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蘅沒在說話,總之宮裡有佟皇后和齊毓頂着,宮外呢?自然有兩個哥哥頂着,背靠大樹好乘涼,她呀,什麼都不用做,享自己的清福,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得了。
小娘子瞧着眉眼輕鬆了不少,從定窯白瓷美人盤裡拈了一枚糖粉杏脯,含在口中輕輕嚼着,就在小娘子優哉遊哉的時候,卻是瞧着佟皇后異樣的目光。
如蘅擡眸看去,佟皇后恰好眼神落在這裡,眸子是說不出的深意,嘴中翕合,似是想說什麼,然而眉頭一皺又含了回去,如蘅吐出了杏核兒,眸子亮亮的:“姑母有話與三娘說?”
佟皇后眸中一閃而過了什麼,終是喟嘆了一聲:“前兒皇上來了我這兒,聽着話裡話外的意思,打算將川陝巡撫蔣錫寧的妹妹許給老四做側妃。”
如蘅眉頭一皺,川陝巡撫蔣錫寧,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小娘子擰着思緒轉了又轉,陡然手中的絹子一緊,蔣錫寧是齊禎的暗棋,但如今這樁婚事一成,這暗棋也走向了明棋,前世裡饒是如蘅這個後院中的婦人,都知道那時的齊禎極重用這蔣錫寧,模糊間,她似乎也見過那人,身姿挺拔,有一股子書卷氣,可偏生人家是文人出身,卻是文成武就,無一不通。
但是前世裡,沒有蔣錫寧妹妹嫁進四皇子府一說,她若未記錯,齊禎對蔣錫寧有知遇提攜之恩,而那小蔣氏應是蔣錫寧唯獨的幼妹。兄長之疼愛只怕可見一斑。
如蘅越想越不對勁,齊禎這一正一側的媳婦兒娶得好啊,只不過她都能看出來的,難道皇帝看不出來?皇帝一向猜忌多疑,如何就這麼同意了?
如蘅眉頭進攥,對了,如今在外人眼裡,齊禎竟是太子一邊兒的人,就那一副以兄長爲尊的模樣,誰能懷疑半句。俗話說愛屋及烏。想必皇帝也連帶對這辦的了實事的老四另眼相看了吧。
小娘子眸中越發有些黯,卻驟然聽得身旁打量的聲音:“三娘?”
小娘子猛地回過神來,一轉頭,恰好撞上佟皇后狐疑的眸子:“好好地。想什麼那麼入迷?”
如蘅一聲有些語滯。不禁低了頭想着怎麼回話。孰不知這一幕落在佟皇后眼裡,卻是另一番揣摩,終究聽得佟皇后慨嘆一聲:“姑母知道你在想什麼。可這就是咱們做女人的命。”
話說到這兒,小娘子有點不明白了,這跟命有什麼干係,只瞧着佟皇后深深看向自己:“老三媳婦兒如今已然誕下一個閨女,而老三那個側妃也爭氣,如今眼瞧着生產的日子也快到了,老四這側妃一進屋……毓德宮也該……”
心裡“咯噔”一聲,方纔自己還想着齊禎那邊兒的事兒,卻獨獨忽略了佟皇后在意的這一點,是啊,被齊毓寵着膩着這些天,她竟忘了這是在皇家,她的夫君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是太子,是天家的兒子。
如今眼看着齊毓實歲十八,虛歲已是十九了,皇帝這麼多的兒子,老三老四老五都已經正妃側妃住了一滿屋子,就是老六老九屋裡也早已塞了許多的丫頭,而齊毓這個嫡子長兄,未來的儲君卻還守着她這一個媳婦兒,終究是說不過去的。依着皇帝對齊毓的寵愛程度,只怕恨不得側妃庶妃妾室塞上幾車送進毓德宮的。
他們倆安安樂樂的小日子,只怕也快過到頭了。
看着黯然垂下眼瞼,默然不語的小娘子,佟皇后也嘆息了一聲,擡手扶住小娘子:“在宮裡,規矩比什麼都大,大周國書歷代數來,自始至終守着一房正妃的皇子沒有,太子也沒有,若說皇帝,更是沒有過的。”
佟皇后眸中定定看向小娘子,似是揮之不去的暗啞:“三娘,當早早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不需說,與那馬妃一樣,在一房又一房或善解人意,或柔情嫵媚的妾室進屋之前,先把該攬的大權,該攥的人脈都把的死死的,有了這些個保障,就算最後失了自個兒的男人,大抵還有這些個實在的東西做個安慰。
可捫心自問,她願意這樣麼?有了前一世的自己,眼看着一路走過來的佟皇后,還有自己的母親,權力是抓住了,可沒了男人的心,就當真過的高枕無憂,吃香的喝辣的了麼?
佟皇后就那樣沉沉看着小娘子,卻見如蘅陡然脣角勾起,漫不經心的端了溫溫的奶子喝了一口道:“我與齊毓才大婚多少日子,眼下看來,後來者居上,老六老九眼看着年齡也不小了,也該尋個小娘子掌家拘着了。”
說着小娘子含笑看了眼那飄着一層奶皮的奶子道:“甭說,起先我還不待見這東西,可姑母宮裡的東西就是比旁的地方好吃一般,喝了一次就停不下嘴了。”
佟皇后定定睨了眼小娘子,輕嘆一聲:“你也甭跟我打岔。”
小娘子手中微一滯,嘴邊的笑意也漸漸淡了些,卻聽得佟皇后硬生生將如蘅不願意面對的事實揭了個乾淨。
“衆多兒子裡,皇上最喜歡誰,不言而喻,愛之深則關之切,老六和老九的婚事自然緩不得,可老二,更是隻會趕早不會趕晚的,終究你是要面對的。”
看着小娘子垂着頭,手裡攥着絹子不撒手,佟皇后也難受,可難受歸難受,道理卻不得不講:“姑母知道,你看着性子和軟溫順,可骨子裡跟我一樣,認死理,性子執拗的九頭牛也拉不回的,正因爲如此,姑母反倒擔心,老二納側妃,是必然的,他日若登上……三宮六院,你也少不了要面對的,可你要明白,側妃庶妃說好聽了是個名分,說不好聽了,也只是個玩意兒,你是正妃,就得端的住氣勢來,只要老二是偏着你的,毓德宮大大小小的事務也是聽你的,那些個玩意兒也就入不得眼了,喜歡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喜歡了扔到看不見的內院兒裡,眼不見心不煩。終歸,皇帝要的是這個過場,結果如何沒有人會緊盯着。”
話音一落,佟皇后擡眸看向小娘子,小娘子靜默了很久,久得好像沒有聽到佟皇后那一番苦口婆心的話一般,就在佟皇后有些無奈時,卻見小娘子緩緩擡起頭來,面色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聲音卻很軟和:“姑母的意思三娘明白。”
佟皇后欣慰的點了點頭,卻聽得小娘子又填補道:“可明白是一回事,做卻是另一回事。”
佟皇后一僵,卻見小娘子軟軟的看着自己:“母親是能幹的人,府裡上上下下打理的再妥帖,終究奔不過命。”
小娘子苦澀的搖了搖頭,語中卻慢慢的不甘:“若是連他都攏不住,還要那些勞什子做什麼?”
小娘子看着落在窗柩上的那一抹光,話說的靜靜的:“只要有我在,毓德宮一個女人都擡不進來,好日子,我能和阿毓一起過了,壞日子,我一樣能和他並進,只一點,無論是同甘還是共苦,都只能是我陪着他,旁的女人,想都別想!說我妒婦也好,毒婦也罷,左右男人是我的,他們若喜歡朝阿毓身邊兒塞那些妖嬈的玩意兒,那我便一個一個塞回他們身邊兒自己享受去,這一點莫說是我,就是阿毓想必也是這樣想的,否則早在我進門之前,那側妃他早已討好了,何必還等到十七八去。”
佟皇后啞然,看着小娘子當仁不讓的模樣,卻是又無奈又想笑,終究,佟皇后什麼都沒有說,只搖了搖頭,在這件事上原沒有對錯,所以也不見得她說的就是對的,小娘子就是錯的,只是這路若按小娘子走下去,只怕會更艱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