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裡,貴生正在值夜,忽然聽到“沙沙沙”的聲音,他鑽出茅屋,看到一排排模糊的人影在往來穿梭。貴生跑過去,竟然是一地的人,都在彎腰割麥子。幾輛軍車停在地頭,有人往車上裝着麥捆。貴生喊道:“你們是哪裡的部隊,還有沒有王法啦?”
沒有人理他。士兵們賽跑似的往車上扔麥捆,有人看他一眼,笑笑,仍幹自己的活兒。貴生拉住一個士兵的胳膊,喊道:“你們停下來,停下來。”
士兵甩開他,扔舊去抱麥捆。割麥的士兵回頭看看他,擦臉笑笑,又彎下腰。貴生看地頭有一排槍,上前就抓起一杆,喊道:“都停下來,不準割我家的麥子。”
割麥的士兵互相望望,仍割自己的麥。貴生看阻止不了,嘩啦一下把槍栓拉開,又喊:“停下來,停下來。”他雖然舉着槍,卻不知道對着誰。那麼多士兵,都不拿他當回事。一個當官的從車上跳下來,刁着煙,漫不經心地走過來,說:“你要幹啥子,你要幹啥子?”
貴生把槍對着他喊:“讓他們停下來,這是我家的地,爲什麼割我家的麥?”
當官的叉着腰,踱着方步,理直氣壯地說:“這是你家的地嗎?這是國家的地!所有的土地,都是國家的!現在國家有難,前方在打仗,士兵沒糧食吃,割點麥子怎麼啦。你難道想亡國嗎?”
貴生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軍官又接着說:“我知道,這地是喬鏡泊家的,他是個老頭啊。你是他什麼人,是他兒子嗎?”
貴生說:“你管我是他什麼人。”
軍官說:“喬家那麼多地,又吃不完,貢獻給國家一點怎麼啦。不要跟國家作對,不要跟部隊作對,他不是已經被八路槍斃了嗎?要這麼多財富有啥用?貢獻給國家,讓士兵打日本不好嗎?”
軍官這麼一說,把貴生一時說糊塗了,楞在那裡。
士兵們把車裝滿,剎好,“嘟”的一聲,開離了地頭。貴生看士兵們都穿土黃衣服,那軍官的穿戴和舅舅一樣,知道這是國軍。不滿地說:“你們是國軍,怎麼也搶收老百姓的莊稼,那八路打游擊,缺衣少糧的,你們怎麼也缺糧食?”
軍官說:“日本兵三光政策,把東西都搶走了。我們要徵兵,當然要有糧食,沒有糧食,士兵拿啥拚命。”
貴生答不上來。但看到滿地的麥子被割倒,被拉走,心中焦急。天矇矇亮時,長貴和長生帶麥客過來,兄弟倆拿起鐮刀要和他們拚命,被一羣士兵圍住,一頓猛揍。麥客們不知所措,被士兵驅趕着,下不了鐮。
半年多的心血汗水又化爲泡影,一家人圍在一起,呼天搶地地哭起來。這真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呀。
儘管如此,喬家還是割了一點麥。雖說是一點,也已經夠吃了。畢竟喬家地多,一點點已經比普通人家多多了。可是,那些地對他們來說,卻沒有了自主權。喬家大兒子長貴一怒之下,跑到縣政府去告狀。縣長卻把手一攤,爲難地說:“兄弟,我有啥辦法,你爹的事我都管不了,現在這是國軍,我更管不了呀,我又沒有軍隊,能把他們怎麼樣?他們都是爲國打仗的,這事除了蔣委員長,誰說了都不算。”氣得長貴仰天長嘆:“天爺呀,你是要滅我喬家呀!”
不過縣長也答應他,等國軍走後,地還是喬家的地,只要不是國軍,他還能爲他家做主。等麥子收完,該種啥還種啥。
玉蘭已經生了,是個胖小子,喜得呂鐵眉開眼笑。無人時,呂鐵就問貴生:“你怎麼搞的,怎麼還沒動靜?”
玉蘭也悄悄問紅菱:“你們怎麼搞的,趕快要個吧,我們一起多好。”紅菱緋紅了臉。
貴生猶豫了。秋紅已經兩年多沒有音訊了,她還能回來嗎?
晚上,貴生站在牀邊,吃力地說:“我我我上牀睡吧?”
紅菱低着頭說:“本來就是你的牀,誰不讓你上啦。”
貴生把鋪蓋搬到牀上。紅菱把牀鋪好,只鋪了一個被窩。
紅菱鋪好牀就坐上去,拿着一隻鞋底在納。貴生關了門,無所適從地在桌前找找這個,摸摸那個。紅菱納了一會兒,索性和衣躺下,閉眼假寐。貴生心一橫,掀開被子一角,只管坐了上去。紅菱說:“你的腳這麼涼。”
貴生說:“我不覺得冷。”
紅菱伸手摸住腳,說:“我給你暖暖。”就抱在懷裡。
貴生覺得雙腳忽地就熱了。他突然伏下身,把紅菱抱住。紅菱輕輕的**了一聲。
當晚,二人春心激盪。兩個青春的軀體裡熱血在奔騰,在澎湃。澎湃的熱血井噴似地衝撞出來,融化着對方,感染着對方,吞嗜着對方。直到都累得筋疲力盡,才相擁着昏昏睡去。
一個月後,紅菱出現了反應。噁心、嘔吐、嗜酸、嗜睡。躺了幾日,老太太過來,問了問,說:“沒事,是有喜了。”
三個月後,紅菱的小腹有了點異樣。晚上寬衣時,紅菱就說:“哥,你看看,我肚子又大了一點。”貴生伸手摸摸,摸不出異樣,又把耳朵貼上去,聽了一會兒,說:“他恐怕在睡覺呢,咱也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