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大夫突然變得很奇怪,不,準確的來說是從昨天任慕顏拜師時開始的,雖然他當時聰明的採取了識時務的方法,但那雙小眼睛裡的光啊——如今更甚,不但總感覺要往外冒壞水兒似的,而且,還總賊溜溜的盯着梨霜,瞄一眼,搗藥,看一眼,熬藥,瞥一眼,澆花。
“說,什麼事兒。”眼見着都太陽高照了,梨霜纔不情不願的從柔軟的草叢裡起來,嚼着根兒辣椒草,不耐煩的看向神仙大夫。
“啊?”
“沒事兒你不停的看我幹什嗎?暗戀我啊?”
“你,你這個臭丫頭,無恥之徒!”話語裡竟然滿是羞惱,跟着就是恨鐵不成鋼的看眼梨霜,神仙大夫的老臉通紅,末了輕嗤一聲,神氣的說,“就你,醜八怪的模樣還不如慕顏丫頭呢,老頭子能看上你?想當年,天下第一美人到你師父跟前爲師我都是坐懷不亂。”
“人家該不會昏迷了吧?”或者直接被老頭子下了藥。
“去!自願的,自願的懂不懂?我要走人家姑娘還哭了呢。”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不是你主動找我說話的嗎?”神仙大夫的反應力還是很快的。
“可是你先看我的啊,你是我師父,爲表尊重我當然要給您一個張嘴的理由,可是,這半天了,除了自戀,師父你貌似什麼也沒說呀。”
“我,你真想知道我想問你什麼?”
“不想。不過爲了師父你的面子,徒兒我只好勉強聽上一二。”懶洋洋的坐下,梨霜不耐煩的用鼻子哼了哼,斜向神仙大夫,“快點兒,過時不候啊。”
“你這丫頭!不過師父我跟你說的可跟我無關啊,倒是跟丫頭你有莫大的關係。”
“嗯?”
“爲師昨晚聽到你說夢話了。”
“所以?”梨霜覺得自己從來都不說夢話,全是實話。
“所以,丫頭啊,你不想知道你說了些什麼?爲師剛開始聽着覺得沒什麼,可後來一想,越想越覺得重要,你不想聽?”
“不想。”夢話,貌似自己昨晚就說過一句話吧,還是半夜。
“我如今忙得很,沒時間幫你找草藥。別煩我行不行?”狗改不了吃屎,人的劣根性永存,老小子繞了半天爲的不就是那麼一點兒破事兒嗎?煩!
“你有什麼可忙的啊?大早上的爲師我辛辛苦苦找草藥熬藥,慕顏丫頭勤勤懇懇的習武,就剩個你,什麼都不做的在這兒曬壓根不熱的太陽——好不容易來一回,你就不能好好地孝敬師父?”
“誰說我沒事兒乾的,昨天那麼多鳥是你宰的啊?”
“那也不單是你宰的,我可看清楚了,一大半兒全仗着慕顏丫頭。”
“這樣啊,那好吧,我走了。”
“哎,哎哎,你這丫頭怎麼不經說呢?”
“就是怎麼着,沒看見我正忙着修煉內功嗎?沒眼色。”
“我,不是,你見過哪個練武的是你這個樣兒的?”嫌棄的看眼梨霜,神仙大夫眼珠兒一轉,忽然問,“丫頭,你該不是,沒心思練功吧?”
“無聊。”卻當真有點兒沒心情。
“你放心,不管怎麼樣,師父同意你們倆,一日爲師終生爲父,誰要敢對你們倆提出異議,看師父怎麼收拾他!”
“真的,丫頭,師父說的都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從小到大,師父什麼時候騙過你?而且以師父的威望,啊,說什麼誰不敢同意?”
“哎。”換個胳膊支臉,梨霜長嘆,眉眼惆悵的,閉上了。
“不是,你怕什麼啊?師父,就師父在這兒,誰敢對付你?”
“我們倆,我和誰啊?”梨霜壓根兒就不想睜開眼睛。
“就,就你和——難道你對他沒意思?那小子看着雖然愣了點兒,可這麼些時日,以老頭子的眼光來看小夥子還是很不錯的。”
“哦,原來師父看上鎖堯山的奇珍異寶了。”
“對啊,我跟你說,那鎖堯山那三個字真不是白叫的,就那裡面的藥草,嘖嘖,不是老頭子吹,跟丫頭你採的,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而且,知道不,那堯老四居然培育了不少靈芝一類的草藥,鹿茸也多的跟山上的野草似的,好傢伙,你說那幫人怎麼種的啊。”
“你老人家可真夠要臉的。”說話間梨霜就已經站起來了,看向正往過走得任慕顏,“有事兒?”
“是,徒兒想練無極真氣,請師父相助。”任慕顏也算聰明的了,不過幾天,便已摸出了些門道,只是離小成還有些距離。眉目清朗,她長長的頭髮高高紮起,一身白衫愈發顯得整個人神采熠熠。
“這樣啊,師父,那你來吧。”
“啊?”
“不樂意?”看向任慕顏,梨霜眯着眼睛補充,“我的內功就是師父教的,雖然不能幫你太多,但避免走火入魔還是辦得到的。你們好好練着吧,我想,出去一會兒。”
“事情很重要?”
“沒有啦,只是,這麼些天一直跑來跑去的怪不自在,我想出去轉一圈兒,透透氣。”隨意看向遠處的林木,梨霜淡淡的道,“我出去會給這裡設下屏障,一旦有動靜我就會知道,不會有事的,你好好練功。師父,行不行?”
“我說不行你就不去了?不過,你還是小心點兒,我爹那人,可不是受了傷就一無所知的,你,這,這要是。”
“知道了。”煩躁的揉着頭髮,梨霜不耐煩的站起身來,有些喪氣的說,“我出去隨便轉轉,很快就回來。”說罷也不等兩人答應,竟就身形一轉,兀自消失在了原地。
“她,師父怎麼了?”微愣,任慕顏看向一旁若無其事的神仙大夫。
“毛病犯了唄。放心吧,那丫頭過不了多大會兒就會回來的,其實也虧得要教你武功,要擱往常,早不知跑哪兒瘋去了。”不在意的擺擺手,神仙大夫隨即細細打量眼任慕顏,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腕,“嗯,你這小丫頭也是個聰明的,雖然比不上霜丫頭,可這等資質,也就我那大徒弟能比劃比劃了,走,師爺爺教你練無極真氣去。”神仙大夫就樂呵呵的朝前走了。
神仙大夫很快就食言了。其實他本來也挺胖的。
“不是,平常不是,今天,”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神仙大夫看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陽,“那丫頭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今個兒怎麼就,呵呵。”
“您先睡吧,我等師父。”低聲,任慕顏盤膝而坐,均勻着呼吸,“我今天感覺不錯,應該可以熬夜的。”
“行了吧,你又不是大夫,還感覺。放心,師爺爺也很厲害的,守個夜完全不在話下。”撕扯着雞腿,神仙大夫還不忘感嘆,“哎這東西烤的,還是霜丫頭做的好吃——不過那丫頭也就這一手還算上席面。”
“師父會做飯?”
“什麼呀,吃的只會烤雞腿,喝的只能釀個風華香,不過那丫頭釀的風華香,那真是一絕啊,老頭子這麼多年都沒釀出那麼好的,不過老頭子天生的救死扶傷,這玩意兒不會也沒多大關係。慕顏丫頭,你會些什麼?做飯會不會?”
“不會。”清俊的聲音裡竟含了絲羞愧。
“沒關係,等你給臭丫頭當徒弟當久了,什麼都會了。”
“嗯?”
神仙大夫卻不再細說,只是東拉西扯着,時而是梨霜幼年的趣事,要麼是他的威望如何如何高明,跟着就是他多麼英明神武,當年排除萬難愣是不受巫蠱術的侵擾,堅決同他老爹作鬥爭。
“師爺爺淡泊名利,當真是真豪傑。”不動聲色的附和,任慕顏看眼神仙大夫越發迷糊的眉眼,睫毛微動,脣角彎彎。
“那是,我跟你說啊,放眼武林,不,放眼絕冥,老頭子這樣的人,世上在,再找不出第二個!”如喝醉酒一般的東倒西歪着,神仙大夫懶懶的靠着塊兒大石頭,一臉的豪情壯志。
“怪不得,那以師爺爺的威望,想必對絕冥的英雄人物極爲了解嘍?”挑眉,任慕顏忍不住在嘴裡放了根草,嚼着。
“嗯,瞭解?老頭子纔不稀罕,他們一個個爭着見老頭子老頭子都不帶搭理的。”
“那師爺爺以爲,當今絕冥,誰纔是最出衆的人物?”
“最出衆?沒有,人嘛,怎麼可能有最出衆的?不過老頭子我的醫術天下一倒是真的。”
“那有沒有,師爺爺看着覺得特別順眼的人物?”
“有啊,很多,嗯,不過老頭子最喜歡的是我那大徒弟無敵,聽聽,光名字就像我神仙大夫的徒弟。”
“無敵,他和無霜少俠是什麼關係?”
“關係?”
“對啊,聽上去兩人倒像是兄弟。不瞞師爺爺,慕顏對着其他的英雄任務倒不在乎,只是這位無霜少俠,當真傾慕的很,還望師爺爺引薦。”
“傾,傾慕?你看上他了?”神仙大夫忽然就笑了,神秘兮兮的看眼周圍,賊頭賊腦的問。
“算是吧,慕顏一介女兒,總歸是要嫁人的不是?”面色嬌羞,任慕顏羞澀的看眼神仙大夫,迅速的低了頭。
“你,你這丫頭。嘿,這麼一看你倒真像霜丫頭的徒弟。”好笑的打量一眼任慕顏,神仙大夫低咳了一聲,清清嗓子,“不管你找無霜幹什麼,師爺爺只告訴你一句,想見人可以,要是看上了,那你一輩子估計就毀了。”
藥山半山腰,清澈明潤的湖水,單薄的月光,對峙的人影,一條,粗壯而亢奮的,彩蟒——五顏六色的肌膚,巨蟒一般的身形,火紅的信子,遊移,在看似清澈純淨的湖水之上。
湖水對面,在常人難以看到的地方,一棵有着墨綠樹冠的桂
木之下,墨衣,閉目,呆愣,站立。
一陣風,涼涼的,襲來。
呼,不是吧。擡頭,梨霜看眼天上的月亮,低頭看眼清澈的湖水,這水,太厲害了吧,而且越來越邪門兒,剛纔,剛纔她居然看見了,看見了········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和牧羊女擁抱的青年男子,應該是陳老元帥,自己的爺爺吧。那老傢伙的畫像自己可是看了不下百遍了。
天黑了,自己還沒回去。無奈的撇撇嘴,梨霜揉着有些痠疼的肌膚,這地方,藏人確實好,可要是大活人進來,只能發呆。挪了幾步,梨霜跳上樹冠,看向那其中的白衣男子,閉目,孱弱,蒼白,正是,白鶴。梨霜怎麼可能拋下這個救了自己的人不管呢?
不過,周圍,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擡眸,梨霜確定白鶴正處於良好的恢復中後看了過去,透過微弱的月色看向湖水對岸,隱隱綽綽的身影,其中熟悉的氣息,那抹明顯薄弱的容顏·········梨霜不由得心裡一跳,身子也顫了顫,只是,無雙!
眼前的湖水其實在絕冥大陸很有名氣,只是世人都不知道它位於何處,是何模樣,只知道它有個很美的名字,溫湖。溫湖十里,是爲幻境,幻境邀月,無人自拔。那湖水看似清澈明亮,可一旦人落進去·········尤其還是在晴朗明媚的月夜。
溫湖地勢寬廣,其上沒有借力的地方,要想安然度過,除非,會飛。要麼從另一條路繞道而行,可等從另一條路過去,即便是對這周圍十分熟悉的梨霜,也得用上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後的堯無雙,梨霜不由得閉上了眸子,眼眶卻忽然熱了起來,如今的辦法,只有一個了。想着,她盤膝坐下,運足生之靈氣。這幾天的修煉也算有些進度了,輕輕淺淺,多少也算接近了翠綠色,就算暫時不能完全升級,可要借一時的力氣學會飛天術·······這一刻,梨霜對白鶴無比的感激。
溫湖對岸,五彩的大蟒睜目,陰森的看向面前的四人,灼灼的,伸出了信子,翻涌,跳躍,上下,只看一眼便也如中了毒般的眩暈。
“這是,溫湖幻境?”低喃,雲碩下意識的扶住了被巨蟒尾巴掃了一記的堯無雙,遞給他枚藥丸兒。因着堯無雙的刻意相互,雲碩此刻還算清明,只是手臂被巨蟒的信子掃了一下而已。
“你說什麼?”大巫師的目光立刻狠狠地射了過去,“你怎麼會知道?”
“與你何干。只是,怕是我們當真出不去了。這裡,已經在溫湖十里之內。”幽幽的說着,雲碩看眼即便中毒手上也仍舊身形筆直的堯無雙,看着他微晃的身形,“抱歉,是雲碩害了你。”
“你說,霜兒會不會也到了這兒?”低聲,堯無雙看向湖心,跟着看向三巫師,“你我合力,殺了它如何?”
“好。”冰冷,三巫師的眼裡卻劃過了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