好了,你呀,整天的頭腦在想什麼!”

轉過中南大道,我們來到學工部旁的松竹林,我把車子停下來。

“要去哪裡?”

我把車上了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顧拉着她的手走進竹林裡。

“崔寧,我覺得他對我有意思。”她突然雙手拉着我的手站定不走了。

“好了你,每次聽你講這個,”我拉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走,“都聽煩了,對你有意思又怎樣?”

她不高興地站着,不肯再往前走了。

“你就會說對我有意思會怎樣。”她似乎更不悅了。

“那我……”我不再說下去,就從車籃的書包裡拿出一包薯片,遞到她面前:

“給,昨天特意去超市買給你的。”

她看了看我手裡的薯片,且想到自己方纔的事,就低下頭悄悄笑了,但眼神還是沒有離開薯片。

“我們去那邊的凳子坐坐。”我伸過手去攬她的腰。

看到易筱吃薯片時笑眯眯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發笑。薯片是她最喜歡吃的零食,對這種垃圾食品,我是絲毫沒有興趣的,不但價格不菲,營養價值又低。

她把薯片塞進我的嘴裡,說“昨天我老公她們說要看看你,可是我沒有你的照片,你去照一張,照好看點,行嗎?

我看着她不做聲,心想就你們女生多事!

“要照帥點的。”

“嗯,如果有可能的話,會盡量照帥的。”我覺得她說的話等於沒說,她應該知道我不會爲了幾個小女生就去照相的。

“易璐最近變了,”她裝作很神秘地說,“最近她老是提着大包小包回來,她怎麼那麼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呀,死黨也有距離的吧。”

“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她曾經跟我說過,她和邵志清離那麼遠本身就是問題。”

“那也不能拿別人的東西啊。”

“他喜歡買給她有什麼辦法,如果你看不慣,你可以跟她說的。”

“纔不呢,跟她說!弄不好會跟她吵起來,她不喜歡我說她的。”

“那你跟我說也沒用啊。”

“我就是要跟你說你怎麼樣。”她無理由的用手捏我。

我把她從石椅上抱起來放在大腿上,她的雙腳在空中亂蹬,我用力攬住她的腰,她纔不動。

“前天被隔壁寢室的人吻了一下,挺不好意思的。”她的薯片吃完了,話也自然多了一些。

“隔壁寢室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說呢?”

我還是看着她,發現她的臉上長出兩三個痘痘,就湊近她的臉,用手輕輕地碰了碰。

“別碰它,會痛的。”

“我送你買的那瓶蘆薈效果很好,塗抹幾次就不會了。”

“嗯,最近可能快來那個了,不然不會冒出這幾個的,挺煩的。”

“不管怎樣心情保持平靜最重要。”我拍拍她的臉頰說。

“我幫你寫的大學生涯設計已經完成了。”

“有沒帶來。”她很高興的樣子。

“放在書包裡,呆會吃飯的時候再拿給你看。還有,以後要寫什麼調查、設計之類的文論文章,你自己嘗試寫寫,實在不會我再教你。”

“不,我寫的話要花好長時間,誰叫你是我的男朋友。”

“你……”

“前次我哭了,我不想離開你的,從車窗看到你一個人在走,我的心好酸好酸。有時我好可憐,寢室的人都出去玩了,易璐又經常和那條男的出去,我一個人呆在寢室很孤獨。易璐以前都是和我去吃飯打水的,但現在她不和我一起去了,她老是和死黨在一起,我恨死他,老是纏着我姐。很多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在寢室,特別是前幾天,我一個人坐在牀邊吃餅乾,有一隻老鼠從我們寢室跑出去,嚇死人了!我嚇得跑到我老公的寢室裡去,她拿着掃帚說要打死它,但它早就跑掉了。”

“跑到哪去?”

“跑到對面,不知是哪一間寢室,當時我看不大清楚。”

“怎麼有老鼠啊。”

“我們那棟是老樓!後來我不敢回去,就和我老公過二人世界,等到舍友回來我纔回去,我老公還問我說你男朋友有沒有牽你的小爪爪。”

“那你說有沒有。”

“我沒說,”她拉住我的手說,“昨天晚上我舍友買回一瓶空氣清新劑,她買回來後跟我們說,但是沒人理她,後來她索性把清新劑鎖進衣櫃裡,你說好不好笑。其實並不是我們不理她,而是因爲大家都太忙了,放不下手中的活。”

“那你在忙什麼?”

“我準備第二天來見你時穿的衣服鞋子之類的,難道我能隨便穿啊,後來她放進衣櫃裡,我們又不好意思叫她拿出來。”

“我發覺你們女生多多少少都有點小心眼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如果是我買回去,大家先用着也行,到時候再算清嘛。”

“我也覺得好笑。嗯,對了,前個星期我們幾個女生去兼職發傳單,不過太少了,我們做了一天才十二塊,我再也不幹了!後來我們去居民小區裡發,那裡有個老奶奶人好好,她幫我們做假,不然五百張四人怎麼發得完。”

我輕輕地撫摩她的頭髮,把她緊緊摟進懷裡,她眯着眼睛,左手不自覺地在我的後背上下划動,我感到一陣陣舒心的愉悅,就抓住她的手,掰着她的手指給她講故事,易筱喜歡聽故事,且遇到我講的故事不大符合現實時,她總要撇着嘴說,你騙人!這時我就會樂呵呵地指着她的鼻尖說,故事無所謂真實不真實,只要感情是真實的,我們又何必在乎故事本身的真假?狐假虎威、坐井觀天等寓言故事固然是假的,但能給人某些有意義的啓示,這種啓示不就是真實的嗎?聽到這,她也不再一味辨別真假,就靠在我的肩上靜靜地聽,且不忘把手伸到我的掌心,任我摩挲。

講到動情處,我總會把嘴脣湊到她的臉頰連同她那美麗的嘴脣,有時兩人就模模糊糊摟着接起吻來。因爲我們的石椅旁邊是條林蔭小道,所以偶爾有人走過,經過的人多了,我們自然會離開這個地方,到別處人少的地方坐下來談心。

今天似乎沒人來,一切變得極其幽靜,只有唧唧喳喳的鳥叫聲,小麻雀跳上跳下,呼朋引伴,大自然的聲音把易筱的心弄得極其柔和。

我們偶爾表示親密時,這時易筱的眼睛總是睜了閉、閉了睜,恐被人看見的心態造就了她特有的敏感與謹慎。但這次是因爲太過沉浸於彼此分別已久相聚後喜悅的亢奮後還是因爲她覺得沒人會來打擾我們,她並沒有看到不遠處有一對攜手走來的情侶。我隱隱地看到他們向我們這條小道的方向走來,且可能是看到我們的親密,就笑着把眼光向着別處。他們來這裡幹什麼,我們的心裡都很清楚,情侶一般喜歡深幽偏僻的地方。

我們自然是放開了。待到那對情侶走過我們身邊的石椅時,我看到那個女生的面孔似曾相識,又一時記不起在哪裡見過,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把頭埋進易筱的胸前。

待他們走遠了,易筱生氣地把我的頭拽起來,說:“你幹嗎低下頭,是不是害怕,還是個男生。”

“我……”

“真沒用,沒有一點勇氣。”

說着假裝生氣的樣子舉起雙手欲打我巴掌,其實我並不是害怕他們,而是擔心被熟人看到,這種情形總是有些尷尬。如果運氣不佳,撞見的是長嘴女生,她總會在臨睡前和寢室的女生分享當天看到的情形,且自豪地說,某某某今天在哪哪和一女生做了什麼事,這話被很多女生知道了總會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儘管說者自己也是有男朋友的。

既然被看到,這地方是不宜久留的,於是我們走後不久,如果那對情侶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就會坐在我們先前的椅子,重複着我們有過的“故事”。

既走出松竹林,方纔的小事也沒掛在心上,彼此就都當作沒發生過一樣,有說有笑地到別處去了。

騎着車帶她到處亂逛,是易筱最喜歡的事,雖然對我來說是苦力活。有時在路上偶爾看到有女生騎車帶着男生的,我總不忘說你看人家女生多賢惠多懂得體貼人啊。這時的易筱也不甘示弱地說如果這男生不是生病而要她帶的話,這種男生始終是女生們口誅筆伐的對象,遲早遭女生唾棄的。有時車子在曉南湖畔停下時,她總不大願意,我不知是什麼原因,可能是害怕我們偶爾的親熱會被人看見吧。所以在她不願意去湖畔的情形下,她會吵着上廁所,有時被惹惱了,就會生氣嚷她,剛纔在文波你不說上廁所,一到湖邊你突然要上廁所,怎麼就這樣折磨人!聽到我吼她,她就會倔強得像牛一樣帶着哭腔說我不愛她了,連廁所都不讓她上。從廁所出來,就更不願意去湖畔了。

這次似乎是曉南湖畔的陣陣花香和飄在空中的朵朵潔白的花絮勾起了她的情懷,她不但沒有拒絕,而且一下車就歡呼着逗白鵝玩,想到剛來學校時易筱被白鵝驚嚇的情景,如今竟然敢主動去逗它們,我欣慰地笑了。

“崔寧,快過來看,有隻鴨子的嘴裡銜着一條魚。”她向我招招手,但我也總得把車鎖起來。看到易筱天真無邪的笑容,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攬她的腰,她卻向前跑開了。

有隻鴨子嘴裡確實銜着一條鮮血淋淋的魚,那條魚估計是剛從湖裡抓的,由於魚比它的嘴還要大得多,它只能放在草叢裡用嫩紅的扁嘴撕咬,但一放下去,其它的鴨子就上前將魚搶走了。

幾隻鴨子嘎嘎地叫着追逐那隻嘴裡銜着魚的,先前那隻抓到魚的鴨子見到自己的勞動果實被同伴搶走,變得極其惱怒,但又搶不回來,就追逐着它,且用扁嘴狠狠地啄它的脖頸。

可能是白鵝鴨子等排泄的糞便營養豐富的緣故,湖畔的花草樹木總是油油綠綠的,長勢相當好。狗尾草直起桔杆迎着習習的微風搖擺,銜着魚的鴨子可能被追急了,縱身跳進湖裡,其它幾隻鴨子也紛紛撲通撲通地跟着跳進去,看到這種情景,易筱笑得前俯後仰。

我們徜徉於曉南湖畔的鵝卵石小徑,很多學生坐在湖邊的石椅上看書。易筱手舞足蹈地走着跳着伸手抓飄在空中的花絮,像小孩一樣貪玩。當我們走到湖邊的一拐角處,從密密麻麻的垂柳枝條間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學生靦腆地坐在石椅的兩端,中間留着空位,她一臉燦爛的笑容,晃動着手臂小聲地說,“你看人家……。”

我知道易筱要說的意思,就按住她的手說,“他們剛剛開始,沒什麼好驚奇的,或者是同學。”

我們在不遠處的一張石椅坐下來,剛坐定,她就靠在我的肩上,我看了看她,嘴邊依然掛着微笑。

看到她還是那副傻笑的樣子,我也不再說什麼,但我心裡隱約知道,易筱還是比較懷念初戀時那份朦朧感覺的。對初戀的女孩而言,牽牽手都會感到好奇和激動。

我們的眼前是平靜的湖面,湖中間有幾簇供白鵝鴨子休憩生蛋的橢圓形平岸,平岸略高於水面,由於學生無法到達平岸,那裡長年生長着密密麻麻的野草,平岸的周圍並排着柳樹,平岸與湖面的接壤處長着大片大片的葦蕩。平岸也是各種水鳥休憩的地方,從文波的鐘樓俯瞰下來,可看到密密麻麻雜草叢生的平岸中間有幾間“小房子”,那是供它們繁衍的窩巢。既產下蛋,待到蛋有一定數量,特別是在春天,母鵝便會孵在上面孵出一隻只小鵝來,滿身絨毛的小鵝咻咻地叫着,可愛極了。剛出生的小鵝只呆在平岸上,母鵝還是不放心讓它們出來的,小鵝有時也好奇地伸着短短的脖子望着對岸的人們發呆,但還是不敢過來。

母鵝不讓小鵝到對岸來是有理由的,但不讓小鵝到水裡嬉戲就沒有理由了。所以母鵝通常會在傍晚時分帶着小鵝在湖面嬉戲遊蕩。每當人們看到湖面上的大白鵝身後跟着一羣羣小的鵝時,總會禁不住發出詫異的驚叫聲。

湖中間修建的幾簇平岸還是大有用處的,否則幼小的鵝、鴨、都不可能出現。開學不久,鄭澤天到湖邊找鴨蛋衝蛋花吃,最後還是空手而歸,肥鵝灰鴨纔不會傻到那地步,把自己的蛋隨意生在草叢上讓人撿!鄭澤天曾說要建做一個通往平岸的木筏,這樣就可以掏到蛋,到時候就不愁沒蛋吃了,他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實現。

想到這裡,我不覺笑了起來,卻看到易筱生氣地搖着我的手臂:

“你笑什麼?是不是在想你的舞伴?”

我回過神來,“哦,沒有,沒有。”

“你分明在笑嘛,很多次發現你心不在焉的樣子,你肯定在想你的舞伴!”

“我說沒有就沒有,你不要惹是生非。”

“我不相信!”她嘟着嘴說,“你給我講講關於你舞伴的事情。”

“沒什麼好講的,我很久沒去跳舞了。”

“不!”她拉着我的手硬是要我講,我拗不過她,就說:

“我對她也不是很瞭解,你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好。”

“她叫白蘇,眼睛有點大,膽子也有點大。”

“咦,白蘇是男生的名字,蘇東坡就是男的。”

“……”我看着她笑,不好說什麼。

“她原來是大眼睛的女生啊。”

“眼睛沒有那麼大,只是有點大。”

“她膽子很大嗎?”

“相對你來說,她看到蟲子是不怕的,而你會大聲尖叫。”聽到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是重慶人。”

“重慶都是山,有什麼好的。”

“重慶何止是山,還都是人呢!易筱,你不要小心眼嘛。”

“我哪有小心眼,你分明護着她。”她咬着嘴脣說。

“我沒護着她。”

“你有,你有,我不知道,你就是護着她。”

“你是不是喜歡她?”她見我不說話,就看着我問道。

“沒有,我們談點別的。”

“我不,你在逃避我。”

“反正我說沒有就沒有,你能不能靜一靜,我們前次談到易璐的事情來,現在繼續講……”

“我不講了,”她撇着嘴,把臉轉向一邊,“我就知道你喜歡她。”

我知道這時候跟她論理是沒用的,我緊緊抱住她,且把嘴脣貼到她的嘴脣上,她使力掙扎,鬆開時,她果然不再說話了,只是拉我的袖口擦嘴脣。

綠色長腿白色羽翼的水鳥在湖邊的草坪上謹慎地啄食,時不時擡起頭瞧看周圍,突然間,張開白色的羽翼,在湖面低低地飛了好一陣,一會兒就竄上了樹梢,不知名的鳥兒在垂柳的枝條間穿梭,站在枝頭上的鳥呱呱地叫着,寂寞極了。

易筱似乎倦極了,閉着眼睛靜默地躺在我的大腿上,望着她的臉龐,我漸漸爲她的稚氣擔憂起來,她甚至會對路邊打着“星期八火鍋城,想吃又吃不胖”的條幅而歡呼,我告訴她那是某學院拉贊助打出的廣告,忽悠人的,吃火鍋會不胖,除非火鍋的底料是沙子!

我望着平靜的湖面出了神,烏鴉站在枝頭上戛然長鳴,偶爾有幾隻小鳥也站在枝頭上焦急地呼喚着同伴,急促的叫聲總讓人覺得刺耳。

有一隻從平岸出來的白鵝鶂鶂地大聲叫着,好象在尋找同伴,生完蛋後發現同伴不知去哪了,白鵝一般都是成羣結隊,或許白鵝也不習慣孤寂的生活吧。

臨近正午,我欲把易筱搖醒,但看到她熟睡的樣子,不忍心打擾她,就讓她再睡一會。過了一些時候,易筱忽然全身一抖,雙手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嘴裡說着模糊的話語,我嚇了一跳,隨即叫着她的名字拍她的臉,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且看到還睡在我的大腿上,才意識到剛纔是在做夢!

“你怎麼啦?”看到她睡得滿臉通紅,我拍拍她的臉頰,關切地問。

“還在是吧。”她摸着我的手,望着我笑。

“什麼還在?”

“我又做夢了。”她的手捶着脖子,顯然是脖子酸了。

“什麼夢讓你睡得那麼沉?”說着我揉捏着她的脖子。

“我說什麼了?”

“聽不清楚。”

“我夢到好藍好藍的天空啊,我一個人坐在小小的飛機上。飛機只有我一個人,周圍都是茫茫的一片,我望下去,竟然是一望無際的海洋,海洋與天空混在一起,後來,一隻只小鳥銜着一包包薯片飛進機艙裡,我高興得不得了,後來薯片變得很重,我竟然一片也拿不起,機艙裡的薯片越來越多,飛機就飛不動了,從空中直接下降,我害怕墜落到大海里,雙手隨便亂抓,後來抓到一條繩子,就被嚇醒了,醒來時發現抓的是你的手!”,

她把我的手貼到臉上,我感到她的臉頰熱得發燙。

“怎麼做這種不吉利的夢!你看,臉睡得像蘋果一樣紅。”

她坐起來,接過我從包包裡拿出的鏡子,照了照,發現確實如我說的那樣,但一句話也不說,呆呆地坐着。過了許久,她纔開口說,“我媽媽曾說,做不好的夢是身體太虛弱的緣故。”

“我的臉色好蒼白啊。”她照着鏡子,一臉憂愁的樣子。

“我們吃飯去,我給你要多點魚肉,但最主要的還是你在學校要注意三餐搭配。”

她沒有說話,站起來時,踉蹌一下差點摔倒,我連忙攙扶着她,她笑了笑說大腿痠軟。

幾天後,學校的《共響》報發表了一篇題名爲《遊走在大學邊緣的“小香港”》的文章。由於白蘇是採寫的記者之一,這篇文章自然引起我的關注,西苑“小香港”管理混亂,有些同學曾在那裡被偷了錢包,人們對那些遊手好閒的賊深惡痛絕,新聞學院的記者通過採訪調查寫出這篇文章,對促進學校的監管,定有較大的影響力。

確實,五毒俱全的“小香港”獨立於學校的管理之外,因此西苑一直是學校管理的一大軟肋。從學校第一批學生入住環湖公寓到現在,西苑的面貌隨着學校的拓展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是有關道路、環境、安全的問題一直是學生們爭論最多的話題。隨着學校的教學、行政中心將要整體西移,當更多的老師和學生開始進出西苑時,這裡再度成爲全校關注的焦點。

其實,幾乎每所高校的周邊都會衍生出一系列的產業,消費決定生產,是經濟學的基本規律。西苑之所以被學生稱之爲“小香港”,正是因爲其繁華,書店、酒吧、髮廊、娛樂室、歌舞廳,私人旅館、情侶包間……應有盡有,形成學生所言的“墮落街”,這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學生的需要,但當這種需要的外延無限延伸時,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裡的燈紅酒綠與法學院的莊嚴肅穆遙遙相望,鮮明的反差讓人覺得是極大的諷刺。”有許多同學抱怨道。

西苑人流量大且成分複雜,加上不時的交通堵塞,給小偷提供了便利條件。調查顯示,發生在這裡的偷竊案件在校園治安案件中所佔的比例居高不下,去年環湖公寓的入室搶劫案也暴露了西苑的安全漏洞。雖然之後公安機關在一個月內迅速破案,有關部門在短時期內加強了治安巡邏和管理,但是這種重視和改進也隨着案件的漸漸平息而陷入懈怠。不時發生的外校學生打架鬥毆事件使進出西苑的同學不由得擔憂自己的人身安全。

去年年底,爲解決西苑問題某學院舉辦過一次簽名倡議活動,前期調查的照片、宣傳版和簽名橫幅擺在了行政樓前,一天之內就有上千人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的姓名。組織者原計劃將同學們的意願和相關事實反映到有關部門,但由於各種原因,計劃中途夭折。

以‘小香港’爲領頭羊的西苑的“繁華”在某種程度上方便了學生。但是,對於一所大學來說,周邊環境的好壞將直接影響到整體的氛圍,對於正在觸摸社會的大學生,這無形中產生了一定的導向作用。

文章在論述五毒俱全的“小香港”弊端的同時,也採訪了學校的有關部門,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一些建設性的建議。最後,文章的結尾更深入人心:

西苑的問題不是一兩天形成的,它的解決也決非短期之功。作爲學生,無動於衷或消極抗議都無濟於事。學校的解說給了我們希望,讓我們有理由相信,西苑的狀況只是發展過程中的“路障”,隨着條件的成熟,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但這些承諾到底什麼時候能夠真正兌現?是花開花落,一載又一載?還是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發展是一個過程,但這樣的“頑疾”要根治需要時間,這些我們都理解。然而“歲月不等人”,也許短短的四年在學校的發展歷程中只不過是一個逗點,但它卻是每一個學生生命中最重要的時間。我們見證學校的變化,更樂見學校的發展,但同樣需要學校切切實實地爲我們排憂解難。第一批入住環湖公寓的學子已經離開,然而只要問題依然存在,我們就無法迴避那些關注的目光。

我們殷殷期望着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篇文章被我收藏在文件夾裡,我對學校新聞學院的學生能有如此的文才感到由衷的欽佩。當然,《共響》作爲新聞學院學生實習鍛鍊的平臺,她的聲音就是學生的共同心聲。

進入新的班級,一切都是嶄新的,每天捧着一本本厚厚的法律書不僅不感到枯燥,反倒覺得意興索然,班上的同學笑我說我這樣子很像他們前個學期剛上《法理學》一樣富有激情,但不出三個月我就會厭倦,我只是在一旁傻笑不答。

由於我在請客上花去不少錢,每月固定的生活費被嚴重透支,易筱知道後拿了一百給我,但還是不夠,想到姐姐工作那麼辛苦,我不敢向她開口要錢。不得以,我只好求助於讀高二的妹妹,並強調不要讓爸媽知道。她很快給我回信了,信中說:“我瞭解你現在的處境,所以我從私房錢裡拿出四百寄給你。前次你給家裡寫信,收到信後媽媽可高興啦,整天沒事的時候就捧着你的信,有時還叫我讀給她聽!她小的時候只上了一年的夜校,只能認得一點字,不過我看她最近在學經文,遇到不懂的字經常問我們,有時還到隔壁鄰居家問她的朋友,她的朋友也在學經文!我認爲她學經文認字,有一部分是因爲你,她希望以後能看懂你的信,所以以後寫信回來字就寫端正一些,儘量寫得像小學生的字就可以了,這樣她就不用跟我說你的字寫得歪歪斜斜的,讓她看不懂。還有,我爲你轉進法學院而高興,你要努力學法律,以後當一名優秀的律師!錢是給你的,不用還了。收到這封信時,錢應該也收到了,我過幾天再給你寄。”

我把妹妹的信存封起來,我想,今後一定要好好報答她!翌日,果然收到了四百元,我把它存放在抽屜的最底層,妹妹的信則壓在上面。

五一節快到了,學校將要放假一個星期。

我給姐姐打電話,沒想到她匆匆說一句話就掛掉了,“我今晚加班加到一點多,你明天晚上再打過來,賺錢不容易啊。”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一陣心酸的感覺涌上心頭。

姐姐真不容易啊,剛畢業就要獨自承擔家庭的重任!想爲她分擔,但又不知從何做起。我憂心忡忡地遙望着遙遠的未來,感到自己彷彿是一隻被關在的籠子裡享受着主人供應的食物想出去卻找不到出口的小鳥。

好不容易盼到第二天,將近十二點纔打通她的電話。她懶懶地說:“我今晚加班加到十一點,工作辛苦,明天五一要放假了。你自己也不要想太多,想得太遠會看不到希望,忘記腳下正在走的路,好好讀書,爭取拿獎學金,這樣你用錢也會寬鬆些。我最後悔的是大學沒有完全投入,現在在外面工作了才感覺到以前學的東西太少了。”

我幾乎都沒有回答,在電話那頭靜靜地聽。聽姐姐說話的語氣,應該很累。其實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最近的生活狀況,很多時候姐姐跟我談話中無意間說起生活的艱辛,這在無形中給我很大的壓力,使得自己對生活和學業絲毫不敢放鬆。我自己也想了很多,目前最要緊的是在讀好書的前提下爲自己尋找一條突破的路,減輕姐姐的負擔,況且妹妹明年就要高考,很快要上大學了,這又是一筆巨大的費用。

或許姐姐說得對,想得太遠了會看不到希望的。記得曾看過這樣一句話:只有向後看才能理解生活,但在生活中你必須向前看。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它摧毀了我們的夢想,它殘破了我們的流年。姐姐說她大學時的夢想到現在還沒實現,以後也很難實現了,踏進社會後,才發現很多夢幻般的理想只在童話裡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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