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看起來比我還要尷尬,他稍稍正了正身體:“不是,小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畢竟情況暫時沒有明朗,我不好再胡亂揣測,也怕再說錯引得大家更尷尬,我於是簡單的:“啊?”
用手把茶几上那杯倒給我的熱茶往我面前推了推,陳誠說:“是這樣的小唐,我之前答應你,等你回來,還是讓你繼續你原來的崗位,繼續帶項目。我當時確實是答應得你好好的,可後面我一直工作太忙,忘記和人資部的同事打招呼了。昨天我想起這事再跟那邊確認,那邊告訴我,他們已經有物色到合適的人選,那個新同事下個月會過來入職。所以小唐,你看這樣行不,你的溝通協調能力,是我一直看好的,所以我想把你放到售後技術支持部,專門做客訴那一塊,你看怎麼樣?”
還不等我應話,陳誠又說:“當然,職級跟你之前的一樣,待遇也同樣在你原來的基礎上增加8%。”
雖然,陳誠剛剛那番說辭挺溜的,但我仍舊從他說話間微微閃爍的眼神裡,窺探到了另有的隱情。
結合博朗與大有集團的合作關係,我差點要脫口而出說這些都是張代的主意吧?他作出這樣的干涉,或者是不願意我後面會有可能經手大有集團的項目?
還好,我終是控制着了衝動這個魔鬼,也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把場面弄得太不好看。
有些時候,雖說事實如此,看破不說破也是一種生活的藝術。
反正了,看透了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拉倒。
就是這麼簡單。
儘管我對自己出來上個班還受到干涉顯得不爽,不過我覺得不幹項目也挺好,至少我可以避免掉在工作中與張代再有交集。
又或者,我潛意識裡是不願意與劉深深有交集。
將內心掀起的波瀾一一壓下,我若無其事般笑了笑:“我非常同意。做售後技術也挺鍛鍊人的。”
陳誠淡淡的表情下,藏着濃厚的如釋重負,他總算是輕鬆了一大截:“你沒有異議的話,我這就給人力資源那邊去個電話。你先喝點茶,再過去報道。”
對於博朗這種專注提供方案技術支持的公司而言,售後技術支持部門每天都像打戰般,要應對的客訴就跟秋天的螞蚱似的一串接一串,下午剛剛到上班點,以前跟我有工作上交集的同事沒客氣,他笑嘻嘻的說我現在算是新面孔,有個比混世魔王還難搞的客戶,需要我這個新面孔去刺激一下。
嘿嘿,我以前做業務那陣,啥妖魔鬼怪沒見過。
更何況,我既然安然接受陳誠這個提議來到這個可能每天上班都會被客戶鏟上天花板的部門,那我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
於是,我連稍稍推脫一下都沒有,就接過了同事塞過來的客訴資料。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我花了些許時間研究了下這單客訴的前因後果之後,我沒有像那個同事建議那樣帶兩三個新入行的技術員過去湊個人氣撐個場啥的,我自己一個人雄赳赳的就出了門。
這個客戶公司設在星河世紀大廈,若然說這有啥特別的,那就是曾經張代開的中州就將辦公區設在那裡,而汪曉東的拓峰,到現在還留存在那裡慨然不動。
出發之前,我不是沒顧慮會偶遇到汪曉東,會給他帶來些困惑,於是開車在塞得要命的主幹道上慢慢搖時,我給戴秋娟打了個電話,確定汪曉東這丫在他辦公室呆得好好的,正在招待客戶,一時半會不可能蹦出來瞎跑跑的,我才膽大了些。
久未經沙場的我,運氣居然不錯,那個被我同事各種頭疼各種混世魔神的客戶,竟然是我在品博時的客戶劉總。
我在品博任職期間,劉總的工廠還在東莞企石鎮來着,他當時就因爲我諳熟工程之道對我客氣尊重得很,我們算是老熟人了。
見到劉總,記憶翻涌拉拽着我往回走,我很輕易就想起在我和張代第一次複合之前,這個劉總託我到企石鎮幫忙解決工程問題,忙完我返回深圳已經是夜色深深,那晚我遭遇了在路上撒鐵釘要搶車的傻逼,是張代適時出現解我困局,那是我與張代首次複合的契機。
沒想到輾轉幾年,當我和張代之間那些熱切被時間沖刷得有些面目全非,我會在措不及防中碰到當初間接促進了我和張代的人。
懷揣着心潮起伏,我與劉總就客訴問題進行了深度溝通,一番交流下來才知道,並非是劉總難搞,而是他的甲方對這個項目吹毛求疵,他也是在強壓下才對博朗苛刻,而博朗三番四處派過來的技術人員確實也沒有從根源上給解決問題,一來二去劉總煩了燥了,自然就難說話。
刷個臉熟,劉總多少給我點薄面,他把他這邊的技術人員喊過來與我當面洽談,還把出了問題的主板給弄了幾個樣板過來,我埋着頭搗騰了將近兩個小時,我還是運氣爆棚,居然就這樣把問題點給揪了出來。
小小松了一口氣,我向劉總保證,我回到博朗研究研究,我必定會在兩個工作日內給出解決方案。
蠻客氣的,劉總執意要請我吃飯,我微笑迴應說我還是先趕回去研究這個異常的解決辦法啥的,總之就是推辭。
哈哈大笑的,劉總還算是真誠誇我敬業啥的,我也趕緊找點讚美的好話說給他聽,氣氛和諧的要命。
突兀,劉總冷不丁的跳躍道:“唐小姐,你和中州的張總,哦,不,現在是大有集團的張總,你們應該是在一起對吧?”
深圳的數碼電子行業就這麼個圈,張代又算是多少有點名聲在外,劉總他知道張代一點都不出奇,可他居然知道我和張代之間的維繫,那就奇了怪了。
因爲我和張代雖說沒有藏着掖着不讓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可我們也沒有大張旗鼓的廣而告之。
從愣神中緩過來,我壓制着眉間的皺意:“嗯,確實是在一起。劉總我冒昧問一下,你認識張代哇?”
搖頭,劉總輕笑:“不不不,我以前在企石鎮開廠那一陣,中州是我一個客戶的甲方,我只是對張總略有耳聞,不過我對張總的能力很佩服的,唐小姐你很有眼光。不過張總,他眼光也不錯,唐小姐你很有魅力。”
換作背的情況下,我一下子被套上這麼一頂高帽,我早飄飄然了。
但是現在,我不知道爲什麼莫名有點不太舒服的感覺,我於是揪住劉總的話茬:“既然劉總與張代不認識,那劉總是怎麼知道我和張代的關係的?難道劉總認識的什麼朋友中,有與我或者張代相熟的人嗎?”
嘴角漾着笑,劉總輕鬆自如:“既然唐小姐你現在和張總在一起,那有件事我也不好瞞着唐小姐你了。”
我伸長了脖子:“嗯?”
劉總目光煜煜:“唐小姐你應該沒忘,你以前在品博上班時,有次週末我喊你到東莞給我解決技術異常這事吧?”
我怎麼可能忘,我剛剛一碰到他就想了起來。
現在劉總主動提起,那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彌散得更濃,心跳的速度漸漸加快,我把視線收了收屏住大半的呼吸:“沒有。”
正了正手錶的位置,劉總笑着說:“其實那次的異常吧,我們公司的技術人員也能搞得掂的,我是故意把唐小姐喊過來的。”
哪怕在一言一語對話的間隙,我用這些時間來做心理準備,聽聞這話我還是有微微愕然:“劉總,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還真的是把我當半個朋友吧,劉總的臉上露出純粹的小狡猾:“那時候,唐小姐你不是和張總在鬧矛盾嗎,爲了促進你和張總和好,我很樂意出一份力的。那晚張總英雄救美,你們就順勢和好了,這多好…”
瞳孔放到到眼仁要拉長成一條線,我差點就蹦起來,因爲血一直往腦門上衝,我說話都快有點不利索:“你的意思是,當年我在環山道上遭遇打劫的事,根本就是個局?根本就是個爲了促進我和張代和好的局?”
一向以來,都算是個粗糙的生意人,劉總壓根沒有窺破我情緒的起伏,他繼續毫無城府的笑:“對啊,唐小姐你很聰明,我一點你就通。唐小姐,你應該不會介意我事多吧,我當初也是感動於唐小姐和張總的不易,才答應幹這事的。”
剛聽到劉總說起那是局時,我激動過頭,第一意識就想到那是張代安排的局,可大腦充血幾秒後,我猛然想起劉總有說過他壓根就不認識張代!
就像是有根繩索勒上心口,我控制住內心的烏雲壓低,裝作對此毫不介懷:“沒事沒事,我還得感謝你呢。說真的,要不是那次,我和張代還真的好不起來。不過劉總,那你能告訴我,是誰安排了這個局,讓你配合的嘛?”
還是沒有察覺到我情緒的波瀾,劉總很快答:“楊先生啊。”
我放在下面的手微微蜷縮:“哪個楊先生?”
劉總側了側身:“張總的同學,楊凱楊先生唄。他說他跟張總是很好的朋友,他不忍看張總求愛不得,他想促進你們好。他當初拜託我把你喊過來,他還千叮萬囑我得對你保密,他說我要不小心走露風聲,可能你和張總這輩子都沒有緣分了。唐小姐,我也年輕過,被楊先生這麼一拜託,我問過張總是否領情願意這樣,楊先生說張總滿意他的提議,我就答應了。現在,看唐小姐你和張總還在一起,有緣人終成眷屬,我很欣慰。”
我不說我的記憶力,到底能牛到什麼地步,可對於發生在生命裡並非常態的事,我一向刻骨銘心!
那晚那些小混混,不管他們那些臺詞是不是提前設計好的,他們看起來根本不像只是演演戲那麼簡單!
如果不是張代適時出現,我那晚根本就是在劫難逃!
而張代那晚,壓根不是事前知道什麼纔出現,他是因爲一路跟着我,才得以解我困局!
內心就像是有利刀在招搖,我差點控制不住,在劉總的面前哆嗦起來。
我一下子感覺到,生活好踏馬的可怕!
原來,跟汪曉東性格差不多,每每碰面都一副和善可親的楊凱,他曾經想要我萬劫不復!
原來,他是和夏萊同樣的存在,他甚至是與夏萊並駕齊驅着給我使絆子。
只是夏萊她是因爲喜歡張代把我當成情敵窮追猛打,而這個楊凱看起來就是直男,他不可能是因爲喜歡張代纔對我出手。再想想他一副迷劉深深迷得要死的樣子,他難道是爲了劉深深?!
還是他做的這些,壓根就是劉深深的主意,他只是劉深深推出來的棋子?
不管楊凱做這些,是他主觀意識所爲,還是受到劉深深的指揮或教唆,這都無法改變他想害我的事實!
我曾經去他家投資的醫院看醫生,我簡直是把自己手無寸鐵地送到他的面前,讓他想撕哪一塊就撕哪一塊!
細思極恐,骨子裡寒意波動,我強行鎮定我自己,我收拾了大腦的混沌後,我故作輕鬆地笑:“噢噢,原來是楊凱啊。劉總,你和楊凱很熟嗎?”
劉總搖頭:“沒有啊。也就是他跑來拜託我,我們才認識的。後面基本上沒聯繫了。”
雖說劉總和楊凱沒有主動上的交集,可深圳說大不大,我怕他們會被動碰見,一個不小心侃起這一茬,楊凱若然得悉我已經知道他曾經招待過我,後面不知道會不會有狂風暴雨等着我!
經歷了夏萊這種人,其實我對被人撕扯這事也不算是太感冒了,可我現在有個孩子,他是我所有的軟肋,我怕楊凱這個隱藏得比夏萊還深的人,他會抓住我的軟肋給我迎頭痛擊。
忖量拿捏一番,我更是輕鬆道:“劉總,也別管你和楊凱熟不熟啦,我能不能拜託你哪天偶遇他,你也別跟他提起,你已經把他當年設局讓我和張代複合這事告訴我了,可以嗎?我怕他尷尬呢。”
劉總點頭:“唐小姐你開口,我肯定會的。”
哪怕現在的我和張代,已經回不到我們第二次複合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狀態,可到底楊凱他曾想置我於死地,這事我怎麼的都要跟張代說的。
而且,我等不到他下班回家,再去說這個事。
再也沒有心情留在這裡繼續扯淡,我不動聲色把話題轉開再客套幾句,就告辭出來了。
按了按鍵,等待電梯下行時,我掏出手機給張代發信息:方便講電話嗎?我有個特別重要的事要跟你說,方便的話,你給我打過來。
也沒指望着張代能秒回我的信息,發完信息我把手機往包包裡塞。
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我就一邊塞手機一邊往裡面走,貼着橋箱門站穩腳跟,把手機徹底塞進包包裡,我這才擡起頭來。
頃刻,與電梯裡的人來了一場直接的視線碰撞。
我正在心裡面演繹着要打招呼和不要打招呼的拉鋸戰時,對方倒是先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