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儘管空氣中還殘留着暮春的些許涼意，但街頭已有衆多T恤熱褲神采飛揚的年輕女子，迫不及待的展示着青春活力，似乎想要告訴別人，夏天已經來臨。
常鵬飛並沒有夏天快到的感覺，反而脊背一陣陣的涼嗖嗖。
他對面坐着兩名男子，左側男子圓圓的臉，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如同彌勒佛一般，正是刀鋒策劃公司的副總經理魏鋒魏老五，另一名男子寬寬的額頭，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嘴角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是刀鋒策劃公司的總經理葉小刀。
兩人連珠炮般的問話，讓他覺得極爲心虛。
“你們領導多大了？是哪兒人？”
“領導有什麼喜好？他老婆又有什麼喜好？”
“領導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多大了？喜歡什麼玩具？”
“你們領導有沒有小三？她經常出入些什麼場所？”
……
對這些問題，原本木訥的常鵬飛更是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常老師，看來你對自己的職業生涯不是很關心啊，要知道，剛纔我們問你的這些問題，對你的發展可是極爲重要呢。”魏老五嘆息道。
“知書達禮，知道是什麼意思不？”葉小刀微笑着問。
“知書達理？應該是看了很多書，然後明白了許多的道理。”常鵬飛扶了扶厚如酒瓶底的眼鏡，試探着回答。作爲一名數學老師，他對成語的瞭解並不多，不確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確。
“我說的是禮物的禮。”葉小刀的雙手放在桌面上，交叉而握，“知書達禮的意思是，光知道讀書是沒有用的，還得學會送禮。”
“想要上進，就得跟領導處好關係，想要跟領導處好關係，送禮必不可少。”胖子苦口婆心的補充。
“呃，送禮是吧，這個我懂，我待會就去買上幾斤橘子蘋果去校長家。”常鵬飛恍然大悟。
魏老五跟葉小刀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涌現出抓狂的神情。
這真是個書呆子！
而這個書呆子就是住在康萍萍對面那個木訥老師。
“常老師，送禮是有講究的。”葉小刀很小心的措辭，生怕會傷害到這個老師的自尊，“橘子蘋果固然是送禮，但你的領導不一定喜歡。”
“那他們喜歡什麼？”
我怎麼知道他們喜歡什麼？要是知道的話，剛纔至於問你半天？葉小刀又是一陣抓狂，索性不理會，自顧自的說道：“狹義的送禮，是指將禮物送到領導手中，廣義的送禮，卻是通過各種方式，讓你們領導爽。”
“爽？”常鵬飛狐疑的反問。
魏老五輕咳一聲，“四個字，吃喝玩樂！”
見常鵬飛兀自迷迷糊糊，魏老五直接舉例，“請領導去高檔的場所吃飯喝酒，請領導或領導的家人去旅遊，請領導去唱歌桑拿，順便叫多幾個美女，如果領導興趣來了，立馬開房讓領導盡興。”
常鵬飛哦了一聲，摸出筆唰唰的記下，又問詢了相關細節，站起身正要告辭，突然搖晃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定了定神，這才告辭離去。
“這貨的身體也太虛了。”魏老五聳肩道。
“可能是貧血吧。”
……
時隔三天，葉小刀魏老五正在辦公室無聊的玩遊戲，電話鈴聲響起，魏老五漫不經心的拿電話，說了兩句，陡然直起身子，厲聲道，“你說什麼？”
他的語氣充滿驚訝，彷彿有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發生，這使得葉小刀疑惑之餘也有些訝然。
罵了一句，掛了電話，魏老五轉過頭衝葉小刀大聲說道：“常老師死了。”
“常鵬飛？”葉小刀瞬間反應了過來。
魏老五嗯了一聲，“在海天請領導洗桑拿的時候突然猝死，醫生說是心臟病突發。”知道常鵬飛爲人迂腐，魏老五特地跟海天桑拿的文主管打了個招呼，不料，卻是得來這麼一個消息。
沉默片刻，葉小刀苦笑，“沒想到常老師的身體竟然差到如此地步。”
魏老五似乎知道葉小刀心裡的想法，“小刀，你該不會是覺得內疚吧？這種事情可是誰都無法想到的。”
“總之是我們要他請領導吃喝玩樂的……晚點我們去一趟常老師的追悼會。”葉小刀點燃煙，起身走出門外。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葉小刀跟魏老五來到鳳凰市殯儀館。
常鵬飛的靈堂就設在殯儀館的大廳，白色的靈棚上面貼着四個大字‘英年早逝’。大廳兩側擺放着七八個花圈，中間有道士在揮舞着拂塵唸經做法，靈柩旁坐有三人，一老漢一老嫗一青年男子。
那名花白頭髮老嫗低聲抽噎着，神情悲慟，而她旁邊的老漢卻是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年輕男子正低聲勸慰着兩位老人。
見到葉小刀兩人，青年男子起身上前招呼，說他是鳳凰大學的老師，姓餘，跟鵬飛一個科室，平時關係還行，見二老年長便過來幫忙。說話間，滿臉唏噓，似乎對好友就這麼走了也是頗爲感慨，旋即指着靈柩前的兩位老人，“那邊就是鵬飛父母。”
走過去，葉小刀摸出一個厚厚的紅包塞給常父。
常父跟個木頭人似的，拿着紅包愣愣發呆，見狀，常母忍不住大哭起來。
安慰了兩句，葉小刀走到旁邊坐下，心中尋思，馬上走人肯定不行，呆上一會再走好了。
餘老師倒了兩杯水過來，搖頭嘆息，“鵬飛的身體壯得跟個牛一樣，居然也會猝死，真是讓人想不通。”
聞言，魏老五頓時不以爲然，“常老師的身體很好？前幾天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站都站不穩，身體虛着呢。”
“那你肯定認識鵬飛不久，雖然他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玩網絡遊戲，基本不外出，但他每天早上都要在學校操場跑步，400米的標準跑道最少跑二十圈呢。”
葉小刀跟魏老五訝然對視，每天晨跑八千米的人，身體絕對不會差。
餘老師隨即苦笑道：“說來也是奇怪，這段時間他的身體突然變得很差，似乎極爲疲憊，就好像……”頓了頓，他看了看常鵬飛的父母方向，將聲音壓得很低，“就好像被鬼附身了。”
葉小刀自然不會相信鬼神之說，皺眉問道：“常老師有沒有女朋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餘老師搖頭，“你肯定以爲鵬飛在房事方面不知節制，但問題是，他根本沒有女朋友。”
葉小刀又問了幾個問題，起身告辭。
上車後，葉小刀遞了支菸給老五，似是隨意的問：“老五，你覺得常老師是死於意外還是謀殺？”
“應該是意外。”魏老五頓時來了精神，掰着手指頭分析，“剛纔餘老師說了，這傢伙除了上課就是玩網遊，宅男嘛，得罪別人的機會並不多，仇殺應該可以排除，情殺更是不用說，至於金錢……咳咳，看上去他也不像個有錢人。”
點燃煙，魏老五接着說道：“要不就是他買彩票中了五百萬，被人知道後將其殺害，要知道，彩票可是不記名的。”
葉小刀哈哈一笑，將車發動，“雖然你說的情況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像常老師這種性格的人，就算買了彩票也不會告訴別人，再說了，這段時間可沒聽說鳳凰市有哪個投注站中出了一等獎，連二等獎都沒有，如果是三等獎的話，三等獎也就幾千塊，兇手爲了幾千塊就殺人，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魏老五不甘心的反駁，“爲了幾百塊殺人的都有，何況幾千塊。”
“爲了幾百塊殺人的，只是一時衝動。”葉小刀笑着打開收音機，廣播裡頭傳來男主持人極具磁性的聲音，“這位聽衆你好。”
看來是聽衆來電環節，電話那頭是一名女子，“主持人你好。”
“怎麼稱呼？”
“我姓孫，孫悟空的孫。”
“孫女士你好，你對鳳凰市接連發生的兩起猝死事件有什麼看法？”
“我覺得吧，應該是工作壓力……”
葉小刀咦了一聲，“老五，你上網查一下，是不是還有其他人猝死？”
魏胖子摸出手機，好一會都連不到網絡，埋怨道：“開慢點，信號跟不上。”
主持人的聲音在繼續，“感謝孫女士的來電，剛纔我們說了，第一名死者是鳳凰大學的教師，而第二名死者是職業遊戲玩家，我們嘗試着分析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之間的共同點，嗯，死者都是男性，都是因爲心臟病引起的猝死，猝死的時間都是半夜十一點，從事的工作都比較損耗腦力……小雨，你有什麼補充？”
廣播中傳來女主持人的聲音，“我聽說常老師是南江縣人，而這個遊戲玩家也是南江縣人呢。”
“這個跟猝死應該沒有什麼關聯吧？”
“……”
此時，魏老五也用手機搜到了相關信息，“那名猝死在網吧的遊戲玩家叫鄧青雲，這裡還有他的照片呢……”就在此時，廣播中傳來女主持人略微吃驚的聲音，“本臺剛收到的消息，又有一名廣告公司設計師在加班中猝死，死亡時間也是十一點……”
聞言，葉小刀魏老五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訝然，三名死者的死亡時間居然都是晚上十一點，沒可能這麼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