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4 姚汐伏法(四)
諸葛琰兇狠的眼神掃過楚芊芊淡漠如水的臉,殺了人,殺了人她還能如此平靜!果然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他健步如飛地行至姚汐身邊,將姚汐抱到了一旁的軟榻上。
“你怎麼樣?”他焦急地問,聲音都顫抖了,可見有多害怕了。
姚汐暗暗發笑,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一隻釵罷了,她都根本沒怎麼用力,當然不會有事了,但她不會讓王爺這麼覺得。
她眼圈一紅,再次落下大顆大顆的眼淚來:“王爺,救我……”
“別怕。”諸葛琰柔柔地安撫了她一陣。
看着二人親密無間的樣子,莫名的,楚芊芊的眸光暗了下去,隨即,她再次提起醫藥箱,走向大門口。
諸葛琰冷眸一眯,一道掌風打出,封住了敞開的大門。
只聽嘭的一聲巨響,門在楚芊芊面前被關上。
楚芊芊轉過身,淡漠地看着諸葛琰:“小王爺這是不大算放行了?”
諸葛琰放下姚汐,一步一步來到楚芊芊面前,聲若寒潭地問:“傷了人就想一走了之,楚小姐是不是太不把本王、太不把親王府放在眼裡了?”
楚芊芊呼吸一滯,心口微微發堵,就在被楚老爺趕出楚家、被碧珠背叛、被沈氏捨棄的時候都沒有過這麼不舒服的感覺,或者,稱之爲難受的感覺。
“我沒殺人。”她堅定地說,“是她自己紮了自己,然後嫁禍給我。”
姚汐“啊”了一聲,泫然大哭:“楚小姐!楚小姐我究竟怎麼得罪你了?我都變成這樣了,官司也要輸掉了,我嫁禍給你有什麼用?嫁禍給你,你就不用上堂作證了嗎?只要你出面,我依然難逃一死,我何況還要在死之前爲難自己?”
說者有心,聽者更有意。
諸葛琰將她的話在腦海裡過了一個來回,暗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只要楚芊芊不上堂作證,姚汐的罪名就沒辦法落成,這簡直比找歐陽瑾做僞證更立竿見影。
一個呼吸的功夫,諸葛琰的念頭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作爲核心人物的楚芊芊,自然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
楚芊芊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虞伯,又看了看掩面而泣的姚汐,正好,姚汐也在朝她看來。視線在空中交匯了一瞬,姚汐躲閃着避開,一束明光閃過了楚芊芊的腦海。
虞伯的病,是姚汐弄出來的。
姚汐利用虞伯將她引來,又叫人將諸葛琰引開,而後上演一出苦肉計,叫諸葛琰恨上她。
“楚小姐,只要你不上堂作證,今日之事,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諸葛琰冷冷地打斷了楚芊芊的思緒。
楚芊芊眉心一蹙,道:“不可能。”
姚汐低頭,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勾脣一笑,不可能就對了。
諸葛琰扣住她那隻擰着醫藥箱的手腕:“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楚芊芊淡漠的眸光掃過他有力的大掌,壓下心中突起的波瀾,說道:“放開!”
諸葛琰瞳仁一縮,差點兒就要放開。
那邊的姚汐眼見着諸葛琰的神色出現鬆動,眼神一閃,哭道:“王爺你幹什麼?你不要做傻事啊?你不要爲了我把你自己搭進去了呀!楚小姐是攝政王府的世子妃,她要是在親王府出事,王爺你難辭其咎啊!王爺,你放楚小姐離開吧!是天要亡我!不幹楚小姐的事!王爺你千萬不要傷害楚小姐,不要把自己搭進去,不值得……”
不要傷害楚小姐,不值得……
爲了你,又有什麼不值得?
這條命都是你給的,還給你了又如何?
諸葛琰瀲灩的眸色忽而一深,如萬里無雲的晴空迎來一片厚重雲層,壓得楚芊芊的心也跟着一沉!
好可惡的姚汐,句句在替她求情,又句句在暗示諸葛琰殺了她把他自己賠進去。
比起打贏這場官司,她怎麼覺得姚汐更像是想毀了她和諸葛琰?
不待楚芊芊思索出答案,諸葛琰的手掌便已經掐住了她喉嚨,死死地掐着,掐得她喘不過氣來。
啪嗒!
醫藥箱掉落在地。
諸葛琰一腳踩在她的工具上,發出咯咯的聲響,而他凌人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楚芊芊的臉上:“你不該傷害她的。”
“咳咳……”楚芊芊艱難地嗆咳了兩聲,“諸葛琰……你不要中她的計……”
諸葛琰不聽,一把加大了手心的力度,連他自己都毫不猶豫的懷疑,再稍稍一用力,便能折斷她脖子。
楚芊芊越來越喘不過氣了。
諸葛琰的眸光也越來越複雜了。
姚汐在一旁看着好戲,樂得快要彪出眼淚了。
楚芊芊啊楚芊芊,在你搶走我一切的時候,可有想過自己會有今天?別怕,等你死了,你的王爺很快也會來陪你的。
楚芊芊完全呼不過氣了。
諸葛琰又加了一手,掐着掐着,好像有什麼液體從臉上滾下來了。
楚芊芊怔怔地看着他,艱難地擡手。
諸葛琰以爲她要抓他,並未去管她。
哪知她只是顫抖着手,摸上他的臉。
諸葛琰一怔!
嘭!
大門被轟碎了。
隨即一道白光咻的一下,襲上了諸葛琰手腕。
諸葛琰手腕一麻,放開了楚芊芊。
楚芊芊身子一軟,被來者抱住。
“有沒有事?”
熟悉的話音響在頭頂,楚芊芊神色一鬆,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氣:“沒事。”
諸葛夜摟緊楚芊芊,目光森寒地射向了對面的諸葛琰,當初故意讓諸葛琰將姚汐誤認爲是純陰之女時,沒想過姚汐的心腸會歹毒成這個樣子,姚汐是發現什麼了嗎?居然讓諸葛琰與楚芊芊自相殘殺!
他森寒的眸光又直直戳向了姚汐。
姚汐的心咯噔一下,世子的眼神太犀利,犀利到好似已經洞穿了她的小九九。難不成世子知道她是假的純陰之女,也知道王爺是將她當成了楚芊芊,更知道她是在挑撥王爺與楚芊芊的關係?
諸葛夜冷冷地收回落在姚汐臉上的目光,再多看這個女人一眼,他都要噁心得吃不下飯了。
感受到他的厭惡,姚汐的手緊緊地拽成了拳頭。
諸葛夜再次看向了諸葛琰,“諸葛琰,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本世子的妻好心好意前來給虞伯治病,你不給診金就算了,難不成還想要了她的命?”
妻。
楚芊芊的長睫微微顫了一下。
諸葛琰沒說話。
他剛剛的確是想要了楚芊芊的命,諸葛夜只要不是傻子應該都猜到了。那麼接下來,諸葛夜會怎麼做呢?是殺了他給楚芊芊出口惡氣,還是殺了姚汐,給楚芊芊報仇?
他不會讓諸葛夜動姚汐一根頭髮,絕對不會!
思及此處,他將姚汐護在了身後。
諸葛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了幾道極爲複雜的波光,卻沒急着動手,而是低頭,問向楚芊芊道:“你可信我?”
楚芊芊點了點頭:“信。”
“那好。”諸葛夜看向一臉警惕的諸葛琰,“念在你是我侄兒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只當你是一時糊塗忘了分寸,但下次,本世子可沒這麼好的脾氣了!”
說着,牽了楚芊芊的小手,走了。
不是他不想教訓諸葛琰,但他不能中了姚汐的挑撥離間之計,若他與諸葛琰兩方廝殺,纔是真叫姚汐大快人心。至於姚汐,現在諸葛琰護她護得厲害,對她動手,只會激得諸葛琰與他魚死網破。
無論哪一種,都是目前行不通的。
不過,兩天之後,他也是斷然不會放過她的!
如果他猜的沒錯,接下來,諸葛琰與姚汐只能拼命拉攏歐陽瑾了。
“什麼?要我替姚汐作證?”歐陽瑾翻了個白眼,“我不要!”
她巴不得姚汐死得越慘越好,哪裡會替她作證?何況還是做假證。
諸葛琰捏了捏眉心,嘆道:“表妹,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來找你。我跟楚芊芊和攝政王府完全鬧翻了,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放過姚汐了。現在,你是唯一能替姚汐減輕罪名的人……”
“哼!”歐陽瑾吃味兒地打斷他的話,“她自己壞事做盡,幹嘛要你替她擦屁股?她是你什麼人啊?討厭!再說了,楚芊芊是我長姐,我怎麼可以聯合外人欺負她呢?”
這句話,的確是有一、兩分真心的,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得知楚芊芊要踩死姚汐,她都恨不得給楚芊芊放鞭炮了!
後面,諸葛琰又說了好一陣,歐陽瑾就是不鬆口,諸葛琰氣急敗壞地離開了。
消息傳到昭純殿,菊青不解地搖頭:“奇怪啊小姐,歐陽小姐不是仰慕王爺嗎?王爺去找她,應該是手到擒來纔對,怎麼還碰了壁?”
“是啊,大概連王爺自己都沒料到會在歐陽瑾那裡碰壁。他以爲歐陽瑾喜歡他,便會事事順着他,一如他喜歡我,便事事順着我。”姚汐笑了笑,臉上一絲擔憂都無,“但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樣的,喜歡也是分很多種的,歐陽瑾對他,並非那種不計代價的喜歡。”
菊青撓頭:“小姐,奴婢聽不明白。”
姚汐揉了揉被髮釵扎後略有些疼痛的肩膀,道:“你去把歐陽瑾叫來,說我有好東西給她。”
歐陽瑾愛貪便宜,一聽好東西,便撅着嘴兒來了。
“找我有什麼事兒啊?”她大刺刺地往貴妃榻上一座,捏起一顆葡萄,漫不經心地問。
姚汐並未對她的無禮表露出任何不耐,反倒是溫柔一笑,說:“今兒的事想必你聽說了吧,王爺爲了不讓我被定罪,險些殺了楚小姐。”
提起這個,歐陽瑾就來火。
真不知王爺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被驢給踢了,怎麼會爲了一個姚汐跟攝政王府過不去?楚芊芊是誰呀?是諸葛夜心尖兒上的人,殺了她,不就是剜了諸葛夜的心嗎?
剜不剜諸葛夜的心無所謂,關鍵是諸葛夜會與王爺反目成仇,那樣,王爺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你這個掃把星,趕緊給我滾出王府!別再禍害王爺了!”她沒好氣地說。
姚汐端起茶杯,笑意不變:“王爺爲了我,不惜與楚芊芊同歸於盡,這份心思,可真讓人動容呢。”
歐陽瑾手裡的葡萄被捏成了爛泥:“哼!楚芊芊沒死,你就等着坐牢、等着被砍頭吧!”
姚汐將她的異樣盡收眼底,脣角一勾,道:“只要你能替我作證,我就不會被砍頭呀。”
歐陽瑾哈哈笑了:“你傻還是我傻?我巴不得你被大卸八塊,替你作證?做夢還差不多!”
姚汐美眸一轉,笑盈盈地道:“如果我能讓王爺娶你呢?”
歐陽瑾手裡的葡萄,掉下來了……
兩日後,大理寺再度開堂。
陛下依舊是坐在珠簾之後。
大理寺卿、刑部尚書、都察院左御史端坐於明鏡高懸下。
兩邊,分別是五部尚書。
人員比之上次沒什麼減少,但由於今日主審姚汐謀害四皇子一案,大理寺請來了四皇子的貼身嬤嬤譚嬤嬤。
大理寺卿拍了拍驚堂木,道:“譚嬤嬤,有人狀告姚汐謀害四皇子,那日你可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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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嬤嬤道:“在。”
大理寺卿正色道:“你將那日的事,從頭到尾細說一遍。”
“是。”譚嬤嬤微微頷首,眉宇間,自有一派罕有的宮廷貴氣,“那日是小王爺的及冠禮,我奉了莊肅皇后之命,帶四皇子前來探望小王爺。中途,四皇子說,‘夜叔叔要納新妃了,我去看看’,說完,便跑掉了。等一路跟過去,到達涼亭時,就看見姚汐推了四皇子一把,四皇子摔得很重,當場就昏迷了。後面,王妃說姚汐懂醫術,讓姚汐給四皇子醫治,姚汐就給四皇子治了。但她沒有治好……她把四皇子治斷氣了……”
講到這裡,譚嬤嬤低低地抽泣了起來。
三法司偷瞄了一眼屏風的方向,不知陛下在聽到兒子遇害的過程時,是個什麼感想。
大理寺卿率先回過神來,看向姚汐:“譚嬤嬤的話,你可要反駁?”
姚汐沉默。
張和上前,拱了拱手,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譚嬤嬤。”
大理寺卿大手一揮:“準。”
張和轉身,面向譚嬤嬤道:“你說四皇子斷氣,是誰判定他斷氣了?你嗎?”
譚嬤嬤搖頭:“不是我,是老王爺。”
張和懇請傳召老王爺。
半個時辰後,老王爺來了。
老王爺是攝政王的叔叔,是陛下與世宗的十七爺爺,他進門之後,陛下立刻吩咐人給他看了座。
他坐下,二郎腿一翹,道:“哦,四皇兒的事兒啊!本王不才,雖不是大夫,但多年行軍打仗,活人、死人還是分得清的。本王探了四皇兒的脈,的確已經沒有了。”
所以是真的被姚汐治死了。
屏風後傳來一陣瓷器碰撞的聲響,像是陛下失手打落了茶杯。
這是任何一個父親都難以面對的傷口,就算活過來了,但一想到那一刻的死亡,還是會後怕。
衆人齊刷刷地瞪向了姚汐,這回,她難逃一死了吧。
姚汐捏緊帕子,用餘光瞟向了張和,只見張和衝她點點頭,她放下心來。
張和道:“三位大人,四皇子一共被傷害了兩次,一次是姚汐將她推下臺階,一次是姚汐給他施針。如果三位大人是想因施針不當而給姚汐判罪,這就太說不過去了!”
三法司面色一怔,都把人治死了,給判個罪,還說不過去?張和魔怔了吧。
張和笑了笑,面向姚汐道:“你在施針前,可與楚芊芊說過什麼?”
姚汐抿了抿脣,道:“我就是問她,她是不是也要用那套針法?她說是,還說,如果我不敢,她就去下針了。”
“所以是楚芊芊用激將法誘導你給四皇子下針的?”張和問。
姚汐點頭:“是。她就是想揭穿我不懂醫術的事實,所以誘導我給四皇子下了針。四皇子斷氣後,大家果然開始懷疑我的醫術了,這時,她再挺身而出,說給四皇子治病,的確是需要那套針法,卻不是隻需要那一套。”
“換句話說,你並沒有治療失誤,四皇子的病,本身就是需要先死再生!”篤定地說完,張和含了一絲笑意地看向楚芊芊,“楚小姐,爲了揭發姚汐冒充神醫的事兒,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楚芊芊紋絲不動。
堂內,卻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的聲音。
張太爺氣得吹鬍子瞪眼:“揭發她是應該的!她冒領了別人的功勞,不懂醫術卻偏裝神醫,這難道不該被拆穿?”
張和聞言,眼睛大亮:“所以你們是承認,姚汐治死四皇子的事是楚小姐一手安排的了?哈!”
他突然大笑一聲,而後,面色一沉,指向楚芊芊道,“大膽刁民!爲達目的,竟害四皇子遭受了無妄之災!”
張太爺狠狠一瞪:“什麼叫無妄之災?楚小姐救了四皇子!只不過以智取的手段逼姚汐現行了而已!別忘了,是姚汐將四皇子推下臺階的!”
張和朝着三法司,雙拳一抱,正色道:“關於姚汐推下四皇子的事,其實另有隱情!”
隱情?
譚嬤嬤詫異了:“我親眼看見她推的,能有什麼隱情?別說她是無心的!哼!再無心的人,也不會隨隨便便去推別人!這是心腸壞透了!”
張和沒看她,只對着三法司正色道:“姚汐之所以會推四皇子,並非出於本意,也並非是一時無心,而是被人刻意算計與陷害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楚芊芊眉心微蹙地看向張和。
張和忙道:“姚汐,你把那幾天的異狀,詳細說來。”
姚汐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自己被楚芊芊算計了,在那之前,我每天都好自責,我真的以爲是自己把四皇子推下臺階了……”
大理寺卿拍了拍驚堂木:“講重點!”
姚汐抹了淚,道:“在普陀寺,我向楚芊芊坦白了自己冒領她功勞後,她送了我一個平安符,說是專門爲我做的。我不疑有他,便戴了。誰料戴上後,便開始寢食難安、徹夜噩夢、心緒不寧、神思恍惚,甚至,會出現幻覺。起初,我不知道是平安符的問題。後面,我碰到歐陽瑾,歐陽瑾說我的平安符好看,我便送了她,她戴上後,與我出現了同樣的症狀。她一開始也沒在意,戴了幾天,沒戴了,前天,又開始戴,又出現了問題,半夜恍惚地走出院子,跌進了荷塘,差點兒送命!三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傳召歐陽瑾來!”
歐陽瑾之前在及冠禮上,爲楚芊芊做過證,揭發了姚汐。她與姚汐的對立關係,讓很多人都認爲她不可能與姚汐苟同在一起。
三法司下令後,等在門外的歐陽瑾被帶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