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審結束後,蘇沉剛下來,蕭飛南就找了過來。
“幹得不錯。”蕭飛南拍着蘇沉的肩膀讚歎道,也不知是誇他在堂上表現得好呢,還是暴族一行表現得好。
蘇沉淡定道:“導師和軍主他們怎麼樣?”
“別擔心他們,太子殿下雖然想爲難他們,但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他們勾結暴族,終究也只能是小做刁難。最終還得出來,不僅如此,還得嘉獎。”
“問題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蘇沉問。
蕭飛南嘆了口氣:“其實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蘇沉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果然還是和導師有關嗎?
不意外啊。
當年石開荒就預言過這種事的發生,只是誰也沒想到,當它發生時,還伴隨着成千上萬的無辜者。
然而這就是天家,爲了他們的需要,付出再多死傷也無所謂。
蘇沉的心情還在陰霾,蕭飛南已笑道:“算了別去想這些了。既然回來了,就好好聚聚吧,晚上到我那裡去,帶你認識些人,江山他們也想見你。”
這算是單獨爲蘇沉開的慶功宴,蘇沉也接受了。
當天晚上,蕭飛南府上,一大羣流金要塞的將軍們紛紛來到。名義上是來赴蕭飛南的宴請,實際上自然是來結識一下蘇沉。如今的蘇沉已不比當初,能夠將天威軍活着帶回來的人,怎麼都值得重視。
同時這也是個站隊的時候,此刻來赴宴的,基本都是立場鮮明支持蘇沉的。
“來,蘇沉,這位就是地火軍軍主,赤烈。”
府內大堂上,蕭飛南手持酒杯,指着一個光頭大漢對蘇沉介紹道。
赤烈人如其名,蘇沉看了他一眼,感覺自己就好像看到一團火,一股熾烈狂暴的火焰,就這麼熊熊燃燒在他面前,讓蘇沉打心眼裡感到一股荒狂熱意。
這刻赤烈大踏步過來,放聲笑道:“好小子,幹得不錯。救回了天威軍,又挫了林文俊那小娘們兒的銳氣,幹得漂亮!”
這位將軍完全沒有把林文俊太子的身份放在眼裡。
出身沙場,經歷血火淬鍊的將軍們,頗多血性漢子,很多時候站隊就看自己喜歡或不喜歡,而不是權衡利弊。
不過直接把太子稱爲娘們,這位軍主也是頭一個。
蕭飛南皺了皺眉:“說話注意些,這裡未必就沒有太子的人。”
“誰他娘在乎?”赤烈瞪着眼喊:“一幫沒卵蛋的兔崽子,有本事就出去把暴族幹趴下再說,整天就知道窩在家裡算計自己人,算什麼英雄?”
“說得好。”有掌聲響起。
是地安軍軍主常子欣。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文弱的男子,一雙修長的手,持着酒杯的手卻格外穩定。
站在蘇沉身邊,常子欣道:“蘇沉,不用擔心,有我們支持你,你立下的功勞無人可以抹殺。誰也別想害得了你。”
蘇沉微笑:“多謝常軍主。”
“對了,我看你神華內斂,白天滔滔軍威下,都沒有鎮住你,你是不是……已經搖光了?”常子欣問。
聽到這個問題,旁邊人神色都是一凜。
儘管蘇沉已一再收斂,儘管蘇沉的精神力已高到洞察者和燃靈境都難看破的程度,但搖光畢竟不同於常人,套一句惡俗的話,就是“你以爲你躲在這裡我就找不到你了嗎?沒有用的,你是那樣拉風的男人……”
沒有唏噓的鬍渣和猶豫的眼神,蘇沉那神華內斂的氣質也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只是在無法確認的情況下,大家只能懷疑。
這個時候,就看出立場的作用了。
太子一方的人本能的不願相信蘇沉已經搖光,所以無視了蘇沉的異狀,就好像人們不會去追求令人討厭的答案一樣。
而喜歡的人則樂於追求答案,因爲答案無論是否,都不會影響他們的心情,就算有影響,那也是好的方面。
因此常子欣直接了當的問出來。
看了看身邊站着的人,蘇沉確認應該沒有太子的手下,點頭道:“是的。”
“怎麼晉升的?”蕭飛南一把抓住蘇沉的手問。
這個答案太重要了,直接關係到整個人族未來。
蘇沉道:“無血晉升,但很遺憾還無法大規模普及。”
由於丹巴的關係,蘇沉無法講述自己在古蘭堡做的一切,不好透漏自己是在源能聖殿晉升的,所以只能直接點出無法普及。
聽到這個答案,大家都有些失望。
“但既然你能成功,那麼也許不久的將來,你就能找到普及之法,對嗎?”洪千鑄從遠處走來。
這位總帥大人並沒有在說話的人羣中,耳朵卻靈光到沒有一句話能躲過他。
化意境的修爲,讓他僅次於皇極境,放眼人類,已沒有幾個比他更強的了。
這刻洪千鑄聲到人不到,蘇沉恭敬回答:“是,蘇沉定竭盡所能,完成此事。”
赤烈卻面無喜色:“若傳出去讓那些人知道,怕是不會給你竭盡所能的機會。”
蕭飛南嘆了口氣:“卻終歸是瞞不住的。”
林文俊掩耳盜鈴只會一時,就算他置若不見,他的手下也總會有看出問題的。蘇沉晉升搖光一事,註定瞞不了太久。
蘇沉微笑:“無所謂了。當年也曾有人想阻止我傳播衝擊沸血法,對此,我已有心得。”
“當年想對付你的,只是異國而來的一個普通貴族,現在要對付你的,卻可能是無數貴族和當朝太子。”常子欣道。
蘇沉聳聳肩:“我也不是當初的我了。”
衆將軍互相看看,突然同聲笑了起來。
是的,如今的蘇沉,也不再是當初的蘇沉了。既然當年那個不過引氣的小子,都能對抗妖皇貴族,爲什麼現在這個已經搖光的蘇沉就要怕他們?更何況,現在蘇沉還有那麼多人支持他。
“好了,別再說這些了。”常子欣做了個眼色。
這個話題終究是有些敏感,說得越多,漏得越快。
大家都會意,各自散開。
一下子又回到一個人,蘇沉正在四處閒逛,正看到段江山迎面走來。
“江山,最近如何?”蘇沉笑問。
“還是老樣子。”段江山來到他身邊站定:“不象你,這才一年功夫,名聲都揚到塞外去了。”
“你也可以的。”蘇沉隨口道。
他這話本是隨口一句,沒想到卻刺激到了段江山。
段江山道:“我?我是沒這個可能了。蘇沉,你知不知道,我妒忌你!”
“嗯?”蘇沉驚訝地看段江山。
段江山道:“當年在潛龍院的時候,你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排名上沒有你,所有出風頭的事都沒有。每天,我們在學院裡爭來鬥去,爭排名,爭美女,爭一切可以爭的,而你,就是躲在源能塔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個時候沒有人把你當回事……直到金水遺蹟。”
段江山唏噓道:“你忍了十年,然後一朝成名。那個時候,我以爲那就是你的巔峰。但我沒想到,那卻是你輝煌的開始。在學院裡的時候,你被我們遠遠拋到後面,畢業時,你和我並駕齊驅,如今則是遠遠將我拋到了後面。我在軍營十多年,至今也不過是一個小小曲長,初升開陽,而你,卻已經能和軍主們談笑風生,實力更似乎已到搖光……你知道剛纔你說話的時候,我遠遠看着,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他能把心中的妒忌說出來,也可見光明磊落了。
蘇沉想了想,回答:“有件事你弄錯了。”
“什麼?”
“在學院的十年,不存在什麼所謂的忍。我沒有十年苦讀,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想法,沒想過一飛沖天,沒想要一鳴驚人,沒有蟄伏後暴起的需求,更沒那心思。在潛龍院的十年,是我最快樂的十年,是我享受的十年。所以,沒有忍,只有享受。只是大部分人,不理解那份享受罷了。”
“是這樣嗎?”段江山訥訥道。
蘇沉繼續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追求的東西。或許你喜歡千萬人敬仰的生活,被人頂禮膜拜,但老實說,這不是我的追求。我承認,或許現在是有很多人被我拋在了後面,有很多人欣賞我,贊同我,但那些統統不是我的追求。我所想要的,只是追求真理,追求這世界的真相。我想知道,源能到底是什麼?我想知道,如何才能夠更好的運用源能?我想知道,人族的未來在哪裡?我想知道,曾經的歷史又如何?我甚至還想知道……那打瞎我眼睛的人,又是誰。”
說到最後一句,蘇沉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他的話語樸實,感情卻是情真意切。
對蘇沉而言,高高在上,萬衆矚目,從來都不是他的期待,永生不死,無敵天下,同樣不是。
他想做的只有一樣,就是追尋這世間的真相,真理,一切至真!
這纔是他想要的,至於其他的一切,不過是這追尋過程中的附帶而已。
段江山聽得也呆了。
他從沒想到,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在蘇沉眼中是如此的不屑。
好半天,他憋出一句:“看,我連理想都被遠遠拋在了後面。”
蘇沉回答:“少較勁,你會活得更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