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的後面有一片巨大的針葉林，穿過針葉林，遠遠的就聽見磅礴的水聲，一襲瀑布從山澗間飛瀉而下，正是冬季，這裡的水卻沒有結冰，水的流動給冬的沉寂增添了幾分靈動，離瀑布不遠的山腳屹立着一間小茅屋，周圍是一些枯死了的花圃。小屋的一旁，一座新墳突兀的佇立着，在這個蕭索的季節淒涼的讓人心顫。
我們走過去，墳頭的石碑上，清秀的字跡一筆一筆深深的鐫刻着幾行字：黃泉碧落，生死相隨。夫司馬凌軒之墓——妻絕凌笙書。一筆一劃深入石碑，破開了石塊的紋路，夾帶着深深的絕望和痛苦。
乾淨整潔的墓前擺放着一枝紅梅，散發着陣陣清冷的幽香。
茅屋的門忽然開了，一個清瘦的小男孩站在門口，懷裡抱着一株折下的紅梅，男孩膚色蒼白，身形瘦小，一雙蓄滿淚水的大眼睛裡滿是恐懼和迷茫，他的眼神看向我，一絲驚喜閃過，轉瞬即逝，他又恢復了膽怯和茫然。
“小諾？”我壓抑而激動的看着他，自那一別後，已經兩年沒見了，他怎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老女人姐姐……”小諾終於不再害怕的撲進我懷裡，大哭起來，“司馬哥哥他死了！他死了……嗚……”
我手輕撫着他的頭髮，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來，誰會想到，當日以別後，再見竟是這樣的場面？那樣活潑快樂的孩子，竟成了這般惶恐癡愣的模樣。
絕凌笙看着小諾，眼神中滿上悲傷，她嘆了一口氣道：“小諾和我一樣自小就成了孤兒，他從小就缺少關心和愛護，我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弟弟，凌軒也是，小諾很喜歡凌軒，非常依賴他，自從凌軒死後，小諾就成了這幅模樣，癡癡傻傻，及其怕人，每日只知道不住的哭，連話都不願說了……”
我看着懷裡瑟瑟發抖的孩子，心口一陣痠痛，這孩子還沒長大，單純無垢之心就已失去，這在他小小的心靈將會留下多深的陰影？
小諾哭着哭着就暈過去了，我把他抱進去安頓着睡下，微嘆一口氣合上門。
“我和凌軒本就商量好了要在這裡隱居，”絕凌笙跪在司馬凌軒的墓前，低垂着頭，聲音哽咽，“這座小屋是我和他親手蓋成的，這些花也是我們一起種下的，我們在這裡成了親，我還懷上了他的孩子，一切都很美好，我原以爲就會這樣幸福的生活下去，一直到老……”
絕凌笙低聲呢喃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最後再也說不下去，低聲痛哭起來。我心口一陣陣揪痛，伸手將她瑟瑟發抖的身體擁入懷中，她緊緊的抱着我，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的眼淚濡溼了我肩頭的衣服，極力壓抑的哭聲像一臺古舊的抽水機。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一點了，哭完了你還要堅強起來，照顧你們共同的孩子。”我一邊扶着她的背
一邊輕聲安慰道。
“對，我不能倒下，”絕凌笙壓住了哭啼，聲音轉而低沉，“我還沒替凌軒報仇，我還沒親手殺了那個劊子手，我怎麼能罷休？！我一定要振作！”
“到底是怎麼回事？歐陽子晗爲什麼會殺了司馬哥哥？”她的語氣讓我心口一緊，我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問。
絕凌笙閉上了眼睛，一行清淚在她閉眼的瞬間蜿蜒而下，她咬了咬下脣，繼續那個沒講完的故事。
“我原以爲我們會那樣幸福的生活下去，直到那一天……”絕凌笙頓了頓，睜開了眼睛眼底迸射出仇恨的火光，“肖朝兩國的戰事爆發了……”
司馬凌軒因爲母親的緣故，一直以來都在爲肖國做事，他與歐陽子晗的關係，除了君臣還有友情。肖朝兩國戰事爆發，司馬凌軒作爲肖國一員將領，自然被歐陽子晗派去攻打朝國。然而司馬凌軒拒絕了，因爲那是絕凌笙的國家，絕凌笙最敬重的人，她的組織，她的義弟都在那裡，他不願與絕凌笙爲敵，更不願傷害她，對他來說，絕凌笙是他的妻子，她的國家就是自己的國家，所以他極力反對歐陽子晗對朝國開戰，他對歐陽子晗說他不會爲歐陽子晗去攻打朝國，相反的，如果歐陽子晗執意開戰，他會不顧一切的幫助朝國阻止他。
在多次爭辯下他們都無法說服對方，司馬凌軒憤然離去，宣佈自己脫離肖國，從此跟歐陽子晗沒有任何關係。歐陽子晗沒有阻攔他，但是他不動聲色的在司馬凌軒的身上下了毒，他在反反覆覆的勸說司馬凌軒無果後，寧願除掉他。歐陽子晗不能放虎歸山，也不能接受司馬凌軒的背叛，對於處在最高位的人來說，他們已經不需要情誼，只剩下立場，他不會留下與他敵對的人來威脅自己，所以，他用自己最擅長的毒殺了司馬凌軒。
司馬凌軒死後，絕凌笙憤怒的殺入了肖宮，曾經擁有的一切幸福都被歐陽子晗毀了，絕望和仇恨讓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瘋了一般隻身殺入肖宮，她的心中只剩下了怒火，眼裡只有仇恨，一心只想手刃仇人，爲司馬凌軒報仇。
可是她再怎樣厲害也只是一個女子，又懷着孕，自然還沒接近歐陽子晗就被擒住了，歐陽子晗沒有殺她，只是讓她出了宮，之後的幾次刺殺都是以失敗告終。因爲小諾還無人照顧，幾次拼死又動了胎氣，所以絕凌笙只能暫時回來。可是沒想到現在肖國的人有追到了這裡，想生擒她回去。
“歐陽子晗那個卑鄙小人，用毒設計死凌軒，現在又想除掉我！我不會放過他的，只要有機會，哪怕是死我也會殺了他報仇！”
絕凌笙咬牙切齒的冷聲道，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身下的泥土裡，眼中是澆不滅的仇恨之火。然而正在這時，她忽然緊皺眉頭，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起來，她的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臉上滿是虛
弱和痛苦。
“你怎麼了？！”我不知所措，忙把向她的脈，水千寒見狀也立刻走到身後爲她運氣。我皺緊眉頭，臉色越來越難看，絕凌笙的脈象及其紊亂，時疾時緩，彷彿有一股真氣在她體內亂竄，情況很不好。
一個念頭在我腦中產生，我變了臉色，忙擡頭問她：“你是不是曾經爲司馬哥哥運過氣？”
絕凌笙略微詫異，輕輕的點了點頭：“是，他中毒的時候我爲他運氣，可是他體內的真氣及其紊亂，橫衝直撞，我根本無法控制，並且被一股真氣波及，反竄入我體內，受了傷。”
果然沒錯，我皺着眉看着絕凌笙，正色道：“如果我想的沒錯，在真氣竄入你體內的同時，連帶着他體內的一部分毒也竄進去了。因爲中毒輕，所以你沒有想司馬哥哥一樣立刻死，但是毒在你體內不會消失，只會一點點蔓延，如今這毒已經蔓延至你的肺部，所以纔會導致你呼吸不順。若是在這樣下去，毒蔓延至你的腹部，胎兒就會有危險了！”
絕凌笙的臉色瞬間慘白，她的手不自知的撫上小腹，恐慌的抓住了我的衣袖：“怎麼會這樣？！那我該怎麼辦？這是凌軒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我不能失去他！”
“別慌！”我反抓住她的手，寬慰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毒是歐陽子晗下的，也只有他能解。我猜他已經知道你中毒了，所以纔會派那些人來抓你，他並不像你死。”
說到底，歐陽子晗對絕凌笙還是有感情的，畢竟他曾經傾慕過她。
“不！我不會接受他的施捨！”絕凌笙忽然變得很激動，“我見到他只會殺了他！讓他救我我寧願死！”
“是誰說孩子是司馬哥哥留下的唯一的念想，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我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低聲勸解道，“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孩子是你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剩下的你和他共同的回憶。一切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好嗎？”
“我知道爲了孩子我應該忍，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根本控制不住……”絕凌笙努力的壓抑着自己的感情，拳頭緊緊的攥住不放開。
“那麼我代你走一趟吧，”我嘆了一口氣，看着她道，“我去替你要回解藥。”
絕凌笙微微一詫，擡起頭驚訝的看着我：“你？不行，你不能冒這個險！”
“不會有危險的，”我淡淡一笑，“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們都已經釋然了，如今過去只爲解藥，他不會難爲我的。”
“我陪你一起去，”水千寒懶散着笑着道，“我不會讓你遇到危險。”
“好，謝謝你！”我衝他感激一笑，其實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我們的立場，關係都變了，我並不確定此去會不會有危險，但我選擇相信歐陽子晗他還有他自己的底線，他不會這樣看着絕凌笙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