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綿澤給趙梓月的賜婚聖旨,沸騰了校場,也熱鬧了東苑,可後來他又說了些什麼,包括到底賞了多少銀兩,多少布匹……夏初七也沒有太注意。她的目光一直注意着喜做駙馬的晏二鬼和懵懂得不知是羞還是澀的趙梓月,心裡甚喜——撮合一段姻緣,便是功德無量。
選駙馬一事落下帷幕,校場上便散席了。
各有各的去處,各有各的想法,人羣竊竊私語,說的是駙馬之事,談的是朝廷動向,可真正計較的還是自己的得失。官場上的藝術,千百年來並無太大的改變。
夏初七沒有回居住的院子,難得今日天氣好,她領着晴嵐和梅子兩個,徑直往秋荷院那邊走。
水中的荷花開得比前兩日更好,怒放得猶如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少女,在夏季的微風裡,帶了一絲羞澀與嬌俏,隨風送來的香味兒,入鼻即薰,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念起那一日的荷塘日下,舟裡與趙樽私會的情形。
若再能與他荷中泛舟,恩愛唧唧,該是何等幸事?
她這般想着,憧憬不少。可走了大半盞茶的工夫,她不僅沒有與他巧遇,連半個旁的人影也沒有瞧見。爲免令人生疑,她沒有去趙梓月的秋荷院,而是讓晴嵐摘了幾朵荷花,頂着一支碧綠的荷葉,回了自家院子。
趙綿澤會等在院門口,夏初七倒無太多意外。
明兒就要啓程回京師了,他或許會有一些話想要交代,又或許,他對今日校場上發生的事情還心有疑慮。以他皇帝之尊被人戲弄,若不搞清楚原委,他何以安心?
把手上的荷遞給晴嵐,夏初七衝她遞了一個眼風,再轉過頭來時,嘴脣一彎,便笑着走向了趙綿澤。
“陛下日理萬機,怎會有閒時來了我這?這不還沒到吃飯的時候麼?”
做皇帝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瀟灑,自從來了東苑,趙綿澤每日的奏摺並沒有中斷。從京師快馬送來的奏摺文書,雪片兒似的一直在飛。執政一國,確實讓他有些心累。可難得她有心情調侃他,他疲憊的神思登時一鬆,緩緩笑開。
“丈夫來看妻子,也要挑時辰的嗎?”
丈夫?妻子……
夏初七喉頭一噎,笑容僵硬在風中。
但非常時期,肚子裡還揣了一個小十九,她是斷斷不會輕易與趙綿澤鬧僵的。攤開手,她笑着道:“屋裡請吧?我這裡不缺門神,更不敢用陛下這麼尊貴的門神。”
說罷她娉娉婷婷的轉身入屋,把趙綿澤一個人晾在了那裡,絲毫沒給他皇帝先請的面子。趙綿澤習慣了她這樣的態度,倒也不惱,只苦笑着搖了搖頭,隨在她的身後進去。
不肖夏初七吩咐,晴嵐便恭順地上了茶水,又爲夏初七泡了一杯她最近一直在喝的苦蕎,便輕手輕腳地退在了邊上。
皇帝在座,一個個侍候的人屏氣凝神,只有夏初七一人悠哉悠哉地品着苦蕎,似是毫無顧及。隔了好半晌兒,沒有聽見他說話,她斂住眉頭,實在受不了他杵在這裡不走,卻又不道來意。
“陛下想問什麼,直問便是。”
趙綿澤斜過眼來,看她片刻,放下手上茶盞。
“你怎知我有事要問?”
“無事不登三寶殿。沒事你找我幹嘛?”
她纖細的眉,微微撩起。兩頰紅潤如花,肌膚瑩白如玉,看上去極是嬌俏可人。但話裡話外的小語氣,卻是“衝”得不行,極是不耐煩。
可她偏生拿捏得很到位,男人有時候就是犯點小賤,尤其趙綿澤這樣身居尊位的男人。若是太過了,他會惱,這樣尺度合適的嗔怨,偏生令他憐愛得不行。
這天底下再無人敢這般和他說話了,在趙綿澤看來,她便是最特別的。也只有她可以讓他接上地氣,像一個正常的男人,而不是一個穿上了龍袍的皇帝。
“上刀山,下油鍋,確實是一個好題目,把皇祖母也給懵住了。小七,爲了成全趙梓月,你沒少在中間搞鬼吧?”
他的語氣很溫和,聽不出惱意,可夏初七卻覺得像是受了風,脊背上微微生出了幾分涼意來。巧笑的臉兒微微斂住,她心裡生涼,嘴上卻不生怯,語氣一始即往的含嘲帶諷。
“知道了還問?你這不是犯傻麼?”
趙綿澤一怔,頃刻後,脣角的笑容擴大,“本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特來向小娘子討教討教。”
受不了他調戲良家婦女似的語氣,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要本小姐教導你?沒問題啊!問吧。不過問完了,記得留下銀子,一個問題只要一百兩,熟人優惠價。”
趙綿澤喉嚨一緊,眯眼看着她。
她亦是不了輸地看過來,微微擡高下巴。
“別告訴我,貴爲皇帝沒銀子啊?”
趙綿澤輕笑一聲,算是默認。
“刀山上,可有玄機?”
“無。”夏初七道,“那刀山完全是考驗競技者心理素質和硬工夫的地方。刀都是真刀,每一刀檢驗官都是驗過的。而且,刀梯只有一部,人人都從刀上踩過,上刀梯的順序也是抽籤決定,即便要做假,也做不來。”
像是信了她的話,趙綿澤點了點頭。
“那油鍋又是怎麼回事?”
“嗯?啥怎麼回事?”夏初七假裝不解。
“油已沸騰,爲何晏二鬼沒有被燙傷?”
夏初七笑了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我說過的啊,這是一口真心鍋,專爲測試感情而設,晏二鬼真心對梓月公主,上天眷戀而已。難不成……你不信?”
趙綿澤看她一眼,只是笑,“不信。”
夏初七嘴角扯了扯,點頭,“好吧,我自己也不信。”考慮了一下,她覺得隨便編造一個謊言很難讓面前這個精明的男人信服,索性便直說了。
“我讓人在油里加了一些醋,醋與油這兩種東西的密度不同,一起放入鍋中,會自動分層。醋沉在鍋底,油則浮在上頭。由於醋的沸點比油低,在柴火加熱時,醋便會先達到沸點,雖持續吸熱,但熱量被醋汽化吸收,溫度不會升高。所以,只要鍋裡的醋不汽化完,油就永遠也不會達到沸騰需要的溫度。所以他的腳探入油鍋的時候,其實並不燙,那溫度只會等於或者略高於醋的溫度。”
說到此處,見趙綿澤斂着眉頭不言不語,她又好心地補充了一句,“醋在加熱汽化的時候,會冒出滾滾的青煙,讓整口鍋看上去都呈現一種沸騰的狀態,像是油開了。其實那時的溫度,大概也就四十多攝氏度。這個溫度,怎會燙傷人?”
趙綿澤看着她,一動未動。
在她一個個“密度,沸點,攝氏度”等新鮮詞兒裡沉浸了良久,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感覺她的奇怪,考慮一下,他又問,“即是同樣一口鍋,同樣放有醋,爲何晏二鬼沒事,蘇合卻被燙傷了腳。”
夏初七彎了彎脣,眸底掠過一抹黠意。
“哈哈,這個問題應當是你最想知道的吧?”
趙綿澤如是點頭,“沒錯。”
輕“嗯”一聲,夏初七笑,“那答案收入得加倍,二百兩。”
“……”
得意地掃他一眼,夏初七道:“箇中的關鍵,在於醋的份量,切不可太多。若不然醋味大,汽化時間也會加長。說明白一點,我只需要留給晏二鬼足夠的時間便可以了。等他把腳收回來的時候,醋差不多已經汽化完了。沒有醋隔在中間,爐火便會直接燒滾油。也就是說,當蘇合再去的時候,那就是一口真正的油鍋了。”
她的話,並不難理解。
趙綿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地一笑。
“箇中關鍵還不止這一個吧?”
“嗯?”夏初七問,“此話怎講?”
“因爲你無法判定蘇合會不會抽籤,抽到先探油鍋。若是他先去,你豈不就是功虧一簣了?所以,第一局的上刀山,其實只是一個誘餌。”
“哦?”夏初七似笑非笑,“上刀山怎誘?”
“你先前在臺上,高聲爲晏二鬼‘加油’,蘇合自是知曉你袒護於他。第一局上刀山,衆人皆紛紛落馬,結果蘇合通過觀察晏二鬼過了關,除了僥倖以外,自是他的聰明。你利用他的聰明,利用人性的弱點,誘了他入局。這樣一來,到了第二局的下油鍋,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排在晏二鬼之後,以他世子之尊,這一點不難。”
停頓住,他見夏初七不語,溫和的面孔突地一沉,冷笑一聲,“難就難在,要完成這樣多的連續動作,你一個人或許還不成。尤其,誰也不能料到,第一局抽籤,蘇合就一定會抽在晏二鬼之後。”
聽他這般說,夏初七脊背一僵。
可他的目光卻涼颼颼的望入了她的眼中。
“第一局的抽籤,一定有人在中間操作。”又是一頓,他聲音晦澀地輕笑,“是趙樽,對不對?”
心裡“咯噔”一響,夏初七臉色也沉了下來。
“你想說什麼?去!除了趙樽,就沒有旁人可幫我了?”
“小七。”趙綿澤沒有正面回答,複雜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臉上,審視了片刻,卻問出一個讓她始料未及的問題,“你真的是夏楚嗎?”
夏初七微微一怔。
這麼久以來,趙綿澤基本沒有這般嚴肅地問過。
但她知道,只要他不笨,自會發現她與夏楚的不同。以前她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的不同,現在也難以找到真正自圓其說的解釋,索性一裝到底,陰惻惻地湊過頭去。
“趙綿澤,你相信鬼魂附體嗎?”
趙綿澤眸子微微一眯,似是怔住,沒有回答。
夏初七脣角微勾,再一次笑了,“我是夏楚,但是三年前,當你們逼得我在錦城府走投無路的時候,我跳崖時暈死過去,竟是到了閻王殿。在閻王殿裡,我看過古今,看過後世,莫名其妙的學會了許多的本事。大概閻王爺見我本性善良,又是冤死,好心送了我回來……你怕不怕?”
“小七……”趙綿澤看着她,聲音一哽,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有信,突地伸手過來,緊緊握住她放在案几上的手,拽在掌心裡,一雙眸子寂寂如星,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一個字都吐不出口。
夏初七眨了眨眼,不着痕跡抽回手來,“陛下,道歉的話,就不必說了。因爲你已經說過很多次。而且,我也不太樂意聽人總說抱歉,卻不把歉意落實在行動上。”
他一愣,“你希望我做什麼?”
夏初七拉了拉身上的赤古裡裙,脣角掀開一抹嘲弄的笑意,側顏被支摘窗處透入的陽光一照,映出一副比花兒還要嬌嫩的容顏來。
“這話問得稀奇。你是皇帝,我無法阻止你的做法。但是趙綿澤,我只是想要一些自由。”她轉過頭,臉頰上的光亮,讓她臉上細小的絨毛,趙綿澤都可清晰入目,“自由是什麼,你可能不太懂。我不想受人束縛太多,想做一些自在事兒,更不想事事受人看管,整天像個囚犯似的被人監視……”
停了片刻,她的目光,透過支摘窗,望向窗外院子裡巡邏的守衛,冷笑道,“若得自由,粗衣淡飯也是甜,若無自由,錦衣玉食也形同坐牢。”
趙綿澤面色凝重地看着她,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你說的自由,興許連皇帝都沒有。”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或說有些寂寥。
夏初七微微一愣,望入他的眸子時,清晰的看見那一閃而過的愴然。而他的眸,緊緊鎖住了她的臉。
男女之間,若是互望談心,難免產生曖昧,夏初七不喜這樣的曖昧,避開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隨手拿過案上一隻羊脂白玉製成的小羊把玩着,似笑非笑。
“所以,做皇帝有什麼好呢?”
他不答,她又是嘲弄一瞥。
“所以,你爲什麼非得認爲,人人都想與你爭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他眉心微微一跳,“你非得爲他說話?”
夏初七微勾的脣角落下,斂住神色,把掌中的白玉小羊往案几上一放,在它與茶盞“親密接觸”出來的“鏗鏗”聲裡,她沉下了聲音。
“你想多了。我並非爲誰說話。只是想告訴你,也許你心心念唸的,恰恰是人看不上的。也許你視若至寶的,真不是別人的菜。趙綿澤,大多數時候,放不過別人,其實也是放不過自己。”
“說得好!”
趙綿澤冷笑一聲,猛地拂袖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雙肩,把她往懷裡一扯,雙臂便牢牢控制住她,語氣裡流露出一抹難抑的痛苦,“我知你喜歡他,可我不能成全,並未不想放過,而是我……放不開。”
被他抓着的肩膀,火辣辣的疼痛。
夏初七害怕被他發現懷孕的事兒,在他抱過來的時候,雙手便緊緊抵在面前,撐在他的腹部,心臟“怦怦”直跳着,身子僵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大幅度的反抗,只淡淡瞄他。
“趙綿澤,你是有風度的人。有什麼話,可以坐下來好好說嗎?”
他自嘲一笑,“我還沒怎樣,你便這般不耐?夏楚,你是我的妻子,我若真要逼你,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我何苦等到現在?”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夏初七皺眉,擡頭盯住他,“你抓痛我了。”
趙綿澤手指一僵,與她委屈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像是想說些什麼,可盯了半晌兒,終究沒有出聲兒,慢慢鬆開了手,一撩袍角,坐到原位上,幽幽一嘆。
“肚子該餓了吧?我叫人擺飯。”
“趙綿澤……”他像是有意岔開話題,可夏初七的心臟胡亂跳動着,突然生出一種秘密被他看穿的緊張來。可看着他從容的面孔,她又有些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對,只能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還不餓,想靜一會,你回去吃吧。”
“只有這一晚了。”趙綿澤目光微涼,“明日便要啓程回京師。你我再見,也不知幾時。小七,陪我吃一餐飯,有這般難嗎?”
很快,何承安便領着人送來一桌飯菜。沒有夏初七以爲的精緻奢華,這只是一桌極爲尋常的家常小菜,可紅紅綠綠的,看上去還頗有些食慾。
她拿過筷子,不客氣便往嘴裡送。
趙綿澤看着她不太高雅的吃相,目光變得柔和。
“多吃一點。”
夏初七夾着一顆香菇,正要放入嘴裡,聽他如此說,這才發現他除了看着自己,根本沒有動筷子。遲疑一下,她皺着眉頭,把筷子上的香菇,放到了他的碗裡。
“甭客氣,你也吃。”
趙綿澤就像突然被人施法定住一般,一動也沒有動。好一會兒,他纔像是反應過來,臉上露出的一抹狂喜,竟是怎樣也壓抑不住,甚至也顧不得他皇帝的臉面。
“好……”
夏初七從未給他夾過菜,如今也只是一塊香菇而已,他竟興奮得手足無措,喂入嘴裡,只覺這是世上難得一嘗的美味兒。可他的美味兒還未入喉,便聽得她清脆的嗓音又起。
“趙綿澤,看在我爲你夾菜的份上,回了京師,你就不要再爲難我了。我真的只想安靜一段日子。”
趙綿澤握筷的手一緊,身子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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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盛夏,天兒似乎格外的熱。
東苑裡趙綿澤賜婚的聖旨餘音未落,京師的蟬鳴又歡快了許多。東苑之行,有人歡喜有人憂,對大晏的國事,也產生了一些影響。
在東苑,哈薩爾當衆斥責了蘇合,成全了晏二鬼與趙梓月,似是並未計較此事。但哈薩爾只是太子,還不是皇帝。誰也沒有料到,原本一件“你情我願”的競技選駙馬之事,傳回北狄後,卻因爲蘇合腳上的燙傷嚴重,引起了北狄朝堂的反彈。
先有平章政事巴布在重譯樓的無故被殺,後有北狄世子蘇合的腳部燙傷,北狄朝堂上一皆認爲,事情連續發生,絕不能這樣簡單了結,大晏朝堂應該給一個說法。
此是後事,先且不提。
只說趙梓月的親事,在趙綿澤的“金口玉牙”之下,便算是定下了。回了京師之後,欽天監監正問了吉日,親自擇這一年的七月初七,也就是“七夕”這一日爲公主大婚。
準備大婚的時日不多,禮部與宗人府紛紛在這個炎熱的夏季,忙亂開了。而數日的炎熱之後,到了六月底,夏季的雷雨,終是襲擊了京師。
魏國公府,楚茨院。
夏初七一手叉腰一手撫着小腹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隔着一層窗戶紙,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看不透,雨滴打在窗上“啪啪”作響,院子裡濃郁的草木,在雨水和風中,發出一種嗚咽般的聲音。
一連三天,大雨伴着驚雷,瓢潑一般落下,讓她覺得格外壓抑和沉重。
從東苑回來那一日起,她便再也沒有出過楚茨院,也再無人來找她,就連張皇后和阿木爾都沒有來找她算賬。可無人找事,她卻無聊得心煩。這些日子,她的肚子也像吹氣球似的,一日比一日大,更是加重了她的孕期反應,影響情緒。
女人在懷孕的時候,最是希望得到男人的呵護。可這連續三日的大雷雨,讓她與趙十九好不容易建立的聯絡站——酒窯通道滲了水,他好幾日沒來了,她更是煩得想撞牆。
“七小姐,有喜事兒了。”
晴嵐笑吟吟的披着蓑衣入屋,一看她在不停踱步,而梅子和二寶公公恭恭敬敬地立在邊上,就連甲一也攥着拳頭,僵着脊樑在做背景布,她就知道這位小姐又煩躁了。
果然,夏初七一聽就撅起嘴巴。
“去去去,我能有什麼喜事兒?”
晴嵐笑道,“梓月公主來了。”
夏初七朝她翻了個白眼兒,“趙梓月來了?……來了?”想了想,她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超大號的“自制孕婦裙”,哀怨不已,“這是喜事兒嗎?分明就是愁事兒好吧?”
趙梓月這個姑娘,根本就藏不住事兒,若是讓她發現她懷了孕,那還了得?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全人類就都知曉了。
無奈地換上了厚重的赤古裡裙,夏初七看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憋悶不已。可趙梓月屬實是一個古今難遇的大萌物,她進屋便把丫丫放在地上,似是絲毫沒有察覺她的情緒,小鳥兒似的飛了過來。
“楚七……我想死你了。”
一個大大的擁抱,是趙梓月表達情感最直接的方式。夏初七一滯,趕緊推開她八爪魚似的雙手,不讓她緊着自己的身子,笑吟吟逗她。
“說說看,是有多想啊?”
趙梓月笑容極是甜美,“嗯……對你魂牽夢縈,輾轉反側。這不,我便歸心似箭地的來了。”
一連三個成語,沒一個在點子上。夏初七哭笑不得的瞥着她,“這些個詞兒……你還是都用在鬼哥身上去吧?我看啦,就最後一支箭,有點像朝我發的。”
“嘿嘿!”趙梓月揉了揉自己的臉,坐下來,看了一眼正在把二寶公公當馬騎的丫丫,吞嚥了一下口水,壓低了嗓子,“楚七,我若與他成婚了,是不是一定要與他睡在一起?”
夏初七愕住,“你來便是問我這個問題的?”
趙梓月咬脣不語,夏初七呵呵一笑,明白了。
“你這是不想與他一起睡?”
想到曾經與晏二鬼“睡”過一次的慘痛往事,趙梓月臉兒一紅,神色窘迫不已,“我……我不想。他壞得很!”
壞得很?夏初七嘴角抽搐一下,識相的咳嗽着,假裝沒有看見她羞紅的雙頰,摸着下巴笑嘻嘻的道,“夫妻之間呢,原則上是應該一起睡的。”
“不原則上呢?”
趙梓月問得很奇葩,夏初七斜瞥她一眼,笑着倚在軟椅上,呵笑不止,“不原則的時候,就是他納上幾房小妾,天天去陪別人一起睡。”
“啊”一聲,趙梓月瞪圓了眼睛。
“你不信?”夏初七逗她,從鼻翼裡哼出一聲來,“這男人啦,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羣的?所以梓月,你還真不要嫌棄他。你若不把他睡踏實了,指不定他就去睡別的女人了。男人可都是受不得寂寞的……”
想了片刻,趙梓月無奈地輕“哦”一聲,垂下頭去。
“那便睡吧。”
夏初七好不容易纔壓抑住想要暴笑的衝動,嘴角扭曲地歪了歪,假裝無奈地一嘆,“當然,你是公主嘛。也可以不必與他計較。大不了你也找幾個男人,陪他們一起睡,不必睬他。”
又是一聲驚詫的“啊”聲!
趙梓月明顯被她的話嚇住了,眼皮兒狠狠一跳,嚥了咽口水,才小着聲兒問,“楚七,你,你怎能有這樣的想法?”
在一個女子三從四德的年代,趙梓月顯然已經把她當成怪物。夏初七心裡好笑不已,可這姑娘太好玩了,她又實在無聊得緊,忍不住繼續逗她。
“這想法怎麼了?很正常呀。男女平等嘛,男人可以做的事,女人自然也可以。嗯,這麼跟你說吧,我的志向便是如此。睡盡天下美男,讓別人無人可睡。”
趙梓月是耷拉着腦袋離開楚茨院的,在夏初七這裡受到了“新思想,新風潮”的衝擊和洗禮之後,她一直沒有懂明白,楚七的腦子到底是怎樣生成的。爲什麼她會有這樣多的花花繞繞。
不過,楚七的話倒是爲她提了個醒。
她的父皇很喜愛她的母妃,但是她的父皇也有數不清的妃嬪。她的父皇也會去旁的妃嬪宮中過夜,而每當這個時候,她總能看見母妃臉上的強顏歡笑。
自己的男人與旁的女人睡覺,這絕對不是一種好的體驗。所以楚七說得對,一定要自己把他睡踏實了,讓他無法亂睡。
趙梓月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而在她離開之後,夏初七一個人在屋子裡捧着大肚皮笑了好久。若不是小十九抗議,在肚子裡踹了她好幾腳,她估計都收不住聲兒。
吃過晚膳,外面的雨聲更大了。
夏初七原以爲,這樣的暴雨天,地道又積了水,趙十九他不會來的了。可沒想到,就在她窩在椅子裡,窩得腰痠背疼腿抽筋的時候,牀底下卻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她心裡一喜,擡眼望去,果然見到牀上疊好的被褥在微微的顫動。
很快,一個人便從裡鑽了出來。
他身上略有些溼,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雍容華貴。尤其從她這個角度望去,他在燈火下氤氳得幾乎雕塑一般的五官,更是氣度不凡,渾身上下像裹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透着一股子令人無法忽視的高華之態。
心臟“咚”的一跳,她挑了挑眉。
“今兒怎的來了?”
她酸溜溜的語氣一入耳,趙樽脣角便牽了開,低沉一笑,“聽說爺的阿七立志睡遍天下美男,爺來自投羅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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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婦兒們,月初月票很重要,有票記得來一票。麼麼噠。
等四號回了成都,更新便會正常了。
(注:錯字等會來修——感謝小媳婦兒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