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灼怎的還未到?”招呼着衆人入座畢,杜野四下看了看,狐疑的皺起眉,趁有一個空當,低聲問身旁之人,“拂日,你可否去迎一迎?”
杜拂日嗯了一聲,剛剛向樓梯走了兩步,忽然站住,擡眼看了眼不遠處的竹簾之後:“三哥,那裡面有些爭執,你速去圓個場,莫要壞了興致。”
杜野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認出了是崔風物等幾人的位置,奇道:“有崔大在,還有圓不了的場?”
這麼說着,見杜拂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飄然遠去,他到底快步走到簾邊,隔着竹簾笑道:“崔大,你這裡都有誰在呢?”
“三郎你可來了!”聽到簾外的聲音,座中有幾人或輕或重的舒了口氣,崔風物神態依舊平靜,長身而起,而杜野同時挑簾進來,目光迅速掃了一圈四周,發現元秀後有些驚訝,對崔風物點了點頭:“裴灼果然還沒到!”
“三郎該不會是忘記給我們六哥下帖子了吧?”裴二十三娘貝齒輕咬着朱脣,團扇支着下頷,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麼他今日遲了這麼久?”
杜野、杜留並杜拂日,與裴灼關係都不錯,對裴灼這兩個堂妹也是熟悉的,聞言淺笑着道:“二十三娘真是狡猾,怕我等會興師問罪麼?我還沒開口,倒先問起我之過來了。”
一旁裴二十四娘撇嘴道:“知道今日你們家會準備足夠的僕婢,我們除了車伕可都只帶了一個使女,六哥這麼久都沒到,三郎你還不派人去看看麼?”
“放心,十二弟已經親自過去了。”杜野笑吟吟的說着,“咦,窈娘呢?她不在這裡嗎?”
王子故掩袖輕笑:“三郎糊塗了?方纔你們家七郎不是還說,窈娘弄髒了衣裙,七郎家的美人帶着她去更衣了。”
杜野本就是過來緩和下場面,他耳力不及杜拂日,也不知道之前這些人究竟爲了什麼起了爭執,便就着王子故的話問道:“說起來子瑕也有帖子,卻不知道他爲何沒有過來?可是嫌棄觀瀾樓位置不夠好?”
“三郎越發的迷糊,二十二哥這會還在宮裡領宴呢,你們不是說要竟夜歡娛?等宴散之後,他自然會來。”王子故嗔道,“不過妙娘阿姐呢?怎的今日沒有過來?”
杜野手一攤,有些無奈道:“她與端……與華妃自幼交好,隨我外放多年不曾相見,如今華妃進了宮,趁着端午,召她去說話,慎兒也被帶過去了。”
“哦?慎郎今年該到啓蒙了吧?”裴二十三娘在旁道。
杜野笑了笑,目光落在了盧嘉行身上,道:“論歲數是到了,其實年前我便已開始抽空教導他一二,只是到底不及盧家玉樹。”
杜野年過三旬,膝下有二子一女,他與正妻韋妙端之間頗爲恩愛,只是韋氏自十六歲嫁給他後一直久未懷孕,便勸說他收了自己的陪嫁使女爲妾侍,生下了庶長子杜敬之與庶長女杜敏娘,這一對庶出的長子長女因爲是在長安出生的,在杜野當初被任命爲鄧州刺史時便留在了杜家祖宅裡由祖父母看拂。
而韋妙端跟隨杜野赴任,在鄧州卻終於有了身孕,足月誕下一子,便是今年才滿六歲的嫡次子杜慎之,比起庶出又是一直分離的庶出長子長女,杜野更重視與憐愛的自然是這個年幼的嫡子。
此刻雖然話裡有些謙虛,但卻帶着一絲憐惜。
盧嘉行當然察覺到了,他也看出杜野進來的目的是爲了圓場,如今又特特提了盧家的驕傲——盧卻敵來比自己疼愛的嫡子,不得不緩和了語氣道:“三郎太過謙遜了,有道是由父及子,三郎自幼便有慧名,想必慎郎天資也是過人的。”
“說到你們盧家的玉樹,我倒想起來了,聽說卻郎已經被聖人指了婚?”王子故忽然插話道。
“這事長安人人都知,你莫非才聽到?”裴二十四娘淡淡的道。
裴二十三娘卻抿嘴一笑,懶懶道:“二十四娘你忘記了?前不久王家大祭,子故她才從太原回來沒幾天呢。”
“是嗎?”裴二十四娘在面前拈了顆櫻桃吃了,忽然朝一直沉默的崔風裁一笑,“四郎今日爲何如此沉默?”
“崔四什麼時候多話過?”崔風裁只是淡淡一笑,朝她舉了舉樽示意了下,王子故便立刻警覺。
元秀在旁冷眼觀看,忽然覺得十分無趣,這時候杜野卻把話題移到了她的身上:“這位守真道長乃是清忘觀中玄鴻元君座下愛徒,我原以爲元君這麼多年頭一回派徒弟出來赴宴,你們都不認識的,想不到這短短時辰竟能夠拉了道長一起入席?”
他不提元秀還好,一提元秀,盧嘉行的臉色便沉了沉。
倒是王子故輕哼了一聲:“玄鴻元君不喜人打擾,去青要山時雖然會路過清忘觀左近,但卻一直無緣得見元君,這位守真道長嘛,若不是裴二十四娘交遊廣闊,咱們倒也不敢請人卸了她周圍的簾子。”
“二十四娘與守真道長居然是舊識?”杜野眼中流露出驚奇之色,看向裴二十四娘,“你何時也對修道感興趣了?”
裴二十四娘笑道:“我如何不能感興趣?”
杜野見她並不願意回答,眼中劃過一絲興味,伸手對盧嘉行招了招,笑道:“十二弟去尋裴灼卻這麼久都沒回來,九郎你辛苦一下,陪我去看看。”
“三郎你真是偏心,放着崔大、柳郎,偏偏要支使我?”盧嘉行皺了皺眉,把面前的茶盞一推,卻見裴家姊妹雙雙向他瞪了一眼,無奈的起身道,“也好,裴六這是怎麼回事?怎的赴個約也要這許多人替他操心?”
杜野帶着他下了樓,卻沒有出去尋找裴灼之意,而是走到偏僻處,開門見山道:“我進去前,你們可是與那守真道長起了衝突?”
“她——”盧九冷笑一聲,想說什麼,卻被杜野擡手攔住,低聲道:“那個所謂的守真道長出身應不低,你只看裴二十四娘一直護着她就知道,若我不曾猜錯,她該是宗室中人!”
盧嘉行一驚:“怎會?”
“她來時拿的帖子是我親自寫給玄鴻元君的,玄鴻元君自從到了清忘觀就未再踏出過觀門一步,除了家叔等少數幾人,等閒之人別說見到她的面,就連觀門都踏不進一步,但元君她對郡主、縣主們的求見卻不拒絕的,何況其他女冠觀主也就罷了,玄鴻元君本是金枝玉葉,她豈是需要靠收美貌弟子籠絡富貴之人?”杜野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在你們到前我去試探過那女冠,她的脾氣可不像是出家之人!估計是哪家不常出來走動的貴女,怎麼說也是個年少的女郎,九郎何必與她計較呢?念在玄鴻元君的份上,便讓她一讓吧,左右也就這麼一回。”
“我只奇怪,她若是玄鴻元君的親眷,且不說今日汀蘭閣上的位置更好,便是直接尋你家要張帖子也不是什麼難事,爲何非要冒名而來?”盧嘉行不解道。
杜野笑道:“女郎們的心思你叫我怎麼猜得到?你若是想知道,還不如私底下去問一問裴二十四娘,嗯,二十四娘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回頭你知道了,不妨也告訴我一聲。”
“二十四娘若是肯告訴我就好了。”盧嘉行失落的嘆了口氣,“我方纔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呀,她就幫着……咦,方纔連崔大並柳折別都幫着她!”
杜野一皺眉:“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