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午時。
“陰了這麼些天,瞧着是要下了。”
爲着更亮堂些,後堂這幾日一直開着窗戶,孟雪柔望向窗外,若有所思地說道:“也不知該是怎樣一場大雨。”
“高大人還真是天河水命,今晚的壽宴怕是賞不得花了。”林晚照悠哉悠哉地吃了口菜,調侃道:“也真夠倒黴的。”
“是啊,還不是拜你所賜!”孟雪柔聞言看向林晚照,笑說道:“東西都送回去了,你不會捨不得吧?”
“只要送出去的不是你,我可沒什麼捨不得的。”林晚照夾了一個小包子一口吃下去,細細咀嚼着,孟雪柔見他一臉平靜不由得壞笑了一聲。
“你幹嘛?”
總覺得孟雪柔憋着壞,林晚照趕忙嚥下嘴裡的食物,警惕地問道。
“你還真是無情冷血,怎麼,突然就不憐惜了?”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孟雪柔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如今頗有些始亂終棄的架勢啊!”
“不會用詞就別亂用。”林晚照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揉了揉孟雪柔的腦袋:“哪就亂了?你偏要給我扣個罪名才肯罷休嗎?”
“別鬧。”趕緊理了理有些被林晚照揉亂的頭髮,孟雪柔眼見着白玉瓏沒有過來,這才放下心來:“你從前多番迴護,怎麼如今偏不護着了?”
“從前她不過言語過分,就算爲着我娘不受人排宣,我也要投鼠忌器,不會輕舉妄動。”看向孟雪柔,林晚照正色道:“若她真有過分之舉,太后也不能一味包庇,誰又甘願縱她?這事左不過是養女和親孫女要做個取捨,總不好咱們師出無名。”
“也是夠複雜的,我昨日聽着都累。”孟雪柔聞言點了點頭,感慨道:“總以爲皇室貴胄會自在些,想不到卻是另一番愁苦。”
“怕了?”
給孟雪柔夾了一筷子青菜,林晚照微笑道:“是誰說公主皇帝全不怕的?”
“我要吃肉!”不悅地嘟囔了一句,孟雪柔嘆息道:“話說回來,我也不是怕,就是覺得怪費腦子的。”
“我們家除了母親就是兩個庶出的妹妹,三個庶出的弟弟,再沒旁人。”林晚照依言給孟雪柔夾了一塊燉得軟爛的牛肉,一邊微笑道:“嫡庶尊卑有別,他們也省事,從不麻煩。”
“唉,他們也怪可憐的,都是一個爹的卻比你生生差了一大截。”孟雪柔聞言,若有所思地說道:“慢慢的就都讓他們分府別居吧,不然他們總是低聲下氣也不自在。”
“好。”林晚照答應着。
不多時,兩人各自茶飽飯足,孟雪柔眼見林晚照賴在自己身邊不肯動彈,便微笑道:“怎麼,看不下去了?”
“你說呢?”白了一眼孟雪柔,林晚照無奈地嘆息道:“上午看的幾本愈發雜亂,好幾家互相結親,又互相瓜葛着,是非仇怨親戚關係理都理不清。可再不敢惹你了,就是捱揍也比這痛快些。”
“這才哪到哪,你一共也纔看了五十九本而已,還早着呢。”孟雪柔聞言狡黠一笑,對着林晚照意味深長地說道:“林大人,我考考你唄。”
“說吧。”林晚照無力反抗。
“永安巷董家三郎該管春風街劉家二郎叫什麼呢?”眼珠子一轉,孟雪柔巧笑嫣然。
“董家三郎是董家庶子,劉家二郎是董家正妻的弟弟,這兩人原本是名義上的舅甥關係。”林晚照思索片刻,緩緩分析道:“不過董三郎的嫡母劉家大姑娘是劉家繼室帶來的,且劉家二郎是小妾所生,因此這兩人也沒有血親。如今董家三郎娶了劉家二郎一母所出的妹妹,所以呢這倆人是實實在在的大舅哥跟妹婿,那什麼舅舅外甥的怕是不做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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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倒是理得清。”孟雪柔聞言頗爲讚許地說道:“如此混亂聯姻,也只爲了利益瓜葛而已,我剛看時也是頭疼,真不知他們自己素日裡作何稱呼。”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你以爲榮寧就是真的爲了我嗎?”林晚照輕嘆一聲,緩緩說道:“如今太后式微,七王爺自是想再多一重倚仗。”
“原來如此。”孟雪柔點頭。
……
傍晚。
“還走着去?”
姻緣司門口,林晚照對着孟雪柔問道。
“連着走了五日,不差今天了。”孟雪柔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玄澈他們呢?”
“按照你的吩咐,送完東西就回去睡覺了。”林晚照挽起孟雪柔的手,柔聲道:“走吧。”
“好。”孟雪柔答應着。
兩人一路手牽着手到了高家,天色便愈發黑壓壓的,高達見了他們倆卻只是微微一笑,立馬帶着他們進了暖閣。
“原是要賞花的,我親手栽的姚黃開得正好。”高達走在林晚照旁邊,微笑道:“如今天公不作美,我叫人弄了盆栽的放在暖閣,只瞧個熱鬧吧。”
“無妨。”林晚照淡然道。
三人一路進了花廳,只見裡面已然坐了七八位官員,這些人平時都與高達私交甚好,一個個兩袖清風,只帶了些果品便來赴宴了。
互相見了禮,孟雪柔只見魏深也在,不免又聊了幾句。
“林大人,你如今還在姻緣司嗎?”
一個有些年紀的大人對着林晚照,關切地說道:“兵部侍郎的位置正在空缺,你文武雙全,大家有目共睹,這官職可要謀上一謀?”
“不必了,多謝羅尚書。”林晚照雖說沒有笑容但也算心平氣和,對着兵部尚書羅禮好聲好氣地說道:“我如今在姻緣司待得很好,就不挪動了。”
“也罷,瞧着孟大人也是能幹的,林大人竟比往日更平和些。”羅禮聞言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微笑道:“想必令堂該是十分欣慰了。”
“是。”
目光轉向孟雪柔,林晚照笑意溫柔。
在場所有人多少都是知道林晚照的,這些年嶽城長公主雖是低調但畢竟林晚照自小養在宮裡,但凡是官場裡混到中上的人,有哪個不知道這一尊背靠皇帝、長公主的冷麪大佛呢。
現如今眼瞧着林晚照對孟雪柔另眼相看溫柔非常,在座衆人除了高達和魏深以外都是大吃一驚,有那功力稍淺的甚至控制不住,大張着嘴巴。
“咳咳。”
高達見一位大人面目表情實在誇張,忍不住輕咳一聲,聊以提醒。
衆人一時都反應過味來,連忙斟酒的斟酒起話題的起話題,不多時衆人觥籌交錯,和和樂樂地吃起酒來。
“孟大人可許了人家?”
酒至半酣,羅禮想到什麼,笑問道。
“不曾。”孟雪柔說着卻看了看林晚照,方纔又繼續笑說道:“也不急。”
“都隨你吧。”
孟雪柔話音剛落,林晚照緊接上話茬,竟又當着衆人的面,握上了孟雪柔的手。
孟雪柔也不反對,只換了隻手吃酒,衆人打量着林晚照那似有若無的得意之色,心裡也就全然明瞭了。
一頓酒喝了足足一個半時辰,孟雪柔終於有些睏倦,實在支撐不住。
“諸位大人見諒,孟大人着實不勝酒力。”一手將孟雪柔攬在懷裡,林晚照對着衆人好聲道:“我先送她回去了。”
“兩位慢走。”
衆人紛紛說道。
高達和魏深自然不放心,也跟着把兩人送到了門口,卻見門口馬車倒是停了不少,唯獨不見林家的那輛。
“我叫車伕趕車去,你們略等等。”
見孟雪柔有些發蔫,高達忙對着林晚照說道。
“不必麻煩了,這些日子我們都是走回去的,我抱她就好。”
這樣說着林晚照便熟練地一彎腰,就將孟雪柔再次抱在懷裡,高達在一旁看着,心裡終究不是個滋味。
一想到林晚照也喝了酒,魏深忙對林晚照說道:“我送你們回去吧,你喝了酒,總是不太妥當的。”
“不妨事。”
似乎是酒勁上頭,林晚照實在倔得很,不等魏深再開口便已經邁出步子,徑直離開了。
“罷了,回去吧。”
眼瞧着高達盯着林晚照的背影一動不動,魏深嘆了口氣,好聲勸說道。
“好。”
高達答應着。
另一邊,林晚照抱着孟雪柔走在小路上,四周竟是空無一人,分外安靜。此刻的孟雪柔被林晚照用外衣蓋着,整個人都蜷縮起來,舒舒服服地窩在了林晚照的懷抱裡。
“真乖。”
低頭看着小貓兒一般的孟雪柔,林晚照不禁感嘆道。
臉上笑得溫暖,林晚照走得穩穩當當,然而片刻之後他卻猛然皺了皺眉,停下了步子。
“樹葉都弄下來了,還想藏着嗎?”
手裡依舊牢牢地抱着孟雪柔,林晚照環顧四周,冷聲道:“就這麼沒膽子?”
“下!”
林晚照話音剛落一個男子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隨之而來的,一羣黑衣人彷彿從天而降,瞬間就將林晚照和孟雪柔圍了個嚴嚴實實。
“呵,終於肯露面了?”
不動聲色地將一衆黑衣人掃視了一遍,林晚照冷笑道:“雨還沒下呢!”
“少廢話!”
領頭的男子似是不耐煩,對着林晚照沒好氣地說道:“管你什麼英雄好漢,今日栽在這裡算你倒黴!懷裡抱着個妞,你能打過誰?”
“就是媳婦孩子一起抱着,你們也不是我的對手。”林晚照瞥了領頭的男子一眼,渾不在意地說道:“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現在撤還來得及,我便只當沒這回事,絕不追究。”
“笑話,如今該你求饒纔是!”
領頭男子聞言瞬間被激怒,恨不得立馬取了林晚照的性命,然而隨着他手勢落下,無數支羽箭卻立刻飛了過來,不偏不倚地將緊挨着他的那一圈人消滅乾淨。
“這…”
一圈人同時倒地,領頭男子不免嚇了一跳,他的手下們更是嚇得不輕,紛紛向後退去。
“還不滾開?”
林晚照微微一笑,冷聲道。
“豈有此理。”
男子再次大手一揮,衆人便硬着頭皮朝林晚照襲了過去,然而不一會的功夫,無數支羽箭再次飛來,這一夥人便瞬間只剩了不到十個。
“還沒完嗎?”
領頭男子正戰戰兢兢地不敢動,孟雪柔忽然睜開眼睛,對着林晚照軟綿綿地說道。
“沒耐心了?”林晚照卻是笑了笑,柔聲問道。
“家裡牀舒服。”孟雪柔嬌俏一笑。
“也罷。”
林晚照將孟雪柔裹得更嚴實些,又對着不遠處朗聲說道:“高大人,收網吧!”
“啊!”
林晚照話音剛落,領頭男子便被一道身影重重地打了一拳,隨即又被按到了地上,而其他衆人也被衙役抓住,五花大綁起來。
“有勞諸位大人了。”
對着走過來的衆人,林晚照好聲說道。
一聽衆人都在,孟雪柔心裡一驚,忙掙扎着就要下來,林晚照卻是不肯,又將她抱緊了些。
“不是隻有高大人嗎?”
緊貼着林晚照的胸膛,孟雪柔拽着他的衣襟,低聲埋怨着。
“乖。”
林晚照柔柔地安撫了一聲,又對着早已驚詫不已的衆人朗聲說道:“既然諸位都在,就勞煩幫林某做個見證,他日查出真相,諸公都是證人。”
林晚照這話說得懇切,衆人心裡卻不禁泛起了嘀咕,若是一般小賊即便是真傷到了林晚照又何須如此費事?除非…
再想想近日京城裡的傳聞,衆人的臉色不由得又變了變,高達和魏深心裡有數,不約而同地走上前來。
“願意幫忙。”
兩人拱手道。
眼見高達和魏深表了態,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多言。
“願意幫忙。”
衆人齊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