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不僅認巢,還認伴!

邊關月冷星相伴,大漠風寒情相依。

外面的大風雪沒有影響帳篷裡溫度。帳篷裡靜靜的,好久都沒有聲音,趙樽在火爐邊坐着看他的沙盤,夏初七將信鴿身上凍傷的地方仔細處理好,纔將它放在了屋角的鴿籠裡。

那隻精巧的鴿籠是去年置備的,裡面的小馬早就已經等不及了。見到了它的“情郎”,頭碰着頭,親親熱熱的“咕咕”說着話,交流着她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小馬,如今你開心了?”

“咕咕……”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夏初七笑眯眯的看着它們,心臟的一處很是暖和。

小馬是去年北伐大軍剛入漠北的時候飛過來的。當時它還帶來了一個遠在京師的消息,梓月公主於洪泰二十五年十月二十八生了一個女兒,乳名喚着丫丫。

說來,老皇帝確實疼愛趙梓月這個女兒,並沒有按她先前提出來的將她遣出宮去,也沒有隨便爲她選一個駙馬遮掩此事,而是採用了另外一種更爲極端的辦法。

據說雲月閣一個宮女與侍衛私通懷上了孩兒,生了一個女兒,結果洪泰帝仗斃了雲月閣的幾名宮女,還有知情不報的幾名太監,卻因貢妃娘娘信佛,又深宮寂寞,於是將“宮女”所生的那個女兒收爲了義女,養在宮中,順理成章地給了她一個合適的身份,又保全了趙梓月的名節。

不得不說很滑稽,外孫女兒變成了養女。

夏初七往日常聽梅子八卦說,宮闈之中多荒唐。那會兒她也只是一笑而過,如今聽聞這個消息,她卻不得不承認,對於皇室來說,聲名大過天,他們寧願做出這樣掩人耳目的荒唐事,也絕不願意毀了公主的名節,毀了皇室的高貴。

趙梓月是抗爭過的。

可對於她來說,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知情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從此不會有人知道她曾經與男人有過“露水一日”,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懷過孩兒,更不會有人知道她曾經生過女兒。而貢妃娘娘就近撫養,她還可以時時與她名義上的“妹妹”朝夕相處,不會引人話柄。

孩子出生很健康的,可趙梓月年紀小,在生孩子的時候,卻大出血,差一點就性命不保。聽聞這個消息的二鬼,在漠北草原上大醉了一場,然後在寒風中策馬狂奔了一夜,天明時回來,什麼話也沒有說,正常的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時光的流逝,是最都無法避免的天道循環。

它不僅可以輪轉春秋冬夏,還能掩埋一切痕跡。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發生的事情很多。

比如陳大牛揮師直入遼東之後,經過一年的苦戰,基本控制了整個遼東全域,將遼寧納入大晏版圖,設鐵嶺布政使司,幾次得到洪泰帝的嘉獎,賞賜不計其數,包括定安侯府裡皇帝親賜的侍妾,又多了不少。

比如趙樽在漠北草原上與哈薩爾鬥了一年,可哈薩爾狡詐如狐,竟然汲取了趙樽當初在大寧的戰法,改爲了“遊擊作戰”,利用他的軍隊對漠北草原的瞭解和熟悉,化整爲零,在這一片廣袤的大草原上,與趙樽玩起了貓與老鼠的遊戲,北伐軍雖然一直有推進,卻打得相當艱難。

又比如,夏初七以去年建平突擊戰中剩下的八百人爲基礎,在趙樽的北伐軍中成立了一個“紅刺特戰隊”。在與哈薩爾的游擊戰和騷擾戰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可偏生,哈薩爾是一個善於汲取對手經驗的人,不僅習得一切漢人的知識禮儀,就連兵法亦是如此。在吃了紅刺特戰隊幾次大虧之後,北狄軍裡組建了一個叫着“草原之鷹特戰隊”的機構,這讓夏初七又想哭又想笑,覺得哈兄真是一個人才,假以時日,讓他成爲了北狄大汗,將會是大晏真正的對手。

再比如,她的個頭長高了一點,腦袋及得到趙樽的肩膀了,身子也發育得好了一些,最讓她感到驕傲的是,必須要使用束胸才能穿上甲冑扮男人了,爲此,她曾經在趙樽面前數次顯擺,結果被嗤之以鼻不說,還被襲擊得體無完膚。

更比如,她的皮膚……悲催的比入漠北的時候更黑了一些。沒有辦法,大漠的天氣情況如此,她覺得自己整日與男人爲伴,日曬雨淋風吹雪打,沒有變成一具黑炭已屬萬幸。

幸而不論她變成什麼模樣,在趙十九的眼睛裡都是一個樣子。他不計較,她也就省了心。在這一年中,兩個人可謂相依爲命,就像尋常的夫婦,雖然時時有戰火縈繞,卻真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遠離了京師的繁華,她有時候覺得,一直這樣過下去,也是極好的。

冬天雪大,閒着的時候很多。一閒下來,夏初七就會告訴趙樽許多她知道他卻不知道的東西。包括用自己拙劣的畫技在紙上畫出高樓大廈,畫出飛機汽車和大輪船,告訴他地球上的國家,告訴他人類有一天可以飛到月亮上去,告訴他大到核武器的摧毀能力,也告訴他有一種燈,只要一摁就亮,不需要引火。在告訴他的同時,她也總懷念那些現代文明,只可惜,慢慢的,她與他講得趙多,越有一種迷糊的感覺,到底現在的生活是夢,還是過去纔是夢?

這幾日雪大,北伐軍在修整狀態,哈薩爾也沒有來騷擾,算是難得安寧的日子了。可惜,在這樣漫長的冬季裡,草原上的生活,再悠閒也有些枯燥,所以,沒事玩鳥也是打法時間的辦法。

夏初七託着腮幫,凝視着鴿籠裡小馬伕妻恩愛的樣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爺,你不是說鴿子只認巢嗎?小馬家的是怎樣找到漠北來的?”

趙樽坐在離她不遠的椅子上,正蹙眉看着他堆砌的沙盤,聞言沒有回頭,可語氣卻很是柔軟,“鴿子不僅認巢,也認伴。”

認伴啊?

夏初七側過眸子,看了一眼他俊美的側面。比起一年前,他如今也是黝黑了不少。可高華尊貴氣質未變,桀驁的神采未改,馳騁在草原上,他就是一隻獵鷹。瞧着瞧着,她目光有些迷離。

“鴿子也這樣有情呀?原來如此,它是爲了小馬來的……”想想,她點點頭,覺得這是唯一的解釋了。關山萬里,從京師飛過來,一路的悽風冷月,陌生的環境,它得經歷多少困難,吃多少苦頭才能找到它的愛人?

她沒有繼續追問。

正如他沒有介意東方青玄送來鴿子一樣。

自顧自喂着食,她輕輕觸碰了一下雄鴿的鳥喙,嘻嘻哈哈的笑,“喂,原本我想把小馬配給大鳥的,如今你來了,看來是不行了。嗯,我還得給你取一個名字,叫大馬怎麼樣?”

“咕咕……”大馬迴應了。

“當你同意了啊。”夏初七心情愉快了,也不去管那匹叫“大鳥”的馬兒會有什麼想法,笑眯眯地關上了鳥籠,走過去陪坐在趙樽的邊上,瞧了半天,見他沒有反應,她笑着伸手撫平了他蹙緊的眉頭。

“趙十九。”

“嗯?”他心不在焉。

“今日十月二十八,丫丫滿週歲。”

趙樽恍惚一下,像是剛反應過來。伸出一隻手來攬住她,納入懷裡,輕拍着,低低問,“阿七是不是想家了?”

夏初七搖了搖頭,依偎在他身上,聽着外面呼呼作響的北風,淺笑說,“你在哪裡,我的家就在哪裡。其實我是想問你來着,這仗一打就是一年多,你是不是想家了?別忘了,你家裡還有兩房侍妾呢,你都不想嗎?”

趙樽一愣。

很顯然,她不提,他都忘了這事。

輕笑一聲,他捏她的鼻子。

“等回了京,就將她們打發了。”

“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咱的三年之約還差一年呢。”夏初七嘰嘰的笑着,得了便宜還賣乖,整個兒賴在他的懷裡,環在他腰上,汲取着這一份獨特的溫暖,覺得無比安心。可半晌兒,才聽得頭頂上他的聲音,“是啊,這場仗耗得太久。”

夏初七擡頭看他,“咱們打得夠順利了。北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哈薩爾也非池中人。再說,他們生於漠北,長於漠北,漠北是他們的家鄉,我們想要在他們的地方徹底絞滅他們,根本就不容易。”

“嗯。”趙樽淺淺撫着她的臉。

“趙十九,依你看來,這仗還得打多久?”

趙樽眯了眯眼,眼波驟涼,“那得看朝廷的意思。”

實際上,陳大牛直入遼東與趙樽深入漠北遇到的情況確實不一樣。北狄的阿古將軍雖然厲害,可陳大牛在正面戰場上是一員虎將,一路過關斬將,披荊斬棘,一年時間而已,大片土地收入囊中。可哈薩爾不同,漠北的地理環境不同,北伐軍大多是南人,不熟悉地形,不熟悉習性,能夠在漠北佔盡便宜,已屬不易。

“沒事。”她看見了他眸底的波光,輕輕一笑,“兩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無所謂,我一直陪你打下去。大不了咱們就紮根在漠北好了,我看在這草原上過着也好,反正我是習慣了。”

趙樽呼吸一緊,沒有回答,只是摟她更緊。

怎麼可能習慣呢?江南煙雨的溫馨與漠北的苦寒相比,生活環境相差太多。而且這一年來,軍中缺衣少食,有時候從關內運來的糧草都不夠溫飽,還得他們自己想辦法,生活過得很是艱難,和京師的錦衣玉食相比,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良久,他黑眸沉下,幾不可聞的一嘆。

“阿七,委屈你了。”

夏初七笑眯眯地看着他,“說什麼呢?只要你願意,可以一直委屈我,我不介意的,我沒有和你客氣,比起在京師那樣的生活,我更喜歡漠北,在這裡,至少我們是自由的。”

“阿七……”

趙樽扣緊她的後腦勺,深深的看着她。

“趙十九!”

她低低嘆一聲,他的脣落了下來,呼吸紊亂地吻她。

鴿籠裡的大馬和小馬在恩愛的“咕咕”着碰頭,訴說着長長久久的分離,火爐前的兩個人身影也是依偎在一起,時急促,時緩慢,呼吸淺淺如一對交頸的鴛鴦,一直吻到帳外突然傳來重重的咳嗽聲,兩個人才回過神兒來。

“殿下,是我!”

外面是晏二鬼的聲音。

大概也想到裡面會有“狀況”,他沒有直接撩簾子進來。

夏初七面色紅紅的從趙樽懷中起身,乖乖的坐在了邊兒上。

很快,晏二鬼進來了,今天的他臉色似乎有些不好。向趙樽請了安,便將手裡的兩份文書遞了上去。

其中一份是從遼東戰場那邊傳過來的。陳大牛在信函裡說,遼寧全域的戰役就要收官,他已經向朝廷請命,儘快率部開赴漠北,配合他攻打哈拉和林。

另外還有一個消息,漠北草原上有十二個零散部落聯合成立了一個汗國。他們爲了籌集過冬的糧食,時不時輕騎繞到山海關一線,打劫大晏的老百姓,已經成爲了永平官府的心腹大患,北平布政使馬成弘請求趙樽派兵剷除。

趙樽一一看過,放在案几上。

然後,他沉了臉,瞄了晏二鬼一眼。

“知道了,你先去吧。”

在過去一年多的戰役中,晏二鬼屢立戰功,得到了趙樽的提拔,如今已是五軍營的副將,按理來說這樣傳遞文書的工作,不應當由他來做的。所以,夏初七猜測他今兒主動拿了文書進來,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當然她猜到的,趙樽也猜得到了。

但晏二鬼不提,他只當不知,黑着臉趕他出去。

“鬼哥……”夏初七直擠眼睛,提醒二鬼。可吭吭哧哧半天,他那手在懷裡摸了又摸,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就垂下了腦袋,嘆了一口氣。

“那殿下您忙,末將告退。”

看着他就要退出去的身影,夏初七有些不忍心了。她知道,今天是丫丫滿週歲的日子,他肯定是有什麼話要說的,要不然也不至於這樣。但在趙樽面前,他一直覺得理虧,又不敢開口。

“鬼哥,等一下!”

她嘻嘻一笑,喊住了他,好心提醒。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沒有說完?”

晏二鬼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眼睛不停閃爍着瞄向趙樽陰晴不定的黑臉,好一會兒,纔像是橫下了心來,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東西,走回來放在趙樽面前的案几上。

“殿下,這個是……是我做的。殿下捎,捎家信回京的時候……順便幫我捎,捎給……給丫丫。”

他說得支支吾吾,滿臉脹紅。

丫丫如今的身份,與他隔了十萬八千里,即便他是丫丫的親生父親,想要表達一點心意,也是千難萬難。夏初七從他退出去那一隻粗糙得起了豁口的手背看過去,案几上放了一串打磨得光潔如玉的狼牙。可它又不再是普通的狼牙,因爲每一顆狼牙上面都被他用刀雕刻出了不同的圖案,雕工很是粗糙,卻是他全部的心意了。

狼是蒙族人的圖騰,在他們看來,狼是堅強和勇敢的象徵,狼牙是狼身上最爲堅硬的部分,草原人相信戴上狼牙,不僅可以避邪,還能獲得神秘的力量,所以,狼牙也是極珍貴的東西。

“給丫丫的?”

夏初七問着,立馬就恍然大悟了。

前些日子,她就聽人說晏二鬼沒事的時候總出去轉悠,原來就是爲了殺狼取狼牙?晏二鬼的表情證明了她的猜測。可他咬着下脣,眼皮卻垂得很低了,聲音裡也帶了一絲微微的落寞。

“孩子一週歲了,我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給她,也不配給她……這一串狼牙……就拜託殿下了。”他深深作了個揖。

見趙樽不答,夏初開好心的接了過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多謝王妃。”

在沒有人的時候,與趙樽處得好的幾個人,私底下偶爾會打趣叫夏初七做王妃,夏初七習慣了他們這樣叫,也不覺得奇怪。可此刻看着二鬼尷尬的樣子,她有些不忍心了,手肘捅了捅趙樽,笑眯眯的說。

“沒事沒事,一家人嘛。”

“呵,那末將告退!”

晏二鬼就要轉身,趙樽卻終是嘆口氣。燭火下的臉,冷漠也嚴肅。

“二鬼,東西我會帶。可旁的,只能靠你自己。”

“末將知道了。多謝殿下。”

晏二鬼沒有擡頭,轉身大步出去了,背影越發俊拔。

夏初七癟癟嘴,心裡感慨,不知道他們一家三口還有沒有團聚的一天了。看現在的形勢,丫丫成了貢妃的養女,未來的日子,老皇帝重新爲趙梓月指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她想着,瞄向趙樽,見他不動,不由撅了撅嘴。

“鬼哥立了這樣多戰功,你不能請求皇帝將公主許給他嗎?”

“請過旨了。”

“啊”一聲,夏初七圈住了他的脖子。

“趙十九,你真好,結果呢?皇帝怎樣說?”

“陛下的心思,說不準。”他的聲音很淡。

“哦,這樣啊!”夏初七落寞一嘆,隨即見他黑着臉,又嗤嗤一笑,故意把一雙凍得發涼的手伸到他的脖子裡,逗着他,“那你說,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誠國公府那個得了天花一直未愈的景宜郡主,是個冒牌貨?”

趙樽“嗯”一聲,淡淡剜她一眼,“極有可能。”

微微一怔,夏初七駭了下,心底有點兒發毛。

“不是吧?那他爲什麼不動聲色?”

趙樽面色極淡,沒有說話,似乎也不想說這個問題,只脣角微彎,一把扯她過來,坐在懷裡,順便捏了一把她的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些事,不必你操心。阿七還是考慮一下,今夜如何安撫你家爺纔是?”

夏初七後仰着頭,抿脣看着他,面色一紅,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混蛋!”

“混又如何?”

聽他無波無瀾的開上了玩笑,夏初七整個人也輕鬆起來。她本就是一個樂觀的人,更是覺得趙樽說得對,這世上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今天更是不必操明天的心。輕笑一聲,她莞爾看向面前尊貴冷硬的傢伙。

“趙十九,我好懷念你當初一本正經的樣子?”

她問得很是無辜,他回答得更無辜。

“自從被你帶壞,爺從此便走上了不歸路。”

“還自己越來越壞,還敢賴我……啊!”夏初七低低抽氣,身上倏地一涼,才發現他的手比自己還要冷,卻故意伸入她身上取暖。這個王八蛋,她咬牙瞪他片刻,他卻只是含笑不語,她只能無奈的低嘆。

“好吧,算你狠!”

從建平那個夜晚開始,趙十九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正經,可他卻似是迷上了那個活動,私底下只有兩個人時,總會用各種歪理鴉說來迫她就範,服務於他。爲了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臉皮一日比一日厚不說,正當龍精虎猛的年紀,精力也是無窮無盡,哪怕剛剛打完大戰下來,也折損不了他的興趣,非得讓她做那樣的事,被夏初七無奈的戲稱爲“一匹奔騰在漠北草原的無恥之狼”,可不論她說什麼,十九爺都不以爲意。偶爾還會用極無恥直白的語言告訴她,例如他漲得難受不好上戰場,容易出大事,性命不保。

每次他的理由之多,就讓夏初七無法招架。

就像此時,他冰涼的手取着暖,目光卻滿是正經。

“過幾日雪小一點,又得與哈薩爾周旋,只怕沒時間了。”

“裝,你就知道裝!”夏初七狠狠嗔他,可被他無意無意拔來拔去的身體,火簇也燒旺了。這一年多來,兩個人之間除了沒有突破最後一道防線,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都做過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害羞的。

她翻了個白眼兒,開始與他講價。

“手五十,口一百,你自己選。”

他低低一笑,眸色幽深,喉嚨發緊,“這樣便宜?”

夏初七得意了,下巴一擡,“我說的是黃金。”

“行!”他聲音喑啞,一口叼了她的耳珠,“不過得欠賬!”

“你個無賴,你都欠我多少錢了?”

“你說多少,便是多少!”

某人熱血直往上涌,不,直往下涌。如今這情形,不要說黃金,即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要整個天下也不是不可以。

漠北的大雪飄飛,此時的京師,也已經入冬了。

今日是貢妃娘娘的養女丫丫滿週歲的日子,雖然沒有大肆宴請,可雲月閣裡卻很是熱鬧,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了。宮裡好久沒有小孩子出生,今兒丫丫要抓週,就連感染風寒數日沒出乾清宮的洪泰帝都親臨了雲月閣。

在女兒面前,老皇帝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父親,放下暖手爐,他一邊咳嗽一邊哈哈大笑,抱着懷裡軟軟嫩嫩的小孫女,滿臉都是慈愛的笑容。

“小東西,長得真漂亮。”

貢妃蔥白的手上拿了一個金鑲玉造的瓔珞項圈,正微笑着戴在丫丫的脖子上。她今年四十歲的年紀,可仍是身形款款,貴氣逼人,肌膚白裡透紅,一顰一笑楚楚動人,看上去仍像二八韶華之年,確實當得了美冠後宮,三千寵愛。

“丫丫一歲了,瞧母妃給你準備的什麼?”

“真可愛!”

“小公主長大了,定是美人。”

一屋子的喜慶,宮婢嬤嬤們也都說着喜慶的話。

“父皇……”做了孃親的趙梓月面上仍然青澀不改,在這個宮中處處祥和美滿的日子裡,她一看老皇帝的心情好,趕緊笑着湊了上去,“我十九哥哥,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京來,他都還沒有見過丫丫呢。”

貢妃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打眼瞄向了洪泰帝,目光裡是殷殷的盼望,可她不若趙梓月的膽子大,這話她憋在心裡老久都想問了,卻一直沒敢問出來。

“哎!”洪泰帝抱着丫丫的胳膊也是一僵,然後將孩子交給了奶孃,重重咳嗽了兩聲,坐在椅上喝了一口長,才低低一嘆。

“老十九這一走,已經一年多了。不說你們惦念,朕心裡也是惦念得緊。”

面上一喜,貢妃趁機親自添了熱水,低柔婉轉地諫言,“陛下,大晏與北狄的仗打了這些年,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眼看這又要過年了,不如召了老十九回京,過了年再從長計議,可好?”

做孃的人,心裡哪有不惦念兒子的?貢妃說着,眼圈兒都有些紅了。可做老子的卻不是普通的老子,他坐擁天下,手掌乾坤,不缺兒子,也很難像正常父親的思維。

“如今遼東全境大捷,很快便可以讓陳相入漠北,與老十九匯合。”瞄了貢妃一眼,洪泰帝蒼老的面上,有一絲涼意,“愛妃,朕老了,有生之年,也不知能否看見漠北歸入我大晏版圖了……朕一生相信,老十九他不會讓朕失望。”

貢妃面色一涼,僵硬的笑了,“陛下說得極是,老十九他……他應當爲國效力。”說到此處,她微微抿着脣,別開臉去,眼睛裡滑出一串淚來,聲音突然有些哽咽,“即便是爲國捐軀,命喪漠北,也是應當的,誰讓他是陛下您的兒子?老子英雄,兒也必須是好漢。”

她委委屈屈的聲音,極有節奏,也極是好聽,這句話也實實在在入了洪泰帝的心。看了她一眼,他像是有些心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哭什麼?今日是丫丫的週歲,大喜的日子,怎的年紀越大越像孩子了?”

他一安慰,貢妃哭得更厲害了。

“陛下,臣妾只是……只是想兒子了。都一年多了,陛下你就不想他嗎?漠北如今什麼樣的天氣,難道你還是,還是懷疑臣妾……”

“愛妃。”洪泰帝打斷了她,多年夫妻,像是有些不忍了,目光深了許些,“不論如何,等定安侯入漠北,這仗最多再一年,朕定讓老十九班師回朝。明天過年,他定會在京中陪你過。”

“陛下……”

貢妃驚喜的擡頭,破涕而笑,抓住洪泰帝的手腕就不放,柔媚的目光楚楚動人。隨即,在洪泰帝的笑容裡,又像是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拭了拭眼淚,才從奶孃的手裡接過丫丫來,又哭又笑地逗弄着她,在她“哦哦”童語的快活裡,絕口不再提那個遠在漠北的兒子。

“陛下,大喜事!”

正在這時,崔英達輕咳一聲,輕輕走了進來,一臉喜色地低下頭對洪泰帝耳語了幾句,口裡直說,“恭喜陛下”。洪泰帝一聽,一拍大腿,面上也是大喜,激動得重重咳嗽好幾聲才起身。

“走,見見綿澤去。”

“陛下!”貢妃跟着抱起丫丫起身,笑靨淺淺地望他,“什麼喜事這樣急?丫丫的週歲酒,您還沒有喝呢?”

洪泰帝拍拍她的肩膀,握拳咳嗽一下,笑着告訴她。

“比喝週歲酒更大的喜事,回頭朕再來。”

說罷他匆匆離去,貢妃說了一句“恭送陛下”,再起身時,面色變得很是難看。人人都說她三千寵愛於一身,獨得聖寵,可坤寧宮的皇后一日不死,再寵又如何?他的兒子不能做皇帝,這點寵愛又有什麼用?還有她深宮寂寞的心,誰又能知道?

……

……

謹身殿裡,喜氣洋洋。

原來在大晏統一了中原之後,北狄被迫退入漠北,但以前北狄的屬國高句仍然依附着北狄,不肯承認大晏的統治地位。然而如今,在定安侯陳大牛收復遼東之後,高句國王看出來勢頭不對,遣使入京,直言附屬於大晏,便恭請大晏皇帝爲他們的國王和皇子進行冊封,並且還提出要將高句國最美麗的兩位公主與大晏聯姻,以結秦晉之好。

縱觀歷史,宗藩關係的穩固,都是以聯姻爲基礎的。嘴上說得再好,條約定得再好,都不如彼此有了親戚關係牢固。女兒女婿孫子的一扯起來,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就和和美美了。

這對於大晏朝來說是一件好事。

“綿澤,此事你如何看?”

看着日益成熟的孫兒,洪泰帝眸中滿是期許。在趙綿澤理政這一年時間裡,國泰民安,物阜民豐,他很是滿意,也慶幸當初自己的決定。他一向奉行亂世用重典,但盛世必須靠仁厚治國。在他看來,趙綿澤或許缺少一點指點江山的氣概,可治理江山卻最是適合。

“孫兒但憑皇爺爺吩咐。”趙綿澤亦是笑着回答。

“馬上派遣使臣去高句國頒旨。另外,高句公主的事……”他遲疑了一下,又瞥向趙綿澤,“一個許給你做側夫人,也不算辱沒。另外一個嘛,依朕看,不如就賜與定安侯做正妻,也算是我大晏對高句的重視。”

趙綿澤眸色一變,猛地擡頭,“正妻?”

“你有異議?”

喉嚨一咽,趙綿澤低頭,“孫兒不敢。”

洪泰帝眸子微闔,“等安定侯回京,朕要爲他封官加爵。”

安安侯如今已然是侯爵,再封官加爵,必須位極人臣了。趙綿澤知道他什麼心思,目光微閃,只是附合笑道:“皇爺爺所言極是,以安定侯的赫赫戰功,他當得起。”

“嗯,下去擬旨吧。”

洪泰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沒有再吩咐具體的細則,急着去雲月閣喝酒,揮了揮手便徑直轉身走了。這一年來,他很少過問國政,但事無鉅細趙綿澤都會向他彙報。就像今天這件事一樣,總會徵求他的意見。

送走洪泰帝,趙綿澤回了文華殿,吩咐了晚上宴請高句使臣的事,又折返了東宮書房。太子趙柘故去已經一年,趙綿澤也守孝了一年。可如今的東宮,卻仍像如同往日一般的寂寥。趙綿澤雖然大權在握,可生活卻節儉有度,不像有的皇子皇孫,整日裡遊園耍樂,宴會不斷,他相當自律,東宮裡,半點兒喜慶都無。

書房裡,趙綿澤坐在主位上,面帶微笑,語氣溫和。

“子安,本宮派你前往高句冊封,你意如何?”

他的面前,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蘭子安。他是錦城府人士,鄉試解元,會試會元,殿試策問深得洪泰帝讚譽,得殿試一甲第一名狀元,授翰林院修撰。不僅是大晏歷史上第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還在縣考、府考、院考、鄉試、會試、殿試中,連中六首。因他實有大才,在翰林院行走不久,就被趙綿澤破格提拔到禮部,補了禮部右侍郎的空缺,召至文華殿,成爲了他的心腹重臣。

蘭子安正是當初鎏年村的蘭秀才。

禮部官員前往高句頒旨,也是合情合理,他沒有猶豫,只躬身回答。

“臣必不負殿下所託。”

“另外……”趙綿澤召他上前兩步,目光沉了些許,脣角仍然帶着笑,“如今定安侯功勳蓋世,陛下又親許給他高句國公主,實有大用。你此去高句,必先在遼東見過定安侯,你且探探他。”

“殿下的意思是?”蘭子安大惑不解。

“定安侯與晉王素來親厚。”趙綿澤微微一笑,“若有一天,十九叔與本宮爲敵,子安以爲,手握重兵的定安侯,會相助本宮,還是會助晉王?”

蘭子安雖然入朝爲官不久,爲人卻極爲圓滑。聞言低低沉吟,不辨趙綿澤的意思,不敢過多表態,只期期艾艾道,“殿下爲君,晉王爲臣,定安侯自當奉聖諭爲上。”

“子安,要人人都像你這樣想,自然是好的。”

趙綿澤臉上笑意未消,突然從案几上拿過一個玉質的哨子來,哨子上紋有鯉魚紋飾,他輕輕巧巧地遞給了蘭子安。

“如若定安侯不爲本宮所用,你可用此哨聯繫他營中之人……”

蘭子安心裡一怔,倒吸了一口涼氣,“殿下。”

“定安侯帳中有本宮的人,若如他不能爲本宮所用……”頓了頓,趙綿澤低低冒出兩個字,“除之。”

蘭子安眸光微頓,顫着手接過那鯉魚紋的哨子來,納入了懷裡。

“臣定不辱命!”

蘭子安在趙綿澤身邊行走這些日子,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忌憚?天家皇族之間的親情,本就淡薄。他看得出來,老皇帝認爲最理想的狀態就是由皇太孫正位京師,將來爲帝。而他的兒子們都爲他戍邊,世代做藩王,子子孫孫人人得享富貴榮華。可老皇帝到底年紀大了,他的兒子們會會不蠢蠢欲動,誰也不知道,趙綿澤更是不敢賭。如今遼東全域收復,北狄也不再是心腹大患,那麼對皇太孫來說,他真正的心腹大患,其實是他手握重兵的十九叔。

當然他不知道趙綿澤這樣做的目的,還關乎其他,只猜測着這些,也不敢多問,君君臣臣,什麼情分都是假的,一旦抗命,要腦袋纔是真的。他垂下眼皮,領了聖旨就急匆匆出了書房門。

可門剛一拉開,他卻愣在了當場,面色猛地一變。

“菁華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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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甜蜜得冒泡的湯泉。第107章 以毒攻毒!第098米救命之恩第211章 大白天的不害臊!第195章 一步之差!第159章 恐懼第195章 一步之差!第277章 一家三口樂融融!第161章 貪婪與生死。第196章 兩兩相望,深情意長第241章 要生了!第20章 暗招?治人!第204章 酒窖的秘密!第24章 小動靜兒,大動靜兒!第276章 溫暖與離別第226章 烏查之宴!第216章 那個他,是丫丫的爹!第157章 爲了愛,甘願入局。第51章 爺,借我一用?第223章 求娶公主!第241章 要生了!第243章 各有各的殺手鐗 !!第20章 暗招?治人!第216章 那個他,是丫丫的爹!第141章 土匪搶女人!第161章 貪婪與生死。第188章 人一入戲,必有驚變!第214章 你猜猜,我要怎樣罰你?第62章 親一次,給十兩。第286章 迷宮滿基情第89章 換掉的薰香第270章 我是很有愛的標題!第53章 勾貓搭狗,人人都想撲第2章 紅內褲?!第87章 美男的表白!第314章 窮途第24章 小動靜兒,大動靜兒!第121章 魏國公之女,找到了第342章 精彩大結局(下)第87章 美男的表白!第76章 情敵的情敵的情敵——第314章 窮途第203章 何謂良人?第255章 喋血護兒!第233章 駙馬都督。第5章 嫁禍!第65章 小小出手,收拾人。第342章 精彩大結局(下)第104章 失控!第20章 暗招?治人!第105章 大婚序幕拉開第175章 順手栽贓!第280章 痔!番外依然不悔6第250章 大婚(一)番外依然不悔8青玄第132章 上善若水,大愛無言。第85章 一更第63章 桌下的小情兒番外依然不悔3第27章 十九爺的八卦事兒第205章 火了第166章 三日三生三世第185章 清算!第16章 不翼而飛!!第255章 喋血護兒!第196章 兩兩相望,深情意長第31章 狐假虎威賣醫術!第120章番外依然不悔7若無艱辛何鑄情深第194章 溫柔的一刀,又一刀!第128章 激戰!第310章 烽火與峰迴第333章 塵土烽煙路,愛在離別時第302章 情深必用第136章 舊人相見亦難!第128章 激戰!第196章 兩兩相望,深情意長第53章 勾貓搭狗,人人都想撲第300章 迫與反迫!第112章 要把生米煮成熟飯?!第191章 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第99章 搶媳婦兒了——!!第268章 二入陰山201章 逼迫第264章 無辜!!第305章 聽房第340章 血月食第283章 情敵第33章 一山壓一山,一山撲一山。第186章 喜從何來?第198章 愛恨糾纏第269章 三公子與狼第56章 一萬五千字求一票!第272章 擺局!第160章 給爺留一口!第187章 搶男人!第2章 紅內褲?!第16章 不翼而飛!!第296章 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