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曉東聳了聳肩,他的嘴巴動了動,聲音沉下幾個度:“張奶奶臨終前清醒的那一刻,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是我,只有我算是聽到了她臨終的遺言。”
心蜷縮成一團,卻無法抵擋這個凜冬帶來的寒涼,我的脣齒顫動好幾下,才擠出一句還算完整的話:“她,說了什麼?”
兩手一攤,汪曉東語氣淡然:“原本我是可以告訴你的。但你最終選了戴秋娟那個八卦。我是個有原則的男人,所以我不能告訴你。”
縱然張代的奶奶,曾經對着我說出要我與吳邵燕和平何處這樣的話來,可逝者已矣,我一直對於我沒有送她最後一程耿耿於懷,現在被汪曉東這麼一個撩動,我滿滿的悵然在心裡面再掀起驚濤駭浪,這些情緒困頓支撐着我,邁開步子箭步朝汪曉東走去,我在他半米的位置定住,身體靠在他車旁,仰着臉熱切看着他:“汪曉東,我求你,張老太太她到底說了什麼?你告訴我!”
眉頭蹙了蹙,汪曉東宛如若有所思一陣,他緩緩:“在幾秒鐘之前,我確實還想着告訴你的。但你現在和張代那孫子走得那麼近,我怕你哪天又抵不住他的誘惑,把我告訴你的,說給他聽。反正我就是不樂意讓張代知道他奶奶臨走前到底說了些什麼,我想讓他抱憾終身!所以,我認爲我還是應該三緘其口。”
我有些急眼:“汪曉東你做人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賣關子!”
眼睛翻來覆去一陣,汪曉東陷入了小片刻的短暫思慮中,用手捏着下巴一陣:“其實我剛剛是故弄玄虛,說你以後可能會後悔,都是逗你的。張奶奶其實只有一句話,是留給你的。”
停了停,汪曉東伸出手來比劃一下:“反正我原則不能被打破,這樣吧,一頓飯換一個字,怎麼樣?”
面對着汪曉東一時一樣的說法,我越發急躁,我忙不迭點頭:“行行行,一頓飯一個字可以,你快告訴我。”
汪曉東斂了斂眉,他的表情儼然變得肅穆起來:“她的原話是,我這個老糊塗,對不住唐二。”
就像是被錘子狠狠地直擊心房,我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還好我貼着車身,纔不至於讓我踉踉蹌蹌趔趄倒地。
其實在汪曉東告訴我這個之前,我並沒有像我想象中的寬容,能真心實意包容徹底釋懷掉張代的奶奶當初拿着我的身體報告來勸說我給吳邵燕讓位的事。
在我的心裡面,即使我努力強迫說服着自己,她那一代人,有她那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她認爲所有的婚姻都終歸到傳宗接代的層面上,我該諒解,可其實我仍然希望她別讓我感覺到人性的殘酷和冷血。
而現在我不會再去深究她這一句對不起我,本質的意思是什麼,但她在臨終之際能想到我,這就足夠。
此時此刻,我曾經深埋在心地對她的淺淡怨恨,就這麼煙消雲散。
我所有曾經承受着的,推她下樓那種莫須有的罪名,似乎也在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釋放。
不想讓汪曉東窺見我情緒的脆弱點,我強撐住直起腰桿子:“謝謝。”
與我的假裝淡定不一樣,汪曉東的眼眸裡面,似乎演繹着重重情緒糾葛,他的喉結再動來動去,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可他最終說的是:“我剛剛默數了一下,剛好十一個字,十一頓飯,你別想着耍賴。”
我點頭:“我不會。”
汪曉東擡手一揮:“欠我的飯啥時候我想吃我再聯繫你。那你上去吧。”
走在斑駁的樓道里,昏暗的燈光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的腦海裡面不斷盤旋着汪曉東轉告的那句老太太的臨終遺言,內心的百般滋味雜陳着越演越烈,最後和劉鵬疑似出軌黃娜這事交織在了一起。
我總覺得,似乎有一恢恢的網,將我網在其中,我想抽絲剝繭窺探其中的真容,卻總是被困在裡面,毫無頭緒。
混混沌沌的,我失眠到凌晨五點才迷迷糊糊睡着,醒來又是接近中午,我躺在牀上捏着手機,盯着戴秋娟的頭像看了一下,我順手點開了她的朋友圈。
還真是巧,她在半個小時前,更新了狀態。
她發了張照片,上面是她與劉鵬甜蜜貼着臉,她說:謝謝親愛的寶爸,帶我出來看電影。
我看得一陣恍惚。
可能是人的心理作怪,以前我看劉鵬,不覺得他有啥,自從聽汪曉東說他可能出軌了,我再看他總覺得他的神情怪怪的。
可還好,我的理智還在,畢竟我只是聽汪曉東這麼一說,沒有經過證實的事,我就跑去跟戴秋娟說三道四,若然事情不實,那我豈不是禍害了戴秋娟麼?
思前想後下,我覺得我這幾天下班,就到劉鵬的辦公室附近去溜達溜達,看看能不能揪個蛛絲馬跡啥的。
打定了注意,我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洗漱完下樓吃麪,然後在花店裡面買了幾包的葵花籽和營養土,回家就當起了菜農。
晃悠着,週末就這樣被我默默揮霍殆盡。
我原本以爲,像張代這種小氣到極點,說話當放屁的傻叉,他會因爲週六在我家門口吃屁的緣故,給我使點絆子啥的,但我這次還真的想錯了,他沒再找我麻煩。
這是我特喜聞樂見的事,我得以在上班時間內該幹嘛幹嘛,下班之後該咋咋的。
總之,我下班之後就直接奔赴到劉鵬公司那邊,把車停在附近我就在他公司門口一咖啡店點一杯飲料,眼睛不斷盯着大門口。
一連幾天,劉鵬倒是沒啥異常,七八點就會從大廈裡面出來,在地面停車場取他不知道啥時候買的北京現代,孤身一人回家。
但就在週五這天,一切已然是迥然不同。
這天我下班後我如常跑到劉鵬公司門口守着,沒到七點劉鵬就出來,他沒有走他之前一直走開的路線,他而是像做賊一般左右警惕環視着,迅速地晃盪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我小心翼翼地跟上去,不一會我居然還真的看到了黃娜從巷子的另外一個出口冒出來,劉鵬瞬間就貼上去,將黃娜按在牆上一頓亂親,而曾經雖然口齒奔放卻還不知道那麼私生活靡亂的黃娜,嬌笑着說:“看你猴急的。你老婆這幾天不是到深圳來了,她沒餵飽你啊。”
曾經在我面前,要多老實有多老實要多靠譜有多靠譜,表現得有多愛戴秋娟的****男人劉鵬,他就在我的眼前伸手揉上黃娜的胸,他再如狂瀾般不斷地親摸着黃娜,他的聲音有些含糊:“她哪裡能跟你比,她在牀上就那幾個姿勢,就跟塊木頭一樣。我都不想碰她,膩味。但她剛剛過來,我不交點公糧會引起她懷疑的。跟她做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想你,要想着你銷魂的身材,我才能射。”
我忽然感覺到了一陣陣的噁心。
是的,我在這一刻想到了張代,想到他也曾經這般,在我的面前說着甜言蜜語,給我造下一個天長地久的幻像,轉身卻能輾轉着,用他的嘴去親吻別的女人用他的手去揉捏別的女人!用最惡俗的話,在別的女人面前踐踏我的尊嚴!
強行壓制住想要吐得昏天地暗的衝動,我急急掏出手機將閃光燈關掉,對着這對狗男女連連拍了幾張照片作爲實證之後,我正要衝上去將他們抓個正着,一陣電話鈴聲響起來。
用手推了推正對她上下其手的劉鵬,黃娜掏出手機掃了一眼,她嬌嗔:“哎呀,先不要摸。夏萊打電話過來了,我先接電話。”
黃娜的意思是,她和劉鵬都認識夏萊?!
我倒不是跟汪曉東那樣,長着一雙白鴿眼,非要以富二代窮鱉之類的階級劃分,將人劃分三六九等,可在我的潛意識裡面,我覺得夏萊她其實是很孤傲的白富美類型,單單看她之前生日來的那些朋友就可以看出來,她原則上都是在跟一些有錢的公子哥公主妹玩兒的,她這就怎麼跟黃娜和劉鵬搭上界了?
越想越覺疑惑,我當機立斷頓住了腳步,豎起耳朵聽黃娜跟夏萊打電話。
但讓我大失所望的是,黃娜沒有說啥實質性的話,她對着話筒嗯嗯啊啊一陣,又說了一句我和劉鵬在一起之類的,就把電話掛了。
可玩兒的果然就是心跳,把手機放回兜裡面之後,黃娜她拍掉劉鵬又想朝她伸過來的手,她沉聲說:“夏萊讓我們過去佳寧娜廣場那個心語咖啡廳找她。”
劉鵬的臉色變了變,他有些悶悶的:“她選哪個地方不好,非要選那裡。我就住在那邊啊,如果不小心被我老婆看到…”
黃娜直接瞪眼:“你剛剛不是才說對那個黃臉婆膩味嗎?真被她發現了,你不就可以把她一腳蹬了?夏萊剛剛在電話裡面語氣不好,你最好收收你這狗屁性子,惹得她不高興,你跟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數落劉鵬還上癮了,黃娜又繼續說:“你也不看看你劉鵬,到底哪裡來的本事。要不是夏萊,你能升職加薪?你能買車?你別以爲你牛逼到可以給夏萊甩臉色,你別得罪了她,還把我拖下水。”
曾經把戴秋娟奉爲女神,細緻呵護備至的劉鵬,此刻完全被黃娜吃得死死的,他被黃娜這麼數落非但沒有生氣,還口甜舌滑地說好話哄着黃娜,說什麼等會到國貿給她買個手鍊啥的。
這對狗男女又靠在牆上親摸一陣,從巷子裡面出來,他們拉開了些許距離,最後雙雙上了劉鵬的車。
按照剛剛黃娜數落劉鵬說的那些話,她的言下之意似乎把夏萊塑造成了一個並非善茬的形象。我雖然無意再八卦夏萊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麼不善,我只是出於本能的,想要跟上去看看黃娜和劉鵬這對賤人,還會翻出什麼浪花來。
因爲我聽到了黃娜說的地址,我倒不怕跟丟,所以我沒有選擇打的,而是先到附近去取了車,這才朝着國貿佳寧娜一路狂奔。
在一樓商場買了頂鴨舌帽戴上,我把圍巾弄得蓬鬆點,遮住大半張臉,這才慢悠悠走進心語咖啡廳。
我壓低聲音回絕服務員的熱心跟隨,用目光環視着終於搜尋到劉鵬黃娜坐着的那張桌子。
坐得太近容易被發現,坐得太遠又啥都看不到,不得已我只得選了個拐角處的位置坐下來,可我再豎起耳朵,也只能聽到依稀着內容模糊的聲響。
我正糾結着要不要重新再物色個位置之際,夏萊出現了。
她蹬着差不多有十公分的細長高跟,舉手投足間自帶氣場,她用傲然一切的目光環視了一下。
我趕緊把臉埋了埋。
所幸夏萊並未看到我,她搖曳生姿着走過去,坐在黃娜的對面,將手拿包放在桌子上,她先把朝她迎過去的服務員打發走開,她塗着玫瑰紅的脣不斷動來動去,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黃娜的臉色無異,倒是劉鵬的臉色變了又變,我看他的嘴型,他好像是說:“夏小姐,我確實很想幫忙….”
後面因爲他的臉側了側,我再也看不到他的嘴型,但也就間斷了不過幾秒而已,我暮然聽到劉鵬,他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自覺在這種情形下被人提到,並非是有什麼好事等着我,這更激起了我強烈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掰扯啥的慾望。
急中生智下,我從包包裡面翻了翻,找到了一鈕釦錄音筆,按下開關,我以最快速度審視一番,揮手招來一個看着比較精明的服務員,我掏出五百塊,壓低聲音說:“小哥,我有件事麻煩你。”
看着我手裡的票子,這服務員眼睛一亮,他一副特上道的樣:“美女啥事你說。”
把錢和鈕釦錄音筆飛快地放進他身側的衣兜裡,我用手指了指:“你到那一桌去,找個稍微離他們近一點的位置,搞衛生什麼的,總之你看着辦。”
我還真的沒看錯,這服務員小夥的戲路挺寬,他挺會給自己加戲的,他似乎渾身的表演細胞都被我激活了,他說:“好勒,我肯定搞得好好看看的。”
那服務員小哥過去之後,他裝得挺真,各種勤快地抹着桌子啥的,夏萊那一衆人,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但讓人分外遺憾的事是,小哥走過去沒一陣,夏萊就從包包裡面掏出了一小沓錢扔在桌面上,她站起來,她側着臉,嘴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說了一串啥話,她就又搖曳生姿地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我急急忙忙埋下了頭。
至於劉鵬和黃娜這對狗男女,夏萊前腳一走,他們對視了一番,劉鵬就把那一小沓錢收起來塞給黃娜,黃娜笑得燦爛,他們沒再點東西吃,買了茶位費之後就勾肩搭背也往外走。
以最快地速度從剛剛那服務員小哥手裡要回鈕釦錄音筆,我火速跟上這對賤人。
從咖啡廳裡面出來,他們很快警惕着環視四周,又呈分開走的狀態,沒一陣劉鵬走進肯德基買了個全家桶,他前一腳回到車上,黃娜後一腳就到,劉鵬就把全家桶塞給黃娜,她捧着拿着雞塊就啃。
我越看越是窩火,但不得不按捺住自己,開車再一次跟上了這對狗男女。
讓我既覺得滑稽又可悲的是,劉鵬最後居然把車往水庫環山路上開。
他去的地方,還是一年多以前我與張代重逢那一晚,張代把我帶到的那個小岔道!
果然賤男人之間的氣場,總是如此契合到天衣無縫!
壓抑着越發濃重的噁心,我怕開車跟進去會被發現,我沒敢開車燈,完全是跟着感覺走,與劉鵬的車輛保持着兩百來米的距離。
在兩公里開外的地方,劉鵬終於把車停在前面稍微寬敞一點的空地上。
沒有再開車往前,我下車來關掉光源,隨手撿了一根樹枝戳着地面探路,藉着夜色將自己掩身在幾米開外的灌木叢裡。
然後我看到了更讓我噁心的一幕。
那個曾經許諾要照顧呵護戴秋娟一輩子的賤男人,把車窗搖下來一些,脫掉衣服就壓在黃娜的身上不斷動作,而黃娜嬌喘連連,嘴裡面不斷問劉鵬跟她做爽一點,還是跟戴秋娟做爽一點。
我眼淚奔涌着,朝他們舉起手機,將這個現場直播錄了下來。
一想到戴秋娟爲劉鵬這個男人耗費掉的青春年華,想到她被矇在鼓裡的懵懂,我痛到快要窒息。
錄了幾分鐘,我怕他們完事了會發現我的存在,我將手機揣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車上。
回程的路上,我心波翻騰跌宕,我不斷醞釀拿捏着詞措,不斷地設想着我該如何向戴秋娟開口說這一切,我絞盡腦汁,把自己所有能發動的腦細胞全開發出來,卻無法一下子攢積起看到戴秋娟難過落淚那一幕的勇氣。
讓我看到戴秋娟落淚,這無異於比我自己落淚,更讓我覺得難過,我的懦弱它猶如魔鬼般暫時掌控住了我,一直回到家裡,我都仍然無法給戴秋娟撥去電話。
關上門之後,我內心兩個聲音打架僵持不下,爲了不讓自己閒着被煎熬和焦躁困頓,我將那個鈕釦錄音筆掏出來,將它打開,貼到耳邊。
儘管那服務員小哥湊夏萊那一夥人確實是近,但他走過去時人都差不多散了,聽了大概半分鐘都是都只有沙沙聲,我拼命按捺着自己的焦躁繼續往下聽。不一會兒,裡面傳來了夏萊的聲音。
我聽完,先是怔了怔,然後脊樑骨一陣陣的發寒,就像是被泡在冰水裡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