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趙及弟昏睡了整整兩日,整個人似乎失去了意識,醒來後才發現自己躺在石板上。睜開第一眼,就發現身處一個溶洞,洞中陰暗潮溼,生着一堆火,前面坐着一人,背對着自己,背影有幾分熟悉。趙及第乾咳了幾聲,那人轉身道:“你終於醒了!”
趙及第揉揉眼睛,視野變得漸漸清晰,發現那人正是船老大老焦。“老焦,怎麼是你?”
老焦神秘笑道:“趙少俠,你說這話倒也見外,我是受了林員外的囑託,自然要保你們周全。”
趙及第揉揉脖頸道:“我這是在哪兒?”
老焦笑道:“當然是南海巫島。”
趙及第驚道:“巫島?莫非就是南海神女門所在的島嶼?”
老焦道:“正是。”
趙及第突然道:“遭了,怎麼只有我一人,莫非其他人都被淹死了?”
老焦搖頭道:“別擔心,他們可能被海水衝到了別處。”
趙及第狐疑道:“你怎會知道這是巫島?”
老焦道:“這,當然是老夫猜測的。”
趙及第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堅定道:“不不不,你不是老焦!”
老焦臉色驟變道:“趙少俠真會開玩笑,我怎麼就不是老焦了?”
趙及第似乎想起了什麼。“因爲從一上船我便開始懷疑起你的真實身份。”
老焦皺眉道:“哦,懷疑我什麼?”
趙及第緩緩道:“我在林家聽聞老焦是信陽人,據我所知,信陽人說話口音極重,而你說話卻絲毫沒有信陽口音,這是其一;在航行之中,竟然會有一條蛟龍騰出海面,水手們都說這是他們出海數十年所未曾遇到的怪事,皆嚇得丟魂失魄,唯獨你十分鎮靜,可見閣下絕非凡夫俗子,這是其二;船體受到暴風雨襲擊後,衆人都被大浪湮沒,若是全無一點修行,體內不存一絲宗氣,是無法逃脫這場災難,而你卻全然無恙,說明你的修爲要比我強得多,這是其三;江湖皆傳聞南海巫島神女峰極爲難覓,因此很少有人知道這島內的情況,而你卻如此肯定這就是巫島,這足以說明你早有準備,對這裡的情況早已摸熟,這是其四!”
老焦鼓掌道:“好一個思維敏捷的趙及第,果真厲害!”與此同時慢慢揭下貼在臉上的麪皮,露出一張陌生的臉。但見這人鐵面冷目,額頭上有一道斜長的疤痕,表情極爲嚴肅,眼神極爲冷酷。
趙及第道:“快說吧,你究竟是何人?”
老焦道:“不瞞趙少俠,老夫正是司馬南!”
趙及第被這名字嚇得退了幾步,身體不停顫慄:“你當真是當朝丞相司馬南?”要知道,永嘉之亂後,中州紛亂,諸侯割據,朝廷已經名存實亡,而正是司馬南的苦心經營,這纔在近十年內緩解了各地爲政的局勢,至少讓四方諸侯在表面上仍服從朝廷安排,司馬南的個人威信也因此變得越來越大,成爲足以與五聖、四侯並列的厲害角色。如此位高權重之人,竟然出現在趙及第面前,這確實令他有些難以相信。
司馬南道:“怎麼,你既然懷疑老夫,如今告訴你真相,卻又不肯相信?”
趙及第道:“你一直跟蹤我們,卻不對我們動手,這是爲何?”
司馬南背手嘆道:“因爲老夫正在搜尋天刑的下落!”
趙及第瞪大雙眼,驚道:“什麼?你也在搜尋天刑?”
司馬南道:“這天刑裡雖只有十人,但實力之強、勢力之大已讓當今聖上寢食難安,所以命老夫搜尋關於天刑的消息,這三年來,老夫一邊理政,一邊四處奔走,目的就是爲了將其一網打盡。”
趙及第聽了這話,急切道:“司馬大人,在下與天刑有血海深仇,想必你也知道十年前的趙家滅門慘案,所以還勞請司馬大人將天刑的線索告之在下!”
司馬南道:“你確認你的仇人只有天刑?”
趙及弟道:“當然!滅門之仇、不共戴天!”
司馬南似乎對此早就知曉,冷笑道:“這一切都是你師父雲中子告訴你的吧!”
趙及第頗爲驚訝道:“你怎地知道?”
司馬南得意道:“哼,這點事情這於老夫而言,又有何難!”
趙及第道:“能否將事情原委告之在下?”
司馬南道:“趙少俠,你的仇人是天刑不假,但禍害你爹孃性命的仇人並非只有他們!”
趙及第驚得臉色驟變。“你說什麼?當真有此事?那人是誰?”
司馬南道:“正是你的授業恩師,雲中子!”
趙及第頓時臉色變得煞白,因爲在內心深處,他深信雲中子一直都是一位仁慈和藹的謙謙君子,又怎麼可能是殺害自己爹孃的大惡人呢?
“你休要在此挑撥離間,我師父號稱‘道中君子’,慈祥仁愛,怎麼可能是殺害我爹孃的兇手,你故意這樣說,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司馬南一臉嚴肅:“老夫乃堂堂一國丞相,何必要欺騙你這樣的無名後輩,再說,你也可日後慢慢調查,老夫只想告訴你事情的真相而已,信不信由你!”
趙及第一直對於自己的血海深仇耿耿於懷,他從來就不肯放過任何一絲與此相關的信息,哪怕只是空穴來風,都會異常“敏感”。此時雖然受到不小的震驚,但理性的判斷心中總歸還有,對於眼前這個自稱是“司馬南”的人說出的話仍抱有着極大的懷疑。
“哼,好毒的計,剛纔話只不過是你施出的反間計而已,若你是司馬南,也只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想讓蜀山內訌,以此削弱蜀山派的實力;若你不是司馬南,那必定是天刑的爪牙,那麼說出這番話的目的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司馬南道:“哼,但事實勝於雄辯,若問原因,老夫可以明確告訴你,因爲十年前老夫也參與了那場血案!”
趙及第咬牙切齒道:“什麼?你也參與了趙家血案?”
司馬南道:“當年,老夫奉聖命去趙家莊取‘黑珍珠’,不巧的是,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趙仕元早已派人請了蜀山七子下山助陣,老夫身負皇命,不得已只得強行奪寶,不料那蜀山七子極爲棘手,我與他們大戰了一天一夜,雖互有損傷,但卻未分出輸贏。等到了晚上,不知怎地,‘天刑’的人卻意外出現,並派出‘天刑令’,讓趙仕元在天亮前交出‘黑珍珠’,你爹爲了保全‘黑珍珠’,當晚穿着夜行衣外逃,卻被雲中子當作天刑之人誤殺,而此時又正好被元華子撞見,他素愛名聲,自詡‘道中君子’,怕事情敗露,恐爲天下人所詬病,於是偷施毒手,暗算自己的大師兄元華子,最終將一切罪名又推至天刑。嘿嘿,那雲中子自以爲聰明,但這一切又被我看得真真切切。至於你娘和你家裡其他眷屬,確也是被天刑端慕陽所殺。”
“這怎麼可能?不…這絕不可能!”趙及第全身顫抖,就如同做了一個噩夢一般。
司馬南扯開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傷疤道:“這道疤痕就是拜天刑首領端慕陽所賜,老夫這一輩子也忘不了!”
趙及第滿眼佈滿血絲,聲音嘶啞道:“既然你見過天刑的人,那你告訴我,端慕陽究竟是什麼來歷,現在在何處,這件事我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他就是李少白的生父,前朝的懷帝!”
趙及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趙及第仍不敢相信如此殘酷事實。“李少白的爹不是早死了麼?怎麼會,怎麼會是天刑的首領?”
司馬南道:“當年懷帝貪戀女色,愛美人不愛江山,久不理政事,弄得民怨沸騰。楚王揭竿而起,討伐暴君,得到天下百姓的擁戴,榮登帝位。懷帝在大司空董平的護衛下倉皇出逃,再也尋不到蹤跡。而如今他成立天刑這一魔教組織,其目的是昭然若揭,就是爲了奪回江山,因此才處心積慮地蒐集五靈石。你們能擊敗風鶴道長、避開歐陽虹宇和南宮凌天的追捕,這一切其實都有他的暗中相助。趙及第,你心思如此縝密,難道就沒發現,就憑你們這點實力,爲何能夠多番死裡逃生,你沒發現,其背後不正是有高人相助麼!”
趙及第捂住耳朵,額頭冒出一股股冷汗。“不要再說了!這不是真的!”石洞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靜,幾乎可以清晰地聽到海水撞擊和拍打礁石的聲音。
良久,趙及第似乎做了個很久的噩夢。拖着心力憔悴的身體,他步履蹣跚地走到海邊,對着奔騰起伏的海浪,嘶聲力竭地咆哮起來,似要將掖藏在內心深處十年來的怒火全部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