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殺諸仙瑤的消息,很快就如風一般傳遍了整個天空城。
當蘇沉得到這一消息時,出奇的沒有任何憤怒與震驚。
雖然不是早就知道,但在感情上,蘇沉卻已經意識到了這個結果。那是一種無理由的直覺,也是看透世情的敏銳。
蘇沉沒有把消息告訴帕特洛克,他不想其他人再爲此擔心。
這天,他隻身坐在小院裡,獨自一人沉寂着,思考着。
就這樣任由時間溜走,直至天亮……
斬首的時間是在午時。
日近正午的時候,永晝宮西乾門校場外已擠滿了來看的羽族。
羽族天生會飛,所以對圍觀這種事有得天獨厚的條件。
小小校場,轉眼間就圍繞了數萬羽族。
而在校場下方,是諸仙瑤以及她的一干下屬,總計一百二十五人。
諸仙瑤的表情還算鎮定。
不是因爲不畏懼死亡,而是因爲她相信蘇沉。
相比之下,諸家的其他下人們表現就差得多了,一個個臉色發白,驚懼不已,更有不住流涕者。
行刑的劊子手已經站好位置,手裡拿的是斷魂刀,這種刀附有一種特殊藥劑,可以對所有缺乏防護的靈魂造成毀滅性重創,以確保任何目標,哪怕是皇極境的存在,被這種刀殺死後都無法復生。
而在更遠些的地方,是大批的羽族官員正在監護。
不過看起來他們並沒有什麼監護的心情,一個個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着什麼。
甚至時不時還有官員離開自己的位置向宮中跑去,隨後不久又垂頭喪氣的出來。
圍觀的羣衆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知道一聲哭天搶地的呼喊:“陛下,刀下留人啊!諸仙瑤不能殺,否則戰亂必起,我族必亡啊!”
然後就看到一名老羽族飛入宮中,直接闖入宮殿去。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官員們還在力諫阻止呢。而剛纔的那位老者正是羽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沒想到就連他都跑過來阻止勸阻了。
不過可惜,這顯然沒什麼用。
因爲很快,那位大儒就被轟了出來,他一邊被守衛擡出來,一邊還繼續大喊,痛陳厲害。因爲是大儒,用詞也是犀利到位,什麼“不要意氣用事”“爲國求全”“不要再讓羽族民衆流血”等等。
這些話沒說動永夜流光,反倒是說得附近旁觀的羽族民衆意動起來。
更有甚者,還有聲音勸阻大家,一起衝擊校場,阻止殺戮。
不過可惜,羣衆還沒被髮動起來,遠處就飛來大批的精銳羽族戰事,直接將武器對準民衆。一名羽民心中不忿,剛說了句挑動大家的話,就被一箭射穿翅膀,從空重跌落下來。
有士兵直接飛過來抓住,送往獄中。
接着是一個聲音響徹全場:“陛下有令,除非他親下諭令,否則任何阻止斬首者,以叛亂論處,當場斬殺!”
說話的正是孤天越。
這位羽族戰神在率領羽族戰勝荒獸後,名望再漲,使無數軍士歸心。永夜流光竟然把他給派出來執行監斬這種事,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卻也可見決心。
民衆的本質是散漫的,面對戰神的強大氣魄,終究也只能發出不滿的議論,低沉下來。
蘇沉剛剛掀起的一點混亂火苗,就這樣被對方以暴雨之勢熄滅,把人碾壓得可以說毫無脾氣。
面對這種情況,就連混跡在羽族羣中的蘇沉都只能露出無奈苦笑。
永夜流光啊永夜流光,你還真可以呢!
不過,你真的會殺嗎?
蘇沉知道,永夜流光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逼自己出來。
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出來,對方是不是會真殺。
這個結果,就只有到處決執行的那一刻才能知道了。
值得注意的是,蘇沉不出來,不是因爲膽小,而恰恰是因爲他怕確認自己與諸仙瑤的關係,反而導致他無法拯救諸仙瑤。
正因此,他只能等。
他所期待的最好結果,自然就是永夜流光只是嚇嚇他的。一旦到了午時,蘇沉沒有出現,永夜流光就會下令停止斬首。
這是一場意志與信心的較量。
看誰,更能撐到最後一刻。
如果是以前,蘇沉會很自信自己能贏。
但現在,他已不象原來那樣信心十足了。
永夜流光,這是他自出道以來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不是因爲他的實力,不是因爲他的地位權勢,而是因爲對手的老奸巨猾。
至於現在,蘇沉只能等。
等待最後時刻的揭蠱。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
距離午時越來越近。
陽光漸毒,等待的民衆卻沒有半點在意。
他們只是在焦急的看着,期待着——期待有消息傳來,讓陛下改變旨意。
但結果註定讓他們失望。
沒有人可以反抗永夜流光。
他的決意,他的意志,即便是那位和他平起平坐的羽神教宗都無法影響。
萬年以來,羽神教都擔負着監督國主,維護民衆的重要責任,必要時甚至可以推翻國主。但就算是這樣,永夜流光依然一意孤行!
其決心,魄力之大,令人咋舌。
當天空中的陽光筆直落在地面上時,日頭終正,關鍵的時刻終於來到。
鏗!
隨着一聲脆響,監斬官發出大聲的指令:“時辰已至,準備斬首!”
刷刷刷!
一百二十五名人犯,一百二十五個劊子手,同時齊刷刷舉起斷魂刀。
所有民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會不會有意外?
會不會有轉折!
會不會有攔截?
所有民衆都期待着。
然而答案註定讓他們失望。
沒有!
當監斬官大聲的喊出那個斬字時,所有人的心頭同時一涼。
當一百二十五把斷魂刀以兇狠的沒有任何猶豫的姿態斬向人犯的脖頸時,就連蘇沉都明白了。
永夜流光沒有妥協!
你不出來,我就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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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
永晝宮大殿。
在聽過永夜流光給出的原因後,幽夢華蓮呆了。
“所以,這就是你的決定?就是你決定這麼做的原因?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人死了,會給你帶來什麼?”幽夢華蓮幽幽說道。
永夜流光微微一笑:“無非就是釘上歷史的恥辱柱,成爲我族罪羽罷了。”
“可你還是要這麼做?”
“因爲這是我應當擔負的責任。”永夜流光回答:“吾乃羽族國主,身爲國主,就要有擔負國家重任的決心意志。只要能讓我族昌盛,小小聲譽又算得了什麼?”
這話聽得幽夢華蓮也癡了。
她用看情人的眼光看着永夜流光,儘管對方的形象只是一個糟老頭子,但是在幽夢華蓮的眼中,他卻是那樣的帥美,健康,超過無數羽族青年。
她忍不住伸出手,撫摸永夜流光的面頰。
道:“流光,還記得當年,我們一起讀書時你說的話嗎?”
永夜流光點頭:“當然,我說過,身爲男兒,當懷抱負,志在天下,胸羅遠方。爲羽所不能爲,負羽所不能負。”
“你做到了。”幽夢華蓮說着情不自禁的靠過去。
她想把永夜流光攬到懷裡,但是永夜流光卻拒絕了她。
他對着幽夢華蓮輕輕搖頭。
有些意亂情迷的幽夢華蓮這纔想起自己的身份。
羽族有規,國主與教宗永遠不可以在一起。
這是爲了確保政權與神權的獨立性。
幽夢華蓮與永夜流光曾經有過一段美好歲月,那個時候的幽夢華蓮,是羽神教的修行天才,早早就成爲教宗候選聖女。而永夜流光,還只是一名普通的羽族將領,但他們的感情卻極好。
然而當永夜流光悍然的奪下羽族最高權力的時候,他與幽夢華蓮的感情卻徹底中斷。
這些年來,幽夢華蓮也曾無數次幽怨過永夜流光爲了權力放棄自己,但是今天,她突然不再怨恨了。
因爲她理解了永夜流光的胸懷,懂得了他的抱負,更明白了他的不易。
於是她輕輕點頭:“那殺便殺吧。若戰爭來臨,我願與你共同承擔。”
殺便殺吧。
這就是幽夢華蓮的決定。
既然永夜流光決定抗下一切,那麼她幽夢華蓮也願意與永夜流光一起,抗下這一切。
無論結果如何,都欣然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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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乍起,雪亮光輝直映天際,帶出無盡的森嚴與肅殺,帶着絕不回頭的決絕與肅穆,帶着一擊必死的兇狠與決然!
然而就在那時,一陣風吹過。
於是時間便如停止了一般,一百二十五把斷魂刀同時停滯。
其中一把,距離諸仙瑤玉頸後僅三分之遙。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爲空間在這時突然凝固了,空氣變得更加膠粘,阻力大增。
不僅如此,更有一股莫名之力憑空產生,託舉着每一把刀刃。
因爲劊子手們過度用力的關係,兩股力量衝擊在一起,甚至激發出刀刃激烈的顫鳴。
一百二十五把斷魂刀同時鳴動,顫音如梵唱,震動天地。
所有的羽族都看得目瞪口呆。
然後他們就看到一個羽族已從羣體中走了出來。
他雖有雙翼,翅膀卻是收着的,步履直接踏在空處,是以踏空而非羽翼飛行的方式前進。
不僅如此,整個氣勢更是出現變化,變得更加強壯,也更加有力。
那是在從一個羽族,變成一個人族。
羣起大譁。
“蘇沉!”看到來者,諸仙瑤喊出聲來。
雖然早就相信蘇沉不會不管自己,但是蘇沉真正出現的時候,諸仙瑤還是心痛了。
你怎麼這麼傻?
不是你自己都說過,若暴漏了你我關係,就更救不了我了嗎?
既然我已經死定,你又何必陪我去死呢?
那以刻,諸仙瑤涌出淚水,既有開心,又有絕望。
反倒是孤天越臉上露出笑容:“你果然出來了……竟然還是真身。好膽色。”
“因爲已經無所謂了。”蘇沉回答:“既然他決定要殺仙瑤,那就說明他不想殺我。我說得對嗎?”
這話什麼意思?衆皆不解。
孤天越愕了愕,然後道:“陛下說的沒錯,你果然是他見過的最難對付的對手,蘇先生。”
蘇沉微微一笑:“真巧,就在剛纔,我也是這麼想的……羽族有個了不起的國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