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迅猛,溼噠噠的地板又有些話,我在措不及防中被拽得趔趄兩步,等我站穩腳跟,門已經被摔上了。
在水霧迷離裡,已經換上家居服的張代突兀湊過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捧住我的臉,他的嘴巴貼上來,粘在我的脣上拼命擠壓着。
被這久違而又突如其來的吻弄得身體僵了僵,等我反應過來我渾身的血液沸騰着往腦門上衝,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要推開他。
可到底是力量懸殊,我縱然使出了九分的力氣,我不僅沒有推開他,他反而湊上來,身體與我貼在一起。
差點被他身體的炙熱灼傷,我大腦缺氧幾秒,我扭動着臉好不容易脫離他的脣,我急急說:“張代你的手機被人裝了監控器!”
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張代的動作就像是被急急截流的水,他滯不過幾秒隨即猛的將我一把推開。
儘管他下手的力道不算是太重,可我現在體型稍大不像以前那般靈巧,我踉蹌兩步腰撞到了旁邊的洗手檯上。
不過是血肉之軀,跟大理石碰撞自然會有些吃痛,我呲牙:“張代你…”
沒想到張代的臉拉得老長,他用那種極具穿刺力的眼神瞪視着我:“是誰讓你碰我手機的?”
哪怕他的聲調不算是太高,但他話裡行間帶着的斥責,讓我愣了又愣,我的大腦有短暫的短路,說話也不太利索:“我剛…剛…。”
壓根就沒給我說太多話的空隙,張代的臉就要黑成碳:“唐二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尊重隱私!我同意讓你碰我手機了?你怎麼就變成了那麼素質堪憂的人!”
我想起在我懷孕期間,沒有太多娛樂活動的我迷戀上用手機在各大論壇瞎逛逛,有時我的手機在充電,張代都會主動把他的手機塞給我,讓我玩兒一陣遊戲,我有推辭過,說那始終是他私人物品啥的他總得有點私人空間吧,但張代那會兒可勁大方說他對着我沒有秘密,他的大門永遠對我敞開。
以前就是永遠對我敞開,現在就是我不懂尊重隱私我素質堪憂。
果然隨着時間的遷移,生活永遠不缺變數和驚喜。
心寒下,他剛剛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跨越半年的時間第一次主動親吻我這事,讓我感覺到滑稽,我已經足夠疲憊到沒有激情與悸動去思量他的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我把手放在撞痛的腰間揉着:“我沒有經過你同意碰你手機,是我的錯,我道歉。我還是那句,你手機裡被裝了監控。”
張代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仍舊氣勢如虹來勢洶洶:“你把我的手機拆了?”
我揉腰的動作頓住:“沒有。”
非要在這個問題上與我死磕了,張代居高臨下,質問的口吻濃得像一瓶冰凍老酸奶,凝着朝我砸過來:“那你剛剛說我手機被人裝了監控器,是逗我玩,還是試探?”
可能是我,曾經深愛,於是他只要稍稍把話說重一點,都會成爲我心裡面的倒刺,胸口一陣陣的刺痛,我忍着疼痛把腰直起,我把臉微微往上揚對上他的眼眸,我語調冷下去,直接放飛自己了:“我不需要拆機,才能知道手機裡面有沒有異物。我剛剛在樓下跟你說話,你那麼拽逼哄哄的不理我先去給手機充電,老孃不爽,一氣之下想去把你那個破手機砸了。但老孃剛剛把它摸起來,就發現了它裡面有監控器。反正我話到這裡,你愛信不信。”
還真的是把這個手機寶貝得要命,張代聽到我沒拆機,他有淺淺的緩和,不過他的語氣還是不太好:“我的手機裡,一堆的客戶資料,有什麼閃失,你兜不住。以後,不要再碰了!”
以後,去他媽的以後!
滾他媽的以後!老孃受夠了!
好吧,這應該是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
我曾經天真地認爲,即使我和張代熱情不再,爲了小二代我們湊合在一起,小二代至少可以不像張代那樣,在缺愛的環境裡沉浮掙扎,可是我現在累了也怕了。
按照我與張代現在這樣的狀態,說什麼爲孩子湊合在一起給孩子一個幸福的環境簡直可笑。
小二代會慢慢長大,他會慢慢不需要通過眼睛才能感知眼前的一切,家裡的氛圍好與不好,很難裝得出來。
再況且,就衝楊凱今天給我打的這個電話,他應該是沒看到我和張代一拍兩散一了百了,他都不會死心,我再與張代就此下去,說不定我的小二代都是前景堪憂。
張代他是唐僧肉,他是極頂蜜,他是香餑餑。
他能吸引各路小妖爲他興風作浪,可惜我無能,不能一路打怪一路升級到無所不能。
最重要的是,怪物總是層出不窮,而這個男人他卻在這時收回了我在他這裡的免死金牌,那我就放生彼此,各自安好吧。
不過在一別兩寬之前,該扯清楚的還是要扯清楚,免得以後我離得太遠再來撕扯,我要不小心扯到他的蛋,又是我不會做人了。
在這一瞬間作出這樣的決定,我的心在哆嗦,還好我終於將所有能挑起我內心波瀾的情緒深埋着不讓它滿溢出來,我拼勁全力用平靜的口吻:“好,我知道了。”
深呼一口氣,我沒有經過忖量就選了個最直接的切入口:“我們換個話題吧。張代你前幾天要去我的身份證和戶口本,你到底有沒有給小二代排幼兒園學位我不清楚,但你應該是把這些資料帶到了律師事務所對吧。你去律師事務所,是要把房子過戶給我,和給我分配你手上抓持的基金?”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跳躍着就提這一茬,張代的臉色明顯滯了滯,不過他大多數時候,都可以將自己的情緒收拾得很好,不過幾秒時間他已經恢復如初,他睨着我:“你發信息給我,要跟我溝通的重要的事,就是這一件?”
越發覺得我和他之間的交流,不過是比陌生人稍微好那麼一丟丟,我把每個字都咬得分外清晰:“不全是。不過我們先把這件事扯清楚。”
張代的眉頭蹙高:“你跟蹤我?”
我輕笑:“你把我想得太閒了。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的反應告訴我,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張代我想請問你,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需要這些東西了嗎?”
眉宇被不悅淹沒,張代沉聲說:“好,我承認我確實是把現在這套房子,以及在南山區另外兩套全都過戶到了你的名下,我確實是拿着你的身份證開了個基金戶,我只是認爲你跟我那麼久,這是你應得的,我不願意在經濟上對你有所虧待,這還是我的錯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個人的性格,真的很怪,很難相處!”
我的眼淚差點就飈出來。
我去你踏馬的破張代,你不能待我如初,就是對我此生最大的虧待!
拳頭蜷縮着握起一半,我居然差點笑出聲來:“你以前誇我性格可愛,現在就成了很怪很難相處了,黑貓是你白貓也是你,張代那麼會變臉不去唱京劇是浪費人才了。”
皺褶橫陳遍佈在臉上,張代伸手抓住門柄:“就你現在這樣陰陽怪氣的樣子,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你!我懶得跟你吵,反正東西我想給就給了,你不樂意要,等手續下來,你再去把它們轉回給我!”
說完,他作勢要開門出去。
我又怎麼能讓他出去。
把他困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我與他針鋒相對,我才能看清楚他所有的面目所有的表情,我才能透過這些把自己曾經犯賤到親手送到他腳下讓他踐踏的人生撿起來。
箭步衝上去把身體擋住門,我揚起臉來:“我話還沒說完。”
張代冷淡道:“都在氣頭上,說話都不好聽,都冷靜冷靜。讓開,我要出去。”
把腳頓住,我再把臉擡得更高:“剛剛那個話題,終結。現在我說另外一個,今天我去處理客訴,碰到了一個以前我在品博上班時的客戶。他當時在東莞企石鎮開工廠,有次週末他把我喊到他工廠去…”
睨着我,張代語氣更冷:“你覺得以我們現在的狀態,適合在一起分享你上班時發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麼?”
他那語氣,真的是分分鐘想要把天聊死。
也罷,反正我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在與他此生的糾纏裡垂死掙扎苟延殘喘了,我還不如趕緊的掰扯完這一茬,然後該咋咋的。
放棄向張代敘述事情來龍去脈的打算,我沉着聲音:“那天晚上我從東莞回深圳路上遇到要搶車的歹徒,那些歹徒根本就不是蟄伏在那裡靠運氣碰到誰就截攔誰的,他們是楊凱安排…。。”
舒展開來的眉頭再次聚擰成團,張代寂寂無聲了將近三分鐘,他用看怪物般的眼神審視我:“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楊凱跟你無冤無仇,他那時候甚至還不認識你,他會無端端找歹徒去截攔你?他有什麼理由對你做這樣的事?”
在說這事之前,我沒有預料到張代不信,所有我沒有提前想好若然他有質疑反駁,我該如何應對讓他對我確信無疑,於是在這一刻,我一下子被他噎住。
但大腦在飛速運轉裡,我還是能用按圖索驥的方法去給張代分析楊凱的心路歷程,不過其實已經沒有必要。
後背死死抵着門,我藉此來支撐自己把腰挺得筆直:“今天下午楊凱給我打電話了,他裝作說話不過大腦那般告訴我,你失聯二十多個小時那一晚,是和劉深深待在一起,他告訴我,你是在劉深深的家裡,和她待在一起。這個能不能被當成你剛剛那個話題的答案,你自己考量。”
張代的眼眸明顯暗了暗:“不管你信不信都好,那晚除了我和劉深深,還有別的同事客戶,我們好幾個人在劉深深家裡一起爲她慶祝生日,我只是應酬。”
我咧嘴:“這個不是我想討論的重點。”
情緒明顯變得焦躁起來,張代的臉上像是蒙上一層霧,他的表情越發讓我看不懂,他的語速加快:“好,那我們就說重點。就算楊凱今天給你打了這個電話告訴了你這些,這也無法說明他對你抱有惡意。楊凱這個人說話一向嘴巴沒有把門,他沒有你想的那樣在挑撥離間,你應該是曲解了他的意思。再則,你不能在沒證沒據的情況下給他扣上一個找人攔截你對你意圖不軌的黑鍋。你說的那件事,當時我有在場,那幾個擺明就是附近窮瘋了的小混混。”
把手心貼着大腿摩擦,擦掉沁出來的汗,我把脣咬得生痛再放開:“楊凱是不是確實那麼情商低下,你比我清楚。”
手拍在門上,張代的語調微微揚高:“楊凱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閒。他和你沒有多少交集更沒有利益衝突,他沒有這個必要。”
我笑了:“張代你不是那麼愚蠢的人,楊凱要與我過不去的理由或者壓根不需要我給你,你都能馬上悟到箇中味道。如果你還嫌這個不夠,那我或者可以這樣說,我唐二與你張代在一起,那就是我的原罪,我壓根不需要做什麼,即使不能樹敵一千,也能樹敵一百,我或者應該感謝你讓我過了跌宕精彩的大半生。”
眼睛裡暗潮涌動,張代的嘴角擰起來:“我瞭解楊凱,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你不要聽信一些亂七八糟的人胡說八道。”
停頓一下,張代說:“還有,我一早與你說過,我和劉深深不過是搭檔關係,我跟她之間清清白白,我已經跟你說過,這種話我重複最後一次。你不要再肆意揣測,帶着有色眼鏡看待劉深深。她很優秀,她想要什麼東西都不是什麼難事,她還不屑於來搶你唐二的什麼東西。我希望你至少收斂下你對她的敵意。你讓開,我要出去了,我不想再在這裡聽你胡言亂語。”
我確實在剛剛的敘述裡提到了劉深深,但那僅僅是因爲陳述需要!
我並沒有說她什麼壞話了好吧!
他卻這樣跳竄着維護劉深深的樣子,真好玩!
好了好了,我該說的都說了,或者我也說了些不該說的,不管我說過啥,都踏馬的到此爲止吧!
手指曲起來,包貼在門上,我長長呼了一口氣平復住自己起伏幅度過大的情緒,我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穩八達:“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再在你面前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