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塵埃騰飛(79)
(艾米按:我把我昨天的跟帖提上來放在這裡,希望大家發言之前先考慮我提的問題,那種不動腦筋信口開河的貼,我一律刪掉,太白癡的我會狠狠反砸:
看我寫的故事中人物說的話,在相信之前,請先問自己一下:
1、話是誰說的?是作者,還是人物,是哪個人物?
2、TA爲什麼要這樣說?這樣說的目的是什麼?
3、TA說的話,有沒有證據證明TA說的是對的?
4、TA說的話,是否有道理,是否符合邏輯?
我看到有個白癡在問艾園是不是一言堂,我在這裡回答它:艾園是我的博客,不是一言堂,還能是什麼?難道你指望我把我的博客辦成你亂髮謬論的地方?)
滕教授說到傷心之處,不禁潸然淚下。陳靄最見不得人家流淚,更何況是一個男人流淚,更何況是她無比景仰無比疼愛的滕教授流淚。她鼻子一酸,忍了好多天的淚就刷刷地下來了。兩人你遞我一張面巾紙,我遞你一張面巾紙,哭了個紅鼻子紅眼睛,十分難看。
還是陳靄先振作起來:“現在大家對你有誤會,所以不敢跟你接觸。往好的方面想,這也說明大家嫉惡如仇,潔身自好—”
“我現在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臭狗屎了。唉,一個人活到這份上,也就沒什麼意思了。我已經把後路都想好了,我還有點錢,都交給你,你替我照顧我父親—”
“你怎麼能想到—絕路上去呢?你死了,你的兩個兒子怎麼辦?他們都是上頂尖大學的料,那得多少學費啊!你爲了他們,也應該好好活着,爲他們掙學費。”
“這個我也想好了,如果我死了,他們的學費問題就解決了,因爲他們想上的是我的母校J大,他們兩個成績都很好,肯定上得了J大。我是J大畢業的,知道那裡的情況,只要是他們錄取了的學生,他們就會有辦法讓你能夠上得了學。如果僅僅是王蘭香一個人的收入,我兒子就在J大的資助範圍內,J大會免去我兒子的學費。如果我不死,反而得自己掏學費—”
她見他連這個算盤都打過了,知道他不是在說氣話,而是當真的,馬上呵斥道:“怎麼盡說這種沒出息的話?現在還在調查階段,還沒結案呢,怎麼就這麼絕望?”
呵斥了一通,又怕反而把他逼上死路了,馬上緩和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自殺的事,心急不得,如果你慌慌張張自殺了,過幾天學校結案說你沒問題,那你不白—死了?”
他禮節性地笑了一下,說:“文革的時候,我還小,沒受過沖擊,我家出身也還好,是城市貧民,所以我父母也沒受什麼衝擊,只衝擊過別人。我一直都不理解爲什麼那些名人捱了鬥就要去自殺,現在我明白了,沒別的,就是衆叛親離的滋味—-太難受了—,等於你被每個人都否定了,你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呢?”
“誰說你被每個人否定了?我就沒否定你。”
“你只是同情我,其實你心裡早就否定我了—”
她不想跟他爭論這個,只建議說:“我覺得你應該找個律師諮詢一下,看看這事到底有多嚴重。我總覺得學校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有問題,怎麼能夠聽風就是雨,有人瞎舉報就把你停職了呢?事先也不跟你談談,就發email給這麼多人,損壞你的名譽。你可以去問問律師,如果學校真的有問題,你可以告他們—”
滕教授聽了這話,精神爲之一振:“真的呢,我怎麼只在操心被人告,就沒想到我也可以告人呢?還是你有頭腦,我現在就來找律師,約好了時間,你陪我去—”
滕教授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律師,據說是專跟學校打官司的,開價很高,但滕教授現在不在乎價高不高,甚至覺得價越高越有獲勝的把握,就定下了這位律師,並約了第一次見面的時間。
跟律師見面那天,陳靄特地朝知識女性的方向打扮了一下,但律師一見到她就問她是誰,聽說只是滕教授的一介朋友,律師就告誡滕教授不要讓外人介入此事。但滕教授堅持要她在場,說如果律師不讓她在場,他就換個律師。
律師無奈,只好讓陳靄參與。滕教授像找到了組織一樣,掏心掏肺地把什麼都告訴律師了,連與龍曉慶的那一腿都如實做了彙報,把陳靄聽得如坐鍼氈,幾次想打斷滕教授,但怕掃了他的面子,終於沒敢打斷。
律師聽完滕教授的案情介紹,很有把握地說:這是種族歧視。
陳靄嚇了一跳,滕教授也顯得很驚訝,他們兩人還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只在中國人堆裡猜來猜去,完全沒想到種族歧視上去。看來人家說的“中國人愛窩裡鬥”真是沒說錯,又看來還是律師高瞻遠矚,一下就跳出那窩中國人,直奔另一個種族而去。
律師解釋說:這是C大的pattern(格局,模式)了,他們在最近幾年裡,已經用這種方式搞走了好幾位外籍教授。
兩人頓時目瞪口呆,原來C大這麼險惡?怎麼這幾年一點沒覺得呢?很可能還是窩裡斗的劣根性,根本沒工夫關心窩外的事。
律師介紹說:我以前是C大的法律顧問,所以我知道他們那些道道。去年你們C大有位非洲來的外籍教授,就因爲去非洲爲C大搞fundraising(拉贊助,募捐)的時候,用募來的捐款爲自己買了頭等艙機票,就被C大整了一通,解僱掉了,那位教授在北美找不到工作,只好回了非洲。
陳靄聽了這事,手腳都冰涼了。一張機票就可以解僱一個教授,那滕教授恐怕要被解僱好幾回了。她知道他來去中國,經常是坐頭等艙,還有那次帶她和欣欣還有爺爺回中國,也是他買的票,趙亮回國,還是他買的票。他總說是用積存的mileage(英里數)買的,但他哪來那麼多mileage呢?會不會都是用他拉來的贊助買的?
律師似乎很滿意自己這番演講的效果,大包大攬地叫他們不要驚慌,說有我代表你們,肯定不會搞到非洲教授那一步的。現在我就起草一個律師函,送交你們C大,讓他們知道你們已經委託我代理這事了,他們知道我的名氣,斷不敢再欺負你們。
第二天,律師就把函件起草好,發給了C大,順便也寄了一份給滕教授。陳靄一看,更擔心了:“你看律師在信裡也提到什麼C大整人的pattern,這會不會激怒C大?”
滕教授比她更擔心:“也許我不該找律師,如果C大知道我找了律師,肯定懷恨在心—”
兩人越想越覺得律師的做法太危險,但律師函已經發了,他們也沒辦法追回,只好安慰自己:律師跟C大打交道多年,沒經驗也有教訓,應該不會瞎搞,我們還是應該相信律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誠惶誠恐了一段時間,發現律師函並未引發C大更大的報復,兩人又安心了一些,對律師的敬佩又增長了一些,於是不管有事沒事,都定期去見律師,銀子花得似水淌,但滕教授不心疼,花得越多,心裡越安,彷彿舍財一定能夠免災。
學校那邊還真的在進行調查,看得見的調查包括把系裡發給滕教授的手提電腦收去了,把孔子學院的每個老師都叫去談了話,還在漢辦和B大展開了調查;看不見的調查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趙亮被學校叫去談話之後,陳靄向他打聽:“他們問你什麼了?”
“沒問什麼,就問了一下孔子學院的事—”
“那你說什麼了?”
“你放心,我肯定沒說他的壞話,他是我的導師,我畢業還指望他的—”
“你知道這點就好,別幹那些損人不利己的事—”
“我從來不幹損人不利己的事,我還幫他說好話了。”
“你說什麼好話?”
趙亮表功說:“我說他肯定沒有經濟問題,他幫助我們孔子學院的人,都是自己掏腰包,像我剛來時讀書的錢啊,我回國時的機票錢啊,等等。”
她聽得頭皮一炸:“你提你的學費幹什麼?那都是—私人之間的交往,跟他的行政管理有什麼相干?”
趙亮強詞奪理說:“怎麼不相干呢?既然他是這麼大方的人,怎麼會貪污公款呢?”
她見趙亮已經對學校說了,知道再怎麼糾纏也沒用,遂不跟趙亮多說,馬上跑到滕教授那裡去彙報。
滕教授好像已經失去了分析能力,或者是失去了分析的熱情,似乎既不擔心,也不關心,只說:“我也不知道他這樣說是好是壞,我們到時候問律師吧。”
哪知道,律師也認爲趙亮的做法對滕教授的案子有幫助,律師的理由是:既然滕教授掏自己的腰包幫助孔子學院的人,那說明他不是個貪財的人,假若滕教授在經濟上有點什麼問題的話,那一定是因爲不瞭解美國的法律和規章制度,而不是貪污腐化。
這下滕教授看到了一線希望,馬上跟那些受過他幫助的人聯繫,讓他們出具材料,證明他曾經掏自己腰包幫助過他們。
陳靄對此將信將疑,私人掏腰包幫助朋友,是一回事;貪污挪用公款,是另一回事。一個人完全可以一邊掏腰包幫助朋友,一邊大把大把貪污公款,怎麼可以用一個人對朋友的私人情誼去證明這個人在經濟方面的正直清白呢?但律師是美國土生土長的白人,又在美國幹了這麼久的律師行當,應該比她懂得更多,她也不便多言。
審查的事拖了一個多學期,終於有了階段性結果,由負責孔子學院的provost(副校長)給滕教授發了一個函,稱由於他在學校發給他的電腦上存有大量私人照片,違反了C大某規章制度第某條,現經學校討論,決定解除他孔子學院院長職務。至於他的教職問題,將由他系裡與他interview(談話)之後再作決定。
滕教授和陳靄仔細研讀了這封信,感覺比預期的結果要好,可以看出學校是打定了主意要解除他的孔子學院院長職務的,但又找不到什麼藉口,只好拿出這麼蹩腳的一個藉口來,什麼佔用公家電腦硬盤,這也太可笑了!
但當他們拿着這封信去見律師的時候,律師一看信函,就臉色大變,連說:糟了,糟了,這個interview你千萬不能去,要堅決拒絕,如果他們強令你interview,你就辭職。
滕教授懵了:爲什麼?爲什麼interview不能去?
律師解釋說:這是他們解僱人時慣用的花招,通常都是利用interview的機會,誘導你,詐出你的口供來,然後用來整你。
滕教授嚇壞了,答應不去。但陳靄不理解,不禁問道:他們能詐出什麼口供來?既然滕教授沒犯什麼錯誤,難道他們能詐出錯誤來?
律師不屑地說:你不懂,一個沒犯錯誤的人,到了那種時刻,也是會慌慌張張亂說話的,他們問的問題又tricky(詭異,狡猾),三下兩下就會讓你落入陷阱。
她仍然不服氣:但那也用不着辭職吧?
律師恐嚇說:不辭職?你想讓他被開除?如果是辭職,他還可以在別的大學謀個職位,如果是開除,那他就別想在北美教書了。
滕教授已經認命了,連拉她的袖子,想叫她別說了。但她不聽,繼續問道:他們這封撤職信裡,根本就沒說出什麼大問題來,說明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整錯了人,難道他們能因爲佔用學校電腦硬盤就把滕教授開除?
律師仍然是不屑地說:你不懂,佔用學校電腦硬盤只是他們手裡最輕的一個罪名,更大的罪名都留着用來開除他呢。你應該這樣想,既然佔用學校電腦硬盤都能讓他丟掉孔子學院院長職務,那麼一個更大的罪名不是可以輕而易舉達到開除他的目的嗎?我告訴你,C大打定主意要整倒的人,他們是一定有辦法整倒的。
滕教授悲憤地問:他們爲什麼一定要整倒我?我爲C大做了這麼多貢獻,他們不報答我,不獎勵我,反而要整倒我,這到底是爲什麼?
律師說:就是因爲你爲C大做了很大貢獻,所以要整倒你,不然你在學校和社區裡影響都那麼大,豈不是蓋過了他們的風頭。那位非洲教授不也一樣嗎?他爲C大募到了那麼多款,結果怎麼樣呢?C大把他趕走了。你也一樣,C大辦了這麼久的孔子學院,都沒辦起來,你一下給他們辦起來了,他們當然不服氣,怎麼樣也得把你整倒,把孔子學院抓到他們自己手裡。
滕教授目瞪口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律師沒正面回答,繼續說:還有你那些學生,在你被停職之後,都跑到學校去替你抱不平,這也是很糟糕的事,你在學生中呼聲越高,他們越恨你,越要整倒你。
陳靄簡直不相信這是在美國,怎麼聽上去跟中國邊遠山區的村長們一個思維模式呢?她氣憤地說:C大這樣整人,難道我們不能告他們?
律師反問道:你告他們什麼?你有什麼證據?他們接到舉報,當然要審查他,既然他的確是大量佔用了學校電腦硬盤,而C大的確有不能將學校電腦用於私人目的的規定,那麼學校要解除他的院長職務,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接着,律師給他們講了前幾年發生在C大的一樁公案,是個中東來的外籍教授,也是因爲風頭太旺成了學校的眼中釘,C大找個理由解僱了他,他不服,層層上告,最後告到布什總統那裡,於是C大不惜一切代價進行反擊,最後查到那位中東教授跟恐怖分子有書信來往,雖然信件內容跟恐怖活動毫無關係,只是一些私人交往,但既然是跟恐怖分子沾上了邊,那就脫不了干係,最後那位中東教授被整進了美國監獄,可能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滕陳二人徹底崩潰,面如土色地離開了律師事務所。
艾米:塵埃騰飛(80,完)(兒童不宜)
回家的路上,是陳靄開的車,她怕滕教授心神恍惚,把車開翻了。但她也是強作鎮定,心裡其實很恐慌,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她一車開到滕教授家,沒去上班,他也沒勸她去上班,兩人坐在客廳說話。
她說:“我覺得這個律師有點二百五,剛開始的時候拍着胸說你肯定沒事,現在又把事情說得這麼可怕,完全沒有準稿子。他舉的幾個例子,都是老早就發生了的事,那他剛開始幹嘛去了?難道現在纔想起來?我覺得他是在偷懶,錢賺夠了,就哄着你辭職,他就不用管你的事了。”
他好像興趣不大:“哦?管他呢,反正我也不準備繼續向他進貢了。”
“那你真的辭職啊?”
“不辭。”
她舒了一口氣:“我也覺得不應該辭,如果你沒什麼把柄給他們拿住,你就不用辭職,如果真有把柄給他們拿住,他們可能也不會讓你辭職—”
“其實辭職和開除沒什麼太大區別。”
“爲什麼?”
“我現在辭職,就是畏罪辭職,C大開除我,就是有罪受罰,都是那麼回事。如果我今後想在北美找個教職,新僱主最終都會向我的前任僱主調查我的情況,只要一調查,人家就不會僱傭我了—”
她的底氣“呲”一下漏了很多,硬着頭皮提議說:“那就回中國去?”
“回中國也不一定找得到大學的教職。”
“爲什麼?國內對海外回來的人才可看重呢,洋博士比土博士至少要高好幾等—”
他無精打采地笑了一下:“如果你在海外很有成就,很有名氣,還帶一筆科研經費回去,國內倒是很看重你的。但我一個搞文科的,本來就很難拿到科研經費,這幾年又忙着離婚,忙着辦孔子學院,根本沒出什麼成果,更沒科研經費,如果還被美國大學開除,你以爲國內會歡迎我?”
她的底氣又“呲”了一下,但仍不肯放棄垂死掙扎:“當不了教授就不當,只給EMBA上上課,也夠你吃夠你花的了—”
“我現在能給EMBA上課,是因爲我是美國大學的教授,還是孔子學院的院長,他們能請到我給他們上課,是他們的光榮,可以打響他們EMBA的名氣,我還可以發邀請函,讓他們到美國來觀光。等到我不是美國大學教授的那一天,誰還會邀請我去給EMBA上課?打什麼廣告?難道說‘特聘被美國大學開除的教授開班授課’?”
她無話可答。
他接着說:“國內是龍曉慶那種人的天下,我現在回去,正好落入他們的手掌,她丈夫肯定會整得所有EMBA項目都不要我去講課,她本人肯定會不遺餘力壞我的事,搞得所有學校都不敢要我—”
“那你準備怎麼辦?”
“你不用擔心我,我什麼都想好了。我不會等着學校來開除我的,我丟不起那個人,我也不會自動辭職,辭職也光彩不了多少。我還是自我了斷吧,我槍都買好了,遺囑也寫好了,公證過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希望走之前你能陪我出去玩一趟,就去我曾經選好的度蜜月的地方,我已經定了房間,只沒確定日期,現在可以確定了—”
她覺得他是要到度蜜月的地方去自殺,馬上打斷他:“你瞎說些什麼?我怎麼會陪你幹那種事?”
他慘笑一下:“我沒說要你跟我幹什麼事,我只是說去玩一趟,了結一個心願。你放心,我不會動你一下的,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在我心目中,你就是聖潔的女神,而我是你腳下的塵埃。發生了龍曉慶那事,我更是覺得自己骯髒無比,不知道要經過怎樣的水浴火煉,刀砍斧剁,才能讓我潔淨起來,可能一輩子都潔淨不了,所以我不會碰你的,我只想你能陪我幾天,就我們倆—”
她哭了起來:“你爲什麼想的都是你自己,一點都沒想想我?你死了我怎麼辦?”
他也流下淚來:“我怎麼會沒想你呢?自從認識你,我想的都是你。但我不死,你更難辦,你得養着我,照顧我,聽我發牢騷,而我不能給你任何幫助,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你是個生活能力很強的人,我死了,你一定會活得好好的—”
“你亂說!”
“我不是亂說,從你發現我跟龍曉慶的事起,我就不想再活下去了,因爲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而我無論多麼後悔,也無法抹掉那個污點。但是我總是想,我活一天,就可以照顧你一天,別的不說,我至少可以在金錢方面給你一點幫助,讓你的生活過得好一點—-”
她急切地說:“是的呀,是那樣的呀,你給了我那麼多幫助,你讓我的生活好了那麼多,我的生活不能沒有你呀!我不管什麼事,第一想到的就是跟你商量,不跟你商量,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怎麼可以—去死呢?”
“現在我已經幫不了你了,以後連我自己的生存都成問題,只會成爲你的包袱—”
“不會的,你不會成爲我的包袱的!”
“會的,會的,我這個人,心高氣傲,只能一步一步往上走,不願一腳一腳往下滑。我已經做到了副教授,你叫我去wal-mart(沃爾瑪)收銀,或者到餐館送餐,我是寧可死也不會去幹的—”
“我不會讓你去送餐,我也不會讓你去收銀,你就在家裡寫書,我養活你。”
“所以說,我只會成爲你的包袱—”
她無法說服他了,只有哭。他陪着流了一會淚,說:“來,到我臥室來—”
她跟着他進了臥室,他讓她坐在那唯一的椅子上,他自己坐在牀上,打開寫字桌抽屜上的鎖,拿出一份文件給她,說:“這個你收着,別丟了,免得到時候王蘭香來搶錢。”
她打開文件一看,是一份遺囑,列出了他的一些銀行賬號,以及每個賬號裡的存款數。下面有如何分配這些存款的安排,除了他父親和兩個兒子各得一定數量的錢之外,剩下的都給了她。而他父親和兒子的錢,也要有她簽字才能取出使用。
她看了看遺囑公證的日期,是她發現他跟龍曉慶那事之後不久。她愣了半晌,問:“你那麼早就—在轉這個念頭了?”
“我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爲什麼?”
“出了龍曉慶那事,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
“但是學校審查的不是那事啊!”
“學校審查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查出來了—”
她急了:“但是我已經原諒你了呀!”
“你不會原諒我的,你可以出於同情,暫時不談這事,但你不會原諒我。我自己都不能原諒我自己,你又怎麼會原諒我呢?”
她站起來,走到他跟前,抱住他:“我能原諒你,你也能原諒你自己。我教你一個方法,你就當那個跟龍曉慶上牀的—不是你—而是—另一個滕非—一個不得已只好跟自己不愛的人上牀的男人—你同情他—鄙視他—但你不是—他。我就是這樣原諒我自己的—我—就當那個跟—趙亮—上牀的女人不是—我自己—而是一個—也叫陳靄的女人—她不愛她的丈夫—但是她—不得不應付她的丈夫—-”
他很馴服地讓她摟着,聽她說話。她說完了,他仰起頭,看着她說:“你這樣抱着我我會會控制不住自己的—-”
“我不要你控制你自己—”
他把這句話咂摸了一會,問:“CanIkissyou(我可以吻你嗎)?”
她被他問得好尷尬,心想你吻就吻唄,還問個什麼?這叫我怎麼好回答?她紅着臉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感到他站了起來,摟住了她,她能聽見他的心跳得咚咚的,然後她感到了他的吻,先是在額頭上,然後鼻樑上,然後脣上。剛一接觸到她的嘴脣,他就摟得緊緊的,喘氣聲也越來越響。他吻了她的脣,又用舌頭挑開她的嘴,開始跟她舌吻。
她從來不知道吻可以這樣甜蜜,人像通了電一樣,腿一軟,向下墜去,他攔腰兜住了她,幾乎是抱在手裡,更加熱烈地吻她。她的頭完全暈了,心兒亂跳,連下面都跟着跳動起來。
吻了好一陣,他低聲問:“到牀上去,好嗎?”
她點點頭。
他往後一倒,就躺在了牀上,而她壓在了他身上,她感到了他那個地方的堅硬,聽見他在大口喘氣。她睜開眼,見他臉色發紅,額頭有細細的汗。她向上挪動了一下,想去吻他的嘴,但卻狠狠磨了他那個地方一下,他“嗷”地叫了一聲,她連忙從他身上翻下去,嘴裡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他翻過身來,側躺在她身邊,一隻手肘撐在牀上,俯視着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
“但願不是,”他又上來吻她,吻得她躁動不安,閉着眼,扭來扭去,聽見他輕聲問,“行不行?”
她睜開眼,看見他把一隻手放在她右邊乳房的上方,她點點頭,又閉上眼睛,感到他的手蓋在了她乳房上,並輕輕擠壓起來,她右邊身子一陣酥麻,感覺像中了風,半身不遂一樣。
他另一隻手也上來了,一手捉住一個,隔着衣服輕輕地揉,她兩邊身子都麻了,然後,他的嘴也蓋下來,三管齊下,她只覺下面一熱,接着是一種溼潤的感覺,她彷彿能看見自己像一朵綻開的花兒,每一個花瓣都向外張開,帶着雨露,無聲地呼喚着“來吧!來吧!來採摘我吧!”
他撫摸了一陣,把手轉移到她衣服的扣子上,問:“可以不可以?”
她急了,呵斥說:“你怎麼老問?走一步問一步,哪有你這樣—”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怕你不同意—-”
“我同意,我同意,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是再別問了,行不行?”
“好,我不問了。”他急匆匆地脫她的衣服,還才脫了上半身,就撲下來吻她的兩乳。
她“啊”的叫了一聲:“不行—”
他連忙停了,問:“怎麼啦?”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兩臂交叉捂住乳房:“我說慌了—我的意思是這個—太強烈了—”
“到底行—還是不行—”
“都行,都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別聽我的—”
他仍然愣在那裡:“到底是聽你的,還是不聽你的?”
“別聽我的,別聽我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也把衣服脫了吧—”
他脫了一下,還沒完全脫掉,又停了。她睜開眼,見他又愣在那裡,問:“怎麼還不脫?”
“你叫我別聽你的—”
她哭笑不得,爬起來脫他的衣服,他的兩手配合着她,但眼睛卻盯着她胸前,說:“哇,跟我夢見的一摸一樣!”
“你夢見過我?”
“很多次。”
“色夢?”
“有時色,有時不色。你呢?”
“也夢見過你。”
“色不色?”
“有時色,有時不色。”
她脫了他的上衣,把他推倒在牀,解開了他的皮帶,他很配合地翹起臀來,讓她剝掉他的長褲。她把他的長褲扔到牀下,回過頭來看見他那繃得緊緊的內褲。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剛纔那種試試探探的膽怯了,而是厚臉皮地躺在那裡微笑,彷彿很得意於自己內褲的隆起。
她低下頭不看他的臉,輕輕往下脫他的內褲,剛往下一扒,那玩意就探出頭來,直徑嚇她一跳。她再往下扒一點,那傢伙索性蹦起來豎在那裡,長度又嚇她一跳。她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好大啊!”
他更得意了,問她:“夢見過它沒有?”
“沒有。”
他有點失望:“一次也沒有?”
她在他身邊躺下,把頭埋在他胸前,手裡玩弄着那個大傢伙,說:“沒夢見過它,但是夢見過跟你—makelove(做愛)—”
“真的?銷魂不銷魂?”他翻身上來,壓住她,一隻手往下伸去褪她殘存的衣褲,嘴裡繼續問道:“夢見了幾回?喜歡不喜歡?”
她又閉上眼睛,回答說:“只夢見了幾回,但每次都夢到—騰飛了—-”
他已經脫光了她,附在她耳邊,一語雙關地說:“我今天要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騰飛—”
他伏到她身上,長驅直入,她從來沒經受過這樣的擁擠,只覺得前後左右全各個方位都遭到了大力的擠壓,尤其是底部,一次次的衝撞,好像頂穿了橫膈膜,快到喉嚨那裡了。
他凝視着她,輕聲說:“早知道只有當全世界的人都唾棄我的時候,你纔會愛我,我早就讓全世界的人都唾棄我了—”
“瞎說,應該是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唾棄你,我也照樣愛你。我怎麼是等到全世界人都唾棄你的時候才愛你的呢?我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就愛上你了。”
“真的嗎?我也是,不知道是爲什麼,就是從那以後就再也放不下這個人了,成天都在尋找一切機會跟這個人見面,哪怕什麼都不能做,只要能見一面,心裡就是甜蜜的—”
“我也是。你現在還不知道爲什麼?”
“現在當然知道了。每過一天,就更知道一點,一點一點又一點—”他用力刺了她一下,說,“現在還知道了這一點—”
她忍不住呻吟起來。
他問:“快騰飛了吧?那我快速衝刺,好風憑藉力,送你上青天—”
“不要,不要,我喜歡—慢慢的—”
“好,那我就慢慢的—”
他慢慢的,一下一下,每一下,她都能感到他在她身體裡前進的每一個細節,經過了哪裡,達到了哪裡,觸動了哪裡,激發了哪裡,她都能感到,她享受着每一個細節,感到自己正一點一點失去重量,變得很輕很輕,像一粒塵埃,從地面飄起,而他的每一下撞擊,都像一股氣流,托起她,讓她一步一步向着一個命定的高度升騰。
一片醉意朦朧之中,她聽見他在叫她:“陳靄—”
她也喃喃迴應:“滕非—-”
“陳靄—”
“滕非—”
她在他的呼喚中騰飛而起,比她從前任何一次都騰飛得更高,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