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嵐鬆開陳景的腰,出門把鄭二寶喊進來看着獨自玩耍的小寶音,便低垂眼瞼,一眼也沒有看陳景,徑直邁了小碎步往外走。那逶迤的留仙裙裾擺出來的風情,讓剛進門的二寶公公張嘴愣一下,朝陳景猛眨眼,一臉奸笑。
“快去呀。”
陳景不知所措,目送晴嵐的背影離開視線,方纔跟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踏着雨溼的青石板,慢慢踱入甬道。細雨輕柔地落在甬道兩側的屋檐上,暈出一圈小小的漣漪,爲靜謐的夜添了一種古怪的情緒。
府中的人都已入睡,甬道很安靜。
陳景保持着與晴嵐約十餘步的距離,默默跟隨着,腦子有些放空。可甬道盡頭,跨過一扇鏤花朱漆的拱門,竟到了晴嵐的閨房。
看着她頭也不回的邁入房裡,陳景微微一愣。
“晴嵐姑娘……”
晴嵐頓步,纖細的身影慢慢調轉,頭卻是垂下的,“你怎麼了?”
“我……”陳景語氣躊躇,與她四目相對時,似是更加不好意思,緊張的攥起了拳頭,“姑娘家的屋子,我不方便入內,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交給我,還煩請你跑一趟,我在這裡等你便是。”
晴嵐脣角一揚,像是笑了。
可仔細一看,她又沒笑,只是目光微微一閃。
“這樣東西不方便拿出來,也不方便被人瞧見。”
陳景眸子一眯,疑惑更甚,“可是我…”
“別可是了。”晴嵐倒回來幾步,拽過他的胳膊要往裡拉。
拉拽間,感覺到他身子繃得緊緊,她不由好笑。
“進來吧,我還會吃了你不成?我說你這人也是古板得緊,當下不比常時,大戰當前,何來男女之防?更何況,你我二人既然相互心許,又何苦計較這許多?”
她說得坦然,反倒令陳景這大老爺們兒意識到自個兒此地無銀三百兩,反倒不如人家姑娘。眉梢微微一跳,他面有微紅,略帶羞臊,卻也不再掙扎,由着晴嵐拖着他的手往裡走。
兩個人靠得很近,女子身上軟溫的、清香的氣息,在他鼻尖縈繞。
長常身處軍營,陳景長期與男子打交道,對這種女兒家的馨香與柔軟,天生沒有抵抗力,只覺得那股子氣息像沾了仙氣兒似的,不時從鼻尖鑽入體內,帶來一股股酥麻躁動的情緒,按捺也按捺不住,心跳得很快,如那次在存心殿一般,忍不住想要抱她。
察覺到自己不堪的念頭,陳景的臉臊得更厲害。
一入門,他便飛快抽回手,不敢去看那一張牀榻前垂着的珠簾。
“晴嵐姑娘,在這說罷。”
“你急什麼?”晴嵐抿嘴而笑。
“你是個清白大姑娘,我待得太久,未必瓜田李下。”陳景面頰一紅,聲音略有乾啞。
“呵,如今說這個,你不嫌晚了麼?”晴嵐似笑非笑地擡頭,一眨不眨看着他,聲音柔若春水,“那一日在存心殿,你那般待我的時候,我們兩個已經不清白了。”
“喔”一聲,陳景頭垂得更低,聲音有點張巴。
“我,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晴嵐緊緊盯住他不放,“那你準備如何負責?”
陳景微沉的眼子猛地擡起,近距離地掃着晴嵐白細的臉。
他很想說,要娶她過門,讓她爲他生兒育女,兩個人一起活一輩子,死了還埋在一個土坑裡。他也很想說,他這輩子除了她誰也不會再娶了,更不會學別的男子納姬妾無數,他只想一心一意的對她,就像殿下那般……可儘管心裡頭有千言萬語,他卻生性不是浪漫風情之人,張了幾次嘴,還是說不出半句甜言蜜語。
“我會好好活着,會對你負責……”
心裡一嘆,晴嵐知道對陳景這樣的男子本就不該奢望他會在離別之能說出什麼動聽的話來。而且時間來不及,她也不想再與他糾結着扯這些不切實際的虛幻東西。
她想的是實實在在的給予。
咬了咬下脣,她盯他一眼,下定了決心。
“要負責你得聽我的。”
“哦。”陳景認命的上前一步,“你說。”
晴嵐眨眼,“你跟我進來……”說罷她轉身入內。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一串晃動的珠簾裡,陳景呆怔了許久。
晴嵐到底要給他什麼?他不是太清楚,心下隱隱覺得不對。可哪怕他明知道三更半夜的待在姑娘閨房裡不對,明知道這樣下去興許會毀掉她的閨譽,但馬上就要離別的傷感情緒,棉花似的塞在他的心窩裡,令他難以割捨,難以放下,那一雙腳就像不聽使喚似的,尷尬一會,還是跟了進去。
輕“撲”一聲,珠簾盪出一抹風情的弧度。
珠簾裡面是她的臥房,光線很暗,但卻如風吹海棠,香風陣陣。
他目光微眯,心怦怦不止地想要尋找那抹身影。
可不等他看得太清楚,一個白花花的人影便撲了過來,猴兒似的靈巧矯健地緊緊攀伏在他的身上,帶着香氣的聲音,從懷裡幽幽傳來。
“陳大哥,我身上最重要的東西……便是我自己。”
此時深秋,天已經很涼,屋子裡未生暖爐,陳景身上的戰袍,帶着風塵、血腥還有雨水浸過的寒潮,在相貼時爲她柔柔暖暖的身子帶去了一片涼意。晴嵐冷不丁打了個噴嚏,身子哆嗦一下,把他抱得更緊。
“抱緊我,我冷……”
美人兒送抱,事發突然,陳景完全呆怔了。
他傻了許久,愣愣的看着她,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她溫暖的身子再一次緊緊貼上來,他的思緒才從放空的狀態中拉回。
猛地低頭,他看着只及得上自己肩膀的姑娘,光滑的雪肩,細白的脖子,那掩在氤氳陰影裡的半邊臉兒,還有他雖然不敢去觸碰,卻可以明顯察覺到的她的火滾以及她身上不同與男子的細膩與溫柔……哪怕隔了一層衣襟,仍是熨了他的身,熨了他的心,熨得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瘋狂的涌動。
他應該推開她的。理智這麼告訴他。
可當他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緊緊圈住了她膩白的腰身,把那溫丶軟的一團密不透風地裹入了自個懷裡,還爲自己找了一個極爲蹩腳的理由——她冷,只是抱一抱。
“陳大哥,謝謝你。”
身子暖和了,晴嵐吸一下鼻子,滿足的一嘆。
在她做這個大膽的舉動之前是有過猶豫與惶惑的。
甚至於,她有預想過,若是陳景生硬地拒絕了她,她應當怎樣找臺階下來,不至於太丟臉。幾番徘徊不定,可想到北平城的烽煙,她還是把自己的退路直接斬斷,先入屋子褪了全身的衣物,無一絲阻擋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勇敢地撲到他的身上,將女兒家所有的矜持與羞澀都拋到了腦後。
“如今我這般,便不再清白的了。你若不要我,我除了死,別無他途……”
“晴嵐姑娘,不是這樣的……”
她的決絕,讓陳景心裡發抽。
“你快穿好衣服,我,我先出去……”
“……姑娘家的衣服,脫容易,穿卻不易。”晴嵐微微眯眼。
陳景再一次傻住了。
在這之前,他是有想過的。北平城危在旦夕,若是他不幸身亡,晴嵐該怎麼辦?所以他注意保持與她的距離,可他哪裡會想到,看着溫溫弱弱,端莊守禮的姑娘,竟會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看他皺眉沉默,晴嵐輕呵一聲,更深的圈緊了他。
“你不必詫異,跟着王妃的人,總歸都有些不正常的。尤其是我,跟她日久,耳濡目染也學了些她做人的道理。早些時候,我偶爾不以爲然,可最後卻發現,她常常是對的……所以,你即便嫌棄我,我也要這樣做。”
“我沒有嫌棄你!”陳景趕緊否認,“我只是……只是心疼你。”
聽他好不容易說出句好聽的,晴嵐心裡樂開了花。
“嗯,心疼便好。王妃說得對,人生在世,及時行樂方好。生死一線之間,連明日都不知有沒有,哪裡還講究那麼多規矩?再且,我已當你是我夫,若是失去你,我守着貞節何用?失去你,這世間男子,我哪怕再清白,這世上,誰又能讓我多看一眼,誰又肯多看我一眼?”
她細聲細氣,侃侃而談,陳景摟着她的雙臂越來越緊。
風幽幽的吹,她偎得越來越緊。
兩個人的身子都有些顫抖、哆嗦,可他分明比她更緊張。
“晴嵐姑娘,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輕易糟害了你。若是那般,我與牲畜何異?”
察覺他並不強烈的抵抗,晴嵐脣一揚,擡起頭來,碧水清池似的眼緊緊盯住他,身子似有似無地在他懷裡扭了扭,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低低道,“我冷呢……抱我過去……”
陳景呼吸加重,身子繃硬。
晴嵐吸了吸鼻子,像是添了受涼的鼻音。
“真的好冷,這大冬的天兒……”
想她光着身子吹了這麼久的冷風,都凍得生病了,陳景一臉歉意,幾乎沒再思考,便將她攔腰一抱,緊緊裹入懷裡,一直走到那繡着精緻紫羅蘭,滿帶女兒香的榻前,方纔閉着眼睛把她放下去,扯過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
“我外間候着,你穿好衣服出來我們再說。”
說完他便要轉身,可晴嵐哪裡能由他?
身手利索的撲過來,她喊一聲“陳景”,便從後面緊緊摟住他精瘦的腰身。
“不許走!”
只有在這個時候,陳景纔會想起她其實也是一個不俗功夫的姑娘,而不是像外表看着那麼柔弱。心裡微微一嘆,他低頭看一眼環在腰上那一截白蓮藕似的胳膊,深幽的眸中跳躍的火焰已無法遮掩。
他也不想走,可他不能傷害她。
“晴嵐姑娘,你對陳某的心意,陳某知之甚詳……可你是好人家的閨女,陳某無媒無娉,如何敢輕易輕薄了你?”
“呆不呆?!”近朱者赤,久與夏初七一起的晴嵐,學了她幾分黠意。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若我說,我允許你輕薄呢,喜歡你輕薄呢?”
“我……”陳景還想分辨,可晴嵐低笑一聲,卻從榻上跪坐起來,一雙環在他腰上的手一點點擡起,往上移動,撫到他的肩膀,又慢慢往下滑動,從腰線入腹,聲音嬌得仿若夜鶯兒在歌唱。
“其實,我只是想親你。”
“……”陳景心臟怦怦直跳。
“只是親你,你都不願意麼?”
姑娘委屈的聲音,激得陳景腦子“嗡”一聲,一片空白。
什麼道德廉恥,都不及身上兇猛的渴望來得強烈。以至於,他分明有滿身的力量,卻沒有半點抗拒的能力。不知何時,只能由着她扳轉身子,對上她溼漉漉的一雙眼,在她暖暖的笑容下,低下頭去,吻上那一張他想了許久的脣。
只是親一下而已,要分別了……只是親一下。
又一次,他爲自己的行爲找到了藉口,卻沒法說服自己的心。
從與晴嵐第一次見面起,陳景對這個姑娘就是有好感的。
只不過,那時彼此都年少,他滿腔的熱血都用在建功立業上面,不曾顧念過半分兒女情長。幾年下來,他被動地看着她在身邊來,從身邊去,也被動地看着她溫暖的笑容,偶爾回眸的一瞥,或者公事化的一句噓寒問暖。
那些片刻,他從不覺得在腦子裡有多深刻的印象,然而,當四片火燙的脣在這氤氳的燈火下,以這般急切的方式融在一處,契合地吻在一處時,那過往種種,那些他不經意看見的,未曾刻意記憶的,以爲早已遺忘的細節,卻一個個都涌上心來。
原來,那個姑娘,她燦若雲霞,溫暖,柔和,並不強勢,可一言一行,卻早已入心,是他自己的家人一般,都烙在了骨子裡。
陳景並不是一個輕浮易躁的男子,尤其大戰當前,他肩負重任從未有一刻鬆懈,也不敢有半分逾越本職的念想……但此刻,即便明知千不該,萬也不該,卻在她火一般狂烈的細吻下,讓忍耐力與剋制力都見了鬼。
他輕喔着,深深吻住她。比她的吻,更爲激灼。
那情形,彷彿一個行走在沙漠的旅人,跋涉在她的脣上,渴望着她那一片綠洲。又彷彿一個沉痾經年的病人,只有在她的甜美的甘露裡,方能尋到那求生的良藥。
氣喘吁吁中,陳景一口一口親着她,喉嚨上下滑動着,好不容易纔擠出一句話,“好了,晴嵐姑娘,我真得走了,若不然,我怕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晴嵐羞澀地吸一口氣,昂頭笑望他。
“不好的事?你不早就做了?存心殿。”
陳景眸光一暗,想到自己那次在存心殿的荒唐,稍稍有些氣緊,原就粗急的呼吸,比之先前更甚幾分,“那一次是我不好,我腦子發熱,一時衝動,如今戰事迫近,我更不該……”他緊緊摟她一下,說不出的慚愧,“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
晴嵐心裡有些想笑。
拿存心殿來激他,她不過爲了迫他就範。
她又何曾怪過他?或者說,她原本就在期待他。
南下奪位,這戰線多長,戰事多久誰也不知。
早一日與心愛的人修成正事,得償所願,那纔是正經事——這是楚七的名言。
她軟着嗓子問:“你後悔親我了?”
陳景呼呼喘着氣,目光定在她臉上,搖頭,“我不是後悔,我是覺得自己這般是……糟踐了你。”
晴嵐扯了扯嘴脣,“既然糟踐了我,你就得補償。”
“如何補償?”陳景一驚,聲音更爲低啞。
“你猜猜看,我要什麼?”晴嵐捧着他的臉,笑得愈發好看。
他怔怔望她,樣子帶了點懵懂的憨直,只是搖頭。
“我要你。”得寸進尺的吐着細氣說了這麼一嘴,晴嵐不等他迴應,狠狠勒住他的脖子便往後一倒。她本就功夫不俗,借了巧勁又是突然襲擊,陳景收勢不住便猛地栽倒她的身上,與她一起重重倒在榻上。
姑娘家玲瓏的曲線,弧度美好的身子被他壓在底下,本就令他心慌意亂,更何況晴嵐先手一招,完了還扯過被子往他身上一裹,便與他雙雙裹在了被窩裡,如同那戲水的鴛鴦,交丶頸喘過不停。
他要反抗,除非與她動武。
陳景無奈,只能撐着被子,吸氣,“你別這般!”
晴嵐低笑一聲,“我哪般?”她的手探向他的領口,見他整個身子都僵住了,像是在深深呼吸,又像是在控制情緒,不由一頓,垂下手來,低嘆一句。
“陳大哥,你可是厭了我?”
“不是。”陳景急忙否認。
“既然不是,爲何這般牴觸我?”晴嵐說完便掀開被子,放開了手,轉身趴在被子上,一動也不動。陳景鬆了口氣,原本想要翻身而起,卻聽見她低低的抽泣聲……
他心裡一窒,偏過頭去,看她陷在軟被裡的半張臉,帶了淺淺的淚痕,不由蹙緊了眉頭,探手把她抱起來,拍了拍她的後背,卻見她哭得更狠,淚流滿面。
女兒是水做的,不過一眨眼,便哭得這樣厲害?
陳景從未見識過,更是不知所措,“晴嵐姑娘……你別哭。”
看他好端端一個能文能武的男子,在姑娘面前卻這麼呆傻,晴嵐心裡無奈,嘴上卻吸着氣的嬌嗔,“不讓我哭,爲啥不快點給我擦淚?”
“哦”一聲,陳景若有所悟,拎過被角來一邊爲她擦淚,一邊哄她,“你看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一會兒若是讓小郡主見着,非得笑話你不可。”
“由她笑話唄。”原本晴嵐只是壓抑的哭,陳景這麼一鬨,她徹底哭泣起來,“反正你對我始亂終棄,我也是活不成的了,還怕被人笑話麼?你這一走,我把小郡主送出了北平,不管是投井、上吊還是跳河,總歸只能奔着死去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楚七的拿手戲,她借用一下,用得毫無壓力。
果然把陳景嚇得夠嗆,豎起指頭便發誓。
“我絕無此意,更不敢始亂終棄,我只是……”
晴嵐弱弱地擡頭,苦巴巴地盯着他的眼。
“可你這般抽身離去,卻不屑碰我,我還如何活得成?”
閉了閉眼,他想要爭辯,想要解釋,可在梨花帶雨的姑娘面前,尤其還是自個喜歡的、輕薄過的姑娘面前,他真是半分脾氣都沒有。在她義無反顧的給予時,他的理智與情感其實一直都在博弈。
可最終,理智敗給了情感。
戰爭是殘酷的,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誰也不知未來。
今夜還可擁抱,明日又會如何?
一旦錯過,有可能就是永恆的死亡……
他抱着她的雙臂狠狠一緊,把她的身子攬過來,頭滿在她披散着烏黑秀髮的肩窩裡,聲音帶了一絲顫意。
“你不要自暴自棄,我依你便是。”
“果真?”晴嵐停止抽泣,拿眼睨他。
“果真。”陳景點點頭,看着她破涕爲笑的樣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人的提防都用在外人面前,在自己親密的人面前卻會化爲烏有。
他微笑着爲她擦乾眼淚,思考一下,靦腆地道,“只是此事,我沒有做過,生疏得緊,恐會令你失望……”
姑娘的大膽都是有限的。
前一刻晴嵐還像一個勇士,這一刻紅着臉便成了羞澀的閨中女兒。
她挪了挪地方,往榻裡坐了坐,拉被子裹住自己,“你先上來。”
“哦。”陳景老實地點頭,問,“要先脫衣裳再上來麼?”
“……”這詭異的問題,難住了晴嵐。
她古怪地盯着陳景的臉,原本想要忸怩一下,讓他先把外頭的戰袍脫掉,可話還沒有說出口,卻不期然看見他眸底一閃而過的微弱光芒。那是一種戲謔的、促狹的、還有一絲小小得意的情緒——不像陳景本分的性子,倒有一點像她家爺整楚七時的樣子。
看來不僅楚七會傳染她,他家爺也會傳染陳景。
意識到自己被他的老實騙住了,晴嵐一窘,羞臊不已,猛地抓過被子蓋住了腦袋,“愛脫不脫。”
“害羞了?”半晌兒,被子外傳來他沉沉的聲音。
緊接着,在一陣窸窣聲裡,他重重的身子覆過來,撩她的被子。
晴嵐心裡揣着的小鹿,再一次活蹦亂跳起來。
她條件反射地想要抓緊被子,不讓他近身,可到底還是覺得那樣太矯情了,只能默默抿着脣,看着他俊逸的面孔慢慢出現在面前,也由着他帶着薄繭的大手撫上她的臉龐,帶了一絲涼氣,順着她面頰的方向往下,滑到耳廓,一下又一下,憐愛地撩着她的頭髮,還有她的肩頸。
“晴嵐!”
他低啞的聲音,帶着她熟悉的氣息。
“嗯。”微眯着眼,她看着他,目光滿是溫情。
屋子裡的燭火在輕輕搖曳,兩個人互視着,沒有再說話。脣相貼,心相近,在外間瀝瀝作響的細雨裡,晴嵐感受着他的細膩與溫柔,心慌氣短地低喘着氣兒,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從未有被人探索過的身子在痙丶攣、戰慄與試探間,與他親密無間的緊緊相擁,契合得仿若天生……
斜風細雨,樓臺鎖霧。
天際黑壓壓的暮色在微雨中,沒有半分光線。
深秋的北平府,涼風瑟瑟地擊打着窗櫺,吹得簾子呼啦啦作響。
屋子外面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壓抑,戰場氣息極濃。
屋子裡面沒有暖爐卻宛若春季,兩個人劃了一尾小舟漂在風平浪靜的汪洋大海里,一蕩,又一蕩,沒有戰爭、沒有鮮血、沒有殺戮,有的只是滿目的繁花似錦,有的只是彼此滿足的呼吸,還有時不時輕響在室內的兩個名字——
“晴嵐。”
“陳景。”
從他們口中溢出的名字,是迷戀的,沉醉的,混亂的、
每一次出口的名字,似乎還着淺淺的嗚咽與低呤。
“陳景……你要好好活着。”她沒有忘記囑咐這句話。
每一次隨着他的探入,他也會說出同樣的話。
“好,我會活着,你也是。我們都活着。”
亂世風雲裡,沒有比活着更好的事了。看着她滿意的笑容,他眼睛一閉,緩緩沉身,與她更爲緊密的交纏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一次低喘出聲,重重伏在她身上時,外面傳來一道低喊。
“晴嵐姑娘,陳將軍有沒有在這兒?”
燈火搖晃下,兩個人的臉,同時一變。
能找到這裡來,肯定是大事兒。看來陳景預料對了。
她羞澀地拉上被子,他轉頭,冷冷問,“何事?”
外頭的人,似乎沒有想到他真的在這裡,低咕了一句“二寶公公果然沒騙我”,然後拔高嗓子大聲道,“稟將軍,有緊急軍情送到!”
“說!”
“斥侯來報,南軍營地從子時起便異動頻繁,子時三刻,蘭子安糾集了大批人馬,恐是要夜襲北平——”
“知道了。”
軍情便是命令,陳景幾乎沒有多想,眉頭一皺,便匆匆起身坐起。他的身子一離開,晴嵐受了風,身子哆嗦一下,雙臂抱着肩膀,也跟着起來,拿了一件衣服草草裹着自己,便跟過去爲他穿衣束甲。
“我來幫你。”
“不必!”陳景轉身握住她的手,目光一頓,千言萬語只剩一句話,“你馬上帶小郡主走,注意安全。”
晴嵐喉嚨一噎,“好。”慢慢地,她放開手,看着他整理好衣物匆匆離去,腳步聲從近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她方纔捋了一下散亂的頭髮,低低吐出兩個字。
“保重。”
居庸關,天兒還未亮。
休戰的時間裡,崇山峻嶺間,極爲安靜。
與兀良汗在初次交鋒之後,未分勝負,但雙方都精疲,需要喘息與休整。
夏初七單獨住一個帳篷,大半夜起來尋趙樽不見,聽人說他巡夜去了,呵了呵凍着的手,在箱籠中找了一件他的大氅,挽在臂彎裡,便往外頭走。
這樣的夜,她睡不着。
她猜,他也一定睡不着,纔出去的。
一路上,她左顧右盼,不時遇到值夜的巡邏兵士。他們手上舉着火把,五人一組,按既定的巡邏路線走動着,爲這個靜謐的夜添了一絲不平常的烽火硝煙……
找了好幾個地方,夏初七都沒有見着趙樽,擡頭看了一眼天邊烏濛濛的皎月,走在戒備森嚴的營中,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那感覺無法解釋,就像第六感似的,攪得人心神不寧。
問了幾個人,她終於知曉晉王殿下出營了。
這樣危險的地方,他大半夜出去做什麼?
夏初七一個人踱步到營門口,剛要探頭去看,就見趙樽騎了馬進來。
沒有丙一,也沒有任何一個侍衛,他只有一個人。
看她拿着大氅靜靜站在門口,趙樽微微一愣。
“阿七?”
她默默不語,只拿眼瞅他。大抵見着她有些意外,他的目光裡閃過一抹不自然的光芒,跟着便翻身下馬,牽着馬繮繩走過來,側眸看她。
“天這麼冷,大半夜的,你怎麼起來了?”
夏初七審視着他,默默把大氅遞過去與他披了,並肩往大帳走——
“你出去做什麼了?”她低聲問。
趙樽眉頭一蹙,把馬繮繩丟給聞訊前來的丙一,遠睨一眼居庸關的方向,“哈薩爾差人遞了信來。”
夏初七一驚,“他怎麼說?”
趙樽緩緩蹙眉,“他要與我合圍居庸關,逼退東方青玄。”
這樣的結果,對夏初七來說,其實也是有些意外的。哈薩爾喜歡李邈沒有錯,但男人都看重事情,在這世上可以爲了一個女人放棄皇圖霸業的男人,實在少之又少。可以說,千萬裡中難覓一個。
暗自爲李邈高興一瞬,她眉頭卻緊緊蹙着,無法鬆開。
“可是,你拒絕了。”她用的是肯定句。
趙樽脣角一揚,拍了拍她的頭,“知我者,阿七也。”
“廢話不是?”夏初七輕聲一笑,“那如何攻城,你可有計較了?”
趙樽盯她半晌兒,終是擡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攬了她慢慢往前走,“這一仗不好打,居庸關易守難攻,東方青玄爲人又奸猾,他倨關而守,只需耗着時日,便可得勝。爲今之計……只有一個法子。”
“爲今之計,只有一個法子……”夏初七接過來,與他相視一笑,神情極爲狡黠,趙樽眼睛一亮,卻見她脣角一揚,哼了哼。
“甕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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