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徽端說出猜測,樹下采藍、采綠卻先笑出了聲,元秀扔了一根花枝下去叫她們止住,奇道:“爲何是雲州?”
看這模樣韋徽端也知道自己是猜錯了,她臉上閃過一絲納悶之色:“貴主的年紀,宮中也只有東平、元秀並雲州三位貴主能夠對得上,這三位貴主臣女雖然都未見過,但恕臣女直言,如今未嫁的貴主之中,能夠有貴主這般姿容的,應該不會是東平,臣女在家中時,嘗聞昌陽公主面若桃花,容貌甚美,但方纔貴主卻稱昌陽爲七姐,那便只能是元秀與雲州兩位之一!”
元秀追問道:“那爲什麼一定是雲州呢?”
韋徽端看着她坐在枝椏之間悠然自在的模樣:“臣女聽說,元秀公主是昭賢太后撫養長大的?”
“那又如何?”
“咳,太原王氏的女兒,在臣女印象裡,一向偏於文雅幽靜,臣女倒是偶爾聽人說過,雲州公主的性格頗爲……直率。”
元秀啞然失笑:“怎麼本宮居然一直被當成了養在深宮的嬌弱女郎嗎?雲州箭術還沒本宮好哪。”
“原來是九公主。”韋徽端雙手在樹幹上撐了一把,輕盈的跳了下去,她的使女嚇得趕緊上來攙扶,卻見韋氏只踉蹌了兩步就站穩,回身盈盈對樹上施了一禮,笑道,“方纔冒犯貴主了!”
元秀跟着跳了下去,採藍和采綠早有準備,忙上來扶了她一把,悠悠道:“你既然覺得自己冒犯了我,爲何不想辦法賠禮呢?”
她問的突兀,那使女不由一怔,韋徽端卻彷彿早就猜到了一樣,眨了眨眼睛,道:“除了赤火,貴主想要什麼賠禮,只要臣女做得到,定不敢違抗!”
“……若本宮一定要赤火呢?”元秀蹙起眉,不悅的望着她。
“赤火是知交所贈,請貴主恕臣女不能將它轉手!”韋徽端大大方方的說道,她態度不卑不亢,卻顯得極爲堅定。
元秀盯着她片刻,嘴角忽然勾了勾:“方纔在樹上你猜測本宮是雲州,是故意的吧?”
“臣女對宮中各位貴主並不熟悉。”韋徽端平靜道。
“本宮諸姊妹之中年紀容貌能對得上的不過六姐、七姐、本宮與十妹,這話你說的沒有錯,但六姐潛心向道,櫻桃宴她是肯定不會來的,七姐如今要備嫁,而且本宮自己也露了破綻不會是她!剩下最有可能的不會是雲州,而是本宮!因爲雲州在昇平縣主生辰那日因爲赤火受了驚嚇,回宮之後高燒不退,如今還臥病在牀!”元秀冷笑了一聲,“就算她如今能夠起身了又怎麼敢到湖邊來吹風更別說有力氣爬到樹上去看你呢?”
韋徽端望着她,眼神安靜。
元秀頓了一頓繼續道:“你故意猜本宮是雲州,無非是想要暗示自己並不知道嘉善大長公主府日前發生之事,想看看能不能混過去罷了!”
“貴主聰慧,是臣女想投機取巧了。”韋徽端欠了欠身賠罪道。
“把赤火給本宮,本宮便不與你計較方纔的事。”元秀淡淡的說道。
韋徽端卻搖頭:“貴主還是責罰臣女吧,臣女很喜歡赤火!”
“女郎!”她的使女一驚,趕緊扯着她袖子暗示,韋徽端卻轉過頭去瞪了她一眼,叫使女悻悻放了手。
元秀雙眉一蹙,正要發作,兩人先後從樹上下來,又在一起竊竊私語,早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就在這時,一個穿着青蔥對襟寬袖越羅春衫配薑黃隱花裙的女郎姿態優美的分開兩叢花枝走了過來,語笑嫣然道:“端娘你又躲了開去?方纔窈娘她們還在問你爲何不在呢?”說着歪頭看向元秀,“咦,這小娘子我卻是沒見過,是誰家的?居然能夠和端娘在一起?”
“微娘不得無禮,這位是貴主!”不待元秀身邊的採藍、采綠說什麼,韋徽端已經搶先道。
那女郎吃了一驚,忙欠身道:“臣女盧氏芳微,拜見貴主!”
“這是九公主元秀。”採藍在旁提醒,盧芳微再次屈膝:“盧氏芳微拜見元秀公主!”
“平身。”元秀拂了拂袖,沒有多理會盧芳微,只側首問韋徽端:“你當真不給?”
韋徽端淡淡道:“還請貴主另擇他物,臣女必定竭盡所能,爲貴主獻上!”
“那就不必了,本宮對其他東西都不感興趣,只想要這一個。”元秀毫不客氣的說道,“你既然不願意,那以後就別說本宮不給你機會!”
眼看兩邊就要就此僵住,盧芳微連忙勸道:“貴主息怒!不知道貴主想要什麼?若端娘那裡不方便,也許臣女這裡會有。”
“本宮想要韋氏那匹名叫赤火的駿馬!”元秀看了她一眼,冷冷道。
盧芳微聞言蹙了下眉,似乎也覺得爲難,她看了看沉默的韋徽端,訕訕笑道:“大宛良駒臣女記得臣女兄長那裡似乎是有一匹的……”
“本宮就要赤火!”元秀瞪了她一眼,不滿道。
“這……”盧芳微也感到有點勸說不下去,頓時暗暗叫苦,後悔方纔看到了韋徽端就徑自走了過來了……
便在這時候,杏花林中,傳出數聲擊鼓,這是櫻桃宴開的標誌,盧芳微和韋徽端雙雙鬆了口氣:“貴主,櫻桃宴開了!”
“哦?那就一起過去吧?”元秀冷笑了一聲,拂袖率先向設席之處走去。
在她身後,盧芳微與韋徽端對望一眼,前者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櫻桃被稱爲百果第一枝,所謂“懿夫櫻桃之爲樹,先百果而含榮,既離離而春就,乍苒苒而東迎”,便言其成熟之早,又因味甘性溫,能調中補氣、祛風除溼,向來爲人所喜,從中古時便貴爲御饌,至本朝,猶以洛中、南陽等處爲勝,洛陽乃是東都,自不會少皇莊御苑,當初皇后王氏興起櫻桃宴的念頭,正因爲從洛陽御苑裡快馬送來的幾框早櫻的緣故。
到了席間,但見一張張几上琉璃流光、水晶璀璨,精緻的器皿之中,盛着色澤大小各不相同的種種櫻桃,其中果皮最深、色澤近乎暗紅的爲朱櫻,顏色偏黃的是蠟櫻,色紫而呈現點點黃斑的,是紫櫻,另有一種,遠較尋常櫻桃小,顏色卻紅得晶瑩發亮,尤其可愛,卻是櫻珠。
論風味自是蠟櫻最好,櫻珠勝在嬌小玲瓏,如此珍珠瑪瑙一般,襯托着杏花盛放時的如霞如燒,林下芳草鮮美,越發顯得色澤明快,使人一望之下,心情都好了許多。
開宴的鼓聲響起,自是表明王氏已經到了。在她下首,芳儀趙氏、曹、秦兩位才人,都穿了胡服到場,看到元秀身後跟着韋、盧兩人,王氏眼中閃過分明的驚愕,隨即溫言道:“阿家來得這樣早?”
趙氏三人忙起身給元秀行禮,誥命與女郎們亦站了起來。
元秀不在意的道:“去靶場前我還有些空,過來轉一轉,這會時辰差不多,我也該走了。”
說着竟連坐也不坐,向王氏行了個家禮,施施然的走了開去。
王氏是知道薛氏這段時間正嚴厲教導元秀箭術的,便了然的點了點頭,深深看了眼韋、盧二人,吩咐:“請女郎們都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