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燕雙飛是他們的同伴,是與他們同時脫離魔教的最親密的戰友。
可是因爲他們已經斷了一隻手。
斷了手並不就此殘廢了,他們還有一隻手,仍然是可以排進當今武林榜上的前十名之內。
然而他們卻遭到了處決。
處決的原因,並不僅是因爲他們的武功不濟了,最重要的是他們跟那位姑娘有了糾紛。
金獅、銀龍他們現在的地位,絕不在任何一位掌門人之下,然而,他們對那個女子,何以會如此恭敬呢?
當然,那個女子本身的家世也足以自傲,不把五大門派放在眼中,但是柳若鬆也知道,他們之所以對她恭敬,絕不是爲了她的家世。
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奇妙的關係,爲了保全她,他們才處決了鐵燕夫婦。
他們對自己人都如此,對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外人呢?
柳若鬆更不敢想象了。
金獅淡淡地道:“柳若鬆,聽說你是個聰明人?”
柳若鬆最近已經學得十分謙卑了,在這個時候,他更是十二分的謙卑,彎下腰深深地鞠躬道:“不!在下實在是個很愚蠢的人,專門做些愚蠢的事。”
銀龍笑了一笑道:“自己知道自己愚蠢的人,還不至於太不可救藥,你認識我們是什麼人?”
柳若鬆道:“在下不認識。”
銀龍笑道:“你自然也不認識姑娘了?”
柳若鬆道:“什麼姑娘?在下沒有見過有位姑娘。”
銀龍滿意地道:“好!笨人的記憶力不好,見過的事立刻就會忘記,但是老夫現在告訴你的話,卻必須記住。”
柳若鬆忙道:“是!在下一定牢牢記住。”
銀龍點頭道:“好!老夫的話很簡單,很好記。一、你沒來過這裡。二、你沒看見過人。三、滾。”
柳若鬆連屁都沒敢放一個,轉身就走,不過才走了幾步,卻又被一個如雷般的聲音喝住了。
那是金獅的吼聲:“站住,回來。”
柳若鬆乖乖地回去:“前輩還有什麼指示?”
金獅道:“你是怎麼找到此地的?”
柳若鬆頓了一頓才道:“在下有幾個朋友,他們對連雲十四煞略有所聞,所以在下能找到。”
金獅冷笑道:“你的運氣實在很好,因爲從今後江湖上已經沒有連雲十四煞了,所以你還能活下去,以後你最好少交那種朋友,有時候朋友太多,也會倒黴的。”
柳若鬆只有稱是,金獅又道:“不過有兩個朋友,你卻一定不能放棄,必須要經常跟她們在一起,你知道是哪兩個嗎?”
柳若鬆很想裝傻的,但是他知道沒有用,如果等到對方提醒他時,很可能又要倒黴了。
因此他乾脆老老實實地道:“在下知道。”
“是哪兩個人?”對方似乎還不放心。
“是師母賜給在下的兩個終身不離的膩友。”
金獅哈哈地大笑起來:“你果然聰明,難怪姑娘吩咐要留下你的一條命,不錯,就是這兩個朋友,不過柳若鬆,你這次出來,卻把她們給甩掉了,她們一定會很不高興,回去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若鬆的臉上立刻呈現出一片痛苦之色,他本來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個問題,現在被提了起來,就像是一隻被綁上了嘴的狗,又被人踩住了尾巴,痛楚徹心,想叫又叫不出來。
金獅笑了一笑道:“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是個很夠朋友的人,跟那兩個朋友相處得很融洽。”
柳若鬆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個金色的鼻子上,但是他的表面上卻不敢,十分恭順地道:“請二位前輩慈悲,在下永誌不忘。”
金獅點點頭道:“好!這一次老夫可以替你擔待,那兩個朋友對你不告而別的事不會追究了,不過以後你若是再犯一次,她們就不會饒你了,再者,你若是表現良好,她們可以聽你的,你懂得這句話嗎?”
柳若鬆這時真恨不得上去抱住他,吻吻那多皺的臉,來表示他的感激,因此他連忙恭聲道:“謝謝前輩。”
誰都可以聽得出,這是一種真心的感激。
是什麼原因使得柳若鬆如此感激呢?
說起來誰也難以相信,那兩個朋友,竟是指的春花、秋月,兩個嬌滴滴、一把能捏得出水來的女孩子。
柳若鬆回到家裡,她們已經一陣風似的擁了上來,親親熱熱地擁着他,一個伸手去脫他的衣服,另外一個已經湊在他耳邊道:“死人,這幾天你死到哪兒去了,也不言語一聲,害我們好想念你。”
柳若鬆這次居然敢挺起腰桿來說道:“別煩,我已經趕了一天的路,放盆水給我洗個澡,然後你們給我走遠些,別吵着我,讓我好好地睡一覺。”
兩個女孩子都爲之一怔,四隻手同時伸了出去,輕輕一搭,已經扣住了柳若鬆的關節要穴,柳若鬆儘管已經作了防備,卻仍然被扣個正着,他不能不承認,這兩個女人在制男人時,實在有一手。
他連忙叫道:“在我的胸前懷裡,給你們帶了點東西。”
春花笑道:“你總算還有良心,記得我們倆。”
她伸手到他胸前,摸出來卻是一個金制的獅子,口中卻銜着一個白色的繡球。
繡球不過像粒黃豆大,她拿下來,居然一捏就碎了,裡面還有一張字條,她看了一遍之後,冷笑道:“你這次的運氣不錯,居然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照顧。”
說話時已經放開了手,柳若鬆神氣地一挺胸膛道:“他說你們今後一切都要聽我的。”
秋月笑笑道:“這個家裡你是主,少夫人已經把我們賜給了你,我們不是一直都聽你的嗎?”
柳若鬆道:“可是另外一位老人家說的意思還不只這些,他要你們全都聽我的。”
春花笑道:“他是這樣告訴你的嗎?”
柳若鬆道:“當然了,不信可以問他去。”
春花道:“不必去問,老人家在手令上寫得很清楚,好像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柳若鬆忙問道:“手令上怎麼說的?”
春花笑道:“只說我們要聽你一句,就是你不要人陪着上牀的時候,我們不能強迫你。”
“就只這一句話?”
春花一板臉道:“就是這一句話,你就該謝天謝地了,否則今天我們就會活活地拆了你,記住,今後你也就是有那一點權利,可是你自己也要記住,其他的地方,你仍是要聽我們的,如有違反,你的報應更慘了。”
柳若鬆幾乎不相信地道:“我只有這點權利?”
秋月冷冷地道:“當然了,那老傢伙的地位不比我們高,他又怎敢命令我們,他自己也只能具有那點權利而已。”
柳若松原來不相信的,可是他再往深處一想,卻又不覺奇怪了。
如果那個曾化身爲玉無瑕的女孩子能使兩個老傢伙如此恭敬的話,那麼目前這兩個女的說她們的地位與金獅、銀龍是平行的話,也不足奇了。
他們之間,一定有一條無形的線在連通着,組成了一種神秘的關係。
柳若鬆突然興趣增濃了,他要探出這種神秘的關係,如果能有所發現,那必然是一個震驚天下的大秘密。
要探究這個秘密,春花、秋月自然是最好的線索,她們的地位,如果與金獅、銀龍相等,一定是非常重要了。
春花、秋月果然替他放好了熱水,讓他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穿上一身輕鬆的衣服,他把自己暗藏的龍虎大補丸狠心吞了兩顆。
那是他從一個下五門的採花賊那兒得來的秘藥,雖然傷身體,卻十分有效。
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只有在使她們兩個人高興的時候,她們才肯吐露一點實話。
而要使她們高興,實在是件很費力的事,但是爲了要得到那個秘密,他也顧不得了。
藥力發作時,他叫道:“春花,秋月,你們進來。”
兩個女的都進來了,柳若鬆雖是坐在牀上,但是仍然很明顯的,他是處在那一種狀態中。
柳若鬆笑道:“上來吧,你們還裝什麼蒜?”
在平時,他不用開口,她們已經一擁而上了,可是今天卻怪了,兩個女孩似乎換了個人,完全無動於衷。
秋月冷冷地道:“對不起,柳大爺,我們不侍候。”
柳若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花也冷笑道:“你雖然有權利拒絕我們的要求,卻沒有權利叫我們陪你上牀。”
秋月的話卻更冷酷了:“以前我們是看得起你,才讓你得點好處,哪知道你倒端起來了,以爲我們當真要巴結你不可。”
春花的手指乾脆指上他的鼻子:“柳若鬆,瞧你這副德性,姑奶奶們瞧得上你已經是你祖上積德了,你居然還敢挑剔,憑姑奶奶們這份人才,不怕少了男人,很好,今後咱們公事公辦,不談私情,誰也別招惹誰。”
柳若鬆沒想到她們會說翻臉就翻臉,而且開口說起話來又尖又利,倒是弄得呆了。
兩個女的罵完之後,回身就走,柳若鬆忍無可忍,從牀上飛身而起,直撲向二女的身後。
他的武功不弱,而且因爲連番地失利,已經憋足了一肚子的氣,弄得人人都欺負他。
在丁鵬面前,在青青面前,他受盡奚落倒也罷了。
在金獅、銀龍面前,他也勉強能忍下去。
可是在這兩個使女面前,他也要吃癟,這未免太沒有混頭了,何況柳大爺並不是能受氣的人。
他的動作疾若脫兔,出手又快又狠,哪知這兩個女的居然也不簡單,就在他的人快要撲到的時候,一個身軀輕翻,搭住了他的身子輕輕一轉。
沒有出多少力,只不過利用他自己的衝力,把他的去勢掉了個頭,使他從空中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另一個更缺德,在他屁股下按了一按,柳若鬆的身子立刻就弓了起來,痛得眼淚直往下落。
這時候,他對那個給他藥的傢伙,真恨不得搠上兩刀才能泄恨。
恨那個藥爲什麼那麼靈,到了這該死的時候,還不能收掉藥性。
在平常的時候,摔這一下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在那種要命的時刻,就算只有自己的體重,頂着硬地板撞這麼一下,那種痛楚,也能使人發瘋。
柳若鬆沒有發瘋,只不過那一剎那,他痛得像是被人抽去了生命。
用雙手緊緊地按着,翻來覆去翻滾了半天,好不容易纔慢慢地消除了痛意,弄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像條死狗似的躺着直吐氣。
他的臉上已經佈滿了眼淚跟鼻涕,他卻提不起一點勁來擦一下。
但是最慘的卻是那藥性仍然未退,使他仍然是在極爲亢奮的狀態中。
更惡劣的是那兩個女的,在摔倒他之後,看都不看他一下,就跑到自己房裡去了,房子就在隔壁,她們進屋後,也沒有關門,柳若鬆仍然可以看得見。
看她們脫光了衣服,互相摟抱着,咯咯地蕩笑道:“稀奇什麼,沒有男人,姑奶奶一樣能找到樂子。”
柳若鬆只感到一股從所未有的衝動發自體內,使他鼓起最後的一股子勁兒,握緊了
拳頭,狠狠地一拳擊去。
擊向自己的下體。
這一拳打得很重。
痛得他發出了一陣乾嘔,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這一拳打得也很毒。
使得繃緊的肌膚扯裂而流出了鮮血。
柳若鬆的眼前只感到有一陣金星飛舞,人就昏了過去。
他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身上已經拾掇得乾淨了,破裂的地方沉甸甸的,想是包紮過了。
春花、秋月都在牀前,春花托着一個小盅,秋月則把他輕輕地託了起來道:“柳爺醒了,我們剛給你燉好了一盅銀耳湯,你趁熱吃了吧。”
柳若鬆冷冷地道:“不敢勞駕,我當不起二位如此侍候。”
春花把一匙銀耳自己先試試冷熱,才喂進他的嘴裡,笑着道:“柳爺,對不起,我們只是跟你開開玩笑,等你好了之後,一切都唯命是從,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又是誰的命令?”
“沒有人,是我們心甘情願的,我們發現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我很了不起?”
“是的,一個能夠對自己下這種狠心的人,就是個了不起的人。”
柳若鬆差點又要掉下眼淚。
天知道他爲這點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這個玉無瑕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呢?”
這句話是丁鵬問的。
現在他們已經在車子上,青青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小香跟小云坐在對面。
在聽過青青敘完了她們的故事後,丁鵬問出了這一句話。
青青笑了一下道:“一個很好看的女人,你再也想不到世上有這麼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她的身子。”
“比你還好看?”
青青的臉略紅了一紅,但還是點點頭道:“比我好看多了,雖然我們都是女人,雖然我心裡很恨她,但是也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
小云也不禁紅着臉,有點神往地道:“是的,尤其是她小肚子上那一顆黑色的痣,在潔白的肌膚上,像是具有一種妖異的誘惑力,吸引住我的眼睛,竟然捨不得把眼睛移開。”
丁鵬卻陷入沉思地問道:“一顆痣,一顆黑痣,像黃豆般大小,長在肚臍下面左側兩寸的地方?”
“是啊,爺,你見過這個女人?”
丁鵬笑了起來道:“我沒見過玉無瑕,可是見過這樣一個女人,肚子上長着這麼一顆痣。”
青青連忙問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
丁鵬道:“也是一個好看的女人,不過我認爲沒有你好看。”
青青噓了一口氣道:“那一定不是玉無瑕了,否則你不會說這句話的。”
丁鵬道:“哦?”
青青坐起一點,認真地道:“我絕不誇張,只要你看過她,就會知道她比我好看十倍。”
丁鵬道:“可是我看過的那個女人,跟你比起來,我覺得差遠了,你縱然不比她好看十倍,至少也有九倍半。”
青青道:“那她就不是玉無瑕,只是湊巧兩個人都生着一顆黑痣而已。”
丁鵬一笑道:“這自然可能是巧合,但是巧合的機會不太多。”
“你認爲她就是玉無瑕?”
丁鵬道:“我沒有這麼說,但是我認爲她可能是玉無瑕。”
青青搖頭道:“絕無可能。”
丁鵬道:“爲什麼?”
青青道:“因爲她比我美得多。”
丁鵬笑了,道:“青青,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至善至美的化身,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你。”
青青的臉紅了:“丁郎,你只是說着使我高興而已。”
丁鵬一把抱起她,親了一親,笑道:“青青,我也許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但是絕不會騙你,我不知道那個女的是否就是玉無瑕,但是我即使看見了玉無瑕,也不會認爲你不如她的。”
青青笑道:“那就是你的眼睛有問題。”
丁鵬道:“我的眼睛絕沒問題,倒是你們的眼睛有問題。”
“我們的眼睛有問題?”
“是的,你們看一個人的美醜,只從表面上來判斷,我看一個女人,卻還要看透她的內心,一個女人如果內心是醜惡的,不管她表面多美,我卻只看見醜惡的地方。”
青青感激地靠他更緊一點,丁鵬也抱她更緊一點,小香與小云只有把頭轉向窗外,裝作沒看見。
默默地過了一陣,青青問:“那個女子是誰?”
丁鵬道:“是一個我認識的女孩子。”
青青道:“你能看到她的那個地方,一定交情很深。”
丁鵬笑道:“你跟玉無瑕之間的交情也很深嗎?”
青青道:“那不同,我們都是女人。”
丁鵬道:“我認爲沒什麼不同,反正不是我存心要看的,也不是我把她脫成那樣子的。”
青青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丁鵬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想說出她的名字,但是你也知道,我並沒有認識多少女孩子。”
青青忽地一震道:“不!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她們的臉一點都不像。”
丁鵬道:“一個善於化裝的人,可以把自己化裝成很多樣子。”
青青很驚詫地道:“怎麼可能呢?”
丁鵬道:“你若是對她瞭解深入一點,就知道這是非常可能的。”
又默然片刻,青青道:“你要去找她?”
丁鵬笑了,道:“青青,你最可愛的地方就在此,往往我還沒有說出口,你已經知道我心裡想做的事了。”
青青嘆了口氣道:“我大概打消不了你的意思。”
丁鵬道:“是的,我一定要去證實一下。”
青青又默然片刻才道:“郎君,即使你證實了,我也請求你不要傷害她。”
丁鵬道:“爲了她劫持你這件事,我不會傷害她,因爲玉無瑕也沒有傷害你,可是我若查出她還做過其他的惡事,我就不會饒她。”
青青道:“無論如何,她只是個女孩子,不會做太多的壞事的。”
丁鵬道:“那要看她做了些什麼才能決定的。”
“她自己有老子。”
“那她更應該受到懲罰,有了那樣一個父親,她的一切更不可原諒。”
馬車在一條岔路上停下來。
青青跟小云下了車,小香仍然留在車上。
丁鵬在車上探出身來道:“青青,從這兒,你們可以一路回家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青青道:“我曉得,我也不是輕易受欺凌的人,上一次是我疏忽了一下,以後我會小心的。”
丁鵬點點頭又道:“青青,我很抱歉,既不能整天地保護你,反而給你惹來很多危險。”
青青又道:“那不能怪你,事實上這些麻煩還是我給你引來的,因爲你的刀……”
丁鵬道:“以前是爲了這柄刀,現在則是爲了我的人了,現在所有一切的麻煩,都是對着我這個人而來的。”
刀雖可怕,但畢竟是人在使的。
在一個可怕的人手裡,刀纔可怕。
圓月彎刀雖是一柄可怕的魔刀,但是在丁鵬的手中,才能發揮出它從所未有的威力。
丁鵬的人已經超過了那柄刀。
不但青青知道,每一個吃過圓月彎刀之虧的人,也都知道,很多人惶惶不安,一直在找尋這柄魔刀的下落,可是當丁鵬帶着這柄刀出現時,他們忘記了他的刀,而把注意力放在這個人上去了。
以前,他們心心念念,想毀了那柄刀,現在卻是想毀了這個人。
只是,丁鵬是很不容易毀的。
因爲他落落寡交,沒有人能夠跟他攀上交情,就沒有人能接近他。
不接近他,有很多陰謀就施不上。
最危險的人,往往是經常出現在身邊的人。
丁鵬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的身邊,只帶了小香跟阿古兩個人。
這兩個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無法接近他去陷害他,就只有設下陷阱來陷害他,這也太難了,無論哪一種陷阱,都很難擋得住他的神刀一揮。
丁鵬瞭解這一點,別人也瞭解這一點。
所以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人試過。
望着青青和小云走遠了,丁鵬纔對揮鞭出發的阿古說出了四個字:“神劍山莊。”
阿古是個很好的夥伴,他從不說話,也不會問問題,一個命令下來,他只知道執行。
但是小香卻大爲震驚。
車子在跳動着,她仍然忍不住問道:“公子,原來你懷疑玉無瑕就是神劍山莊的謝小玉,那怎麼可能呢?”
丁鵬笑而不答,小香也就不問了。
她本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知道男人最討厭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雖然她是非常地想多說幾句。
那輛豪華的車子停在神劍山莊前的河邊。
因爲出現得很突然,莊中來不及做任何準備,所以那條華麗的畫舫也沒有放過來。
丁鵬不急,阿古也不急,小香自然更不急,他們就在河邊的碼頭上靜靜地等着。
他們似乎很有耐性,但是在神劍山莊裡的人卻失去了耐性,尤其是謝小玉,更是急得直打轉。
幸好她並沒有急多久,謝先生就悄悄地到她身邊,悄悄地說了兩句話。
謝小玉的臉色稍寬了一點,走進了另一間秘室,裡面已有兩個老者。
他們雖然在外面罩上了黑色的外袍,但是在衣袂隱約間,仍然可以看到金色或銀色的底子。
謝小玉一進來,兩個老人都站了起來:“姑娘好。”
“金伯伯,銀伯伯,你們來時看見丁鵬的車子了?”
金獅點頭道:“看見了,事實上我們就是爲此而來的,我們在路上聽說丁鵬的車子往這條路上走,我們就急急地趕來了。”
謝小玉皺眉道:“丁鵬突如其來,不知道是否爲了玉無瑕的事?”
銀龍苦笑道:“誰知道呢?不過可能性很大,因爲他連家都沒回,中途就跟青青分手上這兒來了。”
謝小玉道:“他怎麼會知道的呢?那個柳若鬆實在該死,不該留下他的活口。”
金獅道:“這絕不會是柳若鬆泄露的,他離開我們後,一直都在監視中,沒有跟外人接觸過。”
謝小玉道:“那還有誰呢?此外再也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銀龍道:“如何泄密的老朽不得而知,但是絕不可能是柳若鬆,他心中對丁鵬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深,不會反把這種事告訴丁鵬的。”
謝小玉嘆了口氣道:“可是丁鵬來了。”
銀龍想想道:“他的來意還不知道,也許他不是爲了玉無瑕的事情而來。”
謝小玉道:“除此之外,他沒有理由再來。”
兩個老人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後,銀龍道:“我先出去探探他的口風。”
“什麼?銀伯伯,您要去見他?”
銀龍道:“不錯,我去聽聽他
的口氣,也想試試他的刀法,是否真能夠天下無敵?”
金獅連忙道:“老二,那太危險了。”
銀龍笑道:“也沒什麼,聽人家說得他有多神,已經超過了昔日的老鬼,我不去試一下,實在難以相信。”
金獅道:“那是毋庸置疑的,鐵燕兩口子在他刀下,一招斷臂,有許多人在場目睹。”
銀龍冷笑道:“這倒不是我吹牛,使鐵燕兩口子一刀斷手,你我也有這個本事。”
謝小玉道:“銀伯伯縱然要會他,也不必揀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呀。”
銀龍笑道:“正是此時此地,老朽去會會他纔有用,必要時你把一切都推在老朽身上便是,好在老朽與姑娘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別人知道。”
金獅道:“老二,你一定要去,我也攔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銀龍道:“我知道,我們最防範的人不是丁鵬,毋寧是那個老鬼的消息。而且,他對我們也沒有仇,他好像對老鬼的事還不知道。”
謝小玉道:“他一直相信自己娶的是一位狐妻。”
銀龍笑道:“那就讓他保持那個想法好了,我們也不必去說穿他,這對我們有益無害,他上次不殺鐵燕夫婦,今天想必也不會殺我,因爲老鬼最痛恨的人,就是那兩口子。”
金獅道:“老二,總之,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如果發現不是敵手,犯不上逞能,趕緊溜好了。”
銀龍點點頭去了,金獅道:“我也要走了,跟着去看看,見識一下丁鵬那無敵的一刀。”
謝小玉笑道:“金伯伯,你對銀伯伯好像很關心。”
金獅道:“我們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要關心的。”
謝小玉本來想問:“你們跟鐵燕夫婦也是多年的搭檔,怎麼下得了狠心,置他們於死地的?”
可是話到口頭,她忍住沒問。她知道過去那一夥人,那許多事,其中內情的恩怨糾紛,錯綜複雜,不是任何一個人理得清的,即使是當事人也未必見得完全明白。
可是,任何一件懸案,如果揭開了,就是武林中一個驚天動地的大事件,當然連帶着也要傷害到很多人。
別的不談,她謝小玉本身就是一個謎。
她是神劍山莊,天下第一神劍,謝家三少爺謝曉峰的女兒。
這一點由於謝曉峰自己都沒否認,由着她住進了神劍山莊,似乎已經確定了。
神劍山莊有着赫赫的俠名,被武林中人視爲聖地,可是,這位女主人的一切卻又充滿了邪意。
不僅如此,她還是一羣殺手的女首領,是一個叫玉無瑕的女人的化身。
再者,她更與昔年魔教中的兩大長老,金獅、銀龍有着十分密切的關係。
她的背後究竟有着什麼秘密呢?
這個答案似乎沒有人能解答。
但是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只有被保守的時間長短之分,遲早,秘密總會被人發掘出來的。
丁鵬仍是坐在車上,小香依偎在他的腳下,像一隻可憐的小貓。
這個女孩子給人的感覺永遠是那麼嬌弱可愛的,任何一個男人,只要有這樣一個女孩子擁在身邊,就彷彿已經擁有了整個的世界。
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
可是隻要有她在身邊,男人可以忘記妻子,不要情人,因爲她給人的是一種超越塵世的感受。
她是一個女人,但是她卻能給男人一種昇華的情慾,她給人的滿足是純心靈的。
只有兩種男人,纔會在她的身上興起情慾之思。
一種是最粗俗的男人,根本無視於她的靈性所在。
另一種是最超俗的男人,在完全接受了她的靈性之後,仍然能夠感受得到她的女性魅力。
丁鵬自然不是一個粗俗的男人。
但丁鵬也不會是一個最超俗的男人,可是他把小香擁在懷中時,居然興起了一絲綺思。
那不是情慾的衝動,他只想把這個滿體芳香的女孩子,脫光了衣服,抱在懷中,把鼻子湊在那嬌嫩的肌膚上,直接地聞一聞那種芳香,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一種情景。
也許在那之後,他還會再做些什麼,但是在目前,他心中涌起的卻只是一個念頭。
一個很美的、無邪的,不過在別人看來,卻是很香豔的念頭。
正因爲這是一個在別人眼中看起來並不很神聖的念頭,所以丁鵬才感到時與地的不對。
只不過丁鵬是個想到就做的男人。
他有了那個念頭,立刻就付之實施:“阿古,把車子掉頭,找個地方歇下,我們明天再來。”
現在不過是中午,距離明天還早得很,既是明天還要來,何不多等一下呢?
因爲從這兒到最近的市鎮,乘車子也要走一個時辰的路。
但是阿古是個最忠實的僕人,他只接受命令,從來也不問爲什麼的。
所以他立刻就掉轉了車頭,驅車向來路行去。
那四頭駿馬在他的操縱下,已經非常地馴服了。
它們每一頭都是日行千里的名種良駒,乍然用來拉車子,還有點不習慣,也有點不甘心。
時日一久,它們已經能習慣了,而且也能表現得非常優秀,配合得非常和諧。
當它們開始奔馳時,八條前腿同時舉起,也同時落地,八條後腿同時跟進,把車子拉得像飛一般的前進。
四匹奔馬,拉着一輛沉重的大車子,在行進時要想停下來,是很困難的事。
可是它們在奔出百來丈時,卻停了下來。
阿古並沒有控制它們,是它們自己停下來,八條前腿舉空之後,它們居然控制住自己沒往下落,後腿一連向前跳了幾下,以抵制住車子的衝力,使車子停了下來。
因爲路中心站着一個人。
一個銀色衣裝,戴着銀色面具的人,面具下飄着銀白色的長髯,因此,可以知道這是一個男人,一個老人。
這些馬並沒有訓練過見人要停的習慣,有了阿古那樣一個御者,實在不需要那種訓練了。
如果是個來不及躲避的路人,阿古的長鞭可以在馬匹沒有衝到對方之前,把他捲起來放到路邊去。
有一回前面有個老頭兒,騎了一頭髮了性子的草驢,賴在路中心,既不走也不讓。
阿古的車子衝到,長鞭一卷,連人帶驢都安放到一邊去了,人驢安然無恙,倒是旁邊目擊的路人嚇昏了兩個。
假如是存心找碴攔路的,阿古一鞭子橫掃過去,任何障礙也都排除了。
可是這個老人居然能叫在奔跑中的駿馬自動卻步,能使天神般的阿古停鞭不動。
這個人實在是很了不起。
他只站在路中心,紋風不動,可是他身上卻有股無形的、懾人的威力透射出來,使人不敢冒犯他。
丁鵬的手玩弄着小香的柔發,這已經成了他一種習慣,坐在車子裡的習慣。
車子乍停,小香擡眼向外看了一看,忽地驚呼出聲:“銀龍長老!”
丁鵬卻仍然在卷弄着那一綹柔發,漫不經心地說:“是昔日魔教中的銀龍?”
小香點點頭,丁鵬再問道:“鐵燕雙飛跟他是一夥的?”
小香又點點頭,卻低聲道:“他在四大長老中排名第二,比鐵燕夫婦高得多了。”
丁鵬笑了一笑:“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呀,他們好像都背叛了魔教。”
小香點頭道:“是的,他們與金獅長老,都跟五大門派暗中串通,背叛了門戶,把魔教擊潰了,否則魔教的勢力也不會消亡得這麼快。”
丁鵬道:“昔日魔教的作爲,當真已到了天怨人怒的程度了嗎?”
小香囁嚅地道:“這個……婢子不清楚,不敢直言。”
丁鵬道:“沒關係,你說好了,照你的意思說,你認爲他們如何?”
小香道:“我出生的時候,魔教已經淪亡了,所以我並不清楚,但是根據後來的傳說,魔教的一些作爲,的確是招致天怨人怒。”
丁鵬道:“那麼他們的叛教倒是順天應人了?”
小香道:“不過據婢子後來的瞭解,內情又並非如此,魔教的教規雖然與中土不完全相同,但是他們卻很有紀律,不準隨便殺人的。”
“那又爲什麼惹得天人共憤呢?”
“那是因爲魔教的教主參練一種新的武功,閉關參修,把教務交給他們去處理,他們倒行逆施,才使得魔教聲譽日降,成爲武林的公敵。等教主功成出關,他們爲了怕教主降罪,又出賣了教主,跟五大門派串通一氣。”
“這麼說來,作孽的是他們了?”
“據婢子的瞭解是如此了。”
“五大門派難道不知道嗎?”
“這個不清楚,但是教主閉關是一件秘密,外人不知道,魔教中人也很少知道,他們把責任推在教主頭上,造成有口莫辯之勢。”
丁鵬點點頭:“五大門派的掌門人約了謝曉峰,才把魔教教主逼下了祁連山?”
“是的,要不是謝曉峰,五大門派的掌門人縱然聯手,也不是教主的敵手。”
“謝曉峰似乎是個很講理的人。”
小香道:“謝大俠並不明內情,而教主也不肯解釋。”
丁鵬道:“爲什麼他不肯說明呢?”
小香道:“那時他並不知道四名手下,已有三個叛變了,縱然對他們的作爲不滿,卻也不能把罪過推在下屬的頭上,他原是個高傲的人。”
高傲的人,也是勇於負責的人。
丁鵬的臉上已經現出了一絲敬意,抱起了他的刀,跨下了車子。
車上的阿古似乎已爲老人的威勢所屈,一動都不動,但是丁鵬卻很從容,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只笑了一笑問道:“剛纔我們在車上的談話,你聽見了沒有?”
“老夫的耳朵並不聾。”
“小香的敘述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
銀龍道:“武林中的事,很難用公平來衡量的,老夫固然可以找出一堆理由來辯解,但口舌之爭是最無聊的事。”
丁鵬道:“很好,痛快,痛快,閣下不失爲一個梟雄。”
銀龍一笑道:“我是來領教你的魔刀的,同時也想問你一句話,教你刀法的人是誰?現在何處?”
丁鵬道:“在你之前,鐵燕雙飛也問過,他們在斷手之後,情願一死來換取這個答案。”
“老夫的情形不一樣,老夫的手還好好的。”
丁鵬道:“你用什麼武器,可以拿出來了。”
銀龍笑笑道:“老夫自然也是用刀的,但是,老夫的刀不如你手中的刀,不拔也罷,老夫就以空手領教。”
丁鵬等他說完了這句話,刀已出手,一刀迎面劈去,銀龍看着刀勢過來,端然不動,直等刀鋒到了他面前一丈之處,他的眼中才流露出畏色,身形急速後退。
丁鵬沒有追,而且已收刀回鞘,回到了車上。
銀龍退了五六丈才站住,才叫出一聲:“好快的一刀。”
說完這句話,他的人自頭頂分裂成了兩片。
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