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非常好。
三十天後的羽白站在自己家門口,背對着被孃親‘嘭’的一聲關緊的大門,忽略因宿醉而脹痛的頭,無言的抽搐着。
手裡的這是什麼?花名冊。
什麼花名冊?當然是附近一百里以內所有知名妖精的名冊。
黑風寨……羽白瞪着名冊的第一頁,感覺這個名字非常的眼熟。
沒有掐決,羽白搖着紙扇慢悠悠的走下山,腦中回憶着着黑風寨的主人究竟是什麼模樣,爲什麼有些熟悉的感覺?
啊!看見路邊樹上的蜂窩,羽白猛地想起。
黑風寨,是一個修煉了五千年的黑熊精的山寨呀。
那熊瞎子是自己在酒館認識的,當時他爲難自己的店小二要求包下店裡所有酒讓他的兄弟們嚐嚐鮮。因爲店小二是個普通的凡人,所以那黑熊並不知道酒館的東家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時自己碰巧回到酒館,於是便正面碰到了那個仗着五千年粗劣修行耍無賴的黑熊。記得自己好像把他治服了搜刮了個乾淨後丟出酒店,奇怪的是他在弟兄們面前失了面子卻不生氣,還說一定要交下自己這個朋友云云。
羽白向來對喜歡用強的人沒什麼好感,用強霸佔女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敢霸到她用來斂財的酒館上來,這就是在說不過去了。羽白不理他,他卻日日恬着臉皮來纏着羽白,把他做寨主巧取豪奪來的所有寶貝都拿來向羽白獻寶。後來羽白見他確實是個豪爽的漢子,便也不再冷臉相對,來了興致時,也會同他拼一拼酒。
有些日子他實在把羽白纏得緊了,羽白出門認識的第一個妖精柳樹精便打趣道:“小瞎子,你莫不是戀上羽少了吧?斷袖之風不可長呀!”
那柳樹精所說的絕對是一句玩笑話,可卻把那黑熊說的面紅耳赤,呆愣了片刻,他就衝出房間,那以後每次來買酒也都是差手下那些小妖精來買的。
回憶起這段往事的羽白苦笑連連,故人相見,總是件樂事,可自己的目的……哎……
站在黑風寨前,羽白並未理會門口哨兵的盤問,只叫哨兵去通報說青兮羽少來訪。沒過多久,羽白就看見一個黑色旋風從山頂衝下來,片刻便衝到了羽白的面前。
來人不正是好久不見的黑全?
“黑兄,好久不見了。”羽白強笑,對黑全作揖。
“羽兄弟!沒想到你居然會來!”黑全的笑聲響徹山寨,經久不散。“這門衛恁的沒眼力,怎麼敢攔羽兄弟?”黑全瞪了守門的小妖一眼,便把羽白迎進了門。
“他不認得我,自然要攔。”羽白好笑的對黑全說:“怎麼這樣負責的守衛也要責備?”
對上羽白的笑容,黑全整整愣了三秒鐘,然後掩飾般的哈哈大笑,說:“羽少說的是,說的是!”
進了花廳,羽白回憶着這一路上山的景象,讚賞的對黑全說:“黑兄着山寨真是越來越井然了。”
“哈哈,還不是那時聽了羽兄弟的勸告,不然這黑風寨也不能如今天這般壯大。”黑全坦然的說,這時,有一個人從內室走出。羽白見黑全立刻迎上去,臉上帶着擔憂和詢問的神色。
羽白擡眼看去,只見從內室出來的那人臉生的俊俏,卻偏偏不讓人覺得女氣。臉上那剛毅與冷峻的神色會讓人先在心底懼上三分,再加上毫無表情的臉孔和漠然的眼神……說是冰塊也不假了。
“我夫人……怎樣了?”黑全小心翼翼的問。
那人搖搖頭,眼神嚴肅。羽白這才發現他的眼睛是銀灰色的,與他身上那藏藍長衫格外的相稱。
看見那人的表情,黑全面露悲慼之色。羽白連忙上前問道:“黑兄,怎麼了?”
那人把目光移向羽白,無波無瀾的臉孔上微露出驚訝的神色,但隨即便被很好的掩去了,依舊沉默的站在那裡。
“是我夫人……自生產以來身子一直沒有養好,這些日子竟越發的虛弱,修爲也一日弱於一日,無奈之下,只好請來了泠先生爲賤內看脈,可……”
說至此,黑全便再沒了言語,羽白也明白了,剛剛那人的神色就已說明了病人的情況。若是病到連修爲都散了,可真是很棘手。
冷先生、灰色的眼睛……羽白思索着那人的特質,莫不是……
思及此,羽白猛地擡頭看向那人,輕聲說道:“閣下莫不是八尾泠族?”
那人看着羽白,淡漠的點了點頭,說:“八尾泠氏,泠楓。”
八尾泠氏,乃八尾冰狐,人如其名,性子冰冷無比且不苟言笑。仙法高超幾乎與九尾白狐不相上下,且擅長醫術,也是狐族中的大門戶了。而這個泠楓……羽白苦笑,也曾是孃親理想的女婿呢。
泠楓,二千五百歲左右,狐族這是輩中與夕墨齊名的佼佼者,八尾一族的繼承人。現在似乎已經開始接手族中的事物,爲人冷酷卻正直,從不徇私情,處事公正嚴明,再加上超羣的醫術,儼然已有了族長的風度與氣勢。
“三尾羽氏,羽飛揚。”羽白揖手,說到。羽飛揚,就是羽白在外使用的名字。
聽了羽白的介紹,泠楓沒什麼反應。他把臉轉向黑全說到:“尊夫人生產時傷了元氣,且一直調理不當。夫人是蝶類,卻一直以走獸族的方式調理身子,還被強行灌了你的真氣,此時體內一寒一熱兩股真氣互不相容,若不驅了你那股真氣,怕是尊夫人再撐不過三年就要耗盡修爲而死。”泠楓的聲音平靜無波,好像絲毫不在意病人的死活。
聽到泠楓那句“撐不過三年就要耗盡修爲而死”黑全險些暈了過去。
“那可有什麼救治的法子?”羽白見黑全已無法思考,便替他問了。
泠楓盯着羽白,沉默了片刻,說:“若是想不傷及元神除去那股燥熱的真氣,也不是沒有辦法……”
聽到還有救,黑熊立刻振作起來,大聲問道:“泠先生你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治好我的娘子!”
泠楓看着黑熊,似有些猶豫,可終究還是說:“藥方可以開出,不過一味主藥卻不好尋……”
“究竟是什麼藥?”羽白也有些沉不住氣,開口問道。
“玄火洞內的玄火芝。”泠楓的話,彷彿把黑熊推進了無底的深淵。
玄火芝是無人不知的聖藥,若是無病之人服下一株,可抵五百年修行。若是已經斷氣的凡人服下一株,更可以起死回生再享五十年陽壽。
可是這樣的玄火芝卻只生在玄火洞中,說到那玄火洞,是普通仙族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玄火洞中住着爲數不多的上古神獸之一的火麒麟,一直以來都在玄火洞中靠吸食洞中岩漿爲生。傳說玄火洞中的那個神獸在兩萬年前已經被天狐顏清收服,所以火麒麟從不會取狐族後裔性命,還算照顧。可是若有除狐族以外的人打玄火洞的主意,怕是還沒破了洞外的結界,就已經被火麒麟吞到肚子裡面去了。
已經活了這麼大把歲數的黑兄自然是知道其中規矩的,臉上逐漸覆上絕望的神色。泠楓看着黑全,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的整理自己的醫箱,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剛剛已經寂靜到絕望的黑全突然跳起來,大聲地說:“奶奶的,就算是九幽冥府又怎樣,我偏要採朵玄火芝回來救我娘子!”
看着此刻激動不已的黑兄,回想起幾百年前此人粗獷的面容、豪邁的笑聲和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葷段子,羽白不禁動容。火麒麟吞得可不只是肉身還有所有的修爲和精魄呀,那可意味着今後永生永世被烈火烙烤而不得輪迴轉世。爲了妻子連命都不要……世間情愛竟真能令人做到如此?
聽了黑全的話,泠楓不如羽白那樣驚訝。他冷冷的掃了一眼黑全,說:“以你的修爲,就算沒有火麒麟,單單一個結界,也夠你破個三年五載了。”
“那讓老子怎麼辦?眼睜睜看着我娘子散盡修爲而死?”黑全一面說着粗話,一面淚流滿面,令羽白有些無措。
“奶奶的,老子拼了!”在花廳裡面轉了兩圈,黑全提起狼牙棒就想往出衝。
“你幹什麼!?”紅了眼的黑全怒瞪着攔着他的泠楓,沒了剛纔恭敬的模樣。
“不想狐族聖地被驚動。”泠楓收起手,冷冷的說。
“你!”黑全氣急,竟說不出話來。
“黑兄,你冷靜一下。”羽白插在兩人中間,一同攔着黑全。那個泠楓的修爲絕對在自己之上,所以也一定在黑全之上,所以如果動手,黑全一定沒好果子吃。
“黑兄,你若去定是有去無回,你怎不想想你的孩兒怎麼辦?”羽白軟下語氣,說到。
孩兒……
黑全似乎比剛纔冷靜了些,可卻嚎啕道:“那我娘子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她去死?”
說實話,羽白從未見過如此的黑全,那一聲聲嚎啕彷彿都打在了羽白的心上。狠了狠心,羽白開口說:“黑兄忘了在下正是狐族的人了?我去試試,就算取不回靈芝也不會被火麒麟傷到性命,總比黑兄去送死強。”
因爲羽白此刻背對着泠楓,所以沒看見泠楓冰冷的面容上那一瞬間的鬆動。
“這是黑全家務事,怎能讓羽弟冒險?”黑全搖頭,拒絕到。
就算是不丟性命也至少折幾百年的修爲,他黑全就算是自己丟了性命也不能讓羽飛揚去爲他冒險。
“黑兄,在下不才,兩百年前時的修爲就已略勝黑兄,黑兄大可不必擔心。”羽白淺笑,欠了欠身子,繼續說:“黑兄也知道,我羽氏一族向來不重修行,就算折五百年修行我也是同族中同輩差不多的。”
見黑全只是搖頭不語,羽白繼續說到:“我那酒肆這幾百年也搜刮來不少靈丹妙藥,每一種也都抵上了十年修爲,大不了到時候再補回來就是了。”羽白的笑容雲淡風輕,彷彿她要做的事不過是叫她從她的山谷裡挖一罈酒罷了。
“羽兄弟,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黑某決不能讓你去犯險!”那個你字說的無比沉重,讓一旁的泠楓嗅到了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怎麼能是去犯險?”羽白笑着說:“這位泠先生也會同在下一道去探探玄火洞的。”說着,羽白纖細的手指已指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泠楓。
“泠先生?”黑全的聲音明顯帶着不信任,剛剛就是他無動於衷地說着什麼‘不想狐族聖地被侵擾’的。
“是啊。”羽白回頭,連忙對泠楓使眼色,告訴他他只要答應就行,等到了山寨門口再各走各的。
面前那雙靈動的眼睛轉來轉去,泠楓自然是在下一刻就明白了羽白的意思,於是清咳了一聲,勉強對黑全說到:“嗯。”
看到了泠楓的確認,黑全當即放下了心。只聽‘撲通’一聲,黑全跪到了地上,說:“羽弟和泠先生的大恩大德,黑某沒齒難忘!”說完,還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黑兄你這是幹什麼?”羽白連忙扶起黑全,有些責怪。看到黑全蓄滿淚水的眼睛後,羽白故作輕鬆的一笑,說:“到時候黑兄多去我那捧場就好了,飛揚可好久都沒聽到黑兄的葷段子了。”
此刻依舊背對着泠楓的羽白,沒有看到泠楓那彷彿被門檻絆到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