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楓王爺和陳輕風的婚事,一同舉行。
打那日壽宴結束就開始準備,陳輕風的婚事甚至直接催來了遠在邊關的陳元帥,兩府各自準備,精挑細選,這一日,大婚,正式開始!
做主子的論局勢看交情分辨着哪府送禮哪府自己去,做臣子的兩府輪流送禮吃酒席,而其他皇室和秦家,竟也沒走,美名其曰沾沾喜氣。
真喜慶啊。
陳輕風甚至興致沖沖的跑到了荷苑邀請梨霜,結果被陳老太君給罵了回去,不過,就目前而言,陳老太君對陳輕風這樁婚事還是頗爲滿意的。
吹吹打打,灑灑揚揚,這一日滿國都的喜氣四處飛濺,便連一直在讀書巷靜養的棠兒也聽了幾聲。
梨霜的荷苑也按着規矩佈置了滿面喜,幾個青澀的小丫頭在一旁伺候着,飄絮因爲出色的廚藝被派去幫廚,其餘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也一例出去幫忙。命飄絮早早備好吃食,梨霜早起制了三罈子風華香,提了一壺竹葉青,在輕舟上吃吃喝喝着,看着寒冬的風景。
前幾天按着往年的規矩已提前下了雪,在地上鋪成薄薄的一層,在今天清淡的日光下散着淡藍的光,放眼是極致的乾淨。
很快,就有人踩到雪地上了。
梨霜下意識的皺皺眉頭,擡眼,她神情微冷,“秦武陽,你找死是不是?”
“因爲本少做了楓王的小舅子?”
“哼!”梨霜直接一掌掃了過去,冷聲,“再進一步,本帥就砍了你的蹄子。”
“哦?”秦武陽這才恍悟,他迅速收腳跟着足尖一點,輕飄飄的到了輕舟上,摺扇一揚,洋洋得意地看眼梨霜,問,“這樣,大帥以爲如何?”
“有事?”梨霜直接拿起了酒葫蘆,指尖一點,接着手一伸,迅速在精緻的小菜上結好了淡淡的紅色屏障,隱隱約約,倒憑空添了份雅緻。
“嘖嘖,天下獨一份的生之靈氣,用在大帥手裡卻只爲了防本少的貪吃,可真是······”秦武陽卻也不惱,自顧在梨霜對面坐下,他一身花袍子輕輕巧巧,冠飾精美絕倫,瀟灑俊逸的面容還未長成,卻仍然精緻,在這大冷天裡也顯出一份柔和來,含笑,面上自然地現出兩個梨渦。
“哦。”梨霜瞥眼秦武陽那一身清涼的裝束,下意識的就緊了緊身上的鴨毛袍子,她如今雖然不覺得冷,可大冷天的穿一身毛茸茸的物事,感覺還真不錯。尤其是頭髮也不扎,跟護耳似的隨意披着,風一吹到面上,真真,極暖。梨霜接着靠到了鋪着厚厚一層羊皮襖子的船身上,喝了口小酒。“本帥很忙,若無事秦少爺就走人吧。”
“哦?大帥莫非當真,不能忘情於楓王?”秦武陽眸裡,卻不自覺地少了幾分探尋,他忍不住湊近梨霜問着,睫毛閃閃,鼻翼裡自然飄進一股幽香來,酒香濃郁,菜香清雅,而那最少的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飄雪的梅花、迎風的楊柳、出水的清荷一般的香氣——秦武陽下意識的閉上了眸子,愈發湊到了跟前。
梨霜只得一掌,將秦武陽放到了輕舟旁的寒冰上,她有些無奈,卻仍是沒精打采的道,“喂,要向你爹致敬請出陳府左拐,一刻鐘後便能進西榮最大的花樓,不送啊。”
“大帥這般清楚,敢是進去過?”秦武陽卻也不惱,優雅的站起,他步履輕盈的上了船,仍是坐到原來的位置,“裡面的美人如何啊。”
“告訴西葉楓,他的事本帥不會管,更不會插手。”
秦武陽身形一僵,他接着道,“那,堯少主呢?”
“看心情。”梨霜看了眼秦武陽,低了頭。
“·······”秦武陽忽然便是一笑,他看向梨霜,秀美的脣勾起,“若本少告訴大帥,今日過來只是想與大帥嘆一番人生苦短,一醉方休,大帥可願意?”
“不願意。行了,秦武陽,別用你爹那招對付我,你爹都因爲那個死了,你靠那個還能活長久?”梨霜打了個哈欠,不耐煩的道,“行了,愛走不走,本帥困了,要休息,你可以滾了。”
其實梨霜今天是真不高興,因爲,堯無雙那小子自打太后壽宴過去就再沒來過,而且壽宴結束還託人帶了句口信兒,說什麼琢好水靈玉,十二天後他過來娶,還一定要琢好!
憑什麼?
於是秦武陽看着梨霜的背影散漫的消失,他接着,站起了身。一笑,秦武陽足尖輕點,向着陳家院外而去。直奔,楓王府。
楓王府,書房。仍是一片清清淡淡,一如往常的裝飾。
輕車熟路的進去,秦武陽隨意避開普通守衛,得了墨衣的准許,摺扇一搖,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他眸光看似清淡,卻直直看向了那檀木椅中如常打扮的俊麗男子,脣角勾起一抹不似笑的弧度,“人言南興雲太子胸懷若谷,淡然自若,如今看來,真是不及楓王一分了啊,這新娘子都快到門口了還是一如往常,坐懷不亂。”
“你未曾攔住她。”西葉楓動也不動,平靜的,看書。
“本少可沒給王爺打過包票,不過是上頭的出了紕漏,本少這底下人臨時補救,怎奈那對手太厲害而已。”說話間已坐到了西葉楓對面,秦武陽打量眼西葉楓那神色,終是冷哼,含些怒火的道,“西葉楓,本少只應了幫你,可沒想過要賠上自家人,你可莫太過分。”
“是她自己願意的。”
“你!”秦武陽也不知爲何,看着西葉楓那雙平靜的眸子怒火愈發旺盛,他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憤怒的望着西葉楓,下意識的站起了身形。
“今晚事情很多,第一件事既已砸了,就辦好第二件吧,本王手下從不養廢物。”說罷起身,西葉楓平淡的語調響起,“碧液,更衣。”
“是。”已被西榮帝特地遣出皇宮的碧液青衣淺淺,恭敬的進了房門。
“碧液?便是你敲了我秦家的釘子?”
“如今,秦家已經沒有了。”西葉楓起身,任碧液規規矩矩的爲自己更衣。
“是麼,你最好保證我爹爹一直不出來,否則,呵呵。”
“秦家主再厲害也只有二十年光景可活,本王,尚有五十年。”說罷擡步,西葉楓瞥眼秦武陽,脣角已不自覺的噙出苦笑,“秦武陽,若你有本事,秦家,自可從本王手中爭奪。”
喜慶的嫁娶調,這時,響在了楓王府的大門口。
“王爺,白衣已經把王妃迎過來了。”面上不由得現出尷尬,墨衣看眼碧液,急忙低了頭。
“告訴古洛,一切按着原先的吩咐,碧液,去伺候王妃。”西葉楓身上,並未穿那一身如血殷紅。
夜晚,很快便在那一曲嫁娶調中如約而至的降臨了,華燈初上,燈火翩然,喧囂的嫁娶調,富麗堂皇的楓王府。
楓王府後院,花園之後,高牆之前,一派的隨意,平常,綠蔭茂密,紅花點點。
西葉楓一身青袍,緩緩,上了其中那最繁茂的翠木,負手而立,眸光平靜的看着下方,那被一圈梅花樹和各色雜花雜樹所包圍的地方,入目先是一片濃濃的翠綠,翠綠之中,赫然,幾抹純白。
西葉楓接着擡頭看了下去,那其中頗爲顯眼的一抹白影,低低的一笑,“堯少主,若要慶賀本王大婚只管從大門進來,如此這般,也不怕墮了堯家的威風?”
“這是,一個局?”堯無雙卻是溫雅一笑,他看了眼周圍,眉間不自覺的散出溫暖,“楓王爺,當真大才。”
“這的確是她的手筆,再加以東盛大祭司的傑作,想來,堯家少主,東盛太子,春申太子,要完全留下也並非難事。秦少爺,交給你了。”
“楓王這是何意,本宮不過出來散散心,如此作爲,楓王也不怕壞了名聲?”春申本是站在那梅花樹邊的,聞言身子明顯一抖,他面色煞白,卻仍是竭力穩定着語調。
相比之下,東雲軒可就淡定多了,他一笑,尊貴絕倫,“名聲?楓王先前都敢爲紅顏一怒用了絕冥散,壞了西榮三和府的風水人脈,還有何不敢做的?”從另一邊出來,東雲軒幾個起落便到了堯無雙跟前,低頭一禮,“堯少主好,越將軍好。”
“不錯。東雲軒,本王其實希望,你可以逃出去。”卻沒再繼續說下去,西葉楓轉身,瞥眼秦武陽,“在你殺了堯無雙之前,沒人會來打擾。”
“哦?”秦武陽挑眉,跟着轉身,興致勃勃的打量了眼堯無雙,“嘖嘖,堯少主,其實本少覺得你也不虧了,畢竟牡丹花下死,也算風流一番了。上!”
六個黑衣少年立時跳下來,手拿各色兵器,直直撲向那人影從從。
這時候,西榮楓王妃秦清玫已進了洞房。她一把扯下了紅頭蓋,冷聲道,“把你家王爺叫過來。”
“王爺此刻在招待客人,還請王妃見諒。”碧溪直接上前道,如今何詩心被送到了太廟,她便也得以脫身,有機會伺候新任楓王妃,另一個大丫鬟,則是碧液。
“那要不要本王妃也出去幫幫王爺?”
“你,”
“好了。”碧液神色不變,福了福身子,嬌聲道,“是,奴婢這就去請王爺。頌月姑娘,還煩你先代奴婢伺候娘娘。”
西葉楓聽聞,下一瞬便皺了皺眉眉頭,他冷聲道,“告訴她,若想出去,只管去。”
“可,王妃畢竟並非普通女子。今日皇后娘娘也來了,若是······”皇后是何詩心的表姑姑,兩人基本算是一條路線。
“她若不想要秦武陽的性命,只管去。”說罷擡步,再不回頭。
西葉楓此刻,去的卻是陳府,荷苑輕舟,寧靜淡雅,好月漫漫,冷冰生香。西葉楓有些懷念,他閉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接着走近了月下輕舟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