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清算!

“弄琴,你血口噴人!”

在殿中一陣抽氣般的吁氣中,夏問秋指着弄琴,激動得無以復加。

弄琴白着臉,深深埋着頭。

“奴婢不敢撒謊。”

夏問秋更惱,虛坐在椅子上,面紅耳赤,從手指到身子都在激烈顫抖,那兩片哆嗦着的嘴皮,無半分血色。

“你快說,何人指使你的?你爲何要如此害我?”

一個懷孕四個月,並剛剛落胎的婦人,竟被侍婢說她根本就沒有懷孕,由不得人不吃驚,也由不得人不懷疑。

殿中衆人的目光,在弄琴和夏問秋身上掃來掃去。趙綿澤脣線抿成了一條直線,眸底火花跳躍,卻並未發作,很是鎮靜。而主位上的洪泰帝,則更爲悠然,他端起新上的茶盞,吹了吹水面。

“繼續說。”

“是,陛下。”弄琴像是鬆了一口氣,得了皇帝的命令,膽子又大了一些,說話的條理也更加分明。

“冊立太孫妃的聖旨下來之後,太孫妃得償所願了,仍是終日惶惶,心生不安。爲免發生意外,林太醫爲她配了一劑改變脈象的藥。那改變脈象的方子裡。有一味藥,便是天花粉……”

夏初七輕“噝”一聲,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接了一句,“好歹毒的算計!怪不得林太醫先前拿着藥渣找到皇太孫,一口咬定裡面是天花粉,原來如此!”

她這麼一提醒,衆人又一次點頭稱是,覺得邏輯極是合理,不由得低低感慨起來。

弄琴沒敢擡頭,聲音持續在殿中響起。

“奴婢不通藥理,但太孫妃雖從不讓除了林太醫之外的太醫看診,但她向來小心謹慎,做了錯事,也心虛,害怕被皇太孫識破,時常不按林太醫的醫囑,過量服用改變經脈的藥物。尤其是在七小姐回京之後,她知七小姐頗通醫理,更是服用頻繁……據林太醫說,太孫妃這些日子的腹痛,便是由此引起……”

“弄琴,我要殺了你,你個小賤人冤枉我!”

不等衆人反應,夏問秋便歇斯底里的低吼着,煞白着臉,像只失控的厲鬼一般,要從椅子上撲過來。

趙綿澤眸子一黯,下意識盯了過去,瞄她一眼,便衝焦玉使了一個眼神兒。

焦玉得令,死死按住她。

“太孫妃,切勿激動。”

夏問秋嘶吼不斷,場面一度失控。

弄琴跪趴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好久不敢再出聲。冷眼旁觀的洪泰帝,不輕不重地咳嗽了兩聲,瞄了林保績一眼,面色較之先前緩和不少。

膠着中,他像是不經意的擡起眼瞼瞄了一眼夏初七。夏初七察覺到他的視線,也迎了上去,塗得紅豔的脣角若有似無的一勾,像是笑了,又像是沒笑。

目光交匯一瞬,洪泰帝挪了開去。

夏初七也勾着脣笑着別開了臉。

凡事都得量力而行,如今這座皇城裡,掌權的人還是洪泰帝。她掰不到皇帝,只能以退爲進,殷勤地爲他遞上一把過橋的梯子,看上去是爲了修補他祖孫二人的關係,實則只爲自保而已。

有了這梯子,洪泰帝自然順着往下滑。

重重咳嗽一聲,他像個慈祥的老者,看着哭鬧不已的夏問秋,長長一嘆,“夏氏,你爲何激動如斯?若是並無此事,何不待她說完再議?”

夏問秋心裡一震,紅着眼睛看了看老皇帝,察覺到他眸底的冷厲,她尖尖的下巴一縮,又求助一般看向了趙綿澤。

忽閃忽閃的燭火,他的眸子裡倒映着一抹濃重的陰影,看她一眼,神色極是失望。

“你真是心虛至此?當着這樣多人的面,大哭大鬧,如此不堪,你的賢良淑德到底哪裡去了?”

夏問秋似是大受刺激,整個人萎靡了不少,看着他,喃喃道:“不是這樣的,綿澤……”

“我不想聽你,我要聽她說。”趙綿澤拳頭捏緊。

“綿澤……”

夏問秋帶着哭腔又喚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眼睛一亮,猛地轉過頭,盯住了夏初七。

“綿澤,你不聽我,七妹的話你總該信的吧?昨日你喚她過來爲我看診,她說的是胎死腹中,可未說我沒有懷胎呀。難道林太醫錯了,七妹也會弄錯?”

這個時候還能想到反將一軍,找到敵人的漏洞來爲自己開脫,夏初七有些佩服這個三姐了。

只可惜,她不通醫理,搞不清基本常識。無奈的抿了抿脣,夏初七看了看林保績,又看向孫正業,懶洋洋一笑。

“太孫妃不懂,二位太醫想必清楚,胎兒死於腹中之後,脈象上便再無體現。只有胎兒在母體內正常生長的情況下,才能切出喜脈來。”

眼看夏問秋面色一變,青白交替不已,她盈盈立於一處,脣角微勾,幽暗無波的眸底掠過一抹近乎血色的銳利光芒,只一瞬,便消失,脣角又是劃開的淺笑。

“人人皆知太孫妃懷胎已足四月,我自然也不例外。到了澤秋院時,我爲太孫妃把脈,沒有摸到喜脈,自然而然判定胎死腹中,建議引產。二位太醫以爲,這處置可妥當?”

孫正業當即點頭,“陛下,皇太孫,老朽雖不擅婦人之道,但這基本的醫理,還是懂的。”停頓一下,他側過臉去,看向精神早已渙散的林保績,“林太醫,胎死腹中已無喜脈,是這個理兒吧?”

林保績一臉灰敗,汗流浹背,此時已像一隻鬥敗的公雞,耷拉着腦袋,便未反駁,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這是醫理常識……”

洪泰帝厲色道,“林保績,你可有什麼交代?”

林保績擡頭,哭喪着臉,衝他“咚咚”叩了三個響頭,“事到如今,罪臣再不敢欺瞞陛下,一切事實……正如弄琴姑娘所說。”

他一承認,事情似乎塵埃落定。

“林保績,你——”夏問秋怒不可遏,瞪大一雙紅通通的眼,腦子裡“嗡嗡”作響,“你,你……”

可是幾個“你”說着,她卻是接不下去了。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下,她腦子裡靈光一閃,又想到另一出。

“綿澤,你不要聽他們,他們是串通好的來害我。你想,若我未懷孕,穩婆來爲我落胎,怎會沒有發現是真是假?”

趙綿澤皺了皺眉,還未回答,弄琴便輕聲接了過去,“那兩個穩婆根本就是太孫妃熟識的人。在七小姐來之前,太孫妃便與林太醫兩個合計好的,七小姐說的落胎法子,是最好使的,林太醫已然猜到了。”

潤了潤脣,她又道:“在落胎時,穩婆只是做出碾壓肚腹的樣子,而太孫妃一直叫喚,哭啼不止,就是爲了上皇太孫聽了心痛。皇太孫越是爲她心痛,等七小姐換天花粉的事情被揭發時,纔會越加的痛恨七小姐。”

夏問秋身子一震,撫着絞痛的肚子,死死盯着面色淡然的夏初七,像是突然領悟到了什麼似的,那目光赤紅一片,像是恨不得吃她的肉。

“難怪你當日不肯留下來……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的?”

“太孫妃太看得起我了。”夏初七失笑一聲,定定望着她,目光溫和得仿若兩汪泉水,半點不惱。

“我只是素知你性子,害怕瓜田李下,難以說清。再說,我一個姑娘家,也不願見到血污的東西,這纔沒有留在內室。你這話可就……太冤枉我了。”

“不,你個賤人,你們都是賤人,分明就是你們串通害我的!”

眼看夏問秋又要歇斯底里的發狂,焦玉再一次按住了她。趙綿澤白淨溫雅的臉上,帶了幾分冷鷙,可眸光微閃,他卻沉下了嗓子吩咐。

“去把穩婆找來。”

很顯然,他並不完全相信夏問秋未孕。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他對她仍有信任在。

在大晏後宮裡,穩婆、乳婆都有幾十人,未有宮妃生育時,她們便在宮裡的安樂堂中,照料在此養病的妃嬪。所以,離得並不遠,沒一會工夫,得了旨意的兩名穩婆,便連滾帶爬地入得殿下,重重跪在了地上。

二人大概已知這邊的情況,抖抖擻擻的交代,當日確實是按照引產的法子做的,太孫妃活活痛足了五個時辰,才落得胎衣來。

穩婆的話,對夏問秋來說,如同天籟。她面浮喜色,看向趙綿澤,喜極而泣,“綿澤,你聽見沒有,聽見了沒有?”

趙綿澤眉頭蹙緊,看向弄琴。

“你可有話說?”

弄琴嚇得縮了縮脖子,一咬牙,也是豁出去了,看向其中一個婆子,“吳婆婆,你何苦睜着眼睛說瞎話?太孫妃分明只是葵水來了,哪裡有什麼胎衣?”

吳婆婆一怔,“你一個姑娘家,當然不懂。那恭桶裡的血塊,你沒瞧見?若不是孩兒沒了,怎會那樣?老婆子在宮中這些年了,從沒說過謊。”

弄琴反問,“那落下的胎兒在何處?胎兒四月已成型,怎會沒有死胎?”

吳婆婆臉一白,瞄了位上的幾位主子一眼,語氣支吾起來,一句好好的話,愣是結巴了好久才說明白,“自是混着血水出來,落在了恭桶裡,老婆子拿去處理了……”

“你在說謊!”弄琴白着臉,看向一邊兒苦巴着臉的抱琴,聲色俱厲,“抱琴,你來說,可有見到落下的胎兒?”

抱琴嚇得雙手都在抖,跪在了地上,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口,“奴婢不知,奴婢什麼都未看見。奴婢當時嚇壞了,害怕得緊,不敢細看……”

又一次爭論,可爭論已沒有結果。

因爲當時房內只有四個人,兩個穩婆,另外便是弄琴和抱琴。弄琴的指認,吳婆子的結巴,抱琴的完全不知,另一個龔婆子則是負責拿木棍碾壓的人,看這個形勢,久居宮中,怎會半分不明?她也說自己並未看得太清。而真正可以成爲證物的恭桶已經在趙綿澤入內前被清理乾淨了,吳婆子又說不出死胎到底處理在哪裡。

這情形,不必多說,情況自明。

直呼冤枉的吳婆子被拉了下去,杖斃。

另一個龔婆子,洪泰帝看在是她宮中老人的份上,老眼昏花了,沒按夏問秋的同夥處理,人杖責二十了事。

夏問秋抵死不認。

可無論她怎樣否認,有了弄琴的指認,加上林保績都認罪了,此事便已認定。且有心人發現,就連萬歲爺似乎也一邊倒地認定了太孫妃假懷孕,還陷害七小姐,旁人又能說什麼?

如今還能站在中立角度的人,只剩下一個趙綿澤,而瀕臨絕境的夏問秋似乎也知道,她如今能依仗的人,只有一個趙綿澤。

癱軟在椅子上,她聲聲都是抽噎。

“綿澤,你相信我,不要相信她們……我兩個這些年的情分,難道都是做假的麼?”嘴裡嗚嗚着,她又調頭罵弄琴。

“弄琴,你個沒良心的小賤子,我待你如同親妹,你竟串通外人來陷害我,滿嘴胡言亂語,你到底得了那賤人多少好處?”

“閉嘴!”

趙綿澤似是聽不得她罵夏初七。

被他一斥,夏問秋白着臉,紅着眼,又強撐着身子,看向他。

“綿澤,你還沒看明白嗎?是他們在害我?若是我假懷孕,弄琴爲何早不說,晚不說,偏生在這時候說來?還有我若是假懷孕,這都四個月了,爲何不早早落了胎去,非要等到四個月成形了再來令人生疑?”

夏初七目光微微一眯。

別看夏問秋哭是哭,鬧是鬧,可這個時候腦子還能清楚的分析,倒還真是不容易。

可惜了……

她又豈能任由她鑽出來?

“太孫妃!”弄琴聲音有些哽咽,下巴卻擡得極高,“你遲遲不落胎,是知曉自己前三個孩兒不保,不易受孕,想等到十月胎成,讓魏國公在宮外帶入一男嬰來假充皇嗣,這是你親口告訴魏國公的,你忘了?”

這反問,太有力。

只聽得“啊”一聲,殿內響起一陣低低的抽氣。

假冒皇嗣可比假懷孕罪責大了許多,且若是有這麼一個孩兒,便是皇太孫的長子,將來有可能繼承大統的嫡子。有人假冒,那那還了得?

弄琴又道,“你說奴婢爲何要現在說?好,奴婢便告訴你。你原本是想把假孕之事隱瞞下去,一直等到十月‘分娩’,可七小姐卻突然回了京,還入了東宮,你害怕,你等不及了,你想除去她。反正是假懷孕,以後還可再來。那一日你與林太醫密謀用天花粉嫁禍七小姐,奴婢正好聽見……”

“主僕多年,奴婢是忠心於你,卻也不忍心眼睜睜看你一次又一次毒害七小姐,而無動於衷,於是,奴婢這才調換了天花粉。原本我這樣做只是想讓七小姐避過一劫,並未想過要揭穿你。現如今,眼看陛下要將七小姐下獄,若是不說出來,奴婢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說到此,她紅了眼圈,衝夏問秋叩了一個頭,“太孫妃,你回頭吧……若非你一次一次害七小姐,又怎會落到如今?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你個小賤人,含血噴人!”夏問秋哆嗦着脣,目光滿是哀色,“綿澤,是他們串通一氣,是他們,是他們故意害我,你相信秋兒啊。”

“一次又一次……”趙綿澤低低複述了一遍,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是品味着弄琴說的這個詞,脣角突然一掀,露出一抹極是複雜的苦笑來。

“繼續說下去,讓本宮也知道知道,太孫妃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這個一次又一次裡面,到底都有些什麼?!”

“殿下,有些事奴婢不敢說……”

趙綿澤未開口,洪泰帝卻是低哼了一聲,“儘量道來,無論說什麼,朕都恕你無罪。”

“謝陛下。”

弄琴一喜,躬着身子趴在地上,不敢去看夏問秋一副恨不得撕碎了她的樣子。

“當年七小姐與皇太孫於成婚前日,突然出走國公府,並不是外間傳言那般,是她自己走掉的,而是魏國公和三小姐逼迫的。”

“三小姐那時與皇太孫有情,那一日,他二人……”想到那日荒誕的一幕,餘光瞄着趙綿澤的臉,弄琴不敢細說,只得跳出那件事,接着道。

“七小姐找到三小姐,說願與她一同嫁入東宮。魏國公原本也是這個意思,可三小姐哭鬧不止,魏國公後來又改變了主意,派人扮成刺客,準備殺死三小姐。幸而府中侍衛,有兩名是前魏國公的死忠之士,他們連夜帶走了三小姐,逃出了京師,魏國公還一路派人追殺……”

“太孫妃常年都派有探子在皇太孫處打探消息,一旦得知七小姐的下落,便會告之魏國公,派人跟去暗殺。可好幾次,都沒有成功。這一回,在得知七小姐就要與何公公一道回京之後,她又氣又怕,當日便派人告訴了魏國公。”

“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渤海灣夜襲定安侯一案,便是魏國公做的。因定安侯此人爲將清正,不與魏國公交好,魏國公便生出一箭雙鵰之計,一來利用曹志行與定安侯的私怨,想借他的手,除去定安侯,以便讓自己在朝中一枝獨大。二來順便除去七小姐,以絕後患。”

“不過,因爲先前幾次的刺殺失手,太孫妃害怕事情有變,爲了慎重起見,她又不惜重金買通行幫殺手。上一次在登州,七小姐在腳店被刺傷,便是太孫妃僱傭的殺手所爲。可事發之後,錦衣衛滿城搜查,行幫的人要跑路,便訛詐太孫妃一千兩黃金。這件事,是太孫妃請魏國公府的小公爺入宮詳談的,與對方約好在城西的城隍廟交易。”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藉由弄琴這口說出來,聽得殿中衆人無不毛骨悚然。假孕謀取太孫妃位,數次刺殺陷害血親。

更重要的是……魏國公亦有參與。

一件血案,終於從後宮牽入了前朝。

洪泰帝似眯非眯的眸子,又一次瞄向了身姿楚楚的夏初七。而她微抿着脣,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連衣袖都未擺動一下,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心下一凜,他發現,這個女子與兩年前待在老十九的身邊時,已完全不同。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就是看上去總是在笑,可整個人都添了不少戾氣。

端起茶碗,在茶蓋的清脆碰撞聲裡,他心底裡有一個聲音在迴響——此女,留不得了。

“弄琴,你胡說……爲什麼害我!”

夏問秋漂亮的面色,一寸一寸灰敗。

但她反駁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小,任誰都看得出來,那只是一種無力的垂死掙扎。

“綿澤,我怎麼可能,我沒做過……我爹爹也不可能……不是這樣的,都不是這樣的……”

趙綿澤冷冷一笑,卻還是問了一句。

“太孫妃買兇殺人,可有證據?”

弄琴搖了搖頭,“行幫勒索的信函,已被太孫妃毀去……奴婢沒有證據。”

“殿下要證據,不知青玄這個,算不算?!”

源林堂的門口,一道清越好聽的聲音,傳了進來。接着,在晨曦的微光中,一襲飛魚服姿態妖嬈的東方大都督,腰佩繡春刀,就那麼俊美不凡地排開衆人,入得殿來。

大袖之下,他那一隻左手掩於其間,看不出與常人有何不同,可每每見到他這般笑,夏初七心裡都有細微的揪緊。

她不想他捲入其間,可他明知這處水有多深,不僅不趁機把自己摘乾淨,偏生還要橫插入一腳。老皇帝精明如斯,他怎會如此不顧惜自己?

在她的注視中,東方青玄淺眸妖嬈,眉眼帶笑,卻一眼都沒有看她,上前朝洪泰帝和趙綿澤施了禮,漫不經心地說道。

“此事原本準備早朝時再報的,聽說陛下也在源林堂,便趕過來了。”

洪泰帝待他十分客氣,擡了擡手。

“你說。”

“是,陛下。”東方青玄脣角一揚,“昨日酉時,我錦衣衛千戶楚鹿鳴例行巡視時,在城西看見幾個鬼鬼祟祟的人,遂跟了上去,結果發現,在破舊的城隍廟裡,竟然有魏國公府的管家在與他們私下交易。幾口大箱子,裝的全是黃金……”

東方青玄的證詞,可比弄琴的話有力度。

一殿的人,紛紛呆住了。

幾口箱子的黃金,直接佐證了弄琴的話。

而幾口箱子的黃金,價值不小。且不說黃金是否真是被勒索,就單論黃金數額,夏廷德爲官清廉與否,就很值得推敲。

洪泰帝又問,“可有抓到人?”

東方青玄笑了,“當時,楚千戶隻身一人,而對方人多勢衆,未免打草驚蛇,他並未上前阻止,只待對方交易完畢,偷偷尾隨而行,確認了對方住所後,這才返回領了人去緝拿……”

說到此處,他吊胃口似的停住了。

在衆人眼巴巴的目光中,他無奈一嘆。

“只可惜,對方狡詐之極,等楚鹿鳴再次領人去時,已人走樓空,連人和黃金消失得乾乾淨淨,昨夜錦衣衛搜查一夜,京師人蹤皆無……”

“啊!”

有人低低嘆息,直道可惜。

一千兩黃金啊,可不是小數目。

“好,好,真是好得很。”

洪泰帝一拍桌子,“傳楚鹿鳴問話!”

很快,崔英達又傳喚進了隨東方青玄一同前來的楚鹿鳴。經過詢問,楚鹿鳴證實的情況,基本與弄琴說的一致。

洪泰帝冷冷哼聲,面如寒霜地站了起來,冷冷道:“夏氏假孕禍國,魏國公奸惡多端,此事絕不可辜息。”面色沉了沉,他看向趙綿澤,“綿澤,此事你準備如何處置?”

趙綿澤鼻翼微微一動。

似是在壓抑着某種情緒,他久久無言。

衆人也都噤了聲,等着他說話。

佐大的殿內,無人說話,穿堂風中,又傳來了夏問秋的低低哭泣聲兒。

“綿澤,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侍候你這些年,我還……”大概是做賊心虛,她衝口而出的話又咽了下去,不敢再提當年的“恩情”,而是雙膝跪地,用膝蓋一步一行,跪到了趙綿澤的腳下,雙手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綿澤,東方大人所說的行幫之事,是我做下的,我只是嫉妒你對七妹好……都是我的錯,是我活該,此事絕對與我爹爹無關,我爹爹花一千兩黃金,只是爲了替我善後。他們事先是不知情的,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都是他們陷害我的啊,綿澤,我沒有假孕,我真的懷了你的孩兒,是真的……”

趙綿澤一動不動,好一會兒,他輕輕一笑,目光終於挪到了夏問秋的臉上,刀子一般犀利的巡視着她的眉眼,神情複雜之極。

“我從來不知道,我的身邊,竟然睡了一條毒蛇,一條整日塗脂抹粉、粉飾太平的毒蛇。”

“綿澤……”夏問秋整個人都軟了。

未幾,趙綿澤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聲音裡隱約有了一絲寒意,還有無奈和失望。

“夏氏假孕爭位,謀害同宗,心胸狹窄,善妒狠辣,品行不端,屢犯七出之條,不配爲本宮正妃。”

看着夏問秋蒼白的臉,他遲疑一下,“從即日起,褫奪夏氏太孫妃封號,貶爲侍妾,幽禁於澤秋院,終身不得踏出一步。”

“綿澤……”

夏問秋長長嗚咽了一聲。

“綿澤不要啊,我不想離開你……”

她心裡的恐懼和不安已經被放大到了極點,癱跪在地上,暴風雨臨頭的壓迫感,令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綿澤……”

哀哀哭着,此時最害怕的已不是自己被幽禁,而是怕父親受到牽連。

只有她父親還佇立不倒,她纔會有翻盤的機會。若是父親倒下,整個魏國公府將會一敗塗地,轟然倒塌。

看着趙綿澤複雜清冷的臉,她被恐懼生生扼住了心臟,卻還在負隅頑抗。死死揪住他的袍角,她啞聲哭泣。

“綿澤,此事真與妾身的父親沒有干係。你饒了我爹爹吧,他都那麼一把年齡了,還殘了雙腿……”

“魏國公夏廷德……”

趙綿澤任由她拉拽,燭火下的清目,蘊了兩簇刺眼的光芒。說到此,停頓片刻,他緩緩地偏頭看向洪泰帝,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兒,他慢騰騰開口。

“魏國公犯案,乃國之大事。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會同審理。一旦查實,必將依律治罪,絕不輕饒。”

大晏朝只有重大案件和疑難案件,才由三法司會審。殿中衆人都知,這是夏氏倒臺的訊號了,趙綿澤終於要藉此機會找夏廷德清算。

人人都在竊竊私語的感慨,又一波朝廷風浪要捲起來了,可夏初七卻看得出來,趙綿澤雖然對夏問秋失望,卻並未絕情。

奪去名分,幽禁宮中……

實在太給她面子了。

她這般想,夏問秋卻不這樣想,跪在地上,她慢慢地看向夏初七,一雙暗藏了無數刀光的眸子裡,全是毫不掩飾的恨意。

“夏楚,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

夏初七隻當未覺,輕輕一笑,“三姐,你還不多謝殿下開恩之情,還要生生多扯出些事來嗎?”

逼視着她,夏初七突然走近蹲身下來,像是安慰她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雙脣掀開,一字一字說:“我今日顧及姐妹情分,你可不要再逼我?”

夏問秋如遭雷擊。

她知,她是在要挾她當年救趙綿澤一事。

可她今日沒有說出來,她卻不當她是好心。不過,如今這種情況下,她確實是不敢再逼她了。若是此事一併說出,估計她連待在東宮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張白慘慘的臉就那樣僵住了,夏問秋瞬間失了聲。看着夏初七,看着她精心修飾過的絕美容顏,還有那一雙氣勢逼人的眼,整個人慢慢地坐在了地上,一言不發,直到兩個婆子進來拖了她出去。

夏初七緩緩起身,脣角微涼。

有驚無險,算是大安。

……

一夜潮流,終於潮退。

天色已大亮,源林堂的人都散去了,各有各的去處,各做各的事情。夏初七默默的走了出來,並未坐輦,由晴嵐陪着,沿着一條條長長的甬道,慢慢往楚茨殿走。

兩個人一前一後。

甬道,仿若沒有盡頭。

晴嵐問:“爲何還要對她留情?不把救皇太孫的事情,一併告之?”

夏初七笑:“她活着看我得意,不比死了好?”

晴嵐微微低頭:“若是錯過機會,只怕下次不易。”

夏初七苦笑,“時機不到。就算證實了這事,結果也是一樣。”

晴嵐不明白,“爲什麼?”

夏初七眯了眯眸:“夏問秋犯的事已經夠多了,再加上這一項,也不過是累加,在趙綿澤心裡,罪責都一樣。她到底是陪過他多年的女人,他的第一個女人,還爲他落過三次胎,依他的性格,也不會要她的命。而且,假孕的事情他都不信,那件事此時說來,反倒令他懷疑真假。”

晴嵐詫異,“爲什麼不信?他不是信了嗎?”

夏初七抿了抿脣,“你錯了,他其實不信。你想,弄琴一個小小的侍婢,怎會說出那麼一串頭頭是道的話來?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弄琴,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夏問秋,他心裡有衡量。”

說到此,她幽幽一嘆,突然冷笑,“他那個人啊,看着溫文,其實耳清目明,精着呢。好在,他雖知我將計就計,卻也很清楚的知道了……他的孩兒,到底死於誰手。”

晴嵐皺了皺眉,“七小姐,不瞞你說,連我也糊塗了,夏問秋到底懷沒懷孕。”

夏初七牽脣,“懷了。不過,不是四個月,我估計應當不足三個月,所以穩婆雖知是有孕,卻未見死胎,加之收過她的銀錢,言詞支支吾吾……”

這般一樣,晴嵐仍是心有餘悸,“幸而有了弄琴,不然這一局,鹿死誰手還未定。”

夏初七擡頭看向天,“這便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也叫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夏問秋恃寵跋扈,弄琴挨她打捱怕了,怕她殺人滅口,又怎會被我策反了?”

晴嵐點頭,“是。”

夏初七輕笑,“所以,這世界是有公道的。做盡壞事的人,天都不會饒他。”

頭頂的天空一片湛藍的顏色,沒有污染,沒有霧霾。兩側的紅牆冷肅莊重,而前方的路,卻太長太長。

二人的身影,慢慢沒入甬道的盡頭。

“七小姐,夏家倒臺了,你覺得快活麼?”

夏初七麻木地走着,這個問題,難住了她。

快活麼?她不知道。

謀算了這許久,纔有了這一晚的天翻地覆。離報仇的目標更近了一步,她的命運或許也將要發生反轉。可她卻說不出是喜還是是憂,心底一陣空茫,腦子裡似乎是清淩河的水,在陽光下一波波盪漾,又似是迴光返照樓夜明珠的光,幽幽的發着寒。

這一天,是洪泰二十七年的三月初五,離陰山皇陵與趙樽永別已整整兩個月零九天。

她擡起頭,微微一笑。

趙十九,你都看見了嗎?

冰涼的風呼啦啦灌入她的衣袖,卻沒有他的迴應。她撫了撫小腹,突覺腳下無力,扶着晴嵐的胳膊,慢吞吞坐在了楚茨殿門口的石階上,抱着雙臂,埋下頭去,只剩雙肩微微抖動。

“七小姐。”

不知過了多久,晴嵐的輕喚聲,拉回了她的神思。

她擡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抹紅衣妖嬈的人影。

他目光噙着笑意,卻幽深若井。

“本座是來爲你道喜的——”

第181章 三尺塵埃裹了初心。第45章 同處一晚——!第206章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第167章 世上最暖和的地方。第144章 因爲在意,所以殘忍。第177章 入東宮,第一回合。第329章 醉鬼的心思你別猜第245章 考題!第69章 過年了!第53章 勾貓搭狗,人人都想撲寶音炔兒闖禍記看過勿訂第311章 絕境纏綿第94章 請旨賜婚。第106章 要找媳婦兒————第100章 意難平,小矯情第257章 錯位!第143章 腹黑如趙十九,毒!第232章 上刀山!第52章 下輩子,記得投生個好人家第324章 出人意料第191章 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第327章 不解風情第292章 關心則亂,愛則計較第108章 強吻與耳光!第125章 吃醋是病,得治!第191章 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番外依然不悔3第331章 初七之火第157章 爲了愛,甘願入局。番外依然不悔5趙綿澤與阿記第173章 要下雨了。第180章 素手一翻,風雲反轉。第14章 小捉弄,大乾坤!第76章 情敵的情敵的情敵——第129章 趙十九,你想我了沒有?第244章 對峙與意外!第104章 失控!第76章 情敵的情敵的情敵——第41章 心眼子太多,難怪長不高!第36章 大鳥是馬,小馬是鳥。第42章 被傷天害理了!第227章 撮合與反嗤!第098米救命之恩第269章 別第298章 血的代價!第90章 懲罰!第239章 來勸!第143章 腹黑如趙十九,毒!第284章 入陵:解謎第40章 一見便瘋狂的那種人第342章 精彩大結局(下)第94章 請旨賜婚。第266章 吃吃吃,吃不成。第272章 擺局!第166章 三日三生三世第9章 當腹黑撞上腹黑!第163章 藥物之源。第133章 又是一年了!第296章 禮物第203章 何謂良人?第339章 人有悲歡第160章 給爺留一口!第153章 旁若無人的擁吻——!第185章 清算!第8章 裝瘋賣傻!第42章 被傷天害理了!第304章 只能對不起閨女了第182章 很是痛快!很是痛快!第62章 親一次,給十兩。第299章 戰北平第119章 英勇的初七!第114章 真傻還是假傻?第6章 一條生,一條死。第223章 求娶公主!第336章 見別!番外依然不悔3第166章 三日三生三世第126章 卿卿我我,意濃濃!第189章 那年的皇家狩獵場。第14章 小捉弄,大乾坤!第25章 作弄?童謠——第218章 狗不叫,烽煙再起!第247章 山河染血,淚向天闕。第47章 棋高一着,秀恩愛。第119章 英勇的初七!第191章 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第5章 嫁禍!第289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愛第119章 英勇的初七!第230章 人人都在算!第187章 搶男人!第308章 入碗第321章 醉後失態第36章 大鳥是馬,小馬是鳥。第295章 想幹壞事。第193章 不安份的心第324章 出人意料第90章 懲罰!第138章 失足跌落!第33章 一山壓一山,一山撲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