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嗤之以鼻。
“你只想迴歸的事,怎麼就不想想後果?這件事,可以說是祖宅那邊在考察我們。但也未嘗不是在找替死鬼。”
“彼時東窗事發之日,他們只需要一個否認,說我們自作自爲,將我們重新割裂出來,他們不會有任何損失,但是我們這邊,卻將面臨滅頂之災!”
“言重了!”
“什麼言重了?先不說潛龍高武的必然尋仇,就只說左小多修煉有南部長的炎陽真經,與之關係能夠淺了?”
“就咱們豐海吳家,能擋得住南部長的一隻巴掌麼?別說咱們家,就算是上京吳家,就能擋得住南部長?如果真能擋得住,他們會不出手?”
“難道雲天的仇,就不報了?就這麼算了嗎?”
“時移世易,事有輕重緩急,就一個後輩子弟的性命,值得我們豁出整個吳家去拼命嗎!?如果吳雲天活着,他是天才有無盡前途,家族有義務爲他出頭,這還有情可原。但他已經死了,而且是死在龍虎榜大比的擂臺之上!真的非要爲了一個死人,去破壞規矩,去冒搭上整個家族的風險??”
“吳老三,你什麼意思?雲天的死,怎地在你口中,就這麼輕飄飄的一語帶過麼?敢情雲天不是你的親生兒子,是麼?”
“就算是我親生兒子我也要爲了家族的安危考慮!絕不會允許冒這種險!豐海吳家,乃是數十代人辛苦經營的成果,絕不能因爲這點事情,就毀於一旦!”
“放你媽的屁,吳老三,我覺得你就是在幸災樂禍,這般的大放厥詞,你的心不會痛麼?!”
“就是半點也不痛,我爲什麼要痛?!現在態勢明朗,我只是在說大實話,我吳老三爲了家族出生入死多少次?那一次不是爲了家族大局考量,你不要死了兒子就胡亂攀咬!”
“肅靜!”
吳家家主,吳雲天的爺爺,滿臉的糾結沉悶。
他也是被幾十個後輩吵得頭暈腦脹,難有決斷。
從情感上來說,他確實更傾向於幹掉左小多,爲自己親孫子報仇,但是從理智上來說,卻感覺這麼幹不行。
上京吳家都不出手,指使自己家族出手,但凡想深一層,就能看得出來這其中的風險是何等巨大。
心中的仇恨固然在翻騰,但正常的理智卻也在時刻警醒。
那種將仇人引刀一快,身心舒爽,念頭通達的痛快;與老成持重,謹慎求穩的心態,不斷的相互傾軋。
“我說幾點。”
吳家主臉色陰沉,道:“上京家族,並非只是讓我們做這件事,而是要看我們的態度。上京那邊也是會出人的,只不過那邊行事謹慎,不會留下把柄。”
“第二點就是,血仇,要不要報的問題。家族的子弟死了,如果家族無動於衷,那麼對於一個家族的長遠發展,將會有什麼影響?換句話說,如果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死在外面了,那麼你們自己,是希望家族爲你們報仇雪恨?還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這事關家族凝聚力,非止單純的是非公道!”
衆人齊齊一陣沉默。
吳家主臉色複雜變化,半晌才又再次開口道:“第三點纔是顧慮,殺了左小多,若是不會牽扯吳家,全無後患,自然是最好,尤其是現在,地下世界都在出手,我們趁水摸魚,未必就會暴露。但是……”
他加重了口氣:“一旦暴露了,吳家就沒了!”
“是否能冒險,我們還需要斟酌再三。”
“以上的這幾點,說起來也並不衝突。因爲任何一件事,都會有這樣那樣的考慮。這樣的事情,家族已經做過很多。
但這一次,牽扯到南部長,不得不慎重行事而已。”
“家族要發展,要繁衍,要壯大;某種程度冒險是必然的必須的;但穩妥行事同樣必不可少。當雙方不能兼顧的時候,只能選擇一邊。”
“這是一次選擇!有關吳家存繼的選擇!”
吳家主說完這番話,臉上又顯得蒼老了幾分。
畢竟在他的心裡,真正佔據了主要地位的,還是殺死左小多,但是,卻萬萬不能不爲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考慮!
吳家高層,仍舊陷入集體的沉默氛圍之中,半晌無人出聲。
先前主張報仇的,一臉沉重開始考慮後果;而先前主張沉穩的,卻也在考慮思量關於家族凝聚力的問題。
這個問題深深的扎進衆人心裡的:如果自己死了,或者自己的兒子死了,家族要不要出面?會不會出面?是報仇雪恨?還是大局爲重?
如果無動於衷,會不會舉家心涼?
會不會?
答案在每個人盡皆心知肚明,自然是肯定的!
但是……還是難選啊!
吳雲天的父親,一臉滄桑的坐在一邊。
原本丰神如玉的中年人形象,在兒子死後的這段時間裡,星星點點的白髮已然佈滿了鬢邊。
他陰沉着臉,仍舊坐着一言不發,但是身上的陰鬱之氣,卻是感染着其他人。
許多人不禁想到,若吳雲天是我的兒子,我會如何想,如何做,如何抉擇?
“聽聽年輕一輩怎麼說。”
年輕子弟被叫進來。
家族排名最前面的各院天才們,其中在潛龍高武進修的,足足有五六人之多!
“對於針對左小多之時,你們怎麼說?”
吳氏家族中,年輕一輩最大的吳泰明確表態:“我不贊成殺左小多!”
身後,吳擎吳毅:“我們也不贊成。”
其他幾位少年猶豫一下,也是紛紛表示:“我們也感覺不應該再針對左小多。”
吳雲天的父親有些悲哀的看着家族的年輕一輩,目光落在吳雲海身上,看着自己的親侄子,中年人啞着嗓子問道:“雲海,你怎麼說?”
“我?”吳雲海心下懵然,如果可以的話,他現在想當個隱形人,一語不發。
但是,整個吳家所有中堅力量的眼神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臉上,讓吳雲海一時間壓力山大。
他迅速組織着自己的語言,慢慢的道:“叔叔,這件事,我覺得可以一分爲二來看。”
“第一,左小多在剛來豐海的時候,家族長輩對我們的命令,是交好左小多。那時候我們的確是真心真意與左小多交朋友,包括吳擎吳毅,包括我們在潛龍的所有人。”
“我們都是這麼執行的。”
“最初的我們,是很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放棄心中的仇恨,以平常心去接納一個天才……但是,在彼此已經建立了交情的時候,卻被告知,其實家族真正的意思,是殺死他,這對我們而言,是另一重磨礪。”
“我們明白家族的疑兵之計,也明白家族的籌謀考量,但就……我們的情感而言……還是很難接受的。”
吳雲海仰着頭,道:“我們也不是爲了兄弟感情就放棄一切的人,但是……現在階段,我個人感覺……不宜殺左小多。”
“星芒羣山的這場殺局,已經引起了帝國高層的注意,以我們推算出來的賞金獵人人頭數,已經超過萬數,而且這還僅限於我們的推算,真實到來的實際人數只會更多,實在是太多了,勢必會觸動帝國高層的警惕線……”
吳雲海是這麼說的。
吳家的人集體沉默。
吳雲天的父親長長嘆息。
吳家家主也是長長嘆息。
吳雲海想了想,又道:“其實我覺得,叔叔和爺爺,還有各位長輩,在考慮這件事情上,或者有些片面,有點想當然了!”
“這話怎麼說?”
“在我看來,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我們殺不殺左小多, 而是我們參與不參與這件事。”
吳雲海道:“就現在的狀況而言,整個地下世界都在致力獵殺左小多,單就這一層……恕我直言。我們吳家人能夠最終成功殺死左小多的可能性,就已經是無限趨近於零了!”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是感覺臉上無光。
但卻不能不承認,這句話乃是事實,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實話!
吳雲天的父親眼睛隱秘的亮了一下,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
“可以傳令讓那邊的人繼續按兵不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左小多真的重傷,被我們遇到了……或者被我們抓到了擒下了……等到那個時候,再來商量具體怎麼處理,也不遲啊!”
衆人都是若有所思,這倒是以不變應萬變,進退有據的作法,不失爲當前對己最有利的作法。
吳家主:“嗯,暫時就這麼定了,先不做決斷。”
說罷,他站起身來,揹着手,慢慢的往外走。
在經過自己兒子的時候,卻是停了停,輕輕搖搖頭,走了出去。
……
而在高家,一樣的爭吵激烈。
只不過相比較於吳家,高家最後卻是形成了統一意見。
長輩大人們還是爭執不下,但到年輕一輩開口的時候,局面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狀況。
高巧兒主動站了出來,旗幟鮮明的表示了反對。
“我反對殺死左小多,反對參與懸賞左小多。”
“我們按照家族一開始的指示……與左小多刻意接近,交朋友……”
這段話,與吳雲海說的如出一轍,然而接下來的說詞,卻是大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