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久前,幫我仗義出手的汪曉東,讓我心懷感激,也開始有所迷惘,我之前對他那些印象,會不會太趨於表面。可他現在這番行動,還是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下意識的,我伸手想將他的手摘下來,可汪曉東卻一個眼疾手快,將我想要行動的手禁錮着按在門上,他將目光焦點投於我的眼眸中,他的臉上的表情,介於曖昧與玩味之間:“上次張代那個孫子揍了曹景陽一頓,你就迫不及待向他獻身。剛剛我手腳並用把曹景陽打得半死不活,你是不是也該爲我做點什麼?鑑於這裡場地侷限,不如你就隨隨便便給我獻個吻好了?”
雖然汪曉東倒沒有把我的手勒得生痛,可他卻是下了蠻力用來捆綁我,我用力甩了幾次手,都是白費力氣,不能撼動分毫。
在我的掙扎裡,汪曉東將臉再湊過來一些,他的鼻子與我的鼻翼,只隔着不到五釐米的距離,他呼出來的熱氣,繚繞在我的臉上散不去,讓我越發的慌亂。
拼命挪動着脖子,我急得有些口吃:“你…別亂來!”
挑了挑眉,汪曉東盯着我的眼睛:“前段時間,我忽然有天腦抽覺得你臉蛋長得不錯,今天湊近點看,發現你的眼睛也挺漂亮,跟星星一樣亮,剛好是我喜歡的樣子。”
無心跟汪曉東扯淡,趁着他在說話的空檔,注意力不夠導致手上的力道時重時輕,我跺了跺腳,藉着身體的柔軟性往門那邊重重一扣,再一個反彈,終於甩開了汪曉東的手。
也不顧這樣做是否會傷到我自己,我是重重一推,將他推離了我的身邊。
無暇顧及手火辣辣的痛,我又是一蹦,脫離了門邊這個讓我容易陷入被動的位置。
在確定汪曉東一時間無法再將我控制在可以任他魚肉肆意妄爲的境地,我這才擡起眼簾看他:“汪曉東,我很感謝你剛剛幫我解圍,但我們一早就探討過那個問題,你和張代之間的恩怨,我管不着,也請你不要再以這個可笑的原因,找我麻煩給我難堪!我不是那麼好拿捏的包子,你也別當我是包子!要不然我再感激你,也會對你使用暴力!”
出乎我的意料,汪曉東沒有再上前一步來再對我動手動腳,他而是滿不在乎般瞟了一眼還躺在地板上要死不活的曹景陽,再見目光移到我的臉上,睥睨着我,他的嘴角蒙上淺淺不知意味的笑:“唐野馬,我發現你這個人挺雙標的。這頭躺在地上哼唧不了的豬,剛剛換着法子用最爛俗的語言去羞辱你,你卻向他展現了你強大的耐心。而我爲了你動手去給這頭豬放血,你對我的包容卻單薄得驚人。你對他,跟對我的態度這般不同,是因爲在你的潛意識裡,你認爲我比他更渣,更不值得獲得你哪怕丁點的好臉色?”
對於汪曉東這個人,其實到了這一刻,我越發的迷惘,也越發的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暗地裡,比曹景陽這種人更渣更該下地獄。可我回想這段時間以來與他的接觸,除了第一次會面,他確實對我有肢體上的冒犯外,其餘的時光,他不過是嘴巴有點欠,並未再有任何行動上的不軌。
再回想到剛剛,他暴打曹景陽的那一幕,我就算再薄情寡義,一時之間也愣是無法說出一句狠話來。
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我斂了斂臉上的憤恨,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穩一些:“汪曉東,我只是希望你多少能尊重一下我。”
挑眉,汪曉東滿嘴不屑:“尊重?那玩意連狗屁都不如。”
對他的鄙夷,我視若罔顧,繼續說:“我自認爲,我在你面前沒做過什麼丟份的事,更沒有任何的不自重,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尊重一下我。這些東西是互相的,如果你把它給予我,我也能回饋等量甚至更多的尊重給你。”
汪曉東斜視了我一眼:“你還不夠丟份?張代就跟你勾勾手指,你就朝他撲去,你這段時間沒少讓他睡吧?唐野馬我問問你跟那個男人合法了嗎?你沒結婚就跟一個男人這樣亂來,被他想怎麼搞就怎麼搞,各種姿勢換着來,這麼沒臉沒皮的事你都能做得出來,還不夠丟份?你是想笑死我好繼承我的QQ等級吧?”
縱然我早就領教過汪曉東這人說話的豪放勁,可一直到這一刻,我依然無法厚着臉皮安然接下。
臉在一瞬間燥得通紅,我撇了撇嘴:“我和張代,是要結婚的。”
就像是被人忽然點中了笑穴,汪曉東冷不丁哈哈大笑起來,可這些笑聲裡我觸碰不到哪怕一絲的清朗,反而感覺像是一罐混雜太多材料而被敗壞掉的水果罐頭,總之繁複到讓人完全琢磨不透。
好不容易止住笑,汪曉東再盯着我看:“結婚?是張代說了,他要娶你?”
我默不作聲。
隔了十幾秒,汪曉東的嘴角還有些許浮動的笑意:“呵呵,我之前覺得你挺聰明,挺會來事的一個人,現在再看,只覺得愚蠢到無可救藥。”
將手交錯抱在胸前,汪曉東嘴角的笑意越發濃烈,他一副看透了所有天機的模樣:“蠢貨,就算張代吹出一個花來,說他會娶你,那你也別信。他沒本事去獲得一場自主的婚姻,不信的話,你就跟他死耗着浪費人生吧。”
就算汪曉東吹出一個花來,我也不信,張代說要跟我結婚,只是鬧着玩兒的。
蹙眉,我的瞳孔放大,又縮小一些,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
話癆一般的汪曉東,他這回沒有馬上接過我的話茬,他的眉頭居然也皺起一些,過了小片刻後,汪曉東.突兀上前一步,他瞪着我,語氣中有些氣呼呼:“你這個女人,怎麼那麼亂七八糟,總是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你這樣不怕遭雷劈麼?認識你這樣亂七八糟的女人,真******倒了八輩子的黴!我真的越看你越覺得煩躁,我靠!”
真是打死也沒有想到,汪曉東這種就沒正兒八經過的人,會一下子發火,我怔了怔,隨即有些鬱悶:“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喜歡跟別人討論我的私事。”
臉上的怒意更濃,汪曉東的眼睛瞪得更大:“我是別人?我告訴你唐二,我早晚有天把你追過來,我早晚有天會成爲你男人,你現在最好別太拽,別把話說得太滿,省得後面打臉啪啪,太難看!”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緊閉着的大門突兀咔嚓一聲,就被在另外一邊狠狠蹬開了。
沉着一張臉,張代疾步上前,將我一把拽到他的身側,他看了看我,滿臉焦灼:“唐小二,你沒事吧?”
剛纔還略顯凌亂的心,在看到張代到來之後,莫名安定了下來,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再拉了我一把,將我大半個身體擋在後面,張代的目光落於還躺在地上的曹景陽身上幾秒,他的眉頭在一瞬間擰成深鎖,他團住我手的力道徒然鬆了鬆,說:“唐小二,我先讓你送你回家,晚點我再過去找你。”
張代的話音剛落,剛纔一直冷眼看着我們的汪曉東又開腔了。
陰陽怪調的,他說:“喲,好貼心的男人。”
停了停,汪曉東嗤笑一聲:“可惜,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有些人是想把自己的女朋友支開,好對着一頭豬,獻上自己的膝蓋。雖然諷刺,可我怎麼越看,越覺得很爽。果然有些人,越混越是不濟了,這都趕上狗了。”
循着汪曉東這番話,氣氛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張代的手明顯有淺淺的抖動,可他卻依然對汪曉東的存在視若罔顧,他繼續對我說:“唐小二,你先回去好嗎?”
內心到處充溢着煩悶到難以舒緩的情緒,可我卻不忍自己在場,給張代造成哪怕一絲半縷的爲難。
點了點頭,我說:“可以。不過不用麻煩別人送我,我自己開車走就好。”
說完,我將自己的手從張代的手心抽出來。
晃盪着目光,我環視了這露臺一眼,餘光不慎落在汪曉東的臉上時,我驀然直覺這一刻的汪曉東,有些與以往不同,可到底哪裡不同,我又說不上來。
心煩意亂下,無心去理會太多,我不再說任何一句話,就此從這個混亂得讓我不知道該如何理清楚的戰場撤退。
漫不經心地握着方向盤奔走在回程的路上,我的思維卻像一隻調皮到不願停下來的猴子,我的腦海裡面一遍遍地播放着來自我想象力的,我離開之後,那個露臺會發生的情景。
這裡面有張代和汪曉東針鋒相對的互懟,也有張代冷漠以對汪曉東的挑釁,可有個畫面,卻始終貫穿始終,那就是張代他最終會把曹景陽那個人渣扶起來,他會把那個禽.獸送到醫院去,他會不斷接受那團爛泥的語言奚落,而等到那個什麼狗屁曹軍趕來,張代說不定還得卑躬屈膝給他賠笑臉。
越想越覺得,這些場景會成爲現實。
於是,就像是心窩子裡,有一羣螞蟻在爬來爬去,我的心情越發的糟糕到不可收拾。
回到家裡,我懶洋洋地去洗了個澡出來,連平常最鍾愛的鳥巢椅都失寵了,我最終拿了個小板凳坐到花園裡去,在稀薄的光線裡,揣個剪刀有一搭沒一搭地修剪花枝。
在我快把那些花,收拾得全禿嚕之際,我期待着的叩門聲,總算響了起來。
可我的步履,卻分外的沉重。
拖着步子,我慢騰騰挪過去,給張代開了門。
儘管光線不太強烈,可我依然一眼就看到了張代的嘴角旁,分明多了一個小傷口。
再定睛一看,他的右臉頰紅了一片,那上面的巴掌印重重疊疊逶迤磅礴着,以讓我措不及防的速度撞入我的眼簾。
只覺眼睛一澀,我一開口聲音就有些抖了:“你先進來。”
遲滯了一下,張代上前兩步,又是順手將門一扣,他隨即將我環入懷裡,他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只覺得他的手臂硌得我生痛,可我卻一動也不動,靜默地等待着他說點什麼。
可是張代卻是沉默地擁着我,任由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
在這樣炎熱的夏天裡,越抱我們越是汗流浹背,我終於在恍惚中慢慢察覺到自己的後背全是溼意,我不得已開口打破了這沉默的梏桎,說:“張代,你先鬆開我。”
環在我身上的手力道卻並未減少半分,隔得那麼近,張代的聲音裡卻又一種別樣的幽遠,說:“有時候我真怕我爭氣得太遲,而讓你委屈太久。”
心像被鐵絲重重勒了一道,痛而又癢,抓心撓肝般難受得死去活來,我的眼眶越來越澀,抽了抽鼻子,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那麼抖,說:“張代,曹景陽這茬,能不能就這樣過去了?最讓我委屈的不是被那個混蛋出口不遜,而是聽到他罵你。”
總算鬆開了我,張代將臉埋下一些,他用手颳了刮我的鼻子:“你別聽他瞎說。”
情緒更是激動,我提高了聲音:“張代,我實在受不了那個人渣說你是曹軍的走狗,這比把我丟進油鍋裡,更讓我覺得難受!”
雙手覆上我的肩膀扶住,張代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泊,他凝視我一陣,語速放慢:“唐小二,遛狗,最好玩的事情莫過於,得遛到最後,才能知道到底誰是人,誰是狗。我很確信,我不是被遛的那一個。”
停了停,他似乎低低嘆了一口氣:“傻,有些事我願意停下來,但有些人未必會。我真的不是過於執拗,我只是希望自己終有一天,可以不需要任何的遲滯,就有能力去爲你做任何事。這個話題,到此爲止了,好不好?”
不忍看張代眉頭深鎖的樣子,我終究是妥協,點頭,手覆在他的嘴角上,我其實很想問,這些是怎麼來的,可我最終說的是:“我去冰箱裡弄點冰塊,給你敷敷。”
張代很快抓住我的手,說:“我也去。”
搗騰着給張代敷完,我順便拉開衣櫃,幫他拿了一套睡衣,好讓他去洗澡。
似乎挺享受我的這些微不足道的小服務,張代的臉上,再次盪漾出花一樣的笑。
約摸半個小時後,張代從浴室裡面出來,他用毛巾擦着頭髮,上了被我服務的癮似的,他喊我:“唐小二,能不能幫我拿一下吹風機?”
拉開抽屜,把那個小小的吹風機拿在手上,我想了想,說:“不如你坐小板凳上,我幫你吹?”
臉繃了一下,張代突兀笑得曖昧,他盯着我,不懷好意:“你真的想幫我吹嗎?”
他特麼的還故意,把那個“吹”字,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