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們同居了。”

“早生貴子。”

“。。。我沒碰她。”

“她不願意?”

“沒問過。”

果然那邊靜了兩秒,聲音滿是笑意,“該出手時不出手,曲,原來你竟性無能麼?我不後悔當初的選擇了。”

“蘇,你不用時時刻刻提醒我,你知道我忘不了過去。”

“是忘不了我甩了你的慘痛經歷吧。有時候想起來我特有成就感,畢竟讓一個優秀的男生爲我完完全全的折服是件很難的事。”

“華爾街股市要崩盤了嗎?你也會缺乏自信?”

“要知道,自知之明不僅是品質,更是武器。。。你不在北京?”

“我在上海。”

“不用陪你的小野貓?”

“那隻小傢伙正滿臉戒備的伸着耳朵呢。”

掛斷電話,洛冉推門而入,先是故作驚訝,而後又不屑,“給舊情人打電話呢吧?看你美的,嘴再咧大點啊。”

我輕笑,天下不要臉之最定非洛冉莫屬,明明在門外聽了那麼久,裝蒜的本事真是一流。

她反倒有些尷尬,若有所思的坐在一旁,不知在動什麼歪腦筋。

八成和我有關,即便算計的是別人,也得等着我給她收拾殘局,反正最後倒黴的一定是我。

“來寶貝,過來讓我抱抱。”

“不行,我媽說了,一旦你提出這種要求就要大聲拒絕。”

“這樣啊。。。”

“我爸倒是沒同意,他說應該扒光你的衣服,然後轟出去。”

“不可能,上次你媽還說家裡太冷清想添個小BABY呢。”

她俯身拿過我的手機,光明正大的偷看,“哼哼,有本事你就去生,沒本事少廢話。。。我靠!你竟然跟她通話三十一分鐘!隔着條大洋呢你都不老實!信不信我真沒收你衣服把你轟出去啊!”

我盯着她看。

她森然一笑,“看什麼?有理了你?!”

“哎,我一直忘了跟你說個事。”

“。。。說啊。”

“你知道嗎,我親你的時候,你會臉紅。”

“。。。。滾!!”

洛冉總是喜歡張牙舞爪的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其實更多時候都是欲蓋彌彰,如同小孩子喜歡故意犯錯來吸引大人的注意,被拆穿了還死不悔改。

與之相處,最大的秘訣便是一忍字,跟一低齡兒童見識,贏了也不覺光彩,畢竟連上訴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巴掌拍死,還不讓人哼哼兩聲就太不人道了,她願意叫板就隨她吧。

“我媽說了,男人比女人還可惡,女人一貫口是心非,而男人是間歇性的,他說話的時候,你還得變着法的辨別真僞,他到底是良心發現吐露真言啊,還是跟你犯賤啊。”

我倒見過她媽媽,溫溫婉婉挺賢惠一女子,坐在一旁一直在笑,沒想到會這麼教唆洛冉。更可怕的是她現在一口一個“我媽說”,“我媽說”,表情一臉凜然正氣,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就等着她代表月亮替天行道。

來上海的計劃其實推遲了一週,我也沒想到我媽日理萬機,竟還惦記着見洛冉一面。地方定的是王府井一餐廳,洛冉一直很忐忑,出門時問了我不下十遍“我這衣服好不好看”。我心想你是去見我媽又不是英國女王,打扮的跟吳儀似的給誰看啊。

訂菜的事都是我媽一手辦的,進屋時我倆都有點傻眼,開始還很拘謹,可一想到這麼一桌子菜都是給自己準備的,就瞬間比較昂首闊步了,十幾個座位,就我和洛冉兩人,對着滿桌子菜面面相覷。我媽也真夠大手筆的,我們倆其實一碗麪條就喂得飽,還非逼着我們大肆腐敗。那龍蝦分量可真足。

結果那天竟是不歡而散。

我媽把我叫出去的時候,我回頭看了洛冉一眼,她低着頭喝湯,眼淚一滴滴砸進碗裡。

“我不喜歡那個女孩,看着太野。”

“您喜歡哪個女孩?”

“楓楊,媽媽是爲你好。”

“我覺得您要是爲我好現在就該問問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我媽算是一事業女強人,凡事獨攬大權,難免有些軍閥,畢竟利益面前,沒有人會給你講民主。

從小到大,我對她除了敬愛,更多的其實是畏懼,我的童年沒有循序善誘的賢妻良母,有的只是保姆。一個月裡,一家人團聚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清。

不想選擇自怨自哀,只能使自己變得強大。漸漸習慣了家中隱晦且疏離的愛。

沒有擁抱,三個人之間,最多隻是拍拍肩膀,相互勉勵。

這樣也很好,關愛帶給人慰藉的同時,還會使人沉溺,依賴的慾望太過強烈,只能變得軟弱。生活的基礎,便是清醒。所有劇目的導演,永遠都是自己。

我媽總是喜歡爲我決策一切,一旦產生分歧,她必然會搬出慈母作態,口頭禪便是“我爲了你好。”

某些方面她其實和洛冉一樣幼稚,總是想要過分的保護自己愛的人,便主觀認爲他身邊滿是豺狼虎豹,企圖插手所有。

只是這次,我不會再妥協。

“連自己的媳婦都保護不好,我還算什麼男人,放心好了,我媽挺喜歡你的。”

洛冉難得很安靜,老老實實的靠在我懷裡。

我知道她其實是真有些嚇到了,醜媳婦見公婆,本來就緊張,更何況我媽一進門就來一句“我一會還有個會,只有二十分鐘和你們聊。”

不過沒關係,萬事有我。

上海人其實和北京人一樣欺生,喜歡把所有的外地人都看作鄉下人,以顯示自己生在大城市,得天獨厚。說到底不過是中國人的劣根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也就只能欺負欺負人家非洲朋友。

我和洛冉住宿的賓館離市中心較遠,晚上很安靜,空氣倒也清新。

從超市買了些飲料,回去時才發現洛冉趴桌子上睡着了,手邊是攤開的《追憶似水年華》。我抱起她,她嚶嚀一聲,輕聲喚了個名字。

晚風徐徐,月亮暗淡無光。

我幫她掖好被角,轉身走向陽臺。

那個人,是她一輩子的禁忌,不敢碰,卻又必須一次次的撕開傷口。連想都不敢想,又何談遺忘?

剛知道他去世的那段時間,洛冉不吃不喝,手裡拿着一個草編的戒指,只是坐在屋裡的角落發呆,一坐便是一天。

她向我講述他和她的曾經,語無倫次,卻一刻不停。

我第一次覺得無助。不知所措,無能爲力,和她一起回憶,然後一起彷徨。

我不知道怎樣安慰她,也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洛冉對那人的愧疚,漸漸演化成一種刻骨銘心的痛,無關情愛,卻一輩子都割捨不斷。就像一種生命的烙印,無論有心還是無意,他選擇了一種退而求其次的堅持。

我陪洛冉來上海爲他掃墓,三年的時間,我看着洛冉漸漸成長,對他已不再是一味的逃避。

墓地很靜謐,卻並不森詭,靈魂安息的地方,只是淡然,沒有疲憊。

“你到外面等我好嗎?”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清洌洌,有掩藏過後的戒備和疏離,那一分世界,獨屬於他們之間,即便是我,也絕不允許涉足。

我知道那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留給她的忠誠。

我看着她慢慢的走上階梯,大淚風乾後的無言,如同赴一場久別重逢的棋局。

晚霞漸濃,落日餘暉,萬物爲之震撼的壯麗。

生命這一條路,荊棘和誘惑不斷,無論前路如何漫漫,只要有她,就會變得好勇敢。

那個叫杜凡的男孩,死於肺癌,不過21歲。

我一直欠他一句話,和一句承諾。

不如彼此淡忘,彼此心照不宣。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