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遠嫁 2.傾心

1.遠嫁

入秋, 長公主出嫁之日到底來了。喧譁道賀,鼓樂絲竹,長公主府喜氣沖天, 以致南淮特使孟月泠入內時, 不得不提高了聲音與侍者交談。

他此行只是迎新妃入南淮, 待吉日一到舉行大禮, 但縱然只是迎親, 那排場已經豔驚燕國九州十二城,不少身處永寧的外地客商特意選在今日入朝前街,以觀名滿天下的燕國長公主嫁儀, 由此更引得永寧城中好事者尾隨觀禮。

孟月泠安坐前堂,目光掠過府內屏風雕欄, 案几陳設, 古董玩器, 僕從侍女……無一不彰顯着令人乍舌驚歎的精緻富麗。

長公主府竟是如此妙不可言,如人間仙境一般。他腦際不禁閃過淮宮新建的‘擁月’宮, 也似這般高高在上,華貴逼人。

那樣倔強聰慧的女子,會甘心在那危險、華麗、寂寞的桎梏裡,分享帝王的愛情麼?

“吉時快到了,長公主何在?”即使再不贊同, 他仍不敢表露, 只望着陪侍在側的福公公, 禮貌地探詢。

“公主正在梳妝, 淮使再等等吧。”

福公公向侍從示意引孟月泠入內院等候。

寧靜的小庭院中竹簾隨風輕搖, 意外的沒有絲毫喧囂,木葉聲與淡淡的薰香交織出一個世無爭的境地。

一身朱錦羅裙的衛悠靜靜的坐着, 華美精緻的緋紅衣飾,以金絲銀線繡出飛鳳紋,覆蓋其上的紗羅薄如蟬翼,略略有幾分透明,且泛着淺淡的光芒,令那展翅欲飛的鳳凰若隱若現。

室內無風,裙裾長長地委地,乖巧地靜附於地面,仿若落入凡間的朝霞。

面容清秀的中年美婦輕輕的將玉梳順着流水般的烏髮梳理下來,眼前的衛悠有着她恍若隔世的熟悉容顏,而梳理着的卻象是糾纏難清的流年往事。

“商姨,還惱我麼?”

“不惱了,真不惱了。”商氏,亦是丹芝的美婦幽幽一嘆,緩緩搖頭道:“聽說玉妃那賤人在行宮病入膏肓,久不沾水米,已是藥石無效,公主能替靜妃娘娘報得大仇,奴婢實在歡喜得很。”

她恨過衛悠,靜妃的女兒,有着與靜妃似的眉眼,相似的善良。

她與靜妃是同一批秀女,在入京的路上相互扶持,情如姐妹,她們曾起誓禍福與共。從那天起,她知道靜妃不是心甘情願入宮,她心中早有一位文采風流,瀟灑倜儻的心上人。然而靜妃卻因近乎絕俗的美貌獲寵,從此高高在上。起初她寄望靜妃念着姐妹之情向皇帝引薦自己,誰靜妃卻斷然拒絕了,她不是不妒忌,不是不恨,她們由此漸行漸遠。三年後,沒有獲寵又未獲封號的她因得罪了宮中總管,即被分入了賢妃宮中當侍女。

賢妃見她機靈,逐漸視她爲得力助手,於是她便幫着賢妃與舊友爭寵。

有一年,她那清廉的知縣老父被人蔘告獲罪,她含淚懇求賢妃,無奈對手太過厲害,賢妃自然袖手旁觀。她耳聞老父及幼弟秋後待斬,走投無路之下只得向靜妃求助,意外的是靜妃竟然點頭應允。

當靜妃的脣角輕輕上揚,淡淡吐出一個“好”字時,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靜妃,似乎從不曾,也不會去留意他人的羨慕、妒忌與仇恨,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做自己認定的事兒。

果然,半月之後,她的老父幼弟便被赦免了死刑,改爲流放……

她感激涕零,卻不宣諸於口,靜妃也無意計較,姐妹之情卻在不知不覺間重拾心頭。

她暗暗祈禱,希望靜妃好好的,永寧公主好好的……可她知道,靜妃的善良與孤傲註定要招人怨恨,目前惟一能給予庇護的只有皇帝。

可自古君王好美色,色衰則愛弛,她只期望那一天到來時,永寧公主已有了一雙能夠飛翔的翅膀,強大得足夠保護自己的母親。

但厄運仍是如約而至,那一晚,盛宴之上她奉賢妃之命送大醉的狀元郎出宮,乘船歸來後,親眼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明知自己出現會有性命之虞,她還是忍不住衝了出來。

她拼盡全力,還是未能救回靜妃。

事後,無論皇帝如何審問,她亦保持沉默,只平靜敘述當晚的經過。

第二日,她聽說玉妃瘋了,被關入了西菀……

半月後,她冷眼看着皇后、賢妃柔聲安撫小小的永寧公主,這羣冷情的女人,爲在男人面前展現溫良賢淑,竟然爭着撫養情敵的女兒……

時光荏苒,永寧公主日漸奪目,當她盼着有一日這聰慧驕傲的女孩洗清生母冤屈之際,皇后卻病死了。

更令她惱怒是永寧竟然處處護着玉妃的兒子。

永寧不知道,在西菀,玉妃抓住每一次見到趙王機會,都向年幼的趙王暗示靜妃的狐媚,永寧血統的不潔……

於是她的隱忍與憤怒找不到一個出口,她思來想去,決定向永寧吐露真相,但讓她意想不到的卻是楚灝的出現,永寧爲了他竟然棄國而去。

她幾乎崩潰,永寧這一去,靜妃的冤屈將永無待雪之日了。

然而更令她心力交瘁的是太子妃開始盯上她,她明白,太子妃是害怕太子地位動搖,藉此事剷除潛在敵人――趙王。

她借出宮辦事的機會逃開了,後在夜蛟遇上了一位商姓小販,便跟了他。安心過了幾年平穩日子,可丈夫執意來永寧做生意,她無奈之下亦重返永寧。

不過半年,丈夫病故,積蓄也因治病耗盡,絕望之下,她聽說永寧公主歸來,於是便藉機進入了洛府當廚娘。

她想,洛少謙與永寧兩小無猜,總會有機會見到永寧。可她亦恨,靜妃的女兒,如此不愛惜自己,輕易便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遇中。

“商姨,他有消息了麼?”衛悠忽然開口,聲音卻是平和而清朗,卻中斷了她的回憶,

“大將軍還是仲孫大人?”商氏怔了怔,倏地回過神來,此時此刻,她對眼前這美麗面龐只有不捨與心疼:不捨她的無奈,心疼她的堅強……

忽然有風掠起,緩緩揚起那一層竹簾,彷彿愁霧剎那散去。

她們聞聲回頭,意外看見竹簾外無聲無息已然站立的男人,丹芝完全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的,但是她認得那張冷冰冰的面具,那是公主的貼身護衛仲孫謀,只是爲何那身形彷彿與往日有些不同。

“你……終於回來了。”衛悠雙眸閃亮,中有動人的光芒掠過,聲音是異樣的欣喜。

“是,我回來了。”仲孫謀隔簾回答,聲音平靜,略含一點沙啞,想是連日趕路太過疲累,導致嗓子含糊不清,有別於昔日的低沉清朗。

“他,他怎樣了。”

商氏想,這個他,自然是指洛少謙。她得洛少謙庇護,又見他爲了衛悠,與朝陽公主這美貌嬌妻相敬如賓,自然希望他平安歸來,因而也急切地等待答案。

“燕河沿岸水患嚴重,凡受災之處,□□俱起,我日夜兼程,沿途官驛都稱算日程大將軍早應到越西關了。關內決堤是三天前的事,四處洪水茫茫,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畜的性命,太守全力鎮壓暴民作亂,特吏放糧振災,搶修河堤,除了我,沒有多餘的人手尋找大將軍。這樣的處境下生存的機率根本微乎其微,直到我離開時,大將軍依然下落不明。”

聞言,衛悠的身子輕輕地發顫,這樣的對話她怎能置身事外?

她伸手握住了扶在自己肩頭,商氏那顫抖的手,竟然堅定如山地安慰:“商姨,你放心,我會好好的。” 頓了頓,複道:“待我走後,你按我說的辦吧,走得越遠越好,別回洛府,洛伯近日便會逐漸遣散僕人,不知能否瞞過逸的眼睛,今天的天子不再是當初的趙王,他會想盡一切辦法粉飾那段不堪的歷史。”

“好,奴婢知道了,奴婢會走得遠遠的。”商氏含淚應允。

吉時一到,福公公便命宮中儀仗隊護公主出府,迎親的孟月泠及隨行使臣、衛隊分列階下,恭候公主。

繞行至皇宮正門,衛悠忽然揭開簾幕,喚福公公道:“陛下今日不來麼?”

“是,太后病重,洪汛未平,邊境又不安寧,圓沙不斷擾襲,陛下……忙。”

她嗯了一聲:“聽說災情很嚴重,國庫耗損巨大,待災過之後,朝廷又要減免賦稅,陛下想必大爲煩惱吧。我這府裡珍寶金銀不少,都是陛下賜下的,我一件沒帶,都讓陛下收回振災吧。”

“是。”福公公心中感嘆不已,目光也溫暖許多。

朱雀門上,有道身影靜立着,看着那龐大的隊伍漸行漸遠。封研大膽向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臣已佈署妥當了。”

衛逸輕輕勾脣,半晌,他擡起頭來,轉身,臉上已不復任何情緒。

入夜,一隊便裝禁衛馳向永寧門,亮出一塊黃金腰牌後,沿着送親隊伍的路線,齊齊沒入無邊夜色中。

2.傾心

午後的陽光的給旌旗招展的迎親船染上一層灼目的金色,坐於艙中的衛悠隔着紫紅色的紗幕向外探望。

自入仙茲鄆後,因燕河大水的影響,通往飛雲關的路已然阻斷,不得已,送親隊伍只得便改走水路,順着已過汛期,水勢相對平緩的月江繞行至北面武巖關。

改道本無甚大礙,僅多花半月時間,但自武巖關前往淮國,須要經過一片廣袤的大漠,此處環境惡劣,無一國能夠管轄治理。不但盜匪出沒,且常有兇悍的圓沙騎兵擾襲,掠奪過往商旅。

武巖關的百姓無不談之色變,將其稱之爲魔鬼域,但因此地與燕、淮、圓沙三國接壤,乃經商通賈的要道,商人們即使害怕亦不得不通過此路獲取財富。

而今,她也要再次踏入這魔鬼域……

忽地,湍急的水流令船身狠狠一震,然後停止不動了,衛悠猝不及防,身子晃了晃,一驚之下,輕輕啊了一聲。

一直緊隨在右側的仲孫謀迅速近前,探出臂膀撐住她傾斜的身子,關切地問:“公主無礙吧?”

“還好”衛悠吐口氣,擡眸,一抹溫柔閃過,輕輕道:“你一路上辛苦了。”

他望住她的眼睛,緩緩搖首。

前些日子,車輦在寒沙古道行過時,她時常從薄薄的紗幕中遙望來時之路……她又一次遠離故國,向未知跋涉。

可誰又知道,未知會是怎樣?

每每落寞不安,他在夜晚休息時爲她生上一堆火,然後扶她坐在漸冷的夜土上,靜靜陪着她看着星辰流轉。

還好,他仍在身邊。

“公主,船錨好象被什麼東西絆住了,需要時間檢查。”福公公急急趕過來,恭聲相告,聽得公主不以爲意地應了一聲,便放下心來。

但一回頭,便看見仲孫謀那兩道深邃的目光正透過冰冰的面具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公主的面龐。

奇哉,自出永寧城,他便時常發現仲孫謀以這溫情的目光追隨着公主的車輦……而公主彷彿心靈感應般,揭開簾幕回視,兩人目光雖是短暫相遇,其中既欲掩飾卻又不經意清晰的脈脈情意如暗夜中的星光般明亮流動。

對此,福公公百思不得其解,同時另有一個模糊的疑竇浮上腦海。

連日來,他都不着痕跡的觀察着兩人間奇異微妙的目光,這仲孫謀的舉止神態爲何越來越瞧着熟悉。昔日的仲孫謀雖也是神羽營的勇將,但眉目之間仍不失儒雅,看人的目光謙和有禮,然眼前的仲孫謀,面具覆臉,只露眼睛與嘴脣,自然不見溫潤如玉的五官,但那雙眼睛,驕傲銳利,竟有幾分洛少謙的意氣飛揚。

“福公公,趕緊遣人下水看看吧。”孟月泠驀地輕咳一聲,提醒福公公的失神。

仲孫謀回頭,揮手,幾名軍士立即脫去衣服,跳入江中,眨眼潛入江底。

她忽爾一笑,指着對岸道:“那兒風景不錯,我想下船隨便走走,在船裡悶了七八天,快悶出病來了。”頓了頓,偏首望着仲孫謀,巧笑嫣然:“還是你陪着我罷。”

面對如此笑顏面,他怎能拒絕?

可是,他的脣角微微向上挑了挑,默然不語。

果然,孟月泠臉色一變,急急道:“公主,據臣所知,那岸上雖是官道,然遠離鄆府,前後不靠村落,平時罕有人至,恐有危險啊。”

“你的人保護不了我麼?”她揚起俏臉,閒閒開口,一抹惡作劇的笑容浮上眼眸。

“公主――請!”仲孫謀微微欠身,終止了孟月泠即將出口的辯駁,他手勢優雅地邀請,引得孟月泠狠狠瞪他。

她微笑地偏過頭看着他的側面,他那好看的脣形勾成漂亮的浮線,而眼睛中則閃動着一抹旁若無人的光芒。

真像,實在太象了,福公公盯着那張狀似詭異的面具,若有所思。那睥睨的神態,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驕傲,實在象極了駙馬洛少謙,可能麼?

自然不可能,洛少謙與朝陽公主早已去了越西關求治眼睛,如今行蹤不明。

若非仲孫謀因那場大火薰壞了嗓子,聲音變得沙啞而粗厲,與洛少謙清朗的嗓音相去甚遠,他倒真有些懷疑了。

孟月泠見福公公並不阻攔,自己自然不便違拗,畢竟對方乃是燕國尊貴無比的長公主,且又是淮王極看重的女子。於是只得命屬下跟在他們身後,吩咐若有危險,立刻保護公主撒回來。

衛悠便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摘下金絲珠冠,隨手拋給福公公,那神態如棄敝帚,全不顧福公公心疼得連連抽氣的模樣,她淺淺一笑道:“太沉了。”

於是侍從牽馬下船,再扶她上馬,目送她緩緩步入官道左側的小樹林。

她前行幾步,又驀然回首……紅塵浮華,隨着天邊的秋陽齊映入眼,如歸燕時的希望盡數燃盡一般,莫名地就有了種哀傷。

只是這一次,她是永遠不再回頭了。

“公主……”

仲孫謀淡淡的提醒令衛悠深吸口氣,她催動坐騎,決然進入那濃郁的翠綠中,他便不緊不慢地跟隨着。

一路悠然而行,沿途綠樹參天,青山碧溪,點點絢麗野花點綴其間,竟有幾分闊別俗塵,世外仙境的清逸脫俗。

衛悠一邊看一邊讚歎:“果然人間處處有風景。”

仲孫謀回頭一瞥保持距離的軍士,再望着她輕輕道:“我想雲上一定也很美。”

“那裡是真正的仙境。”衛悠不覺微笑起來,明亮的眼睛凝視着他的臉龐,一字一字道:“我喜歡洛少謙──對不起,現在才告訴你。”

他突然呆了一下,依稀許多年前,她曾迎着明麗的落霞,緋色衣衫如染醉的丹楓,她那樣俏立軍營,笑盈盈的揮手,然後一旋身,飄然離開。

如此美麗的笑顏卻是爲他人綻放。

此刻,她容色依然明媚如初,與她身着的紅色紗服一般嬌豔,只是笑顏卻清澄淺淡,不似當日濃烈得灼人眼睛。

她說,她喜歡上了洛少謙。

“對不起。”她幽幽重複,“我說得有些晚了,其實這些年來,一直是因爲對他的思念和對重聚那天的期待,才讓我鍥而不捨地堅持下來的。”

仲孫謀別過了臉,他的衣袍在輕輕抖動,不知是因爲風,還是其他。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一起闖禍,一起受罰,他似乎從不當我是女孩,是公主。他喜歡爭勝,我也喜歡,我們互不相讓,但他到底是男孩子,我和他相爭幾乎沒贏過。有時我惱了,便去向父皇告狀。面對父皇的斥責,他總是不辯解,不認錯,只皺着眉頭承受。他很驕傲,朋友自然不多,可他不在乎,似乎統率燕軍,馳騁沙場纔是他在乎的事兒。慢慢的,我們都長大了,有一天父皇偶然說起,等我及茾之後便下降於他。當時我幾乎傻了,我怎麼可能成爲他的新娘?他分明心中有了一位文靜美麗的意中人,我與他就象仇人一樣,如果成了親,我一定會被他氣死。那些日子,我真是不開心,想找他吵吵,問問,他卻總在軍營中,要不就呆在孫侍郎的府中,忙忙碌碌,不見人影。我想,他一定也不開心,所以纔對我避而不見。這時,我遇見了楚灝,他讓我看見了以前從未看見的風景,我傻傻地愛上他給我帶來的全新感覺,新奇,有趣,憐恤,仰慕,兼而有之,我心甘情願跟他走,想陪他吃苦……我的選擇是錯得如此離譜。”

仲孫謀閉目,聲音有種滲人的痛:“這是他的錯,他當年和你一樣傻。只是他從不知你會誤會他與孫小姐……”

“不,錯的是我。”她無限溫柔地望着遠方,如夢幻般輕輕道:“他知道我任性,卻依舊在我身邊,讓我沉悶的後宮生活每天都充滿了樂趣;他知道我愛上了別人,卻對我始終如一,等着我,想着我;他看見天下人都非議我,依然選擇信任我,守護我,不離不棄;他從不直接決定我的人生,從不直接告訴我對與錯,他讓我自己辨析,自己決定。當我還是執意要走一條最危險的道路時,他便慷慨一笑,捨棄一切曾經瘋狂追逐的榮耀,陪我走……我不知道,他究竟有着怎樣的深情與胸襟,但我知道,我喜歡他----洛,少,謙。”

他眸光忽然熾烈,定定望她,幾乎忘記時間靜靜流逝,而她則迎上他的專注,水眸脈脈含笑,溫柔無限。

“我不知道從何時喜歡上他的。”她仍是溫柔淺笑,目光卻無比堅定,“但我知道,那是很喜歡,很喜歡。”