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紛紛,江邊水霧瀰漫,一襲青衣的燕驪撐着油傘站在渡口,清波流霞般的眸光眺望着江面上逐漸遠去的同源商行的商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此時陪伴在她身旁的女子。
雨勢逐漸停歇,半響過後雲破日出,朝顏將手中的傘收起,想必是聽到那細微的聲響,燕驪將眸光從江面的盡頭收回來,抱歉的道:“讓你等久了!”
“其實我也和你一樣,眼下恨不得馬上回到他身邊!”
苦澀的一笑,朝顏眼波半轉,將自己的心事好不保留的袒露出來,燕驪垂下眉眼,將手中的傘緩緩的放下,“既然如此你爲何不隨商船返回大雍?”
“或許我會在師叔和惠兒之前返回嶺西!”
“沒錯,水路雖然安全卻終究是太慢!”燕驪聞言篤定的點頭,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遂望向遠處停着的馬車,“想必靖樓應該到了,我們回去吧!”
“嗯!”
朝顏打起精神應了聲,然後跟着燕驪乘馬車回到幽驪小苑,提前到來的燕靖樓早已等候多久,沒有過多的寒暄他們就喝起酒來,燕驪喝得有些急勸也勸不住,酒意微沉之際斷斷續續的講着燕靖樓小時候的事情,在他們合力將燕驪扶回房間歇息後,她和燕靖樓也相伴走出了幽驪小苑。
“阿顏,你是要回......”
走出宅門燕靖樓望見門口小廝牽着的馬,隱約知道了朝顏將要離開的消息,忽然之間生出幾分難言的落寂。
“我也該回去了!”朝顏大步上前從小廝手裡接過繮繩,留意到燕靖樓垂頭喪氣的模樣,忍不住牽着馬走到他面前,輕輕的一拳搗在他的肩頭,玩笑的說道:“怎麼,你捨不得?”
被朝顏這樣出言挑逗,燕靖樓黯然的眸底頓時一亮,二話沒說伸出雙手便將朝顏抱住,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朝顏當場矇住頭腦一片空白,竟也忘了推開面前的男子。
“阿顏,無論在哪裡千萬小心,要知道你現在身份特殊!”
關切的聲音之中,朝顏還沒完全的反應過來,燕靖樓卻已經自然而然的撒手而去,一切就好像虛晃一夢般,木訥的注視着燕靖樓,她心神不寧的回了句:“我知道!”
“時辰不早了,再不出發今晚你恐怕是露宿山野了!”
對於燕靖樓的催促朝顏絲毫沒聽進去,此時她所擔心的是這位燕太子對於她和重鈺的態度,他知道得太多而有些東西知道的多便意味着危險,儘管蒼梧以後如何對西秦而言無關緊要,儘管他深信燕靖樓會對此裝聾作啞,可爲了他們的計劃她依舊想要再次確認。
“燕靖樓......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燕靖樓長眉一軒,打斷朝顏的話,就在朝顏薄脣緊咬的時候,他忽而揚起手作發誓狀,信誓旦旦的道:“我答應你下回來大興我還給你做好吃的!
看似幼稚的
舉動實則給她吃了定心丸,燕靖樓再次明確的表明了他的立場,也就是整個西秦帝國的立場,雖然不知他爲何願意暗中相助,可她卻覺得無比感動。
輕輕一笑,朝顏翻身上馬,“燕靖樓,我會回來的!”
一語落定當即策馬疾馳而去,轉眼間就消失在街頭,燕靖樓泄氣似的登上馬車,命車伕駕馬前往東宮。
......
就在從大興出發的商船剛剛駛入北越的時候,朝顏已經駕馬抵達了大雍帝都盛金,人來人往的街頭朝顏小心翼翼的環顧四處,時不時的擡手將頭頂的斗笠往下壓,如今她最不想撞見的就是熟人,尤其是註定對立的敵人。
來到盛金的確冒險,可她卻有不得不來的理由,一來是爲了還符弋一個人情,二來是爲確認一件事情,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得完成沐王爺的遺願,沐王府外戒備森嚴眼下她沒有接近的機會只能等到夜裡見機行事。
“讓開,快讓開......”
不耐煩的怒斥聲夾雜着馬蹄聲響起,一衆騎兵駕馬狂奔而來,道上的百姓們皆驚慌的退避兩側,隱遁在人羣裡的朝顏凝眸望去,瞥見遠處坐騎上的英武神朗的男子,心頓時一驚,她立刻轉過身背對着湊熱鬧的人羣將頭埋下去。
這支軍隊並非負責京畿之地日常巡護的巡防兵,而是飛虎營執行特殊任務的黑甲兵,她這輩子對痛恨的人正駕馬遙遙而來,雜亂的馬蹄聲從耳畔呼嘯而過,察覺到擁擠的人羣相繼散去,朝顏暗暗鬆了一口氣轉過身,恍然間有些失神。
“黑甲兵都出動了,盛金宮莫非出了什麼亂子!”
緊蹙的秀眉緩緩舒展,朝顏不經意的揚眸,喉嚨陡然間一緊,遠處的大道上夏侯謹去而復返,座下的戰馬走的極慢彷彿彷彿在刻意在尋找什麼人,朝顏慌亂的轉身鑽進右邊的巷子裡,無論如何都必須儘快的擺脫這個人。
穿梭在縱橫交錯的巷道之中,在經過一系列試探後朝顏確定夏侯謹跟上自己了,青天白日裡黑甲兵整裝出動顯然是爲了搜查逮捕某些特殊的人,當然這個人絕對不會是自己,所以眼下她要做的就是甩來這個難纏的敵人。
在巷道間一路兜兜轉轉,朝顏忽然覺得背脊發涼,因爲直覺告訴她那個人就在身後不遠處,或許只一個轉彎他們便會碰個正着,一旦她和夏侯謹碰面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將畫上句號了,意識到不能在次耽擱太久朝顏順着滿前的筆直的路走到頭。
盡頭直通懷邑主街,遠處幾個黑甲兵正朝這邊走來,心一驚朝顏將頭偏向一邊,此時一輛馬車正停在右側的店鋪前,相隔不過幾丈的距離,朝顏眉梢一凜正拿不定注意的時候,馬車的錦簾被掀起,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子在眼前,意外之餘卻也向她暗暗招手。
“快進來......”
賀錦寧刻意壓低聲音,沒有多想朝顏踱步就鑽進車內躲避,隨着
簾子輕輕的垂下,外面響起黑甲兵響亮的生意:“屬下見過指揮使大人!”
躲在車內座椅閣簾後的朝顏聽到指揮使三個字後明顯的緊張起來,以她對夏侯謹的瞭解他絕對會搜查面前的這輛馬車,賀錦寧能否瞞過心思縝密洞若觀火的夏侯七公子仍是未知之數。
“裡面的人趕緊的出來,我們要例行檢查!”
囂張跋扈的聲音響起,賀錦寧聞言薄脣微抿,深呼吸後纖纖玉指將車簾勾起,“錦寧見過七公子!”
見車內坐着的是賀府小姐,夏侯謹當即揮手製止住正持刀向前的黑甲兵,想起兩年前的那場促膝長談,男子眸底的鋒芒頃刻間收斂了幾分,遲疑中他忽然客套的開口道:“原來是賀小姐,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賀錦寧清淺一笑,隨後放下車簾,夏侯謹眉梢一揚,轉過身對着下屬沉聲吩咐道:“我們走!”
一句輕輕巧巧的甚至連寒暄都算不上的話,居然能夠讓夏侯謹主動退避三舍,這樣出乎意料的結局或多或少讓朝顏覺得意外。
“阿顏,出來吧!”
聽到賀錦寧的話,朝顏扒開簾子從座椅後翻過身來,“你居然讓那位......”
“兩年前我們曾見過面,他父親想要我和他......”賀錦寧尷尬的底下頭,“兩年前我們曾見過面,他的父親想要我和他......彼時我知他心底有魏家小姐,而我也心繫符大哥,我便在夏侯大人面前親口拒絕了他,所以所以他也不至於特別反感我吧!”
注視着滿臉羞赧的賀錦寧,朝顏忍不住輕笑一聲:“原來你們之間還有這等淵源!”
“都是陳年舊事了,你千萬別取笑我!”賀錦寧擡起頭,對於朝顏此番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盛金她雖然心中有了猜測,卻還是試探的開口問道,“對了,你不是該和沐小王爺......”
聽賀錦寧提到重鈺,朝顏立刻打了個噤聲的手勢:“賀小姐,可有紙和筆?”
“外面便是書齋!”賀錦寧狐疑的打量着朝顏,一時之間無法揣摩她的心思,雖然她如今是帝國囚犯可她願意去相信她,“你跟我來......”
不過半刻鐘,書齋的休息室裡朝顏執筆默寫出了一張藥方子,待墨跡風乾後她將藥方摺好交到賀錦寧手中。
“這......”
“這是晏成安晏大夫開的方子,或許對符盈的病情有所幫助,我能夠爲符大哥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朝顏釋然的一笑,起身踱步而去,賀錦寧忽然追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千頭萬緒最終匯成一句話:“你多加小心!”
“今日賀小姐就當從未見過我就好!”
朝顏笑容落落閃身而去,站在室內的賀錦寧怔怔的望着手中的藥方,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一個一直纏繞她許久的難題。
紅顏易得,知己難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