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名言怎麼說來着?
不會當裁縫的司機不是一個好廚子。從前夏初七不懂,現在她算是明白了,人活在世上得給自己留幾手,一條道跑到黑的人,準是腦子有泡。瞧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吧?如今她夏初七腦子上起泡了,有點大,亮亮的,戳破的時候還帶點兒酸味兒。
不過有幸的是泡破了,不過剩個碗大的疤…。
還是那一間小柴房。
舊地重遊,地方十分熟悉。
只不過心境嘛,此一時,彼一時,似乎又略有了一些不同。
也不知咋的,坐在那柴房裡頭,夏初七莫名其妙就想起她 第 056 章 合在一起,不論官還是兵,
隊列裡都是一二一,雖說是崗位不一樣,官兵情,戰友愛,勝似親兄弟……好戰友啊,親兄弟,人生最美是軍旅……”
她反覆哼唱着,一照再照,可鏡子還是鏡子,她還在柴房。
光線太差了,她看不清自己的臉。
爲什麼不是做夢?
她揉了揉眼睛,在臉上重重拍了拍,確保裡頭是一個笑臉了,才又咧了咧嘴。
在前世她也是一個愛臭美的女人,沒事兒也愛瞎照鏡子,擺弄着腰肢想,有一天肯定會有一個男人在她晨起換上軍裝時,從後面輕輕抱着她,輕柔的說句“老婆,早上好”,再獻上一個早安吻。可隨着她的年齡一天天拖得大了,她也沒有找到那個可以與她同食同寢的人。
事實上,她相親的次數有沒有99+1次,她不知道。
這個數字不過是她胡咧咧出來嘲弄自個兒的。
相親的那些男人裡,優秀的肯定也有。
也不是她的眼光太過挑剔,可真就沒有看得對眼的。
真他孃的!
那個時候要是嫁掉了,應當就不會發生如此倒黴的事兒了吧?
一直坐在火盆邊兒上捅着炭火,她想想又覺得住單間也沒有什麼不好。晚上睡覺的時候,再也聽不見梅子的打鼾聲了,而且這柴房裡吧,打掃得還算乾淨,除了住進來整整三天都找不到人說話和有些擔心傻子的安危之外,她也沒有覺着空間逼仄狹小。
嗯,要換到現代,這樣的一間單身公寓,能值好些錢吧?
夏初七不恨趙樽。
“恨”這個字,左邊兒帶了一個心,有心的人才會去恨,沒心的人,也就不懂得恨了。
再說了,恨他有個什麼用呢?她自個兒抽瘋發春怪得了誰?要是往後有機會,她想她定能拍着他的肩膀,高聲讚揚他一句“哥們兒,玩得一手好牌”。
可如今,怕是沒機堆疊了。往後啊,他做他的“人不粘”,她做她的“鬼難纏”,橋歸橋,路歸路,多好?
有恨他那個閒工夫,她寧願好好的思考接下來要怎麼活着出去。
外面,纔是她嚮往的自由。
這大晏王朝的大好河山,她還沒有去見識過呢。
她可不想未來的日子,就在牢房裡慢慢變成一個老太婆,或者等着有一天被押回了京師,還得被砍掉腦袋。
可這柴房裡的日子,過得可真他媽的漫長啊。
捅了一會兒,她實在閒得無聊了,又走到門口去,重重拍了拍木板門,“喂,外頭有人沒有?”
“吼什麼吼?”外頭的守衛應了。
夏初七翹起脣角來,放大了聲音,提腳往門上踹了一腳。
“老子無聊,再問候一下你家祖宗,怎麼的?”
“你——”
外頭的人氣惱極了,可接下來,又只剩下了風聲。
這已經是三天來她 第 056 章 性的對鄭二寶福了福身,便往後退去。可走了兩步,她遲疑着又調過頭來,看着鄭二寶不解的眼睛,面色暗了暗,垂下了雙眸。
“二寶公公,還有個事。那楚七說她……她懷了咱爺的孩兒。”
“啊!”
鄭二寶拎湯的手一抖,張口結舌,打了個寒戰。
“不是吧?”
月毓猜度着他的表情,“二寶公公,你的意思是,難道說沒有?”
“沒,沒什麼事兒,咱家只是驚了驚。算算日子,還真是有可能。”嘴裡唸叨着,鄭二寶見月毓的面色難看了,又安慰的恢復了一慣的笑容,提了提食盒,“放心去吧啊,回頭咱家就拎給爺。”
“謝謝二寶公公。”月毓極其溫柔地一笑。
看着她娉婷婀娜的背影離開了,鄭二寶嘆息了一下,回頭走出去,將手裡的滋補烏雞湯遞給了外頭的一個侍衛。
“諾,拿着,爺賞你的。”
那侍衛接過來莫名其妙,卻也是不敢多言。
鄭二寶搖了搖頭,又似有所思的往書房去了。要知道,那個東西他哪兒敢拎進去啊,這幾天他家那主子爺一臉的陰晴不定,誰觸到他的黴頭,誰就遭殃。前些日子,他建議讓月毓侍寢的事兒,就已經讓主子爺生氣了,這一回再巴巴拎了湯進去,不是找捱揍嗎?他傻啊他?
不過,滋補湯他可以不拎。
月毓說得那句話,他卻不可以不帶。
楚七懷上了孩兒,那便是皇孫,這件事兒實在太大了。
檀木作樑,擺設華貴的書房裡頭,靜寂得有些可怕。
除了書架案几和文房四寶等的擺件兒,裡頭只有趙樽一個人,面前擺了一個棋盤,右手邊兒的案几上,還有一個酒壺。像往常一樣,他便不找人對奕,只自己默默的左右手交鋒。
太靜了。
靜得除了落棋的聲音,連半點兒別的聲音都無。
鄭二寶已經擔驚受怕了整整三天了。從那天將楚七關押去了柴房開始,他家這位主子爺便過上了如此神仙似的“清閒”小日子,一個人小酌小飲,擺棋對奕,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別的愛好。
而營外的大軍其實已經忙碌開了,準備拔營回京師之事。
可這位爺是主帥,那些惱人的事兒,自有下頭的人去安排。
一開始鄭二寶還是擔心他的,覺得他家主子爺其實稀罕那個楚七,這一關押了,心情肯定不好受。可實事上,他什麼反應都沒有,除了更加不愛搭理人,就和往常的日子沒有什麼區別。
鄭二寶也就慢慢的放下心來。
不過一個婦道人家,他家主子爺什麼人物,又怎會真的放在心上?
他以爲事情過去了,卻沒想到那天晚間,他正準備把放剩在桌子上那幾個奇奇怪怪的糕點拿去拋掉的時候,他家主子爺才突然大動肝火,一腳踹得他的肋骨,到現在還在痛。
後來才知道那是楚七給做的,他巴巴地把那玩意兒收拾妥了,這纔有了這幾天的好日子過。不過也奇怪,以前楚七在的時候,他也嫌那傢伙聒噪得啊,現在吧,實在太過清淨了,清淨得讓他都不太適應。
硬着頭皮,鄭二寶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慢吞吞的瞄了趙樽幾眼,他先添了茶,才幹咳了一聲。
“爺。”
趙樽就像沒有聽見,沒有回答。
閉了閉眼睛,鄭二寶壯了壯膽子,又走向前一步,微微拘着身子,“爺,剛纔月毓來過了,她和梅子去柴房裡探視了楚七……”
趙樽夾着黑棋的手微微一頓。
他沒有回過頭來,鄭二寶察言觀色,有些遲疑。
“那楚七說,說她懷了主子爺您的孩兒了……”
趙樽猛地一擡頭,那眼神兒瞅得鄭二寶心裡一直髮虛。
“爺,如果真有此事,果真有的話……”
一張冷臉繃得死緊,趙樽慢慢的出口,聲音裡透着一股子刺骨的冰冷。
“果真有了如何?”
一聽這話,鄭二寶要說先前還有懷疑的話,這會子心裡也坐實了。他家這會主子爺敢情真把人家姑娘給那啥了。要不然,若只是那個楚七在胡言亂語,他家主子爺能是這樣兒的表情麼?
這樣兒一想,鄭二寶的臉上又露出一些喜色來。
“主子爺,要果真有些事,那孩兒便是咱們晉王府的第一個皇孫了,貢妃娘娘要曉得了,不定多歡喜呢。便是萬歲爺聽了,也定是龍心大悅,即便那楚七犯了多大的罪責,看在小皇孫的份上,也不會再追究了,爺,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
趙樽微微眯了下眼睛,一張像刷了黑漆的臉,在窗戶透入的微光下,帶着一抹詭譎的光芒,沒有人能夠看得出來他在想些什麼。那鄭二寶審時度勢,心裡又不安地瞅了他一眼。
“爺,依奴才看,那柴房裡溼氣太重,光線也不足,那楚七雖說未有份位,到底也是主子爺您的人了,如今這又懷了小皇孫,還關押在那裡,實在不太妥當,不如……”
“你下去。”趙樽手裡頓了許久的棋,終究是落在了棋盤上。
鄭二寶微微一愕,有些個意外。
意外於他家主子爺的淡然。
哪一個知道自個兒要當爹了的人,是這樣的表情?
更何況往常都沒有幸過婦人,如今幸過了,那肯定是有幾分喜愛的。
不解地偷瞄了趙樽幾眼,鄭二慢慢地鞠着身子後退了兩步。可人還沒有退出室外,突地又想起一個事兒來,先在心裡頭默唸了一下“如來佛祖保佑”,才慢吞吞走到案几跟前兒。
“爺啊,還有個事兒。”
“說。”趙樽聲音比剛纔更冷。
“那個……那個剩下的幾塊玫瑰糕,您這是要吃了呢,還是……您看,這雖是臘月的天兒,可那玩意兒也放不得。這都放三天了,再不吃掉,奴才怕它壞了。”
趙樽沒有擡頭,也沒有看他。
鄭二寶嚥了咽口水,嘆口氣,“懂了,那奴才這便拿去扔了。”
“回來。”
背後冷冷的聲音傳來,駭得鄭二寶的身子骨又是一抖。
剛剛放鬆的心臟,又收緊了,他湊了過去。
“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趙樽面無表情,語氣也是淡淡的,“給爺拿過來。”
輕“哦”了一聲兒,鄭二寶不免就有點兒好奇了,“那個玫瑰糕果真如此好吃?爺您若是喜歡,奴才這便讓廚房裡再做就是了,又何必吃那冷掉的?”
啪的一聲,趙樽的棋子再次落在棋盤,三個字說得極淡。
“很難吃。”
“……”鄭二寶被堵得啞口無言。
他這腦子都迷糊了,一會子覺得懂了他,一會子又覺得完全不懂。
琢磨不透這位爺的心思,他鬱結得正準備退出去,卻聽見趙樽低沉有力的聲音。
“你出去時,把陳景叫進來。”
陳二喜道了一聲兒“是”,退出書房的時候,脊背上都是冷汗。
……
……
炭火的光影,照在夏初七的臉上,暖融融的。
她淺淺的眯着眼睛,一片紅火火的光線,映得她有些睜不開。
踢了一下火盆,她躺到那張牀上去,閉上眼睛又尋思了一會兒。
梅子會不會按她說的去做。
那個大嘴巴姑娘,可千萬不要忘記了啊。
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睛來。
還在那個柴房,裡頭的每一根木材,都讓她瞧得生厭了。
幾乎是無意識的,她抓過了丟棄在牀板上的那書《青囊書》來,放在手裡撣了幾下,無聊的翻了開——
然後,她詭異的眯起了眼。
書還是那本書。可是,在書裡每一行字的空當處,都被人用剛勁有力的一行行楷體字給過批註了。她記得前幾日都是沒有的,也就是說,這個玩意兒就是這三日裡寫上去的?
呵,看不出來,那人也是一個講承諾的人呢。
換了往日,她肯定激動得要死,指定先把這本肖想了許久的《青囊書》給好好啃上一啃。可這會兒,她連半個字都不樂意看,啪嗒一聲兒又丟在了牀板上,手指頭都懶得再動一根。
“把門打開。”
隨着一聲懶洋洋的低喝,柴房外頭,又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右將軍,這……殿下吩咐過……”守衛的聲音諾諾的。
“混蛋,小爺的話都不愛聽了?小爺有急事找楚七。快點兒,耽擱了,要你們好看!”
“是,小公爺。”
外頭幾句話說完,夏初七原本眯起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
從牀板兒上坐了起來,她理了理頭上的羅帽,翹角慢慢的掀了起來。
看來今兒的柴房裡頭,是最熱鬧的一天了。
好在梅子姑娘這一回沒有大嘴巴,而且還真的把她的話給帶到了。
元小公爺他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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